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十七岁的八月底,方昭暮跟着导师去夏威夷参加一个会期四天的学术会议。
九个月前收到回复函那天下午,方昭暮得意得要命,立刻拍了一张发给宋远旬,说:“本人是全实验室唯一参会学生!”
实验室同僚将方昭暮团团围住,打开餐饮点评软件,价格从上往下排列,摆在方昭暮面前,联合逼迫他今晚带大家出去吃封口饭。
不是方昭暮不愿意请大家吃饭,是宋远旬已经在南非待了一周,今天下午才回家,要是方昭暮晚上胆敢在外流连,下周七天他都不用妄想来实验室了。
权衡利弊后,方昭暮忍痛挑选了排在最上方的那家餐厅,大家才不情不愿的给他宽限三天。
傍晚回到家时,宋远旬还没回来。
方昭暮去冰箱拿菜做饭,炖汤到一半,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宋远旬贴着方昭暮的脖子吻他,方昭暮又痒又热,关了火转回身:“不要影响我做菜。”
宋远旬穿着西装,刚开了一整程的视频会回到家,眼里的凌厉还没收完全,亲吻倒很温柔。他把方昭暮困在厨房的大理石桌面前,啄吻方昭暮的嘴唇,方昭暮突然一把推开他:“对了!”
方昭暮转身跑出厨房,从包裹取出了夹在书里的回复函,递给走到他身边的宋远旬:“你看。”并感叹道,“我们小宋同学怕是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么高端的会议吧。”
宋远旬离家一整周,只想抓方昭暮回房休息,却被方昭暮拉来品读一张纸面上加起来没超过100个单词的会议通知书。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把方昭暮特地列印的纸抽走了,对方昭暮说:“是没参加过。”
方昭暮把纸抢回来,珍惜地夹在书里,又抬头看了宋远旬一眼:“还不夸我。”
见宋远旬迟迟不捧场,方昭暮眨了眨眼睛,伸手在宋远旬面前晃:“宋远旬!不许走神!”
方昭暮柔软的睫毛碰在一起短短半秒,又分开了,眸中含着水汽,眼神干净温和,和宋远旬见他第一面时一样,一旦看到,好像就很难再移开眼睛。
宋远旬有时觉得时间或许与他一样喜欢方昭暮,才不忍从方昭暮身上带走任何美好的东西,并像宋远旬一样,一板一眼的、精确的照顾他,让方昭暮继续做不再不开心的方昭暮。
“没走神。”宋远旬抓住了方昭暮的手,说。
方昭暮抿了抿嘴唇,将手抽走了,按在宋远旬心口,靠近宋远旬,假装气势汹汹的盯着他。
宋远旬把方昭暮拉进怀里,问他:“要我夸什么?”
没等方昭暮想出回答呢,宋远旬就冷静的加了一句:“不如去看看今年会议的赞助名单冷静一下。”
方昭暮愣了一下,给宋远旬气得直笑,宋远旬并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便低头吻住他。
“暮暮,别动。”宋远旬含糊的说。
方昭暮没有再多计较,顺势拥住了宋远旬的背,和宋远旬接了很长的吻。
两人在沙发上闹了一会儿,方昭暮搂着宋远旬脖子,贴着宋远旬耳根轻声说话,要宋远旬把他抱回房。
2.
九个月后,方昭暮在晚上八点登机,前往檀香山。
飞机上的无线信号不怎么样,方昭暮边校对资料,边跟宋远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到东八区十一点钟,方昭暮催宋远旬去睡觉,但他自己就是睡不着觉,把资料整理了好几遍,然后盯着暗下去的电脑屏幕发呆。
方昭暮的博士生涯已近尾声,这几年宋远旬工作顺利,集团事务日益宽泛,经常出差。
可能是筹备国际会议压力太大,最近宋远旬一出差,方昭暮就要做噩梦,梦到宋远旬不理他,或者对他冷言冷语,梦到在T大的上半年,梦见大雪和大雨,然后方昭暮一身冷汗醒过来,发现宋远旬果然不在,又不敢再睡,只好起来看书到天亮。
这次到夏威夷他又要一个人睡,不知道会不会继续睡不好。
方昭暮按了一下电脑的空格键,屏幕又亮了,他想再看篇论文培养睡意时,手机震了一下。
“累不累?”宋远旬给他发:“还有两小时就到了。”
方昭暮愣了一下,问宋远旬:“你怎么还不睡啊?”
