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伯特到底还是提着篮子出去了。
不过傍晚时候，他又带着鼻青脸肿的梅尔文出现了。
夏阳看着比先前伤得更严重的梅尔文，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连忙问：“这是怎么了？遇到魔兽了吗？”
梅尔文和赫尔伯特齐声道：
“他打的。”
“我揍的。”
夏阳：“……”
不是让他们好好相处吗？
他都怀疑中午时候赫尔伯特是不是以为他在说反话。
“你怎么……怎么……”夏阳看看大好年华的小伙子赫尔伯特，再看看白发苍苍的梅尔文，忍不住吐槽，“你打他干嘛，尊老爱幼……”
赫尔伯特：“我比他老。”
“那爱幼。”
赫尔伯特：“他幼？”
夏阳：“……”
倒是挨揍的梅尔文不怎么在意自己伤似的，听他们俩嘀咕，还笑起来。
夏阳看不懂他们这种离谱的友谊，心想，随便吧！
他也不想问用不用拿药，用不用施治愈魔法。
晚饭还算和谐，当赫尔伯特再给梅尔文端酒时候，他竟然很平静地就接过去开始喝了。
鱼汤没了，赫尔伯特给他买了现做的烤鱼，另外还有现下正新鲜好吃的冰鱼，梅尔文那份儿还是生的。
三人沉默地吃饭，赫尔伯特和梅尔文似乎都很自在，倒显得夏阳是最不自在的那个。
赫尔伯特：“吃完了，也看过了，明天你就回去吧。”
梅尔文：“不急，我还有别的要确定，打算多留几天。”
赫尔伯特皱眉，“你想死在这儿吗？”
梅尔文哈哈笑着，“也不错。”
赫尔伯特：“这里可没有灵鹿族的坟场。”
梅尔文：“也死不了那么快。”
赫尔伯特：“随便，明天起你靠自己赚硬币付账。”
梅尔文笑：“没问题。”
吃完饭，赫尔伯特就把梅尔文打发去住旅馆了，和所有冒险者一个待遇。
因为他身上既没钱又没魔法石，看在是发小的份儿上赫尔伯特允许他赊账一天。
晚上夏阳忍不住问赫尔伯特：“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赫尔伯特不怎么想提，很无语道：“他不喜欢你。”
“啊……我知道，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赫尔伯特把夏阳搂近点儿，“我觉得他肯定是因为不了解你才不喜欢你，所以就带他看了咱们的田，城里的房子，还带他去看了悬赏小屋，旅馆，餐厅，还给他介绍了我的子民们，告诉他这些都是你的功劳，他说他还是不喜欢你，我就忍不住揍他了。”
夏阳：“……”
他无语。
夏阳建议道：“你不如告诉他我每天晚上过来能从异世界给你带吃的。”听上去好像还有用点儿，“你说那些，如果没你，以我的魔力哪个能办到？”如果不是赫尔伯特，他连安全屋都不敢出，梅尔文能信就有鬼了。
赫尔伯特：“可是没你我还在城堡睡觉，更不会这么快成年还建银龙之城了，梅尔文只是老了，不傻不瞎，能让整个银龙之城的所有魔法族有得住吃得饱，还能储存食物过白风季，我和任何一只龙都做不到，他明明看得出来，他就是不想承认。”
夏阳一时间都有点儿不好意思，“总、总之……你以后还是别打他了。”
反正他基本只晚上过来，梅尔文过不了几天就会走了，他是赫尔伯特的朋友，就算再不喜欢他，夏阳也不会去招惹对方的。
另外……
夏阳手搭在赫尔伯特腰上，摸摸赫尔伯特紧致的肌肉，心想，梅尔文说得也没错，在这个世界的规则里，他是挺没用的，他就是把所有魔法都使出来，再给他把削铁如泥的刀，他也不可能在赫尔伯特身上砍出哪怕一道划痕来。
