谢苏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片蒙蒙的暖光,有模糊的人影在晃动。
他只稍稍一动,立即察觉一股力道将他按住,上方传来姚黄的声音。
“别动,你那伤好不容易才愈合。”
谢苏又眨了眨眼睛,长久昏睡带来的不适渐渐褪去,现在他能清楚地看到姚黄的脸了。
他原身是一株牡丹,本是花中魁首,化成人身之后也是一副好相貌,只是此刻面色灰黄,眼下一圈深深的乌青,连鬓发也十分蓬乱。
谢苏心知姚黄必是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才会这样形容憔悴,开口便带上了安抚的意思,说道:“我没事。”
只是话说出口,姚黄反而挑起眉毛,哼了一声:“你少跟我来这套,若不是那几个昆仑的老头子还算有些本事,你这只左手怕就要废了。”
谢苏微微一笑,只见姚黄又瞪了他一眼,虽面色不善,言语间却已带上了关怀之意,问道:“还疼吗?”
谢苏动了动左手,在姚黄按在床边的手背上一点,示意自己并无大碍。他肩上伤处隐痛,些微虫蚁啃噬似的麻痒,正是伤口逐渐愈合的征兆。
姚黄低头看他,总算不再生气,口中絮絮叨叨,说的全是给他治伤的事情。
那日在海上,他看着明无应一剑断去通向空明天的玉阶,两人之间不需言语,已经是心意相通。
半是伤损太重,又从归墟海底奋力浮起,已致力竭,半是极度的专注之后心神松缓,谢苏只记得朝阳光华里,明无应自海上向他走来,视线便渐渐昏暗下去,倒在了船上众人之中。
他身上大大小小伤处,当要属肩上那处最重,以牧神剑的锋锐,又是贯穿而过,姚黄说险些废了一条手臂,倒也不全然是在吓唬他。
船上的昆仑门人之中,有不少出身于药泉峰的,更是有几位精研医道的长老,用上了昆仑的治伤秘药,这才令他肩上的剑伤在数日之间愈合大半。
姚黄见他醒来,也是松了一口气,话渐渐多了起来,谢苏方才得知姚黄是如何随木兰长船出现在东海之上的。
那日明无应离开金陵,是去与逐花楼主相见,兑现自己的承诺,又去往归墟,发现了阴长生是从归墟底下的裂隙返回此世。
逐花楼主潜入酆都,以无极画卷将他们带来归墟,也留下另一手布置,请淳于异父女将木兰长船驶向东海接应。
这几日里,木兰长船先是漂流在东海之上,接起归墟崩塌之后从海中浮上来的昆仑弟子,还擒住了不少沧浪海的门人。
无极画卷翻转之间吐纳天地,是将酆都城中的荧惑守心大阵与阵中的所有人一起带来酆都。
沧浪海以殷怀瑜为首,一早便归顺了元徵。殷怀瑜心机深沉,手段诡谲,所谋者却也无非是一个利字。
他或许知道天门阵之后的白玉京并非世人幻想中的那样,或许不知道。但是待元徵吞并此世,沧浪海尽可以凭着这份功劳,求得一方新天地,将众仙门变作自己的踏脚石。
谢苏见姚黄说起殷怀瑜时痛恨不屑之情溢于言表,问道:“他也逃出来了么?”
那时沉湘与元徵一同跌入归墟下面的无底之谷,归墟崩塌,海水倒灌,那残存的荧惑守心阵也难以为继。
沧浪海的门人有些死于昆仑的符箓之下,有些侥幸逃脱,浮上海面,被擒到了木兰长船上,其中也包括殷怀瑜,现在正锁在底层船舱之中,有昆仑几个大弟子日夜监看。
姚黄一面从外间炉火上提来药壶,一面愤恨道:“要不然说祸害遗千年,怎么没把他淹死在归墟底下?”