国内时间应该已经凌晨一点了。
宋远旬回得很快,说:“你没到,睡不踏实。”
方昭暮回想着前阵子做的噩梦,心里一酸,想给宋远旬回“你不在我睡都睡不着”,但他都二十七岁了,再这么不稳重很不合时宜,便没这么回,又让宋远旬赶紧去睡。
回完了消息,方昭暮自己也闭上眼。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爱粘着宋远旬了,平时在家里的时候能挨宋远旬多近就挨多近,现在宋远旬不在家竟然开始做噩梦,未免有点太过矫情。
其实宋远旬是挺冷的那种人,看上去西装革履一副精英腔调,真的谈起恋爱来总是闷闷的,没太多的花招套路,只会按着方昭暮接吻做爱,但方昭暮就是没法控制自己越来越喜欢他。
如果要找句话来形容自己,方昭暮觉得应该是吃苦不记苦,用一个字的话就是笨。
他又睁眼拿了手机,在跟宋远旬的聊天窗下打了“我好想你啊”五个字,没发出去,锁了屏,强迫自己继续看期刊。
或许在没有宋远旬的密闭的高空空间,他就会想太多,落地会好的。
3.
会议行程比方昭暮想象中更满,方昭暮跟着导师这么久,大大小小的会议也参加过不少,都不如这一次规格高。
受邀者皆是业界大拿,演讲资讯量很大,连下午poster session都如同打仗。方昭暮导师照顾他,时时将他带在身边,他便紧跟导师到处跑,见缝插针介绍自己,推销课题。
方昭暮白天马不停蹄很累,晚上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只是这两天隔着时差,冷落了宋远旬,方昭暮隐隐约约感觉到宋远旬有点儿不高兴。
在夏威夷的最后一天晚上,有个结束酒会,方昭暮和几个新认识的同方向的学生一块儿喝了几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微醺的靠在大厅阳台的窗台边看外头。
他到了欧胡岛之后,岛上就开始断断续续下雨。
这是在方昭暮预料中的,因为他真的十分之招雨,走到哪哪下雨,只不过今晚的雨好像比之前几天都大了不少,且没有要停的样子。
方昭暮隔着落地窗往下看,酒店的一条景观河已经快满了,水即将没上草坪。他开手机看了看夏威夷天气,接下来几天都是下雨。
“Mu!”
身后有人叫他名字,方昭暮回身去看,是Jensen,昨天刚认识的A校在读博士,他比方昭暮小一岁,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Jensen端着香槟杯向方昭暮走过来,问方昭暮一个人发什么呆。
方昭暮说在看雨,Jensen笑了笑,问方昭暮什么时候走。
“明天傍晚。”方昭暮如实说。
原本方昭暮是准备明天上午和导师一块儿回程的,但是这两天太累了,方昭暮觉得自己肯定起不来,和导师打了声招呼就改签了六点的票,还被导师笑了半天,说他娇气。
Jensen说他也差不多是那个时间,约方昭暮一块儿去机场。方昭暮刚答应手机就响了,他拿起来看见宋远旬三个字,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跟宋远旬说改签的事了。
方昭暮的酒立刻醒了,暗叫不好,咬着嘴唇看了几秒,才硬着头皮接起来。
“明天九点走?”宋远旬一上来就问。
方昭暮支支吾吾地拿着手机,往酒会大厅的门口走过去,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怎么跟宋远旬解释才能安全过关。
宋远旬没注意到方昭暮的不自然,叮嘱方昭暮:“别睡过头。”
方昭暮出了酒会大厅的门,按了一旁的电梯,恰好有电梯停在这一层,门开了,方昭暮进去按了房间在的楼层,等电梯门关了才犹犹豫豫的对宋远旬说:“我说了你别生气。”
宋远旬那儿静了几秒,问方昭暮:“改签了?”
方昭暮没想到自己一下就被宋远旬戳穿了,抿着嘴唇看着电梯落地镜里的自己,眨了几下眼,才说:“嗯,九点太早啦。”
“改签到几点?”宋远旬的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
电梯门开了,方昭暮走出去,沿着走廊到了自己房间,刷卡进门,才告诉宋远旬:“就是改到晚上六点那班了,现在只希望航班不要取消。”
由于宋远旬坚持,方昭暮一个人睡一间大床房,床太大了,方昭暮一个人进房便觉得有些空荡。
“嗯。”宋远旬发了一个单音。
“你别生气呀,”方昭暮说着,坐上了床,趁着酒性乱叫宋远旬,“Andrew.”