他是该好好练魔法了。
夏阳没来由地感到了一点儿紧迫。
夏阳打算好好锻炼了，还给自己做了个计划表。
不过他怎么都没想到，嘴上不停说着不喜欢他的梅尔文不但跑到精灵小屋来刻硬币，还主动接触起他了。
“你的魔法亲和力还可以，但基础太差了。”
“……”
第八次失败后，夏阳忍不住提醒道：“赫尔伯特去捕猎了，您可以过一会儿再来找他。”
梅尔文：“没关系，我想在这儿刻硬币。”
夏阳：“你可以到二楼去刻。”
梅尔文：“二楼都是些小家伙，我在那儿他们会不自在。”
夏阳：“现在是晚上。”二楼没人！
梅尔文：“我习惯这儿了。”
可是你在这儿我不习惯！夏阳心中大声腹诽，默默转过头，继续背对他，面向迪西莉的方向练习水魔法。
他受到惊吓时候总能把魔法使得出乎意料，可平时练习就使不出来那种效果的，夏阳想让迪西莉帮他找找原因，除了惊吓外，他该怎么成功把水盾、水绳用出来。
或者冻冰块也行，能不能冻大点儿。
迪西莉安慰他：“只是练习不足，您学得已经很快了。”
梅尔文：“你能刻这个吗？”
夏阳当作没听见。
梅尔文：“你应该多练练怎么控制魔力，你的魔力使用并不流畅。”
夏阳看迪西莉，迪西莉像往常一样朝他笑笑。
这个问题他们其实早就知道，夏阳魔力运用不流畅很大原因在于他的翅膀不长在身上。
他也一直在想办法克服，不过迪西莉和赫尔伯特给他提供的方法，都是继续学和练魔法。
刻硬币……夏阳问：“用刻硬币来练习更有用吗？”
梅尔文：“像你这样也可以，不过在你掌握前，这么练就是浪费魔法石和魔力，当然，赫尔伯特大概不介意你浪费他的魔法石。”
夏阳：“……”
他再转回来问迪西莉：“他说得有用吗？”
迪西莉点点头：“也可以做这样的练习，但您也需要练习使用魔法石。”
夏阳点点头，想了想，还是从桌上拿了块儿石头。
他最近已经能掌握使用魔法石了，既然那么练浪费，还是试试刻硬币吧！
一块魔法石能换好几块硬币，使用一块，浪费一笔，如果他刻成硬币，还能当纪念品卖来赚钱，还是刻硬币划算！
夏阳尝试把魔力凝结到指尖上，用魔力往下刻。
用魔法刻石头没有那么硬，也没那么软，他试了好几下，才成功划出来两道浅浅的线。
夏阳渐渐好像掌握点儿了，试着勾画个弧形，但这更难了，还勾得坑坑洼洼。
梅尔文：“集中精力，先想象你要刻的图案再刻，不要一下用太多魔力，也不要用太少。”
夏阳点头，努力控制着魔力在指尖匀速流淌。
“我听说你要找你的父母。”
“嗯？嗯。”夏阳注意力在石头上，总算画出来个弧。
“找到他们后你还会再来吗？”
“当然……”夏阳下意识想答，突然又卡了壳。
梅尔文笑着看他，“你只是为了找他们才来吧？”
快成型的弧线成了直线，唰一下滑到石头外面去了。
“我看了你带来的东西，你的世界和这里似乎很不一样，亲族关系和我们也很不一样，如果你找到了你的父母，你的族人还会同意你每天来吗？”
梅尔文却依旧平静地刻他自己的，见夏阳的反应，只是笑了笑，“虽然同是四脚魔法族，但跨种族结合会有很多问题，赫尔伯特的祖父祖母，啊，应该叫外祖父外祖母，曾经很反对他妈妈和他爸爸在一起，你也有很多族人吧，相比赫尔伯特，你为什么不选择你的族人呢？同族才更容易彼此理解。”
夏阳沉默着将石头上的碎屑抹掉，“灵鹿先生，同种族，也做不到一起死的。”
梅尔文意外地看他。
夏阳：“你说的问题，我之前的确没想过，我也的确想找我父母，找到他们后……我爸爸是这个世界的精灵，我妈妈是人类，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不过我想他们应该能接受我找只龙谈恋爱。”
