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和某人一样不太讨喜,柏梵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雨雾笼罩一座座的高楼大厦,淅淅沥沥不停歇地下着,带着初夏的燥热,黏黏腻腻又湿湿潮潮。
日子总是一眨眼的功夫,稍不留神就又是过了三四个月,还没来得及享受暖融融的春光,湿热的梅雨季就这般声势浩大地席卷了南方,整个苏城一连数日都在下雨,绵绵的根本没有断过。
“梅雨季就是这样。”顾晟翘着二郎腿懒散地坐在沙发一侧道,“你这地儿视野不错还能看到不远处的湖。”
“都快被淹了。”柏梵睨了眼,心不在焉地回。
顾晟放下二郎腿,一眼看穿,“心情不太好啊。”
“成天面对一群叨叨叨的老头子,你心情会好?”柏梵说着往屋外看了一眼,“这不行那不行,这不合适那不合适的,你觉得我有心情看湖?”
“也是。”顾晟认同地点了点头,“那要不去一趟会所?你好久没去了吧?我看你这办公室都是一股子糜烂腐臭味了。”
柏梵果断拒绝,“不去。”环顾偌大的办公室不悦地道,“还有哪儿来的糜烂腐臭味。”
“欸,我也就随口说说简单抒发一下自己的感受,你看看你这死气沉沉的样子,熬夜工作都看你半死不活了。”顾晟一说起这就有些来劲,一脸八卦地问道,“还有你最近是不是没有性 生活?”
——欲望无处发泄,一点就燥。
“怎么?”柏梵并不想理会,只是单纯地反问了一句。
话说最近几个月确实都在公司,甚至是在附近租了一个套公寓,郊区的别墅总归还是远了些,不方便。
和一群老顽固明争暗斗,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一群人就是看不起他,想把他当傀儡使,不过这群老头子聪明反被聪明误,柏梵有的是时间治他们,当务之急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他柏梵不是好惹的,他才是这个公司最大的主。
躁得又想抽烟了。
“有烟没?”他问。
“有倒是有。”顾晟不为所动,从头到脚看他一番而后心领神会地笑笑,“就怕你问的不是烟,我给了你不一定会喜欢。”
柏梵的烟瘾他知道,与其说是瘾倒更像是麻痹。和他自己不一样,自己几乎是烟不离手,一天不碰堪比要他命。但是偏偏柏梵可以一整天或是一整星期不碰,甚至是一个月。
哼。
他又知道了。柏梵不屑地把手插进兜里,没再多看一眼身后的顾晟。
“你哼什么?”顾晟总能敏锐捕捉他的一举一动,“我很厉害的,一眼就看出来了。”
“没什么。”他坐回沙发,莫名就想到了林户。
大抵是对林户刻板印象的使然,柏梵这些天总是无征兆地想到他。有时开会无聊便会打望一侧的玻璃窗,室内过足的冷气吹在玻璃上,也因里外的温差附上薄薄一层水雾,不出意外林户的眼睛就是这样。
有两个多月没见面了,没有联系也不知道别墅阳台的花有没有天天更换。柏梵记不起具体是多少天,这数日公司的事情积压,除了新项目开头工作之外还多的是旧项目的收尾。可若是细细回想起来,他只记得最后一次,意识模糊的林户说了一句“可以再久一点吗”。
含含糊糊的,夹杂着几丝沙哑,像是在乞求,柏梵认真分辨了好一会儿才断定他说的就是那一句。
明明是一句请求,柏梵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挑衅意味。
“怎么?你不爽?”柏梵抵住下巴将他掰过来与他直视,“还想再爽一点?”