叫完觉得还挺可爱的,方昭暮又躺到床上,连着叫了两声:“Andrew Andrew,不许生气。”
“方昭暮,”宋远旬的语气好像有点无奈,“你是不是喝酒了。”
“只喝了一点点,两杯多的鸡尾酒,度数不高的那种,”方昭暮侧躺着乖乖承认,他浑身都暖洋洋的,手使不上力气,眼睛半睁,看着不远处盥洗室的玻璃门。
没等宋远旬说话,方昭暮又叫了一声“Andrew”,问宋远旬:“你想不想我啊。”
宋远旬不轻不重的呼吸声通过无限波,横跨太平洋,贴到方昭暮耳畔。宋远旬都没说话,方昭暮就知道宋远旬是想他的。
“你想我吗?”宋远旬反问方昭暮。
“想,”方昭暮说,“你不在我都睡不好。”
方昭暮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借着酒劲,他接着对宋远旬抱怨:“Andrew,你前阵子一出差我就做噩梦。”
“是吗?”宋远旬说。
“我梦到以前的事,”方昭暮闭上了眼,伸手够着了房间的总开关,把所有的灯都熄灭了,让房间里一片黑暗,“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刚认识时候的事情。”
眼睛看不清东西,宋远旬的呼吸就能更加清晰,清晰得像他真的躺在方昭暮身边。
“梦到你骂我笨,”方昭暮一一举例,“说我乱改数据。”
“……”宋远旬静了一会儿,语气里带着不确信,“我有吗?”
“没有,”方昭暮理直气壮的说,“我做噩梦嘛——也梦到Andrew.”
“梦到Andrew什么?”宋远旬接着问。
方昭暮慢慢呼吸着,先没有回答。
他怀疑那两杯Mojito的度数并没那么低,他思绪直飘,天旋地转,全身发热的想了一会儿,轻轻地对宋远旬说:“我梦到Andrew在酒店跟我做爱——”
“——方昭暮,你喝多了。”宋远旬打断了方昭暮。
宋远旬的声音低得有些不正常,听上去像在制止方昭暮。方昭暮却觉得宋远旬还想听,于是用更轻的声音说“没有”,又说:“梦到你没开灯就进来了。我好痛,想让你停。”
方昭暮顿了顿,发现自己好像起了反应,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下意识地抓着床单,听见宋远旬在那头循循善诱道:“我停了吗?”
“没有,”方昭暮难耐地按住了自己腰带的金属扣子,往上移了移,把衬衣下摆抽出来,“你没停。”
他想起了来夏威夷的前一个周末,宋远旬跟他做爱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宋远旬握着方昭暮的脚踝把他往下拽,从起居室做到卧室,方昭暮都被他做得晕过去了,又被宋远旬弄醒过来,抱到浴室对着镜子接着做。
“暮暮,”宋远旬低声说,“你开一下视频。”
4.
被宋远旬哄骗着,方昭暮又喝了一瓶房间冰箱里放着的果酒。
他的头更晕了,手软得连手机都拿不稳,眼睛也很湿。他不想让宋远旬看见,便用手挡住了前置摄像头。
“暮暮,把手拿开。”宋远旬很平静的说。
宋远旬并没有开视频,他那头的画面是黑的,方昭暮带了无线耳机,没听宋远旬的话,干脆把手机扣在床边的桌子上,一边脱衣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宋远旬说话。
“好热,”方昭暮闭着眼说,“我以后不能再喝这么多酒了。”
他把衣服脱光了,将自己裹进柔软的被褥,才又把手机拿起来,他手晃来晃去的,摄像头只能拍到他半张脸。
这次来开会,方昭暮没有戴耳钉,黑发盖过耳垂,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点点屏幕,嘴唇张张合合,问宋远旬:“让我开视频想做什么啊。”
宋远旬顿了顿,没回答方昭暮的问题,反而追问:“还梦见什么?继续说。”
“还能梦到什么,”方昭暮轻声说,“梦到……你一直动,我一直哭……”
“是吗?”
