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亭和方槐柠的飞机晚点了两个小时,落地A市的时候已经过了五点,离和众人约好的饭局只差半个小时,两人没再回去,直接拖着行李就去了“昊恺小厨”。
田典正在外头忙活,他穿着宽大的T恤和长裤,不再像从前那样喜爱打扮得妖娆娇艳,而是十分居家朴素,长发倒是没剪,随意地绑在脑后,远远瞧着象是一个清秀的大学生。
他一抬头看见向店门走来的两人,怔了下后,眼睛蹭地亮起,一把甩了手中的扫帚就跳起来朝其中一个稍矮的男生扑去,乐得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栗子,栗子……这么久了,你可算回来了……”田典激动得眼泪都要溢出眼眶。
可相对于他的过度兴奋,被搂住的栗亭表情却无甚波澜,声音倒算温软地反问:“很久吗?”
“足有小半年了,还不久吗?”田典控诉,“你一点都不想我!”
在反覆的“想不想我”的询问中,一旁的方槐柠面上淡然,手却不着痕迹地探过去把栗亭从那位友人身前拽离了几分,冷静道:“进去说。”
田典这才注意到科学家有些不虞的脸色,暗忖自己一时忘形,嘻嘻笑着叫来店里的服务生接过两人的行李,高兴地把人往包间里引。
栗亭一路看着大堂里满满当当的客人,赞了句:“生意不错。”
田典自豪地点头:“那当然,也不看看我家昊昊的手艺。”
昊恺是田典和许昊共同合资的,从一个小摊辗转发展到现在能容纳二十来桌的小餐厅,着实不容易。昊恺营业近一年,凭着许昊出众的厨艺终于在周围打出了名气,现在两人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好多了。
田典一边夸着家里那位一边来到包间前推开门,房间里一张小圆桌边已围坐了一圈男女,嗑着瓜子喝着汽水,聊得不亦乐乎。
他们先和走在前头的田典打招呼,昊恺就开在A大附近,门里的几位或多多少工作学习也离不了太远,这些年因着各种直接不直接的关系,不知不觉就成了餐厅的老顾客,和田典也挺熟了起来。刚要开口问他,就见田典后头姗姗来迟的两人,大家立时咋呼了起来。
“大老板大人物,可算到了!!”
王复梁和赵磅还是最爱热闹,指着身边的空位就赶紧让方槐柠和栗亭入座。
钱坤则赶忙开了啤酒饮料,眼睛在方槐柠和栗亭身上扫了圈,推了两杯最满的过去。
“你们这晚归、迟到、说要回来结果给兄弟们放了好几趟鸽子都可以不罚,但你俩这越长越帅越来给人民群众增加负担的情况,就让人看不过眼了……”
这话说得马上迎来一片附和。
方槐柠自不用说,本就出挑的外型在近两年资本主义高知环境的熏陶下越发显得高冷精英,与普通男士的距离是越拉越大,往这小房间一戳都跟参加什么科学研讨酒宴晚会似的。
而栗亭的变化竟然也不小,和田典一样,他本就是显嫩的长相,这几年穿着打扮也仍是简单,T恤牛仔裤加身,但眉里眼间的孤僻感却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变慢慢减少了,尤其是和方槐柠在一起的时候,即便两人没有什么亲近的行为,但栗亭自然而然就收起了那种生人勿近的态度,整个气质都显得温软下来。
一看就知道过得很好。
当然钱坤也不是真想灌他俩,只是意思意思开个玩笑,谁知方槐柠一把接过那杯酒,二话没说就给干了,连一旁的栗亭都爽快地抿了大半杯,这倒让桌边的大家不好意思了。
王复梁他们刚要劝,方槐柠示意不用,只道:“下周你们再匀个时间给我,我定了个地方,一块儿吃一顿。”
“你又有什么好事儿了?”赵磅似有所感。
“新项目?新专利?SCI?”
任由大家猜了一通,方槐柠却没回答,只是笑了笑。
“我知道!”把菜都上齐了一块儿坐着的田典跟着起哄,“一定是栗子的农家乐又赚大钱了!我前两天还在那个旅游的APP上看见有人推荐你的地方呢!”
