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间后, 陈窈懒卧在床,回想这段时间与江归一相处的片段,竟然无法分辨他什么时候恢复记忆, 唯一可以确认他不记得第一次的姿势, 否则应该把她架到肩膀才对。
不过以江归一的性格即使装傻充愣, 绝不会哭得和小公主似的。
似乎只有双重人格能合理解释。
他装模作样, 无非两个目的,利用蒙蔽其他人视线, 或控制欲作祟。但也不能断论,毕竟江乌龟的占有欲和好色程度也是与日俱增。
陈窈仰头叹气。
当初拟定的协议其实是用来提醒江归一的下属,指望他遵守诺言不如指望海水倒流。
若他早恢复记忆了, 这段时间对他动辄打骂, 等他处理完自己的事肯定不会放过她。
这疯子除了做就是做,像她这种去哪儿都能闯出一番天地的人,凭什么受他的权势迫胁当性工具。
陈窈脑海闪过巴瑶族的日子,单纯听话的江乌龟。
她承认他在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也愿意复仇的同时帮他争权夺位。可若换成江归一, 平心而论她不愿意也没必要。
细细琢磨着,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滑开通知栏, 是甄佩文发来的邮件,一五一十写着郦沛白的生平。
与陈窈想象的所差无几, 但对于其他人可是条重磅消息。
她捏着尖尖的下巴颏, 不错过任何细节, 游览两遍后闭上眼整理思路。
灵光乍现, 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悄然诞生。
江归一最讨厌人和事脱离掌控,如果他大计未成, 她提前撂摊走人,他一定暴露本性。
所以只需要一场不那么精心策划的逃跑,就能测试出他现在究竟是江乌龟还是江归一。
逃脱成功,说明他愚蠢,帮他布下的局足够偿还恩义以及报复江之贤,而她恢复自由开始新生活。
逃脱失败,得到最终答案,如果他强留她,那么从这次吸取的教训便是成功之母。
最不济,关于郦沛白的这条消息可以为她托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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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江归一打电话让陈窈下楼吃饭。铁板烧得滋滋作响,一桌顶级烤肉食材。江归一只穿了件衬衣,胸围似乎紧了点,最上面的三颗纽扣没有扣。
她扫了眼裸露的胸膛,坐在对面。他神色倦怠,瞧着有点憋屈的意思,但烤肉的动作没停。
这就是怪异之处,若按照他的性格怎会亲自动手。
陈窈和江归一闲聊,从计划到细小琐事,他的回复天衣无缝,时不时把烤得焦香的肉捎到她的餐盘。
不可否认,和他一起挺有口福。
如果他做.爱技巧和做饭一样厉害,性格不那么糟糕,确实是完美的床伴。
陈窈默默地想,嘴上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眼睛细细端详他的表情。
吃完饭家仆收拾碗筷时,江归一撩起发梢凑到鼻端嗅了嗅,眉心蹙起。
他在嫌弃烤肉味。
陈窈发现无论失忆还是双重人格,江归一都特别在意那头秀发,巴瑶族时他也是如此,每天必须洗头发,那时是她帮他洗的。
“你这头发都可以藏壁虎和老鼠了。”陈窈调侃道:“要我帮你洗吗?”
江归一垂放膝盖的手握拳,笑着说:“要。”
两人前往小居室的浴室,江归一脱掉衬衣,坐在浴缸旁边的黑色珐琅漆台,两条腿跨了三节阶梯。
陈窈拿起花洒毫不客气地朝他脑袋冲,故意像老奶奶似地把他头发摸得乱蓬蓬。
江归一忍了忍,结果陈窈掰着他的头按到水龙头下,他抓住她的手臂,压住怒火问:“幺幺,你是不是生气了?”
和江乌龟问得一模一样。陈窈看他几秒,放缓力道,“没有,环境陌生有点不适应。”
她从旁边挤出昂贵的鱼子酱洗发水,揉搓出泡沫从他发梢开始涂抹。
江归一觉得头上被陈窈摸过的地方暖烘烘的,而且她的身体和腿时不时碰到脊背,他觉得一阵冲动,想用手抚摸她的腿和柔软的腹部。
舒服又难受。
江归一无可奈何地盯着今天挣扎数次的玩意,只好翘起二郎腿。他闭上眼分散注意力,心脏却因为她手指的抚摸而充实柔软。
江家的人振臂反抗规则,用粗暴的手段强抢豪夺,从而满足私欲。但这世界绝大部分试图用自己定下的规矩统治的人,必然会死于非命。
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例外。
死于某场暗杀、背叛、天灾,江归一设想的死亡场景数不胜数,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自己在三十五岁离世,并且身边没有烦人的蠢货。
可为什么给她充八十年的话费,为什么闻着她的体香,感受她的温度,脑海里会幻想她手里的头发变成银白。
江归一迷惘了。
洗完头,陈窈随手拿了条深灰色的毛巾揉搓江归一头发的水渍。他的头发很长一直到腰间。
“你看上去很像吸血鬼后裔。”她说:“这么长,居然一点分叉都没有。”
江归一心想那是因为每次都有专业人士修剪发梢,他双手反撑,仰脸,瞳膜被整面落地窗晃了下,日光过于盛大,照得他半眯起眼,然后发现眼前的她如此夺人心魂,以至于心跳的频率像坏掉的钟表。
那对漂亮的眼睛着迷又动情地看着她,陈窈耳尖莫名泛起奇异的热,她不自在地问:“怎么了?”