“对……”方昭暮腿夹着被子,轻蹭了一下,他把脸躲到后面去了,只露出一只眼睛,他醉得聚不起焦,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
“……”方昭暮很少自慰,但酒精令他失去神志,他觉得空虚异常,想要宋远旬抱他,温柔或粗暴地对待他,“后来就不痛了……”
宋远旬知道方昭暮在干什么,方昭暮的前置屏幕拍着酒店的天花板,而方昭暮发出了很轻的,像抽泣一样的声音。宋远旬甚至能想到方昭暮张开着腿,不够熟练地碰着自己的性器。
方昭暮的腿根很白,动情时泛起粉色,宋远旬一用力,就会在方昭暮的皮肤上留下青印子。他在方昭暮身体里进出的时候,方昭暮会叫得更可怜一些,仿佛很快就要受不了了,可是手又不知餍足地攀着宋远旬的肩,像在求宋远旬更重地往里顶。
“宋远旬……”方昭暮用气声叫他,断断续续的呻吟,过了一会儿,方昭暮喘得重了些,最后又停了。
宋远旬等着方昭暮高潮过去,休息了小半分钟,问方昭暮:“到底喝了多少。”
“记不清了。”方昭暮喘息定了,才说。
宋远旬“嗯”了一声,忽听得方昭暮叫他名字。
“宋远旬。”方昭暮的声音带着很浓的甜蜜,让宋远旬的心跳难以抑制地快起来。
宋远旬迟疑了一秒钟,问方昭暮:“怎么了?”
“我喜欢你,”方昭暮像撒娇一样,对他说,“我喜欢你。”
一听就是喝醉了才会说的,但也是那样让人动心。
方昭暮的喜欢像宋远旬心口牵着的一根引线,把他从机舱内的沙发上牵起来。要站着听方昭暮表白,才显得足够郑重。
“方昭暮,”宋远旬忍不住问,“你明天还能记得多少?”
方昭暮久久没有回答,他睡着了。
5.
好的不灵坏的灵,方昭暮那句“希望航班别取消”堪称精准打击、一语成谶,他一觉睡到中午,拿起手机,未读消息头一条就是航班取消的资讯。
宋远旬给他打了三个电话,他都没接到。
方昭暮查了查当地天气新闻,暴雨淹了檀香山机场,能见度太低,飞机无法起降,航班全线停飞。他边给宋远旬回电话,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雨不断地敲在玻璃上,方昭暮低头从雨幕中看昨天的那条景观河,水已经没过了浅岸的草坪,种得低矮的造景小灌木大半都泡在水里,只露出一个个深绿色的圆圆的头。
宋远旬很快就接了电话:“醒了?”
“航班真取消了,”方昭暮发愁的向宋远旬汇报情况,“又是暴雨!我怎么这么倒霉!”
“我看到新闻了。”不知怎么,方昭暮总觉得宋远旬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怎么办啊,”方昭暮伸手碰了碰玻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
明明是中午,外头却灰得像夜幕将至。
房间的床头灯光映在玻璃上,像把窗照亮了一般。落地窗将风雨阻隔在外,给人以暂时的温暖与安全感。
“我想回家!”方昭暮哀叹,“早知道不应该改航班的。”
“暮暮,”宋远旬叫他名字,又认真的叮嘱,“你先待在酒店,别乱走。”
“我当然不走,”方昭暮缩回了手,悲伤的对宋远旬说,“宋远旬,我想回家。”
宋远旬沉默了半晌,对方昭暮说:“我知道。”
方昭暮开着电视躺了一整天,雨不但没停,竟然愈发的大,新闻说岛上已有局部洪水,把不少民居都淹了。
幸好会议所在的酒店是当地较大的一所老牌五星,不在海边,位置较高,还没有大问题发生。
方昭暮待在房里叫了两餐,把这次会议的资料都理完了,百无聊赖的当口,收到了方昭翎在家庭群里发的慰问资讯:“哥,听说夏威夷被淹了。”
方昭暮说:“嗯。”
方昭翎秒回:“来张照片给我们长长见识。”
方昭暮前几年跟家里出了柜。他的父母起初不是很能理解,好端端一个儿子为什么也喜欢男人了。
但经过宋远旬不懈的努力,和方昭翎明里暗里的帮忙,现在勉强也接受了儿子性取向异于常人的事实。
本来方昭暮不想发,他爸在群里问:“严重吗?”方昭暮才拍了一张,说酒店还好,应该不要紧。
站在窗边发完照片,方昭暮就看见一架直升机从远处黑云中穿过来,往酒店这边飞。
飞机机身上没有特殊标志,方昭暮站着边看,边在心中说也不知是什么人大暴雨的不怕死,往这地方跑,难道是民间救援机构来给灾民送水送粮。
直升机飞得低,从酒店顶楼略过去,方昭暮看不见它了,便重新坐回沙发上,打了个哈欠,他随手拿过电脑在实验室群里发夏威夷新灾情情况,一群人对方昭暮幸灾乐祸,说是睡懒觉的后果。
“好吧好吧,我继续休息了。”方昭暮并不介意,笑眯眯地打了几个字,把电脑放到一边,又捧着手机骚扰宋远旬: “在干什么呢?”
