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二月二十一日,冬至。
昭市又飘起了小雪,没过多久便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下午五点博物馆准时闭馆。
江玉珣换上羽绒服,和同事一起走了出来。
下个月华博的老馆长就要退休了。
虽然已经办过欢送会,但在华博工作了小二十年的馆长,还是打算分几批请馆里的工作人员一起吃顿饭。
“小江者师听说了吗,我们的新馆长已经到了,”江玉珣刚打开车门,与他同坐一辆车的后勤部同事便一脸八卦地凑了上来,“新馆长原本下个月来赴任,但是他今天正好有空,便打算提前来参加聚餐,顺便和大家见上一面。”
江玉珣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好奇地问:“新馆长是谁呀?”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同事一遍搓手,一边摇了摇头说,“听说之前在高校工作,专门研究桃延省历史变迁和发展的。”
计程车缓缓从停车场内开了出去,正在整理安全带的江玉珣动作不由一顿。
研究桃延历史的学者吗?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忽然涌出一股暖流,鼻子也跟着泛起了酸。
一个熟悉的名字,毫无预兆地闭入了江玉珣的脑海之中。
馆长选的饭店离单位不远。
晚高峰时段交通虽然有些拥堵,但十分钟后江玉珣一行人还是准时到达了目的地。
不等推门进包间,一阵熟悉的声音便穿透墙壁,传到了走廊上一一
“你们别说,我离开桃延回昭市,还真有些舍不得。”
那阵声音熟悉且中气十足……不是童海霖还能是谁!
(二)
童海霖的样子比江玉珑上一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要年轻。
常年待在高校里的他,与年轻人相处起来非常自然。
一轮自我介绍过后,童海霖便和华国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聊到了一起。
坐在江玉珣身旁的同事曾看过童海霖的著作,之前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土生土长的桃延人,没想到今天见面之后,竟然从童海霖的话中听出了昭市的口音。
想到这里,同事忍不住好奇地问:“童教授是桃延人吗?”
童海霖放下酒杯,一边摆手一边回答道:“我是昭市人,但是从上中学的时候起,就跟着父母去了桃延求学、工作,前后算在一起也有四十年的时间了。”
他脸上的笑意虽然还没有落下,但目光和语气,却突然多了几分沧桑。
见状,方才还热闹的包厢立刻安静了下来。
大家纷纷放下手头的事,听童海霖说起了自己这些年的历程。
“桃延靠近辰江,离海又近,这几十年来发展非常迅速,不过我当年到桃延的时候啊,那里的水田、小镇还保留着百年前的样子。”说到这里,童海霖的语气然变得复杂了起来。
怀念之中,还夹杂着几分淡淡的骄傲。
一直没有说话的考馆长笑着开口:“童教授家世代经商,按照原本的人生轨迹啊,他也应该从商的。但是自从搬到桃延之后,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对桃延的历史产生了兴趣。”
另一位同事跟着打趣道:“要是童教授当年从商,绝对也能取得不小的成就。”
“那桃延的损失可就大了。”
听到这里,又忍不住默默地补了一句。
这些年来桃延在迅速发展的同时,还完好地保留了极具地域特色的建筑、遗迹,与文化的根脉。
这些通通离不开童海霖几十年来陆续发表的著作,与他在每个重大项目中的付出。
饭吃到一半,桌上的气氛变得更加热络。
“我这几十年的确没怎么参与桃延的发展,可绝对是一个合格的见证者,”童霖的脸也微微发红,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世上要有人创造历史,更要有人见证和记录历史,我这辈子做的就是这件事了!”
华国博物馆的工作气氛向来不错。
平常聚餐的时候,年纪大的领导虽然也会啸酒,但从不劝酒。
像江玉珣这样年轻一辈工作人员,聚餐的时候更是只点饮料。
但是今天,江玉珈却头一回端起了酒杯。
一一千载过后,他终于向童海霖敬出了这杯迟到多时的烈酒。
新官上任三把火。
童海霖来到华国博物馆后,策划的第一个特展,就是桃延历史文化变革展。
经过几个月的布展,原本馆藏和仓库中的有关桃延的文物全被集中在了一起,时间跨度足有干年之久。
仲春时节,草木已萌出新芽。
空气中虽然还透着一丝寒意,但游客的参观热情却丝毫不减。
早晨八点多,华国博物馆还没有正式开门,馆外已大排长龙。
游客们一边排队,一边凑在一起讨论:
“今天第一天开展,据说是有惊喜来着!”
“我也听说了,华博换了新馆长,说是在特展中准备了很多彩蛋,希望游客能够沉浸式游览。”
“怎么沉浸式?”
“这我就不知道了。”
傍晚,华国博物馆休息厅。
今天是特展开始第一天,游客们参观热情非常高,江玉珣离开展厅的时间也比往常院了许多。
应长川到华国博物馆时,休息室早已变得空空荡荡,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已经回到了家中。
而就在这个时候,更衣室那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应长川下意识拿头,紧接着便看到一一
一抹普蓝色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前方。
春风自窗缝溥入屋内,挑起一缕长发。
像一缕青烟,缠绕在江玉珣的身边。
他身上穿着的是周式礼服!
此时,休息室内只剩下江玉珣和应长川两个人。
“阿珣。”应长川轻轻地唤了他一声,余音一道遍徘徊在屋内,怎么也不肯散去。
怦怦怦一一
江玉珣的心脏,随之轻颤了起来。
他有些别扭地将视线转到一边:“这是馆长的想法,特展开始的时候,工作人员可以穿上当时的服装,增加游客的体验感。”
江玉珣的话音刚落,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缓步上前,出现在了他身边。
应长川缓缓捻起一缕长发,忽然笑着轻声说:“小江大人以为,孤可还是暴君?”
江玉珣:!!!
远处的仿古烛台发出一阵柔和的亮光。
恍惚间,他们似乎穿过千年的时光,再一次回到了羽阳宫上那场宴会中,回到了兰池殿上。
或许是习惯了,明明不再有debuff,可江玉珈还是情不自禁地开口:“不是……”
“爱卿可否详说?”
江玉珣缓缓开口,声音似乎与当年重合在了一起:“自你登基以来,大周国库充盈,百姓饱食暖衣,朝野上下满是忠臣良将,人才济济。”
应长川的唐随之扬了起来。
然而就在下一秒,江玉珣竟话锋一转:“就是有的时候不讲道理,行为也幼稚了一些,勉勉强强能算八十五分一一”
应长川的目光突然一晦。
江玉珣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黑影。
不等他反应过来,唇间便是一痛。
应长川怎么搞突袭!
江玉珣微微用力,攥紧了手下的衣料。
就在他咽不下这口气的他打算咬回去的那一刻,休息室另一边突然传来“喀吱”一声轻响。
--同样加班到此时的童海霖出现在了门口。
“咳咳咳!”江玉珣立刻弹了开来。
应长川非但半点不尴尬,甚至还隔着大老远和对方点头示意。
“你,你们继续!”童馆长清了清嗓子,立刻闭上眼睛走到门边。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那一刻,江玉珣的耳边终于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年轻就是好啊……”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