林户眉头紧蹙,无血色的薄唇抿在一起没有发声。呼吸紊乱,眼神迷离却又直勾勾,毫不避讳地紧盯着他。
“怎么不说话?”柏梵不明所以,见他不做声转而是观察起了他的眼睛。
他这双眼眸承载了太多——朦胧的疲惫,单纯的深情,隐晦的惶恐……以及一并包围难以逃脱的他。
柏梵怔愣片刻,等不到他的回应干脆就捂住他那双烦人的眼睛,一声不吭地继续。
继续他无休止地发泄,没有餍足的迹象也没有停下的念头。
一直到他手心被浸湿,柏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林户好像哭了。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哭的样子,柏梵慌张地用指尖蹭去他眼角的泪水,不敢太用力生怕他碎掉,“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无措地愣在原处。
眼泪没有因他的擦拭而止住,相反在柏梵小心翼翼地触碰下,林户红红的眼眶瞬间又噙满泪,水汪汪的,模糊了原本的情绪,也模糊了他眼里柏梵的身影。
“你…”柏梵再次擦去眼泪,语气软下来问,“要去洗个澡吗?”
林户白净的身体已被他蹂 躏得红一片青一片,尤其是他的胸口一片,红胀的不成样。
柏梵恢复理智,心底泛起一阵惭愧与悔恨之意,超乎他的意料,他竟失控地弄成这样。
没等林户回答,柏梵径直将他抱起,不敢碰到红痕他格外小心地用花洒冲着身上的脏东西。
两人沉默不语,柏梵就蹲在浴缸边替他擦洗身子,林户则紧闭着双眼任由他摆布,好在总算是不哭了。
自这晚后,柏梵就忙于工作之事与林户断了联系。公司的繁忙让他短暂忘记了林户,尽管偶尔也会记起,不知道那晚他为何会哭,又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但,柏梵会强迫自己不去多想,让这种想法少一点干扰他的生活,于是乎连带着原本的性欲也少了许多。
可这一天天的阴雨,他又不可控地想起林户来了。
——缺钱的林户现在会在做什么。还会去之前的便利店兼职吗?又或者去会所?转动着手中的烟,柏梵并没有要抽的意思。
“我就说你根本不是想抽烟。”顾晟一语道破,“跟我一块儿去会所怎么样?找点好看的美人玩玩。”他异常坚持,推搡着柏梵道,“我听说现在会所又签了一波新的,你不就是图新鲜吗?诺,这次去了指定不会失望。”
无心理会一旁的顾晟,柏梵听得断断续续,想了好一会儿丢掉手中的香烟给许久没联系的林户打了一通电话。
“喂?”有了之前的一次教训,对方近乎秒接,他意外地喊了一声“柏总”。
熟悉的声音,但好像压低了嗓音。柏梵不太满意,“再叫一遍,声音大点。”
林户不理解柏梵奇怪的要求,但还是听他的话走到楼梯口稍微大点地喊了一声,“柏总。”
这一声勉强满意。柏梵微微勾了勾唇问,“晚上有空吗?”
林户深谙其中的含义,如实回答,“有时间。”
“好。”柏梵点头,继续道,“这些天花有记得换吗?”
“……”林户沉默稍许回,“是的柏总。”
柏梵并不在意只当是信号不好,“你把地址发我,一会儿我过来接你。”
“嗯?”林户不明所以。
“先去吃饭。”柏梵寻常得好像是在跟朋友聊天,而非特殊交易的床伴。
林户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出于自己的身份和目的还是听他的话照常回了一个“谢谢柏总”。
挂断电话柏梵就收到了林户工作的地址,很巧距离他的公司不到一公里,再顺路不过。
“吃饭?”全程坐在一旁的顾晟一脸八卦地重复,“你要跟谁吃饭?”
而后他又敏锐地捕捉到“晚上”这一关键字眼,“晚上不一起去会所?”
“有事。”柏梵关闭手机侧头看他。
“工作上的事?”顾晟问。
“不是。”柏梵没有说谎,但也不打算明说。
“那是什么事?能比会所里的小美人们重要?”
顾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还是说你又有了新的床伴?不对啊……”转而他又自我否定,“既然是床伴,你怎么会约他吃饭?所以到底是什么人啊?”