发完没多久,有人敲他的门。
方昭暮以为是酒店保洁员来客房服务,不疑有他地走过去打开门,看见来人便彻底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方昭暮的心鼓噪起来,呆呆的看着宋远旬,问他。
宋远旬穿着黑色的风衣,头发和衣服都淋湿了一些,他抬起手,替方昭暮按住了门,自如地反问:“不欢迎?”
方昭暮咬了一下嘴唇,伸手给宋远旬理了理衣领,指尖所及之处,都是欧胡岛大雨的水汽,和酒店冷气交织出的寒意。
“冷不冷啊。”方昭暮后退一步,让宋远旬挨着他进门。
房门在宋远旬身后缓缓合上了,发出很轻的锁扣声。
“不冷。”宋远旬镇静的说,他脱了外套,扔在门边的脚凳上。
方昭暮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穿着绸质的睡衣,乖乖站着。
看宋远旬把领带扯了,方昭暮伸手接过来,摆在椅背上,转头问宋远旬:“刚才的直升机是你啊?”
宋远旬点了点头,方昭暮又说:“多危险啊……”
方昭暮刚刚看直升机在风里摇摆还怪有意思的,现在知道宋远旬在里面了,他就开始后怕。
“以后别这样了。”方昭暮说。
宋远旬跨了一步,就把方昭暮推在了沙发上,俯视着方昭暮,说:“上午谁说想回家?”
方昭暮眨眨眼,曲起腿,用膝盖抵着宋远旬的膝盖,轻轻地上下磨,没有动几下,被宋远旬按下了。方昭暮便拖着声音说:“我说想回家的时候,你都快到了吧,什么时候准备过来的啊?”
宋远旬抓住方昭暮的膝盖,不轻不重地揉了揉:“你到夏威夷第二天,收到你改签资讯的时候。”
“变态。”方昭暮话音未落,就被宋远旬抱了起来。宋远旬抱他走了两步,放在床上。
“檀香山机场可视范围太窄,没降下来,”宋远旬说,“只能绕到卡胡鲁伊,再换直升机。”
宋远旬的手很冷,而方昭暮身上是暖的,方昭暮张开手抱住了宋远旬的脖子,把宋远旬拉上床,让宋远旬压在他的身上,瓮声瓮气的说:“笨。”
宋远旬还没张开口,方昭暮的嘴唇贴了上来。他拉着宋远旬,要宋远旬解开他的扣子。
“你是不是很想我。”方昭暮衣衫半褪,斜睨着宋远旬,问。
宋远旬垂着眼,手在方昭暮的腰间握着,像是不准备放开的样子:“不是说睡不好吗?”
方昭暮笑了一下,按住宋远旬的手背,带着宋远旬往上摸,承认:“嗯,你在才睡得好。”
6.
方昭暮十分卖力地跪在宋远旬的腿间,给宋远旬口交。他平时很懒,体力不好,一般宋远旬伺候他居多,像今天这么主动,已属难得。
宋远旬的手放在方昭暮脖子和耳后,轻微施压,方昭暮闭着眼睛,含着宋远旬,宋远旬顶到他的喉口,也只进了一半。宋远旬微微动了动,方昭暮的舌头软热地磨着宋远旬的性器下方,随着宋远旬的动作发出了很轻的鼻音。
方昭暮费力地吞吐着宋远旬,宋远旬怕把方昭暮弄伤,按着方昭暮的肩胛骨往后推了些,把性器抽出来,对方昭暮说:“还是算了。”
方昭暮睁开眼,鼻尖差点碰到宋远旬的顶端,他伸出舌头,由下而上舔了舔,问宋远旬:“我是不是技术不好?”