“哦？”梅尔文颇为意外。
“另外，人都会生老病死，魔法种族也一样，即便是同族，寿命也不见得一样长，谁知道明天会不会突然遇到魔兽或者意外呢？更没有伴侣死了，剩下那个也非要殉情的道理。我只有几十个白风季的寿命，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什么，等我死了……”
“殉情……”梅尔文琢磨着他生涩的词汇，“你不会为了赫尔伯特殉情吗？”
“？？？”夏阳觉得他已经很诚恳了，找碴也没这么找的，他压着腾腾上窜的怒气，“赫尔伯特是银龙，很健康，我觉得我们俩之间先死的应该是我。”
“你不希望赫尔伯特为你殉情吗？”
夏阳脱口而出，“当然不希望了！我不是说了吗，我只能活一百年，有精灵血脉，最多也就不到二百年，赫尔伯特能活几千上万年，他才刚刚成年，殉什么情？”
夏阳低头刻刻刻，“我不反对也不介意他找其他伴侣，前提是我死之后。”
“哦？那……”
“我累了，想睡觉了，晚安。”夏阳扔下石头，不听梅尔文说什么上楼去了。
夏阳拉开门，赫尔伯特不在，不知道捕猎还没回来，还是去城堡了，他铺好床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掀了被子打开三楼朝外的门，坐在台阶上吹夜风。
越来越凉的风，把夏阳鼻尖吹红了，吹得他脸比赫尔伯特的手还凉。
赫尔伯特把猎物处理好放到城堡仓库，打开传送门回来，一眼看到乱了的被子，屋子里没有夏阳，但他马上感觉到了夏阳的位置。
“夏阳？”赫尔伯特疑惑，夏阳怎么坐到这儿了，刚刚不是还说不想睡觉，赶他离远点儿，不要打扰他到一楼学魔法吗？
夏阳闻声没好气地瞪他。
“怎么了？”赫尔伯特蹲到他旁边，伸手摸了摸夏阳的脸，怎么看上去委委屈屈地不高兴。
“赫尔伯特，如果我魔力和魔法都进步了，是不是就能活更久了？”
“嗯？嗯。”每个种族寿命长度不一样，在生命区间内，魔力和魔法越强，越不容易受伤生病，生命力更强，寿命当然也越长。赫尔伯特没明白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捏捏夏阳的脸，都冻僵了，不冷么？
他刚要叫夏阳进去，不想夏阳竟然没嫌他手冰，还往他手上靠了靠。
赫尔伯特受宠若惊。
“不凉么？”
夏阳晚上总是嫌弃他凉，尤其是夏阳激动出一身汗时候，他摸到夏阳背上，夏阳总被冰的一激灵，边骂他捂不热，边喘着气哆嗦，红着脸又可怜又可爱。
但温度也是对比出来的，现在赫尔伯特凉凉的手放在夏阳吹僵的脸上，好像都变暖和了。
夏阳难得没嫌他冰，不知自己在郁闷什么，嘟囔着：“我要学魔法。”
赫尔伯特：“？？？”不是在学了吗？
夏阳：“你教我！”
赫尔伯特：“我？”
“嗯！”
“为什么？”不是前几天才说他乱教，不许他教了吗？虽然他自认为很优秀，但好像夏阳跟着迪西莉学的确更稳妥点儿。
夏阳：“你教我好像学得更快。”
赫尔伯特边点头边迷茫，“为什么要学更快？”
万事有他在，打猎、修房子、储粮、做家务，根本没事急需夏阳学魔法，现在连缝被子他都接手了呀。
夏阳推开他的手，肃然道：“因为……不公平，我介意！”
“嗯？”
“凭什么我一辈子对你就是一点点时间？”
“？”
“凭什么我死了你还能找别的伴侣！”
“？？？”
无辜的赫尔伯特莫名其妙挨了眼刀，迷茫道：“别的伴侣？我为什么要找别的伴侣？”