顾晟倒是抛出了一个好问题。
柏梵确实没对哪一个床伴有过这般越过他自身界限的行为。因为那些床伴于他而言,只是单纯地满足他性欲,他发泄完给完钱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就连多待一秒他都做不到,可为什么林户他却会约他吃饭?细细数来,好像一开始他就打破了自己的那条线。
可能是有了契约的存在,设限也会相应改变一些,柏梵自我宽慰道,“短期的合作床伴。”
顾晟皱着脸表示不理解,疑惑地“哈”了一声后又低声地咒骂一句有病。
柏梵自觉很有道理,也不理会他的嫌弃行为,甚至细品觉得十分合理,可以解释一切不正常现象。合作就是互相获利,况且他也不在乎一顿饭的价钱。
“柏梵。”顾晟突然一本正经地叫了他的全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是被那群老头子搞傻了吗?”
合作,合做。
顾晟异样的眼神再次浮现,“所以为了他你就不去会所了?”
柏梵不悦地别开他,啧了一声道,“不去了。”
顾晟看他离去的背影,稀奇地吐出一口烟,调笑一句,“他是你情人啊。”
柏梵没有回话,走到门口时,背过身对他竖了一个中指。
无声地反驳了顾晟的观点。
“草。”顾晟按灭烟头,笑着吐出一个脏字。
真是新鲜事儿。
差不多完事,林户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面准备下班。今天运气好,不用加班也没有琐碎的杂事需要处理,更没有碰到难搞的客户。
就连下班高峰期拥堵的电梯今日也意外的空了不少,林户踏入电梯习以为常地找了个角落,在心里默默地双手合十以珍视这不可多得的好运。
电梯顺畅的不作停留一路从二十六层下到一层,林户紧随大部队出门但并未走去正大门,而是走了办公楼的偏门。
这离柏氏集团的大厦近一些。
苏城中心,在这寸土寸金的商圈,柏氏就占据了最中心的地段,而两栋大楼又正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湖。
林户撑着伞走得格外小心,绵绵的雨下了有段时日,小径的石板路都布满了青苔,稍不留神就会有滑倒的风险。
虽说这商圈寸土寸金,但还是少不了绿化建设,每幢写字楼之间多的是绿化草植,天晴倒还好这阴雨天就有些遭罪。泥星子溅在裤腿上多少是不太舒服,林户突然就有点后悔走这一条小路了。
主要是他不想让柏梵绕远路,更不想劳烦他等自己。所以就自作主张地报了一个他公司附近的位置,只是忽略了这梅雨季的威力。
好运果然永远不会眷顾他。林户无奈地看了眼裤腿,溅起的泥点无规章地散布在湿透的布料,就连鞋后跟也不慎沾染。走路都显得笨重。
柏梵还没右转入辅路就看见路旁的林户。
没了白日的闷燥,傍晚五六点钟的空气里透着春末残余的凉意,林户单穿一件衬衣安静地撑着伞在等他,任凭周遭如何喧嚣他都不为所动地看着某一处,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放空。
时值下班晚高峰,又碰上恼人的梅雨季,路况糟糕透顶。让本就是焦躁的司机更是疯狂地加塞,原本就几百米的距离愣是卡了三四分钟。
不过这世界纷纷扰扰,隔着一把伞的林户倒是看不出丝毫的分神,照旧望着某一处。像是无形的结界,就他最完美地融入了这讨人嫌的雨雾里。
柏梵想不明白为何林户总是这般模样,他不喜欢阴雨天的湿潮感,可又止不住地想观察湿漉漉的双眼里会掩藏着什么。
滴——
后车的特斯拉车主等得不耐烦,公然在市区鸣笛以发泄他的情绪,甚至拉下车窗探头咒骂了一句“傻逼”。
柏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前路已经畅通,即刻踩油门右转驶入辅路。劳斯莱斯的底盘高,柏梵压速转弯时不巧碰到水坑,紧随其后的特斯拉不偏不倚吃了个半车身的水。
滴——
特斯拉车主不顾罚款扣分的惩罚,又是暴躁地一顿输出。
柏梵不予理会,驶入辅路稳稳当当地在林户跟前停下。
离近了他才注意到敢情这林户是在睡觉,反倒是他自以为是的想多了。柏梵自嘲地嗤笑一声,没打算叫醒他,就是很好奇他林户是有多困多累就连站着都能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