“……”宋远旬没说话,方昭暮伸手握住了,又张嘴把宋远旬的性器舔得湿漉漉的,抬头说:“今天不戴套吧。”
宋远旬手放在方昭暮的脸颊上,拇指按着方昭暮湿润的嘴唇,说:“好啊。”
他把方昭暮拉起来,让方昭暮坐在他身上,给方昭暮润滑。方昭暮的头靠在宋远旬肩上,性器也硬着,紧贴着宋远旬的小腹。
方昭暮的手先是按着宋远旬的腿,又慢慢挪到自己的小腹附近,宋远旬注意到了,便凑过去含住了方昭暮的嘴唇,同他接吻。方昭暮的唇舌湿软,无意识地回应宋远旬的吻,腰前前后后地动着。宋远旬看他半晌,抽出手指,把性器抵在扩张好的地方,试探着一寸寸地推进去。
方昭暮很轻的叫了一声,面上泛起些不明显的红晕,好像在忍受痛苦,或忍受欲望。他把宋远旬整个吞了进去,紧紧裹着,瘦削的背在宋远旬的抚摸下轻轻颤抖着。
宋远旬拉住了方昭暮的手,放在方昭暮的性器上:“自己摸。”
方昭暮抖了一下,想把手缩回去,却强不过宋远旬,只好顺从地握住自己,慢慢地动起来。
宋远旬和往日不同,他这天温柔地做了很久,反而让方昭暮心里没底,觉得宋远旬像只在逗弄猎物的猫。根据方昭暮对宋远旬的了解,今晚是要没完没了了,他有些怕,故作镇静地夹紧了宋远旬的腰,附在宋远旬耳边问他:“今天怎么出工不出力啊。”
宋远旬便似笑非笑看了方昭暮一眼,把方昭暮抱起来。
身体一下悬空,方昭暮很紧张地抱紧了宋远旬,宋远旬带他走了几步,把他放在沙发上。方昭暮瘫软着,双腿给宋远旬掰得大张,粗糙的沙发布磨着他的背,眼看着宋远旬朝他压了下来。
7.
宋远旬射在方昭暮里面,停了一会儿才抽出来。
他把方昭暮抱回床上,方昭暮的腿打着颤,精液从还未完全合上的地方淌出来,顺着方昭暮的大腿往下滴。方昭暮一碰到床便蜷了起来,脸贴在枕头上,张着嘴喘气。
宋远旬不声不响的看着他,方昭暮睁开眼,看见宋远旬像要吃人一般的眼神,吓得又闭上眼。
“怕什么。”宋远旬扭着方昭暮的手臂,把他拉了起来,又伸手沾了些方昭暮腿上的精液,抹在方昭暮的臀瓣上。
方昭暮浑身都软着,倚在宋远旬身上,腿曲着,由宋远旬的手指在他身体里抽插顶弄。
过了一会儿,方昭暮才好不容易开口,对宋远旬说:“你别弄了。”
他股间一片黏腻,一心只想去浴室。
宋远旬的手指终于从他里面出来了,方昭暮刚要松一口气,腿被分开了。
宋远旬低头碰着方昭暮的嘴唇,咬得有些不知轻重,方昭暮想推他,宋远旬抓着他的胯,闯了进来。
刚刚做过一次,又被宋远旬玩了一会儿,这次再进来,方昭暮便没那么疼,只是觉得撑得太满,呼吸不畅。
宋远旬边吻他边撞,方昭暮刚聚起的精神又给他撞散了。
“……宋远旬……”方昭暮断断续续的呻吟着,一手搭在宋远旬的小臂上,一手遮着眼睛,没遮几秒,宋远旬便强硬地把方昭暮的手拉开了,他把方昭暮抱起来,让方昭暮的上身贴住他。
“方昭暮。”宋远旬缓了下来,不急于动,叫了一声方昭暮的名字。
方昭暮睁了眼,眼神有些怔,嘴唇张开一些,呆呆看着宋远旬。
“你昨晚说了什么?”宋远旬移开一些,扳着方昭暮的脸,低声问他,“还记得么?”
方昭暮难受的很,前头的东西恬不知耻地翘了起来,宋远旬说的什么他听进了耳朵,进不了脑子,看着宋远旬嘴唇又动一次,总算明白了。
宋远旬问他记不记得昨晚说了什么。
方昭暮记得,但他说:“不记得了。”
宋远旬好像是生气了,一下下顶他,要将他捅得穿了一般,房里尽是肉体碰撞的清脆声响,和方昭暮求饶似的呻吟。
8.
