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有人回答他:“真是大惊小怪,就木棒打出了个包而已,最多疼两天,肯定死不了,就算他想告老师父母,大人都不一定当回事。活该!谁让他多管闲事。这周灼也真没用,这样就昏了,真没意思……”
他们可能以为我已完全失去意识,因此说话毫不避讳,而我也听出了后面回答人的声音。
一个冰冷的女孩声音。
是秦盈真。看样子她还是知道是我帮祁昼和学校澄清了。
我在地上又趴了不知多久,终于觉得好受点了,一闭上眼睛,脑子里仿佛还残存着刚才的幻觉碎片,但又回想不出细节,仿佛一场无痕夏梦,梦醒后了无记忆,只残存了那种我还从未体会过的绝望窒息情绪。
不……倒也不是全然不记得了。我还记得最后那幕被人……被一个男人强吻的场景。
虽然那人似乎和现在容貌气质很不一样,但该死的,我还是认出了那是祁昼!
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头还是晕乎乎的,一摸脑后,果然起了个小包。
真是难以置信,我居然出现这么离谱的幻觉,我竟然幻视了祁昼亲我。
一定是秦盈真那棒子把我打出了什么问题。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这个温婉文静的校花背地里是个会雇打手的小太妹呢!
从来只有我黑别人,我头一回吃这么大的瘪,也顾不上脸面了,第二天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去教导处告状,结果人家老师还真就全程笑着听完了,问的第一句话是“宵禁后你为什么还在外面”第二句是“你随便抓个人问问,要保送名校的校花打你周灼,你觉得有人信吗?”
和秦盈真打完我后说的风凉话——一模一样。
我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头:“老师,我被打成这样了啊!”
老师走过来,看了半天:“哪里啊?看不出来啊。”
我茫然地一摸后脑勺,昨天的肿包竟然没了。
我被赶出了教导处,顺便因为违反宵禁翻墙出校被罚抄校规50遍。
我简直要气炸了,那几天游戏都不想打,唯一记着的事情就是把机票钱塞进祁昼的课桌里——其实如果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证号,我恨不得直接帮他把票买好。
徐立发和赵知义发现了我的异常。赵知义比较直接。他问我:“你是不是最近在撩妹?”
我们当时刚打完一场球,我正在喝水,直接呛着,回敬:“有病?”
赵知义情绪一直比我稳定,平静地解释:“你游戏也不打了,每天神神秘秘的,还和兄弟借钱,你家又没倒闭,除非忽然撩妹要大开销,否则根本解释不了。”
——我撩妹?撩祁昼吗?呸呸呸!
我只觉十分晦气,瞪了赵知义一眼:“撩你妹,我是最近太倒霉了,很想杀人打架,别惹我。”
这时,徐立发忽然凑了过来,笑呵呵地说:“别啊灼哥,杀人犯法。”
“废话,我不知道吗。”我没好气地说。
“别生气别生气,”徐立发陪笑道,“不过让人倒霉的办法有很多,没必要自己动手嘛。”
“比如?”我面无表情。
“比如雇几个人把他揍一顿啊。”
刚被人揍过的我:“……”感觉膝盖中枪了。
徐立发还真有行动力,当即就推了一个混混的电话给我。和我说只要带着目标的照片去找那家伙,保重办妥。
周五放学,我路过光荣榜时,顺手就把秦盈真的照片撕下来了。
秦盈真是第二名,上面就是祁昼的照片。那张照片里的他端正地站在红旗边上,显然是按老师要求摆拍,却一点没沾上国旗的喜庆,神色淡漠,仿佛和什么都隔着一层,照片在外头贴久了,有些褪色,背景泛着淡淡的白,倒衬得祁昼肤色更白,五官轮廓更为清晰英俊。
我看了半天,心生嫉妒:这家伙还真是生了副让人心神动摇的好皮相。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一回头,直接吓得后退了半步,祁昼本人就站在我面前,他的视线落在了我手里秦盈真的照片上。
“你拿她的照片做什么?”祁昼竟然停下脚步,主动和我搭话。这着实让我有些意外,因为我和他其实没什么正面交集,我觉得他应该都不知道我的名字。
他这种平静的姿态总能让我感到被挑衅。
“关你什么事?”他一露出这种神情,我就想起鼻血横流的过往,气不打一处来,回敬道:“我喜欢,不行吗?” “你喜欢?”祁昼缓缓皱眉,顿了一会儿,又说:“她?”