他边问边朝身边的栗亭征询地看去。
可不等栗亭回答,有人却已信誓旦旦给了答案。
“他俩结婚了。”
此话一出,桌上蓦地噤声,不约而同看向开口的魏萍。
面对满堂的惊异和疑惑,魏萍淡定地在方槐柠的手上扫了圈,一枚套在他无名指上的白金戒指在灯下荧光奕奕,素雅又别致。
再看栗亭,虽然手掌蜷在了袖子中,但薄薄的衣衫下隐约也能瞧得出一圈指环的形状。
“哇靠!”
“啊哟!”
“真是的!”
众人后知后觉的惊呼。
田典也扯着栗亭兴奋:“栗子栗子,这太好了!!说真的,一开始听你说要去国外,我是很担心的,没想到现在你过得那么好,真的太好了!”
栗亭轻轻摩挲了下指上的戒指,轻轻一笑。
其实栗亭和方槐柠刚到A国的时候并不是事事都顺利的,尤其是栗亭,他前二十年的人生都不在这里,来到新的国度,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工作,他只有方槐柠。
方槐柠就读的学校在N市,他不想住校,但每日从D镇过去上学又太过遥远,所以两人就在N市又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公寓,小小的,但很温馨,周末方槐柠休息的时候再一道回D镇的大牧场休息。
虽然在这里举目无亲,但栗亭的脾性是不可能完全倚仗方槐柠的,方槐柠也明白,于是在不过落脚几天后,见小猫就闲不住地开始找起了工作,方槐柠也没有阻止。
栗亭依然热衷兼职,虽然辛苦,但这其实是非常迅速且有效了解当地风土人情的一种手段,他聪明能干,不过适应了几天就开始和从前一样如鱼得水了。
方槐柠的导师是他之前保持联系的格兰教授的师弟昆塔教授,昆塔教授和倪蔚年也算是老朋友了,所以在方槐柠来之前就已有过了解,教授很看好他。而方槐柠也不负期待,他和栗亭其实是同一种人,对生话有着非凡掌控能力的人,即便周遭条件如何转换,他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自我,以最好的姿态去融合到新环境里,赢得众人的瞩目与欣赏。
国外学校的自由度要比国内更大,但是方槐柠也比之前更忙了。好在这并没有太妨碍到他和栗亭的相处。和在国内差不多,两人每天一同出门,再差不多时间回家,围坐着共进晚餐,未必是多繁盛的餐食,却因为同桌人的关系,每一盘都格外美味。
有时栗亭下班得早,就会去方槐柠的学校等他一起走,有时方槐柠有闲余,就会到栗亭打工的餐厅坐上一下午,不用多言,繁琐的间隙中不时一个眼神交会,这一天就足够甜美。
而随着时间过去,两人的社交圈也开始扩大,尤其是方槐柠,他哪怕不喜交际,但有的人天生就有吸引人的资本,当然,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方槐柠的真实性格并不高冷,对朋友还十分友好。
本人的外型、性格魅力再加上专业技术过硬,让方槐柠在学校的受欢迎程度一如既往,不过他和栗亭都没有隐瞒两人的关系,毫不避讳地在任何场所出双入对,故而周围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出色的东方交换生早已名草有主了,而在没有学业任务的情况下,方槐柠的私人时间自然全都用来和他家小猫度过二人世界了。
可理应比起方槐柠更喜静的栗亭在社交方面却有了不小的改变,好比有几次因为项目问题,导师学生都轮流聚餐,轮到方槐柠时,他本想出钱找个餐厅让同学去那里做讨论的,结果栗亭竟然主张将人请回了小公寓。
第一次始人做了满满一桌荣,得到了一大顿惊艳的夸奖后,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最后是还把人带去了D镇的大牧场,看着这伙人在那里一个个上天入地美得乐不思蜀,方槐柠这心情是复杂得很。
他明白栗亭这么做是为了自己,感动之余又心怀愧疚,栗亭愿意跟他远渡重洋已经是最大的牺牲了,还要栗亭操心且被分割他们的私人空间,他实在拾不得。然而多次阻止无果后方槐柠又渐渐觉出了别的味儿来。
厨房里,方槐柠从背后抱住了站在落地窗边向外观察的栗亭,扫了眼一旁堆成小山的空盘,有点不甘不愿地说:“累不累?吃了那么多,一会儿就让他们滚。”
栗亭擦干了手,轻轻靠在方槐柠的胸前,默默的望着外头高兴的一群人,摇了摇头:“他们看来很需要这样一个放松的地方。”
方槐柠垂下眼,正将小财迷眸中闪过的灿光收入眼底,方槐柠微笑:“你想做什么?”
