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照例是林家下人来取菜。
7361背着从地里新摘的菜蔬走到裴润家门口的时候，除了林家的马车，竟意外看到裴润。
“裴润？”7361走过去，很是奇怪：“你怎么在？”
裴润不答反问：“不生气了？”
7361：？
7361：！
原来昨天裴润看出来了！
本来昨天决定不生气的7361，突然又有点生气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生气，反正就是生气了。
挂在腰间的小木牌晃了两下，7361侧过身不看裴润，绷着脸道：“我、我没有生气。”
很好，仿生人今天也有进步，已经学会了人类的必备技能，撒谎！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谎，但是他就是不想顺着裴润，7361气鼓鼓地想。
身后传来裴润的叹气声，7361听到他说：“没有啊，那我的赔礼岂不是就白准备了。”
7361瞬间回头：“赔礼？什么赔礼？你又给我准备礼物了？”
7361一脸期待，显然已经忘了前一刻自己还在生气。
裴润唇角勾了下，随即正了正神色。
他不提赔礼，只看了看天色道：“时间不早了，不是还要去县里吗？既然不生气，那便早些出发吧，林家的人在等了。”
林家的派来的仆从，此刻正拉着马车放空表情，听到裴润提及自己，忙摆手道：“公子，我不急的。”
7361：……
莫名不爽。
今天的裴润比昨天的裴润还要让人生气。
裴润变坏了！
拎起手边的竹筐，放到了车上，7361径直手一撑上了马车，对林家的那个下人道：“不早了，我们走吧。”
那下人看看裴润，又看看7361，欲言又止：“可是……裴公子……”
7361不说话，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
那边传来了轮椅的声音，裴润的气息随之而至，很快，一个素色的小布包在7361面前晃了下。
7361的眼睛瞬间跟了过去，随着裴润的动作左右转了转。
裴润笑了下：“不问问我今日来做什么？”
“做什么？”7361的眼睛盯着那个布包，顺着裴润的话问。
“去县里。”
“去……”7361的视线立刻从布包上挪开。
对上裴润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7361惊讶道：“裴润，你也要去县里？”
裴润点了点头。
“劳烦，可否给我腾个位置？”
听到裴润也要去县里，7361哪里还顾得上生气，他径直跳下马车，抬手就要去搬裴润的轮椅：“那我帮你！”
他力气大，轮椅加裴润的重量与他而言不算重。
那边林家的下人听到后，也忙走过来打算搭把手。
裴润却是摆了摆手制止了两人的动作：“我自己来。”
-
片刻后，林家下人赶着马车上了路。
这车架原本是林家出行用的，用了两年觉得旧了便换了新的，林家拉货的马车原只是最普通的板车，林管家心细，想着每次都要接7361，索性让车夫套上了这个就车架，带着车厢好歹能遮一遮风雨。
车厢内有些晃荡，还有些拥挤，7361和裴润对面而坐，中间隔着那几筐要送走的菜。
裴润的额头还带着一点细碎的汗意，衣服也在刚刚的动作中稍有凌乱。
他将衣服略作整理，又恢复成以往那副体面整洁的读书人模样。
探出手，裴润从怀里拿出来刚刚那个小布包，递到7361面前，笑道：“赔礼。”
7361哪里还管什么赔礼不赔礼，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毫不避讳的盯着裴润的双腿。
感受到7361的视线，裴润也不生气，只笑问：“怎么？还在生气？”
“裴润！你的腿还能用？！”
刚刚裴润拒绝了7361和林家人的帮忙，扶着轮椅站了起来，撑着车辕上了马车。
虽然姿势没有7361的利落，但也没有姿势不雅。
7361从未见过裴润站起来，也一直默认裴润双腿残缺，以至于现在这么震惊。
裴润眼眸垂下，让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绪，他声音略平淡了一点：“没有，只是一条腿而已。”
“这样吗？”7361想了想，还是很惊喜：“那太好了，还有一条腿。”
他在荒星的时候，因为星系之间的大战，到了举民皆兵的地步，好多退下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残缺。
这些人大多都是下等星球的人，自然买不起高额的身体恢复剂，只能被丢在荒星的贫民窟，做最辛苦的垃圾分类工作，比之736这种仿生人还不如。
7361见过太多断腿断胳膊的人，这种还算是轻的，他甚至见过四肢只剩下一条胳膊的人。
两条腿都在，还都是完好的，最重要的还有一条腿能用，那真是很好的事情了。
所以他是真的为裴润高兴！
见7361脸上的笑容，裴润的神色也缓和了下来，轻声附和道：“是呢，大幸。”