我隐约觉得他的表述似乎有哪里奇怪,而更糟糕的是,和他说话对视一会儿,我竟就难以自制地又想起那幕该死的幻觉,我的视线忍不住往他唇上飘。
我原本还有点想试探他去竞赛的机票买了没,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脸上发热,再也不想站在他对面,一言不发地撞开他的肩膀,跑出了校门。
今天是周末,司机已经等在学校门口了。晚饭时,父亲说我看起来比上周好多了,还问我是不是麻烦解决了。
我有了上次被教导处老师嘲笑的经验,也懒得告状自己被人打的事情了,毕竟一个男生被女孩子带人在校外堵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吃完饭,我妈还想问我和秦盈真相处的如何,我如今想到这校花就头疼,就借口补觉上楼进卧室锁了门。
回到房间,我推开窗,偷偷点了支烟。
拿打火机时,秦盈真的照片从裤兜掉到了地上,我顺手捡起,见这大小姐笑得贤良淑德,只觉反胃。
但我转念一想,如果我当真原样报复回去,找人将她也打一顿,她八成能猜到是我干的。
要是她找学校告我的状,那些老师恐怕个个都信她。
再者说,刚才我妈又提了,家里的生意还和秦盈真的妈妈有关。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将烟捻灭了。再一按打火机,将火舌凑上手中秦盈真的照片。
算了,我想,我一男生,皮糙肉厚的,挨顿打也挨吧。而祁昼的保送名额也有转机了。
父亲总说,商界最怕意气之争,多半最后大家都头破血流。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照片已被烧成灰烬,我随手拨散了。
这一晚,下了雷雨。
前半夜我被吵得失眠,又觉得后脑隐隐作痛。
后来我戴了耳塞,不知什么时候终于睡着了。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了秦盈真。
梦中,我的意识很清醒,清醒地观察梦中的细节,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而更古怪的是,说“梦到秦盈真”“也并不准确,在梦里,我似乎就是她。
我的意思是,我虽然不能掌控这具身体,但似乎就像个附在她身上的幽魂,或者说在看一个代入感超强的“”全息电影“——在这个梦里,我能共享她的五感和心声。
……
「秦盈真坐在一辆黑色的轿车里,细雨绵绵,轿车行驶在高速公路。
她穿的还是诬陷祁昼时的那身衣服,看起来像是校服,其实是高价的定制套装,长度适当,颜色适当,材质考究,会将主人包裹得乖巧姝丽。
秦盈真那天自己解开的扣子全都被精巧得扣回去了,一直到最顶部。
她坐在汽车后排,拿着梳妆镜观察自己的面部细节,努力让妆容看起来自然不着痕迹。她轻轻抿了抿唇,在练习一会儿要露出的笑容。
她的心跳有些快,面对自己人生的重要节点,她感到非常紧张,对着镜子笑了很多次都不满意。那几分钟里,她脑海中闪过很多心绪……自我安慰的、烦躁怨愤的、担心紧张的,最多的是考虑要是这次面试没通过后面要怎么办,要怎么利用父母的关系。
——却唯独没有哪怕一刻,想到过因被她陷害过而错失机会的其他人。
雨忽然下大了,暴戾的雨珠一颗颗猛烈地砸在飞速行驶的轿车上,在车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模糊视线的水痕。
秦盈真烦躁地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对开车的司机问:“还有多久能到啊?”
司机凝神看着路面开车,过了会才回道:“快了快了,小姐放心,不会迟到的。”
“不迟到是什么意思?不迟到就行了吗?”秦盈真立刻质问道:“我的妆花了,得留半小时补,开快点!”
“您在车上补吧……”司机有些为难。
“车上这么摇摇晃晃的,怎么化妆啊!”秦盈真喊道:“口红都要涂出去了。我警告你啊,今天对我来说非常重——”
——嘭!!!!!
秦盈真那句话的尾音散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空气被热浪席卷。燃烧的火光照亮了翻倒的车辆,车辆残骸散落一地。
她不用担心她的口红和面试了,血从她的扭曲的颈部涌出,秦盈真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
我醒来时感到极其窒息,不自觉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满身冷汗,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脖子,哪里仿佛还残留着车祸冲击下的剧痛,我足足喘息了十分钟才缓过神来。
太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