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失败一事似乎没有对司立鹤造成影响。
司立鹤还和以前一样,不安的那个反而成了楚音。
有好些天他都在观察司立鹤的脸色,他本来以为司立鹤会生气,至少会跟他冷战一阵子,可是他所担心的都没有发生。
在沉重的心理压力下,他甚至梦到过很久以前的场景,司立鹤把衣衫不整的他关到门外,笑吟吟地跟他说:“不想结婚可以,那就分手。”
任凭他赤着脚拍门哭喊司立鹤都没有打开那扇门。
司立鹤被楚音吵醒,隐约听到楚音颠来倒去说什么“不要赶我走、不要分手、求你”,他打开了床头灯,楚音满脸湿透,泪水打湿了鬓角和枕巾,漂亮秀气的五官揪成一团,可怜得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狗。
梦只是梦,但曾经发生的事情却是真实存在过的,楚音被丢弃的恐惧藏得很好,但其实一直没有散去。
他总是隐约保留司立鹤玩腻了就会把他赶走的想法,所以他拒绝司立鹤的求婚,也在无形中觉得他的每一次拒绝对司立鹤都是一次挑衅——挑衅得多了,司立鹤就不要他了。
司立鹤轻声把人叫醒,楚音猛地从噩梦里抽离,引入眼帘的是模糊的担忧神情。
他懵懵地躺了会儿,突然扑到司立鹤的怀里,也不说话,只小声地哭,泪水湿了司立鹤的衣襟。
他们不安的来源都在于担忧彼此会远离,所以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拥抱对方。
楚音哭得脸蛋身体都热乎乎的,司立鹤像抱着一个小暖炉,亲他湿漉漉的脸颊和嘴巴,哄小孩子睡觉一样一遍遍地给他顺气。
楚音枕在司立鹤颈窝里睡着了,司立鹤动作轻柔地抱着人躺下来,让楚音趴在他身上睡,听楚音胸腔里鼓动的心跳声。
他非常享受这一刻,仿佛回到了楚音对他毫无芥蒂可以将全身心交给他的时候,如果他在楚音爱意最炽热时也爱上对方,他无法想象他们将会有多幸福。
坦诚地说,对于连戒指都没能露面的求婚现场,司立鹤心里是有气的。
他想跟楚音构建更加牢固的关系,有了那张证,相当于给彼此打上烙印,多了一层保障,谁都不能轻易地说分开——司立鹤是到死也不可能放手,所以证件更紧要的是用来栓住楚音。
可楚音不愿意跟他结婚,这让司立鹤很憋闷。
他倒是想直接把楚音逮到民政局,只要他态度强势一点,楚音肯定不会再拒绝,但他不愿意在这种事上还勉强,他要楚音心甘情愿地和他成为合法伴侣,堂堂正正地接受所有人或真心或假意的祝福。
翌日楚音休息,睡到自然醒。
他还记得昨晚的事情,觉得丢脸,窝在主卧好半天才肯出去。
司立鹤在做午饭,浓郁的汤汁,劲道的面条,很熟悉的味道,是番茄牛腩面。
回过头见到楚音安安静静地站在走廊旁,自然而然地舀了点汤,“过来尝尝咸淡。”
楚音踱步过去,抿了一小口,说刚刚好。
司立鹤揉他睡乱了的头发,他嗫嚅道:“昨晚......”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顺其自然好吗?”司立鹤深深望着他,“让我们两个胆小鬼一起学习米娅的座右铭。”
楚音耳边顿时响起女人爽朗的音色——everything will be ok!