谢苏起身靠坐在床头,看姚黄滤去药渣,一时间屋内满是清苦的药香。
“要不是日日有人看守着他,我都恨不得进去捅上他几刀。”姚黄恨声道,“当年若非他趁主人伤重,带领那群王八蛋进入蓬莱,又怎么会逼得主人不得不交出牧神剑,你也不会死在天门阵里——”
他似是发觉自己失言,不再说话,只忙活着手上的事情,片刻后,将稍微放凉的小半碗药捧到谢苏身前。
谢苏笑了笑,接过瓷碗,将里面的药喝尽了。
这药熬得极浓极苦,然而谢苏少年时被谢太医用作药人,是喝惯了苦药的,并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姚黄从他手里接过药碗,顺手在他唇间塞了一小片蜜饯。
浓郁蜜糖与果子的甜酸滋味合在一起,冲淡了苦味。
这一幕,倒让谢苏想起了从前在蓬莱时的日子。他略微嗜甜,其实还是姚黄先发觉的。
姚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指了指他肩上伤处,说道:“也该换药了,你等我一下。主人说……”
谢苏心中一动,“嗯”了一声,长睫垂落,说道:“他说什么?”
姚黄闻言,停下手中收拾药渣药碗的动作,歪头看向谢苏:“我还以为你一醒来就要问我,为何主人不在这里?”
他语气之中蕴含笑意,神情也有些促狭,双眼望着谢苏,似乎在等着看他要如何作答。
见到姚黄这样问话,谢苏心知,他已经发觉自己与明无应的事情了。
说来奇怪,若是在往常,这一问或许会令谢苏自乱阵脚,然而今时今日,从亲近之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却并没有觉得有过多羞赧。
是他终于将脸皮修炼得厚了,还是因为他已经与明无应心意相通?
谢苏微微一笑,说道:“自我醒来,都是听你在说话,可给我问话的机会了吗?”
姚黄愣了愣,这才发觉谢苏说得不错,方才确实都是自己在说,谢苏大多时候只是面带笑意听他说话而已。
他打量谢苏神色,悠悠长叹一声。
揶揄别人这件事,终究是要对方羞涩躲闪顾左右而言他才有趣,姚黄见谢苏神色坦然,劲头便已消了大半。
他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又惦记着为谢苏换药的事情,便没有再继续打趣下去,笑道:“你一定想不到,这几天郑道年总是请主人去议事,主人还真的去了。”
姚黄做事情手脚很是麻利,倒掉药渣之后,捧着药壶药碗向外走去,又开了一扇窗散去药气,不忘交代道:“那治伤的药剩得不多了,我再去找昆仑的人拿一些来,你等我一下。”
他从外面合上房门,脚步声便在走廊上远去了。
谢苏回转目光,神情若有所思。
不怪姚黄觉得惊奇,以明无应的性情,向来最不耐烦与仙门中人打交道,遑论坐在一起议事了。
但归墟与元徵的一战,了断的是过天门飞升的传说,不知多少代修士心中的幻梦。
待木兰长船到岸,东海上的消息迟早要传到世间所有仙门中人的耳朵里。
还有归墟之下的无底深谷其实是连通两个世界的裂隙……这些事情,只有明无应所知最多。
何况那一道自空明天蜿蜒而下的玉阶,是明无应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剑斩断,昆仑的人势必要问个明白了。
谢苏轻轻咬了咬下唇。
醒来之后见不到明无应在近旁,谢苏其实全然不在意,反而觉得有些微的懊恼。自己昏迷数日,该他去做的事情,或许也由明无应为他承担了。
关于空明天的一切,其实理应由他来解释的。
敞开的窗户间荡来水汽,房间里清苦的药味已渐渐散去,外面是一片茫茫的海雾。
见到这浓郁海雾,谢苏便知道木兰长船已驶入溟海,至多数日便可抵达蓬莱。
他上一次离开蓬莱,是误打误撞被淳于异带上了船,其实不过数月之前的事情,此刻回想起来,却觉得像是已经过去好久。
此时此刻,若是明无应在这里就好了。
这个念头浮起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旋即摧枯拉朽,连谢苏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可他就是想见到明无应。
像困了要睡觉,渴了要喝水一样自然。
谢苏垂眸,望着腕上的白玉铃铛,还未拨响,心中蓦地一动。
他似有所感,抬眼望去,窗前有淡淡的金色光华流动,一个熟悉至极的身影浮现而出。
一瞬间,连无边海雾都好像变远了。谢苏怔怔地看着明无应,险些就要脱口而出,问他如何知道此时此刻,我想见你。
大约他就是生了一张藏不住心事的脸,又或是明无应对他了如指掌,见他这样不说话,明无应偏偏勾起嘴角。
“醒了?”