“因为我死了！”
“？？？”
赫尔伯特把手放到夏阳的脑门上，再被夏阳打开。
“等我死了，你就会找别的伴侣！”
“我没有。”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我不要别人，我只喜欢你。”
“我死了以后呢？”
赫尔伯特愣住了。
他没想过。
一个刚成年的龙，刚恋爱的龙，还生命无比漫长仅仅开始一个头的龙，为什么要去想伴侣死后呢？
不，其实他们想过。
最初认识时候，赫尔伯特第一次知道夏阳只有短短一百多年寿命时候，夏阳答应给赫尔伯特做王妃时候，他们都想过。
——只不过是短寿的宠物，只要带来的食物能供他成年就好了。
——只不过是哄龙过家家，等找到他爸妈，就不会再来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想了。
两人同时开口，
“我不会让你死。”
“算了……”
夏阳深呼一口气，“生死有命，我又不能一直陪你活着……等我死了，你还是找吧！最好找个同族，能和你一起捕猎，能帮你打架……”
“你说什么？”
“不过你不能马上找！我也没那么不讲理，至少你要等……等……一百年之后才能找！不过分吧？我们认识多久，你得用差不多的时间忘了我吧？反正，至少，我还活着的时候你不许绿我！”
赫尔伯特黑着脸问他，“那你现在是也快死了吗？”
“什么意思？你现在就想绿我？”
赫尔伯特站起来摔门走了。
夏阳：“？？？”
夏阳转身，从吱扭扭的门缝里看见赫尔伯特直奔一楼去了，他头一次见赫尔伯特这么杀气腾腾的。
紧接着，楼下传来赫尔伯特带着怒火的声音：“你跟他瞎说什么？！”
梅尔文：“赫尔伯特，我说过，只是不想你们重蹈覆辙。”
赫尔伯特：“不关你的事！”
梅尔文：“那你发誓……”
赫尔伯特：“做梦！”
夏阳听着依旧怒气腾腾的脚步声，默数着，二楼，三楼，上来了。
“赫……”
赫尔伯特把他从台阶拎回来，掀开被子塞进被窝，用魔法一秒钟锁上门窗，把屋子变热，然后片刻不留，又摔门走了。
夏阳望着通往城堡的魔法门，懵懵的。
他掀了被子追过去，暴怒的赫尔伯特已经快把地下室砸光了。
夏阳一开门，他们床铺下的石板冲着脸他脸飞过来，夏阳愣神间，在他对面砸东西的赫尔伯特瞬移到他身后，抬手把石板拍飞了。
夏阳被赫尔伯特圈着，艰难转过身，关上门，“赫尔伯特……”
赫尔伯特把脑袋埋到他肩膀上了，把他抱得紧紧的。
夏阳抬手揉揉他脑袋，“我会努力学魔法的。”
“嗯。”
“我们找一找有没有那种能延年益寿的魔药或者魔法。”
“嗯。”
“然后，找我爸爸……”
“我不，”赫尔伯特声音闷闷的，“你找到他们，你就不会再来了。”
“不，我们得找到他，他是我爸，造成现在这种情况他得负责！”
“嗯？”
“他……总得把我翅膀给我安回去吧！”有了翅膀，说不定他就能活一千年了。
赫尔伯特抬起头，呆呆地看夏阳，突然觉得好有道理。
哪怕找不到夏阳爸爸，兴许别的精灵也会有办法！
他重重点点头，“嗯！”
夏阳摸摸他湿漉漉的睫毛，把飞到他头上的羽毛摘掉，“我努力多活些年，从明天起，你监督我。”
“嗯。”
“现在回家睡觉吧。”
“嗯。”
作者有话要说：
赫尔伯特：为什么呀？我才刚成年，我才刚谈上恋爱，我还没忙完怎么过冬天，为什么非问我这些？！
夏阳：还不是……梅尔文：？
夏阳：算了，怨我爸。
依旧没出场的不靠谱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