这天晚上方昭暮睡得很好。
宋远旬后半夜才放他睡,方昭暮以为腰酸背疼,又要做噩梦,却是一夜无梦,只像是泡在温水里飘荡着,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做。
他醒过来的时候宋远旬还在睡,宋远旬的手臂被他压在头和肩膀下面,脸贴他很近。方昭暮也不常离这么近观察宋远旬,他便一动不动,也不眨眼的看。
睡过了一晚上,宋远旬下巴上冒出少许胡茬,安安静静的闭着眼。
宋远旬就连睡觉的样子都有些冷淡,方昭暮眨眨眼,忍住不要伸手去碰,因为他一碰,宋远旬就肯定要醒了。
刚和宋远旬谈恋爱的时候方昭暮没什么真实感,觉得宋远旬和自己不一样,不是天生就弯的,或许有一天喜欢上一个女孩,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了也说不定。
没有想到一睁眼一闭眼,顺顺当当也到了第六年。
外头雨还在下,隔着玻璃听不太真切,却还是让方昭暮想起在西雅图和宋远旬见面的那一天。
那是方昭暮见过最大的一场雨,飘风急雨打在跟前,不只是淋雨淋得浑身湿透更狼狈,还是背后站着宋远旬更狼狈。
但他再回想时,已经不再那么不堪,只是觉得宋远旬傻里傻气的,他自己也傻里傻气,可能人的记忆和人生一样,都不长,所以才只愿记住好的,忘记痛的。
这么想着,方昭暮微微抬起下巴,吻了一下宋远旬的嘴唇,宋远旬便醒了。
“几点了?”宋远旬看上去还不太清醒,他撑起上半身,去看床边的电子钟。
“宋远旬。”方昭暮叫他。
宋远旬看时间还早,转回身,搂着方昭暮。方昭暮柔顺地靠在他胸前,说:“小宋同学。”
说完又拍了一下宋远旬没被被子遮全的腹肌,被宋远旬一把扣住了手腕。方昭暮微微使劲,没把手抽出来,便由宋远旬握着,继续说:“你知道吗,我大学来交换前,还挺想来夏威夷的。”
宋远旬慢慢移着,捏住了方昭暮的手心,拨弄他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说:“是吗?”
“我有个学长跟我说,可以和同学相约一起来,趁圣诞假期。”方昭暮继续说。
“哪个学长,”宋远旬的重点很有问题,“我认识吗?”
方昭暮笑起来,打了一下宋远旬的手臂,说:“你有病啊,还听不听了。”
“你说。”宋远旬重新握住了方昭暮,亲了一下方昭暮的额头。
“那时候不是没来嘛,”方昭暮说,“现在也算完成心愿了。”
宋远旬停了几秒,对方昭暮道:“还有别的什么心愿吗?”
方昭暮也顿了顿,说:“有的。”
宋远旬耐心的等方昭暮说话,方昭暮垂着眼睛,想了片刻,才说:“很想跟你做朋友。”
方昭暮被宋远旬努力养了这么几年,还是没长出多少肉,肩胛骨微微突着,从胸口到小腹都薄,身上不少深深浅浅的印子,看上去毫无保留的把自己交给过别人。
交给宋远旬。
“我记得前天喝了酒说了什么,”方昭暮仰头看了宋远旬一眼,说:“说喜欢你,你干嘛问我明天还能记得多少啊。”
宋远旬看着方昭暮,方昭暮的眼睛很亮,睫毛长而微卷,宋远旬知道他睫毛的触感,像他的身体一样柔软,从宋远旬的手心刷过,也从他心里刷过。
“我喜不喜欢你你没感觉啊,你还问我,”方昭暮又说,“方昭翎都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得快失去自我了。”
“我知道。”宋远旬说。
到方昭暮没有说过,所以他很珍惜,只是没想到方昭暮会看出来。
方昭暮跪坐起来,半抱着宋远旬,又对他说:“我很喜欢你。”
宋远旬注视着方昭暮,心好像是跳得厉害,又好像很平静。
过了一会儿,宋远旬才说:“我知道,所以来陪你度假。”
知道方昭暮总是睡不好,知道他没事爱乱想,知道方昭暮胆子小,所以哪怕天气再坏、飞机转航,也要亲自过来,接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