谢苏没有作声,右手指尖一动,将左臂的衣袖拉了下去,笼住了腕上的白玉铃铛。
明无应将他这点小动作收入眼中,扬起了眉毛。
“我在这里的时候,你不醒,我被旁人叫去,你就醒了,是不是成心跟我作对?”
谢苏轻轻抿了抿唇:“胡搅蛮缠。”
他索性将脸偏向了另一侧,闭上了眼睛,仿佛神思困倦,不欲多言,当真睡着了一般,可是唇角微微翘起,好似卷起的淡红花瓣。
“我胡搅蛮缠?”
明无应笑了笑,几步便从窗边走到床榻旁。
谢苏感觉到他气息迫近,连心跳也快了几分,却仍是偏过脸闭着眼睛。
“真的不想见我?”明无应笑道。
虽然看不见,谢苏却好像能感觉到此刻明无应的目光正转在他脸上,不觉眉心一动。
明无应却是好整以暇俯近,看到谢苏的耳廓微微变红,先是无声地一笑,又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话。
“你再不睁开眼睛,我就要亲你了。”
他的气息就流连在耳畔,还有衣物之间交叠摩擦的声音,近得几乎迫人,谢苏再也假装不下去,长睫微动,睁开了眼睛。
明无应的脸近在咫尺,见他就范,挑了挑眉毛。
他的目光简直能灼伤人,谢苏眼神向下一错,看到明无应颈间一道狭长的伤口,直没入衣领,虽然已经在愈合,仍旧显得十分狰狞。
谢苏随即忆起在归墟之下,漫天金红流光如火雨一般下落,那是明无应的血。
元徵固然被他毁去双臂,法相消散,但明无应一身见骨的伤痕,大多伤在致命之处,一道比一道令人心惊,却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若不是沉湘忽然现身,以自身为禁锢困住了元徵,这一战输赢生死,实在难以言说。
谢苏伸出右手,探向明无应的衣襟,想将他衣领拉下去些,看看究竟伤得如何。
可他指尖刚刚触碰到明无应,便被他宽大掌心覆上来,力道算不得重,却让谢苏无法将手抽出,进不得也退不得。
谢苏抬眸,只见明无应脸上笑意越来越深。
“才刚醒来,就急着要脱我的衣服?”明无应放低了声音,缓缓靠近谢苏,语气说是促狭,不如说是循循善诱。
谢苏脸颊一热,心中却知道这是明无应惯用的缓兵之计,微微扬起下巴直视过去。
“让我看看你的伤。”
明无应凝视他一眼,似是无可奈何,回手挑起自己的衣襟。
谢苏不疑有他,靠近了些,下一刻便被明无应托起脸颊,吻了上来。
他全无防备,先是微微一僵,随即浑身发软。
这个吻热烈迫切,气息滚烫,与先前那一次亲吻很是不同。
谢苏心跳剧烈,不由自主伸手抵住明无应,这似是而非的推拒尚未得逞,明无应已经按住了他的手,修长手指扣入指缝,再不许他挣脱。另一只手则不知何时握住了他的腰,掌心灼热,缓缓将谢苏压向自己。
那热意透过衣衫,直接烙烫在肌肤之上,让谢苏几乎晕头转向。
直至亲吻辗转厮磨,愈见深入,气息交缠中,谢苏不知不觉向后靠在床头,整个人被困在明无应的臂弯之内,似有向下滑落的态势。他伸手想要攀住明无应的手臂,却牵动了肩上伤处,痛得浑身一僵。
明无应也察觉到谢苏些微战栗,在他唇上啄吻了一下,这才放开,向后退去。
他的目光不加掩饰地看着谢苏,胸膛微微起伏,显出十足微妙的粗鲁。
倒是谢苏气息凌乱,在这样的目光之中无所遁形,不知道自己该看哪里。
明无应看了谢苏一会儿,才笑了笑,意有所指道:“甜的。”
这两个字听在耳中,谢苏颊上轰地一烫。
方才更亲密的时候都不觉得,这时却无论如何也镇定不下来。谢苏低声道:“方才……吃了一片蜜饯。”
明无应仍是一笑,却不再说话。
谢苏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直视明无应,问道:“你的左手已经无碍了吗?”