有关腿的事情略过不提，7361接过裴润所谓的“赔礼。”
打开之后，六块糕点整整齐齐的放在里面，有绿豆糕，还有南瓜饼。
不太像是裴润所说的‘赔礼’，但7361还是很高兴，他随手拿出一个绿豆糕放进了嘴里，边吃边问。
“裴润，你还没说，你去县里做什么呢？”
“见位长辈。”
“长辈？”
“嗯。”
得到回答后，7361也不多问。
吃完了绿豆糕，7361又拿起一块南瓜饼，咬了一口，想了下又对裴润说：“对了，我觉得羊肉火烧还是刚出锅的好吃，之前给你带回来都冷了，热了也不好吃，这次我们一起去县里，正好可以吃刚出锅的。”
“好。”
“还有炸糕，也是刚出锅的好吃。”
“嗯。”
“那完事了，我们再去看看别的？”
“可以。”
“还有……”
……
两人一路说着话，马车很快到了县里。
车停在百悦轩附近，7361在一起看到裴润扶着车站起来，虽动作有些摇晃，但还是稳稳地坐回了那轮椅里。
将7361两人放下后，林家的下人便驱车带着今日的菜离开了。
裴润整了下衣服，抬头看不远处的百悦轩：“这便是你送菜的饭馆？”
百悦轩门口空荡荡的，不似以往有一堆食客等位。
7361哪里会注意这些，他背起竹筐：“嗯，不过我们要从后门进。”
熟门熟路的去了后门，照常是柱子接应，见到裴润的时候，柱子还愣了下：“小哥儿，这位是？”
“哦，这是裴润。”
“哦，裴……裴……”柱子见裴润气度不凡，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称呼。
“随意称呼便好。”裴润道：“常听柳遥提起过柱子兄弟，以往他来这里，多亏你照应。”
7361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把自己腰间的小木牌拿起来，在柱子面前晃了晃，大声道：“对，我叫柳遥。”
柱子被吓了一跳，见7361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片刻后试探道：“柳、柳遥？”
7361立刻点了点头，裴润则是一脸笑意。
柱子心里感到奇怪，他记得上次小哥儿来的时候，那同小哥儿一起来的小姑娘喊小哥儿‘小满’来着。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想起这两天师父愁眉苦脸的样子，柱子连忙将两人迎了进去。
“师父在里面等小哥儿了。”
……
百悦轩雅间，桃木色的圆桌上摆了丰盛的席面。
裴润和7361进去的时候，吴大厨正与掌柜的说话，见7361进来，忙起身迎了过去：“小哥儿来了。”
又见裴润，吴大厨顿了下问道：“这位？可是小哥的夫君？”
不等裴润回答，7361点点头：“嗯。”
之后语气还颇有些骄傲的介绍道：“他叫裴润。”
林管家一直这么说，裴润之前只说误会了，但也没说到底是什么，后面林管家提起裴润就是‘你家夫君’。
7361都听习惯了，以至于在吴大厨问的时候，想也没想的点了点头。
吴大厨瞧见裴润坐着轮椅被推进来，脑子里脑补了一出——小夫郎为养残疾丈夫，勤劳种菜养家的戏本子故事，一时有些感慨。
还是那边的掌柜的出声：“裴郎君，小哥儿，先入座吧。”
几人入座后，自是少不了一番客气。
虽然知道今日是要谈契约的，但没有谁一上来就开门见山，总要推杯换盏一番。
7361是个哥儿，吴大厨和掌柜的自然不会去与其喝酒。
好在裴润在，端起酒杯，吴大厨又见对方虽是面上温和，可一副清冷读书人的模样，哪里是能和他这个粗人碰酒的。
于是吴大厨只能先招呼：“那个……小哥儿一路来辛苦，先吃菜吃菜，今日正好尝尝我的手艺。”
7361自是不会客气的，他从坐下后就盯着这一桌子菜了。
桌上摆了冷菜热菜十二道菜，荤素冷热都有，一看就花了大价钱。
7361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好不容易听到吴大厨开口，离开开始挥筷子。
边吃边给裴润夹他觉得好吃的菜：“裴润，这个好吃。”
裴润只是笑，见7361夹了鱼还温声提醒了下：“小心鱼刺。”
7361这样，那边吴大厨和掌柜相互对视一眼，决定找裴润搭话。
“裴郎君，这一路来可辛苦？”
裴润先替7361夹了一块对方够不到的肉，放在7361面前的盘子里后，这才抬头回道：“尚可。”
吴大厨笑道：“我瞧裴郎君不似我们这些粗人，倒像是读书人，敢问裴郎君哪里高就。”
“高就谈不上，读了些闲书罢了。”裴润说到这里，温声道：“吴大厨不必客气，之前你们对柳遥多有照应，若是有什么想说的，不如直接开门见山。”
吴大厨也不愿在兜圈子，眼下他心里正是着急，便道：“既然裴郎君如此说了，我瞧着裴郎君也是敞亮人，那我便也不藏着掖着了。”
吴大厨叹了口气：“不知二位来的时候可否瞧见，这几日我们百悦轩的客人大不如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