两人相视而笑,楚音看着咕噜噜冒泡的番茄汤,嘀咕,“其实有点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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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果过完十三岁生日后,听力开始出现问题。
楚音有时候很大声地叫它,也没能得到它的回应,除了“出去玩”和“吃饭”这两件事,其它的事情它都兴趣缺缺,连他以前最喜欢的毛绒玩具它也不再时时刻刻叼着。
它还掉了一颗牙,看起来更像老奶奶了。
楚音把它带到医院全面的身体检查,好在除了以上的问题,果果的身体状况还不错,但毕竟上了年纪,以后的小毛病只会越来越多。
怕它加重关节压力,司立鹤给家里的沙发和床都定制了小狗楼梯,方便果果爬上爬下。
楼梯装好的那天,楚音引导果果爬上去,看着果果明显蹒跚了的步伐,没忍住偏过头哭。
做再多的心理建设,楚音也很难接受失去果果。
司立鹤爱屋及乌,对果果的感情也不浅,轻轻叹气抱住楚音哭得一耸一耸的肩膀,安慰道:“医生说了果果状态不错,别太担心。果果在等你抱它呢,看见你哭,它也会难过的。”
楚音闻言用力地擦掉眼泪,“我不哭,果果健健康康,我才不哭。”
他这样说着,吸了吸鼻子去陪果果玩,一人一狗在床上打滚,司立鹤心里也酸酸涩涩难以平静。
下过两场春雨,新枝发了芽,楚音的日子安逸而平常。
他对事业足够热忱,和司立鹤的感情也日渐浓郁,很满意目前的生活。
但司立鹤最近的工作似乎出现了点问题,尽管对方不说,作为伴侣的楚音也嗅到了些不寻常的味道。
司立鹤本来很就忙,近半个月更是疯狂加班,有时候早上八点出门,楚音要等到凌晨才能再见他一面。
司立鹤已过而立之年,绝对是业内饱受赞誉的青年才俊,不过人不可能一生一帆风顺。
堂叔联合陈秦两家搞风搞雨,想要把他从高位上拽下来,翻出了他曾受诟病的私生活,也就是跟楚音那件事。
单单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堂叔这个蠢货居然打开家门欢迎贼,和陈秦两家私下收购盛锐零散的股份,幸好司立鹤一直盯着堂叔发现得早,及时地控制住了局面。
秦浩现在还在牢里蹲着,秦家用了很多办法想把人捞出来,都被司立鹤挡掉了,判决书上写的是七年零三个月,少一天都不行。
至于拄拐的陈邵风,再怎么怀疑当年的车子被动了手脚,也没有证据指控司立鹤——毕竟夏天暴雨事故多发,谁让他等不及夏季就在山里开工?度假区的开发直到今日还未完工,陈邵风损失惨重,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堂叔和陈秦两家分开来不足为惧,但联合起来里应外合还让真司立鹤有些分身乏术。
这些棘手的事情就不必告诉楚音,省得楚音开始自责。
司秦倒是问过他一嘴需不需要帮忙,司立鹤不觉得这点事还得让司秦出面,只要堂叔想开收手,念在亲戚一场他不会斩尽杀绝。
司立鹤左防右防,还是让人钻了空子,得知媒体围堵在楚音工作的办公楼下,他太阳穴都在抽抽。
楚音本来就还没能完全停药,如果被这些人气得病情复发,司立鹤是真恨不得亲自拿把刀一个个捅了。
前台急匆匆找来时,楚音正在画图,茫然抬头,“找我?”
有两个记者偷摸上了室内设计部门,正在到处找楚音,被几个同事拦了下来。
还没弄清楚情况,楚音就接到了司立鹤的电话,青年让他留在工位不要出去,二十分钟后到。
楚音心里很不安定。
总监听到动静,出来询问了详情后,想了想道:“到我办公室待会吧。”
眼下楚音不要露面是最好的选择,他向总监道谢,很不好意思地说:“抱歉,给公司带来麻烦了。”
总监打量他一眼,“以后不要把私事闹到公司来。”
话是这样说,见楚音脸色有点苍白,倒了杯温水递出去,女人沉声,“有人来接你吗?今天给你放假,上面问起来我会交代的。”
楚音感激不尽,“谢谢总监。”
司立鹤比预定时间来得更快,两下敲门声得到许可后,推开门,见到了安然无恙坐在椅子上的楚音,松一口气。
楚音看见司立鹤,萦绕在心里的不安也驱散不少。
二人同总监道别,女人把电梯卡给他们,“走专属通道下去。”
一路躲掉了媒体的视线,顺利坐到了车上。
楚音的手凉津津地被司立鹤攥住,他转了转眼睛,低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司立鹤本想瞒过去,见到楚音脸上明晃晃担忧的神情,心底暗喜楚音原来这样在乎他,于是转了话锋,沉重道:“嗯,出了点事。”
也不说全,果然引得楚音再次发问:“什么事他们要找我?”
不等司立鹤开口,他已然猜到与旧事有关,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司立鹤将他搂在怀里,眉眼沉郁,“我会处理好的。”
三言两语,说清堂叔联合陈秦二家给他使绊子一事,故意夸大了说,见楚音的嘴唇抿得越来越紧,加了剂猛药,煞有其事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被他们弄破产了,你还会跟我吗?”
楚音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坐直了激动道:“当然。”
他又不是因为钱才跟司立鹤在一起的,可是盛锐那么大一个集团,是能说破产就破产的吗?
这件事毕竟跟楚音有关系,如果不是因为他,司立鹤不会得罪秦家和陈家,所以他既内疚又着急,没等他脑子转过弯,听司立鹤道:“口头承诺不算。”
那要怎么样才相信他?
楚音竭尽脑汁想让司立鹤放心,即使司立鹤变成个穷光蛋,他也绝对会不离不弃。
司立鹤抓着他的手摩挲着,半晌,肃声说:“跟我结婚,你愿意吗?”