明无应把他的魂魄自沈祎的躯壳之中移出,将那六根朱砂骨钉楔在左臂,以致伤损极重。而片刻之前,这只手还牢牢地按在他的腰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明无应也看向自己的左手,似乎是为了要让谢苏看得分明,修长手指屈伸数次,又伸手入怀,将那数枚朱砂骨钉拿出,搁在了床榻之上。
骨钉相互碰撞之声有如金玉相击,极为清脆悦耳,却仍有一缕至阴至寒的气息萦绕其上,挥之不去。
谢苏一怔,便听到明无应淡淡开口:“天门阵消失了。”
沉湘抱着元徵坠入那道连接此世与彼世的裂隙,这才引得归墟崩塌,海水倒灌。两大天道尽皆消亡,天门阵也不复存在。
至此,两个世界彻底脱离开来,世间再也不会有所谓的飞升,也不会再有真龙应劫而生,应劫而死。
自天地开辟以来的天道劫数,至此烟消云散。
数日之前,木兰长船还未进入溟海,昆仑弟子们可以在海上御剑,原本是为了居高处搜寻沧浪海逃散的门人,不料却发觉至高处的天门阵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而明无应曾经留了一半法力在天门阵中周旋,天门阵消散,那一半法力也已经收回,化解了骨钉的阴寒,将其取下,左臂随之复原。
谢苏垂眸看着那几枚朱砂骨钉,低声道:“我曾想过,白无瑕所用禁术,应当是将自己的魂魄填入了骨钉之中。人之为人,魂魄最重,便如一道枷锁,我若是不为她报了满门被灭的血海深仇,必遭反噬。我的魂魄虽然是由沉湘放入沈祎体内,复生并非巧合,但我仍是占据了她心爱之人的躯壳。若她的魂魄真的在这骨钉之中,想必也能知晓阴长生已经灰飞烟灭了。”
至于这朱砂骨钉应当安置在何处,谢苏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沈祎葬在了蓬莱山西麓的山谷之中,他与白无瑕情投意合,就把这骨钉长留在他身边吧。
谢苏思绪起伏,片刻之后又问道:“所以郑道年请你过去,还是为了天门阵消散的事?”
明无应漫不经心地一笑:“天门阵都没了,学宫还留在蓬莱干什么?”
当年郑道年将学宫迁往蓬莱,明面上是对明无应的拉拢,暗地里是借蓬莱地利,汲取天门阵中的灵气,以补足昆仑断绝的灵脉。
如今天门阵已经消失,其中生生不息的灵气尽数还于天地之间,学宫地底那个汲取灵气的阵法便也起不了多大的效用了。
“你不是曾看到昆仑的弟子将青莲玉浸入那方灵气湖泊么,”明无应随口道,“温养了这么久,将湖泊中的灵气吸纳进去,也足可以支撑昆仑百来年的耗费了。”
谢苏微微歪头,笑道:“杨祭酒在学宫谨小慎微,对你处处礼敬有加,这么多年,你还没有将他看顺眼吗?”
以郑道年做事滴水不漏的功夫,绝不会因为无法继续汲取天门阵中的灵气就立刻将学宫迁回昆仑。
不如说是明无应一早就觉得这座学宫碍眼得很,找个由头要踢出去才是。
明无应道:“杨观那个老匹夫,心眼太多,不提也罢。”
谢苏不觉莞尔,问道:“姚黄说郑道年数次请你过去,就只说了天门阵的事情吗?”
“那倒也不是,”明无应轻描淡写道,“他是要在昆仑再开仙门大会。”
酆都被毁,归墟崩塌,天门阵消散,桩桩件件都需要给众仙门一个交代。为免人心惶惶,再起动荡,再开仙门大会也是理所应当。
那些被擒住的沧浪海弟子应该如何处置,也许拟个章程出来。无极宫倾覆,昆仑遇袭,其中都有沧浪海的参与,至于殷怀瑜,即便能留得他一条性命,恐怕也会被囚禁终身。
谢苏道:“郑道年是要请你同去昆仑?”
明无应不答反问:“你希望我去吗?”
谢苏点了点头。
明无应笑了笑:“为什么?”