栗亭到了A国还到处打工,方槐柠心疼之余却不可惜,因为他知道,他的小猫那么那么聪明,揽财问题从不需要他操心,对自己的前途更是早有安排。
果然,不过几天后的一个周末,栗亭就拉着方槐柠坐车到了D镇,不过去的却不是大牧场,而是离那儿十多分钟车程的另一处地方。
因为没有经过打理,看着十分荒僻,也不是很大,但就是因为这样,挂牌的价格颇为便宜。
可再便宜,对于小财迷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方槐柠还是十分的惊讶。虽然有过很多机会,但出于尊重,方槐柠一直都没有窥探过栗亭究竟有多少资产,而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当初那句“我有钱”,小财迷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栗亭从高中就开始四处打工,省吃俭用林林总总一直到大学,存下了一笔不菲的收入。然方槐柠也不傻,这些钱足够他吃下这片小荒地,可真要重新构造内里建筑和其他设施,这又是不小的开支。
方槐柠琢磨着要怎么表达自己的一份心意,但不等他开口,栗亭就拒绝了。
“我有钱。”还是那句话,口气比之前更坚定了。
栗亭的所有资产几乎都被他带来了道里,唯一留下还可动用的,只有那一处地方。
方槐柠和他对视片刻,明白过来。
“你把国内的地卖了?”
栗亭被方槐柠牵住的手又微微张开了一些,与对方的掌心站在一起。
“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栗亭看着他的新土地,洒脱地说。
那些该留下的记忆他已经至刻在脑海,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念想也已被旁的温暖所取代,栗亭自然愿意用那些陈旧的过去换一个全新的未来。
感受着手中的力量,方槐柠心头激荡,俯下头轻吻着身前人的鼻尖,他真心实意地夸读道:“你真让我骄傲。”
于是栗亭一手包办了属于他自己的小农牧场,养殖房、工棚、果园、花田,因为资金问题这些还被划分了区块,先后用了好几期建起来。几个月的施工期后,方槐柠的学生朋友们便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第一批的客人。
他们有的刚来求学,有的则在这里学习多年,但大多沉迷学业,闲暇娱乐匮乏无趣,吃食单一随便,社交圈更是停滞不前。栗亭手艺好,什么都会做,这里风景优美,大家还能聊学业聊前途,简直是休息聚会的最佳场所。栗亭本来就不急着马上赚大钱,他该打的工依然打,忙碌完有时间再照顾这里,直到把所有基础条件都准备齐至。
A国的留学生市场巨大,这里上可以比学术沙龙,下也可当体验生活的农家乐,在快节奏的都市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此处又主要针对年轻群体,有吃有玩,还能认识新朋友,口口相传之下,渐渐来的人越来越多。
栗亭招收了些固定员工和勤工俭学的学生帮忙,自己也停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兼职,正式将精力全部投入到这里,前后不过一年多,就已经回本并赚了一大笔,加之小牧场还有内部资源的增长,前途简直大好,令方槐柠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只是自豪之余也不免有些可惜,栗亭的一切都是靠自己,还有什么是方槐柠可以给他的呢?
