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日光照在白茫茫的雪原上,虽没用却也彰示着凌春已去的好消息,接下来入了夏,便会慢慢暖起来了。
歌簕关城前,列着寒部的一队精将。
“看来连上天都眷顾你们兲盛人,今年的凌春竟是这样的短暂。看样子你们是毫发无损了,真让人失望呢。”哈吉乐做了个遗憾的表情,可心里却没半点失望之意。
若是沈南迦没有坚持得过凌春,那才叫他失望呢。
“难不成你带着这些人是专门来看看我们有没有冻死的?”
现在城下只有凌春之前围城时不到一半的人马,沈南迦可不相信剩下的人是没渡过凌春的。
哈吉乐勾着唇角,一把镂金雕刻的匕首在他的手间百般花样地跳跃着,模拟着割断敌人喉管时的轨迹。
“这不都是拜你所赐?我的大军遭了你的伏击和偷袭,自然只剩这些人。”
几日之前的夜间,一队十几人的人马偷偷摸摸地溜进了寒部大军营地,一把火将他们的粮草烧了个干净,随后引诱追击的队伍进了山,炸了一场雪崩使得队伍全军覆没。
如若不是因着他们寒部平日都是食肉饮血,粮草也不过是备着喂马,现如今他们恐怕只会是要饿得而打道回府了。
而他之所以在一开始没有察觉,一是自觉这群南方人八成都已经冻死在了凌春,二是因为这队偷袭的人马穿的是寒部的衣装,叫他以为只是内部叛乱。等到想明白了,才甚是讶异于这位南将军的胆识。
能在未知情形下入谷城赌一条生路,是他小瞧了这位巾帼女将。
沈南迦才不相信他的鬼话,“恐怕是还有大部队在后面等着的吧。”
哈吉乐却笑而不语,将手里把玩着的匕首收进腰间,颇有几分认真地说道:“南,不如我们来一场比试,只要你能赢了我,我今日便退军,留给你加固城防的机会。”
他与沈南迦有过几次交手,但都只是匆匆对上几招,并不能得知对方的真正实力。
李将军立刻言道:“将军,万不可轻信他混说。”
在这城墙之上,他们尚有防卫的余地,可一旦只身出了这城门,再多的防御都鞭长莫及,他相信沈南迦的实力,却不敢相信哈吉乐不会在背地里使什么坏。
虽说战场之上将领单挑定胜负是常有的事,但寒部向来言而无信这也是有目共睹的。
“你我各选五位将领出战,你意下如何?”哈吉乐退了一步继续说道,一双蓝色的眸子映着白雪之上的日光叫人看不清其中城府。
他似乎很确定沈南迦不会拒绝,毕竟能借此机会探清对方的实力与武功路数,何乐而不为。但他并不知道,他的所有招式,沈南迦早就摸清楚了。
前世梁怀夕戍守北疆,多次与哈吉乐交战,而只能困于他身旁的沈南迦身为灵魂,既不会被战场所影响,也不会被刀枪剑戟所伤,几乎是全心全力都扑在研究哈吉乐的出招路数上。
所以当哈吉乐说出要比试的时候,她根本没想过要答应,这可是她最大的一张底牌。
“将军,朝廷派人来人,似乎是专门来找王爷的。”穆青匆匆而来,在她耳边低语道。
闻言,她立刻变了脸色。
先是下发了追杀令,后又专门派人正大光明到军营之中,她可不相信才半月的工夫皇帝就能回心转意不杀他,来者不善,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霎时间,她已然没有了再与哈吉乐纠缠下去的心情,只想飞也似的赶快回去保护梁怀夕。
她很确信方才哈吉乐所说不答应便要攻城是骗人的,虽然很大可能大部队藏在数里之外,但绝不会是今日。
刚过了凌春,又烧了营帐丢了一队人马,就算是寒部兵士再强健,也还是需要修整时间的。只是瞧着哈吉乐那满眼期待的眼神,若是她今日不答应比试的要求,定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无需五位将领,我与你比,十招定胜负。”
此话一出,身边的诸位将军们全都吓了一跳,各个争前恐后道:“将军不可,末将愿替将军前往。”
而沈南迦已经解下了披风,拿着长枪毅然决然地离去。
“不必多言,速战速决。”
见到那一杆红缨枪出现在城门前,哈吉乐已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立即跃上骏马,双刃从腰间而出,双眼泛光地朝着她而来。
沈南迦扬抢抵挡,卸力回击,并不费力地挡下了这一击。
这样出色的表现,却叫哈吉乐眼中的精光更甚。
短短三招,二人打得有来有回,从马上至马下又回到马上,叫观者目不转睛。
一边打,哈吉乐还不忘一边说:“吾是诚心邀请你的,想必王子殿下也会愿意军中有你这样的大将。吾知道你与他关系匪浅,到时候你二人大可不必再顾及你们汉人的那些繁文缛节,做一对逍遥的眷侣。”
如今的寒部早已摒弃了之前皇室一族的懦弱腐败,只以强者为尊,只要够强大,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足以统领一方。
“我是说认真的,以你这般的才能,别说只是做一个部下,就连我这个一方之主的位子都能给你坐。”
“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如把你兄长和父亲也带过来吧,尤其是那个沈小将军,那剑法出神入化,竟是一点都不符合你们沈家惯常的拳劲之法。他们不愿也没事,等我砍了你们那狗皇帝的头颅之后,看在你的面子上,保证留你全家的性命。”
“反正你那个小哥哥也没什么从军的意愿,我给他弄个闲散王爷当当如何?”