谢苏凝视他双眼,认真道:“十年之前,沧浪海和无极宫说世间异象频出,妖魔降世,是因为你过天门而不入,世人便信以为真。你我知道这是元徵授意他们构陷,现在郑道年也知道,但那些仙门众人,他们却不知道。”
而这十年间,那些大小仙门并未再因此事掀起波澜,一半是因为当年在蓬莱西麓被明无应的无形剑气吓破了胆,不敢再起风波,另一半则是因为昆仑在其中斡旋。
仙门中人面上既敬且怕,但心中只怕都记得殷怀瑜当年的那一句话:若明无应不过天门,世间再无一人可过天门飞升。
这句话才真正诛心。
明无应伸手过去,捏了捏谢苏的下巴,笑道:“你知道我从来不在意这些事。”
“可是我在意。”
这句话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直到看到明无应的眼神,谢苏才发觉这寥寥几字,其实已是自己心中情意的剖白。
千言万语,竟然都像是不必再说。谢苏反而笑了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是要你一定去,我……本来也不会要你去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郑道年只消说出天门阵后究竟是什么,许多事情也不需要再分辨了……”
他忽然停下来,眨眨眼睛:“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说错了?”
明无应却道:“在归墟的时候,我心里想过一件事情。”
他眼中一片深邃沉静,谢苏几乎能从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如果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的话,你去什么地方,我都会跟着你。”明无应忽然笑了一下,“所以,你若是想去昆仑,我就随你去。”
谢苏心中风起云涌,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下间最逍遥自由的一个人,把他自己交给了他。
在谢苏想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他已经倾身过去,在明无应唇上吻了一下。
明无应微微一怔,神色中旋即掠过一丝笑意,将谢苏按在自己身前,不许他浅尝辄止。
谢苏只觉得腰间被明无应伸手一带,整个人已经不由自主向他倾过去。
明无应则是好整以暇,故意向后靠去,腿上发力一抬,将谢苏圈在了自己怀里。
这一拉一抬,谢苏差不多已经算是跨坐在明无应身上。他不敢坐实了,悬着腰浑身僵硬,明无应伸手撑着他,也只是护着他受伤的左肩,令谢苏不上不下,偏偏只能靠在他身上。
谢苏低下头,明无应正仰起脸看他,眉毛扬起来,既英俊又嚣张。谢苏要跟他较劲,他就一下一下地亲谢苏的脸。又痒又羞耻,谢苏想要板起脸来生气,实在做不到,反倒是身子越来越软,忍不住要笑要躲。
然而下一刻,明无应便吻在他颈中。
那或许也不能叫做亲吻,唇齿之间若即若离地流连,明无应的鼻息洒在他耳畔,实在是很痒。
流连的细吻烙印在他颈间,渐渐带上了吸吮一般的力道。谢苏心跳如鼓,从身体深处涌起热流,陌生而战栗。
晕蒙之中,谢苏竟还能分出一丝清明,心道,这是不是就叫做意乱情迷?
他这样稍微一分心,立刻招来了明无应的不满,伸手按在他后颈,迫使他低下头来承接一个深吻,又在他下唇不轻不重咬了一口,以示惩戒。
谢苏心中模糊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神魂归位之后,不似从前一般,于情事上一窍不通,然而此刻到底忐忑。忐忑之中,却又是期待占了上风。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他只听到木门被人推开的声音,明无应转过脸去看向外面。
片刻的沉寂,继而一串脚步声逃命也似消失在走廊上。
过得片刻,谢苏才想明白,那是寻了伤药返回的姚黄。
巨大的羞耻一瞬间令他整个人都僵直起来,谢苏把脸埋在明无应肩上,仿佛只要自己不起来,就不用面对。
明无应忍俊不禁,在他腰上拍了拍,安抚道:“好了,没事的。”
“不行……我……”
他们两个人贴得太近,明无应一笑起来,谢苏都感觉得到他胸膛的震动,意乱情迷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还没完全明白,先清楚地知道了羞愤欲死是什么意思。
明无应道:“他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谢苏声音闷闷的,问道:“什么?”
明无应在他耳畔玩味道:“该给你上药了啊,你这伤若总是不好,我哪敢用力……”
最后几个字低得几乎如同气音,谢苏甚至是过得片刻才弄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耳朵红得要滴血一般。
明无应不由得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
本人郑重承诺,番外我只做一件事,就是撒糖,撒糖,还是撒糖!
有(一)就有(二),我们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