楚音愣愣地眨眨眼,撞进司立鹤深沉的目光里,心脏噗通噗通跳到嗓子眼。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他比上次还没有做好准备,可是他愿意跟司立鹤共同面对风风雨雨,所以他几乎没有太多的思考就点了下脑袋。
司立鹤有那么一瞬间想跟楚音坦白,好吧,刚刚都是骗你的,倒十个陈家我都不可能破产。
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当他趁人之危,求婚被拒的经历有一次就够了。
司立鹤当机立断,直接让司机调头去民政局。
楚音懵了,“现在?”
他们连证件都还没拿——兢兢业业的李特助又派上用场了。
等盖了章,拿了本,楚音还处于一种糊里糊涂的状态。
他居然就这么跟司立鹤结婚了,会不会太草率了一点?
李特助看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老板,很没有眼力见地提醒,“总经理,下午的会议照常吗?”
司立鹤正在欣赏他和楚音的结婚照,怎么看怎么满意,随口道:“推迟到明天早上,你可以回去了。”
卸磨杀驴!李特助笑容不变,“好的。”
楚音突然叫住对方,“李特助,公司都还好吗?”
老板夫人发话,敬业的打工人当然要回答,“一切都好,蒸蒸日上。”
楚音回头气鼓鼓地望着司立鹤,他后知后觉,“你又骗我。”
证已经拿到手的司立鹤没有半点心虚,笑说:“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楚音嘟囔,“离婚没那么麻烦......”
“咚咚。”司立鹤低斥,“不要说这种话。”
青年冷峻的眉眼乌沉沉的。
楚音慢慢地抿住唇,觉得司立鹤是个大混蛋,他真的很讨厌司立鹤骗他,但谁让他是个笨蛋,总一再地相信司立鹤的话呢?
混蛋配笨蛋,双蛋黄!
楚音把自己逗笑了,弯着眼睛,在司立鹤凑过来问他笑什么时,他板着脸哼声,“不告诉你。”
“我们现在是合法伴侣了,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就是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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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秋高气爽,近期圈子里议论得最多的是司立鹤和楚音结婚一事。
精美的喜糖发到了每个人的手里,陈邵风自然也有份——对司立鹤的围剿没能成功,反倒差点把半个陈家搭上去,更可气的是,秦兄眼见情势不对,竟然临阵倒戈,撤出了原先的合作。
事实上,为了一个败家子秦浩跟司家作对也着实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他想起楚音,既恨又气,也许还有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后悔,断了的左腿骨在阴冷的空气里隐隐作痛。
怒不可遏的陈邵风将刺眼的红色喜盒摔翻在地,坐享一败涂地的滋味。
司立鹤和楚音的婚礼在伦敦举行,邀请的都是两人结交的好友。
伴郎Alex打扮得花枝招展,他是十足十的交际草,跟谁第一次见面都能迅速打好交道。
他的女友正在和人交谈,身边站着的是司立鹤点名一定得来见证婚礼现场的Jason:楚音读书时不长眼的隔三岔五跟楚音借笔记的男的。
请帖是Alex送上门的,现在想到Jason打开来见到新人名字栏时的表情他都乐不可支。
楚音的英文名是司立鹤取的——希望他勇敢果断,“Tollan & Leland”,连名字听起来都这么登对。
户外草坪婚礼不像传统的婚礼那么古板,楚音不想弄得太繁琐,能省的流程都省了,但保留了交换戒指这个隆重的仪式。
花团锦簇里,迎面走来的是花童果果和lucky,一小一大两只毛绒绒脖子上挂着丝绒戒指盒,在欢呼声中摇头摆脑甩着尾巴。
Alex大喊,“lucky,go,go!”
这一叫反而吸引了lucky的注意力,牧羊犬吐着舌头转了个弯。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而在笑声里,果果坚定地迈着短短的四条腿朝半蹲着的楚音跑去。
灰色的泰迪跑得是那么快,好像又变成了最朝气活泼的年纪,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关节已经不再适合飞奔,只要主人在呼唤它,它就一定会前行,直到一把扑进主人的怀里,完美地完成爸爸交代给它的任务。
它目睹过楚音的苦难、也见证过楚音的幸福。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果果更好的小狗了!
牧羊犬Lucky被气喘吁吁的Alex像赶羊一样赶到司立鹤面前。
这并不是司立鹤第一次给楚音戴戒指,他们不可避免地想到同个场景,但他们有很多以后,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楚音微微缩了下,最终笑着让司立鹤将钻戒郑重地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同样的,他也怀揣着最热忱的心为司立鹤戴上象征着婚姻的标记。
Alex拿着相机跑过来,要给他们拍照。
司立鹤牵住楚音的手,两颗耀眼的钻戒在阳光下折射出光芒,“等等......”
全家福怎么能少得了果果,楚音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刚抱住小狗,Alex已经摁下了镜头,画面定格——新婚快乐,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