或许,还有一个……
……
在八月的一个傍晚,栗亭早早歇了业,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
和方槐柠从上个月就约定要好好庆祝,只是一个小时前,栗亭却被告知方槐柠有个项目出了问题,不得不匆匆赶去学校。
栗亭回到大牧场的时候,果然房子上下一片漆黑,手机里还躺着方槐柠发来的两条致歉短信,栗亭的回覆是简单的一句“你去吧”。
以往他忙到夜晚都不觉疲惫,临睡前方槐柠会给他泡上热热的茶,一边给他按摩手脚,当然最后常常会因为一些运动而加重身体负荷,但栗亭的精神却永远是饱满的。
不过此刻,他却忽觉有些累,连澡都不想洗,打算先去房里躺上一会儿。结果才刚挨到床边却看见床头放着一个信封。
早上走时还没有的,栗亭想了想,伸手将它打开了。
一看之下,他便愣在了那里,直到几声轻响唤回了他的思绪。
是听见他动静从院子里飞奔而来的大黄小黄,栗亭不得不走下楼给他们续了狗粮和水,可两只狗却没有吃的意思,反而兴暂地围着他嗷嗷地叫,并且试图引着人朝外走。
栗亭似有所觉,脚下一动随着他们出去了。
就在他踏上别墅前的小路时,彷佛触到了什么开关一般,整个花田都猛地亮起了浅色的彩灯,一列一列,衬着夜晚飘摇的矢车菊,就像一片荧光花海,美不胜收。
本该坐上去往N市火车的人却从暗处的那头缓缓走来,微笑地站在他的面前。
方槐柠看见栗亭手里紧紧捏着的信封,弯起了眼。
“我发现你最近放在书房里阅览的那些书了,等你把该考的考出来,有了这三封教授的推荐信,就能申请你想去的学校了。这不算走捷径,这些教授认识我,自然也知道你,你的能力他们已经深切了解过了,你完全配得上这些推荐。”
栗亭睫毛轻颤,抬头默默地看着方槐柠,久久都未言。
去到一个好大学,重新真正的享受一把属于年轻人的校园生活,栗亭面上不显,但这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向往,没想到却被方槐柠全然洞悉在了心中。
“生日快乐……”方槐柠笑道,“啊,还有。”
方槐柠又从口袋里慢慢的摸出了一只小小的锦盒,打开后,只见里头躺着两枚简约精致的白金色指环。
“我知道你并不在乎这种形式,我也不是非有结婚的理由,勉强来说的话,浪漫点的,应该就我爱你吧。”
栗亭眨了眨眼,璀璨的灯色在他的眸中似乎投下了几抹潋滟水光。
“不浪漫的呢?”他竟还能冷静的追问。
方槐柠想了想:“不浪漫的现实理由应该就是,申请你心仪的学校需要一点时间,考虑到包括签证、费用和录取优先权等各方面问题,权衡之下,成为我的合法伴侣是很好的解决办法。”
说罢,方槐柠探手将人揽进了怀中,呢喃着问:“所以,理由足不足够充分了呢?”
栗亭的手心握着这个人为他争取的理想,身体则被他温暖的怀抱牢牢包围,从里到外都像泡在椰檬红茶里的棉花糖一样,化成了一杯酸甜的糖水。
“唔……”栗亭鼻尖抵住那人的胸膛,轻轻擦去了眼睫上的水光,稳着嗓音道,“还行吧。”
“所以呢,我的申请通不通过?”方槐柠低下头,亲吻他。
栗亭反抱住对方,张开唇回应:“批准通过。”
因着这样的大喜事,大家酒足饭饱之后天都擦黑了。
方槐柠趁着几位上洗手间的工夫大方地找许昊去买了单,不过一拐弯还是被他们拦在了过道上。
换做几年前大像伙儿怎么都想不到第一个结婚的会是方槐柠,这对一群未婚青年,尤其还有个别单身汉子来说是挺冲击的事儿,难免在里头感叹完了,外头还要感叹一番。
特别是钱坤,他这些日子也在琢磨这个大问题,不禁想找方槐柠取取经,谋划谋划策略。
“你用什么求的婚呀?”钱坤苍蝇搓手。
“用什么?”
方槐柠高冷瞥过来一眼,脑海中划过的那个浪漫的理由。
“魅力、爱情。”
钱坤、众人:“…………”
而另一边包间内,留下的田典和魏萍话题也绕在这上头。
“栗子,结了之后有什么不同嘛?”
栗亭脑海中划过那个现实版的理由。
栗亭:“方便,省钱。”
田典、魏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