“你……”
沈南迦越听越烦,长枪一挑,枪柄先打在了他的嘴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话真的很多。”
她研究明白了哈吉乐所有的招式路数,却忘了这人最大的杀伤性兵刃是那张永远都停不下来的嘴。一招三式话却有十句。
结结实实挨了一枪柄后,哈吉乐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反倒是更加兴奋了,方才的试探如今已经变成了全力出击。
“你不想想你自己,也要想想王子殿下啊,他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不过是为他背叛你的君主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难道你不想治好他的病了吗?他身上的毒来自北疆,没人能比寒部更熟悉北疆。”
沈南迦知道他多是在胡说八道分散她的注意,可事关梁怀夕,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多了顾虑,而这一刹那的分神,正被哈吉乐逮住了空子,一刀劈下,她顾得了上面,却来不及挡冲下而去的拳头。
“噗!”
她从马上摔下来,腹部挨了一拳,吐出一口鲜血。
城墙上的人纷纷悬起了心,捏了一把汗。
哈吉乐甩起双刀,得意道:“吾要多谢你用的是长枪,与你父亲打了这么多年,你那两个哥哥一个用刀一个用剑,招式上都有不同于枪法的变通,可你父亲的那一套枪法吾可是早已摸透。”
沈南迦定了心神,“是吗?那你可看好了,我可不是他。”
长枪利于战场,范围广,既可攻又可防,但在面对寒部这种多靠力大的兵刃时,若使用者自身没有足够的气力,便会大大的降低长枪的灵活性。
然而在力气这一点上,汉人总是明显输于匈奴的。以此,沈自炡才会多训练沈东绛的力量和稳定。
但沈南迦不一样,她的枪法承自父亲,乍一看招式相同,实则不然。因她是女子,无论如何力气都比不过男子,她便凭借着身量小的优势,将敏捷发挥到极点。
在力不足的情况下,借着巧劲化解,再凭着敏捷变换身位,又快又猛,几乎快要和长枪合为一体。
剩下的三招,她招招都是奔着致命去的,步步紧逼。吃力的人很快就变成了哈吉乐,渐渐的他连说话也*顾不上,只得专心应对这变化莫测的长枪。
他不明白,他分明知道这一套枪法的每一式,可总是在落刀那一刻偏离,而对手却像是能看穿他的每一步,只要避开了他的攻击,他便只能退步防守。
最后一击,双刀落地,长枪抵上他的喉咙却未落下。
“你不杀我?”哈吉乐扬了扬眉。
沈南迦收了枪,借着哈吉乐浑身上下挂着的各种锃光发亮的小物件反照,擦干净了嘴角的血,又顺便理了理自己的盔甲。
“你会让我杀?”她反问。
在那双刀落地的一瞬间,寒部的人便已经虎视眈眈地要冲上了来,再加上她了解极了哈吉乐狡兔三窟的特性,比试是他提的,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准备后手。
虽说不至于不讲武德的把她抓了,但他肯定不会让自己死得那么轻易。
她可不希望自找没趣,若不是被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废话干扰,她可以更快结束,现在白白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梁怀夕那怎么样了,她得尽快赶回去。
哈吉乐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见沈南迦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希望你能遵守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