江归一目不转睛,咬字低回暧昧,“幺幺不喜欢?”
陈窈分不清了,略加忖度,试探道:“要不要我帮你剪一点?”
江归一即刻理会她的用意,不由倍感好笑,敢情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线,可惜他没有底线。
“行啊。”江归一侧身,抓起座机电话,“送套剪发工具上来。”
“开玩笑的。”陈窈身体前倾,五指没入浓黑的长发,一下又一下捋顺梳拢,笑着说:“行了,长发王子。”
江归一嘴唇抿了抿,浑身异常不熨贴,每日渐长、被背叛的感觉像把刀横进了心里。
他轻笑一声,“幺幺公主的技术越来越好了。”
陈窈这会儿完全把他当成江乌龟,笑得清浅,唇瓣愈加丰润粉红。
江归一心痒得厉害,但想到她来例假,折磨得只会是自己,索性作罢。
就因为他作罢,陈窈再次觉得怪异,如果是江乌龟,一定会死皮赖脸索要亲吻。她陡然清醒,开始盘算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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佯装例假的第一天,江安东的遗嘱按照计划分发,人们相互残杀就像斗杀公牛。某天江归一带她去后山游玩,她亲眼目睹,一把刀如何割开喉咙,殷红的血喷进清新空气后,那人栽下去的速度和坠机一样快。
而吩咐这道命令的人背对他们,语气平静,只说了三个字,处理掉。
到底如何处理陈窈不知道,江归一捂着她的眼睛离开了。她第一次对自己产生厌恶情绪,想离开的念头渐强。
之后的两天,陈窈时常走神,但其余时间可谓殚心竭虑,工作安排得完美。与江归一的相处也十分融洽,她学电视剧里把自己当成他的母亲宠小孩儿似地对待他,他也百依百顺。
第四日,江归一下午去银行办理交接手续,陈窈终于等到出榆宁的机会。她伪称自己想回家,他笑吟吟地告别,亲了亲她的脸颊,提醒道:“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途中秦倩去商场取陈窈前三日为江归一订的礼物,一条男士领带。任何人都不会起疑心。她和岳山一并回虚假的家。
那扇紧闭的门时隔两年终于再见天光。陈窈翻出皮箱,按开密码锁,检查假.身.份证和护照,“岳山,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岳山默默收拾行李,“我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你进的江家。”
她困惑地看着他,“我有时挺想不通,你居然一点都不恨我。”
“那是你父亲做的事,和你无关,你救了我。”
提
及这个话题,陈窈觑着皮箱里的笔记本,“我想回家看一眼。”
真正的家。
岳山条件反射性地打了个冷颤,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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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掉昂贵的衣服,陈窈换上普通T恤和牛仔裤,与换上便服的岳山坐车跨越沽江,前往南楚以北三环之外的郊区。
半路乌云笼罩,整个天空呈现一片滞涩的灰。晚八点抵达家门口时,雨落下来砸到院子未经修剪施肥仍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这里只有一户人家。远看像古堡般阴森幽静。陈窈深呼一口气,知道岳山对这里有阴影,说:“你在门口等我吧。”
岳山犹豫几秒,抬臂指向并不亮堂的位置,“我在那边的路灯等你。”
走过玫瑰园时,陈窈快被馥郁的香味熏到反胃,她走到生锈布满蛛网的铁网,从荷包掏出一把同样布满锈迹的铜钥匙,低头吹了吹灰尘,然后插入锁孔。
吱呀——
空气扬起灰尘粉粒,扑鼻而来的腐烂的气息,陈窈咳嗽一声,立刻屏气凝神,视线梭巡,缓步往客厅走。
雨水顺伞尖滴答滴答落在地板。
太久没回没充电费灯具成为摆设。她打开手机闪光灯,随意晃了晃。
一道人影诡异地忽闪。
她眼皮猛地跳动,心脏砰砰跳,慢慢举起手机对准那处。
屋外斜雨扑打玻璃窗,冲刷掉了积攒的灰尘,水滴混连成面如同湍流。
江归一就站在窗前,姿态闲适慵懒,右手漫不经心地旋动天珠,薄薄一层光跟着流转。
而那双微阖的眼,像张暗金色的网捕捉了走进圈套的猎物。
陈窈全身僵硬,手失了力,雨伞掉在地上。
他笑了,笑得美艳阴森。
绝不是愉悦的笑容。
这笑容深刻进脑海,她下意识转身,快步跑向门口,刚推开门,数道强劲光束乍然穿透夜空,暗夜霎那间白昼般明亮。
在此之下一切无处遁形。
陈窈眯起眼,看到四周停满了硬派的全黑路虎,方中带圆的车灯像眼睛一样锁定她。
同时熟悉的气息无声无息缠上背后,她吓得失声,但江归一的手更快,掐住她下半张脸,恶劣地逼回口鼻的语声和呼吸。
耳廓一凉,是他冰凉的唇。
“Sur—prise—”
陈窈:“......”
Motherfuc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