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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风起(5)

落音记 闻人碎语 3453 2025-03-08 16: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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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里的冷风刮得正紧,裹挟着锋刀似的寒意,剔人骨筋。

商翠缕本想出门吊嗓子,可刚唱了两句,就被冻得快合不上嘴了。兰花指瑟瑟地抖着,翘起时歪歪扭扭任风摆弄。

“今日天气这么冷,就别唱了。”柳沐烟瞧她站在风里发抖,快步走上去,拢起她的冻得发红的手,又朝着手心哈了哈气。她嘴边散开薄薄雾气,被商翠缕捧在了手上。

“已经够暖和了。”商翠缕收回了手,自己搓了搓,又赶紧推着沐烟往屋里去:“外头风大,你刚好没多久,赶快进屋歇着去,我还想唱一会儿。”

她手上没出多少力气,也没推不动人。只见柳沐烟弯了弯眉眼,朝她笑着说:“我就在这里听你唱。”说着顺手拣了张椅子,在院中坐下。

她虽看似单薄,身子骨却比起普通人要强得多,并不惧怕这点寒气。只不过可在商翠缕面前,她总是有意无意间地示弱露怯,久而久之成了习惯。起初假扮柔弱是为了掩藏身份,弱女子更容易叫人卸下防备的。

可是有人偏偏看不得她那副任人拿捏的怯弱模样,见她受了点欺负,被人占了便宜,招呼都不带打一声便要擅自替她讨回公道。

柳沐烟尚记得第一天入府时天色已暗,她未用过晚饭。等到了傍晚收拾好自己的细软,她肚子有些饿了,便想找下人讨碗饭吃,谁知清韵轩的婢女递了碗冷饭给她。

她原本并不介意,正打算低头吃饭,却不料被比她早到一天的商翠缕一把夺过碗,重重地往案上一搁,气呼呼地说:“人家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倒是一点都不挑。这是菜都是她们中午吃剩下的,连丝荤的都没有,你瞧不见吗?”

柳沐烟低头瞧了瞧碗里,白饭如霜,青叶如翡,素是素了点,倒是不太难看,可见王府下人们的伙食确实不差。她心里不以为意,正想拿起碗继续吃,岂料翠缕姑娘先她一步抓起碗,举着筷子,大步流星地跨出了门。

几个婢女正凑在院子里边翻花绳边说着笑,见翠缕来也当没看到似的,该做什么仍然照做,丝毫不予理会。

“人家姑娘饿了,你们便拿自己吃剩下的给她,还有没有脸了!世子是叫你们来伺候我们的,不是让你们作践我们的!”商翠缕挺着胸脯叉着细腰,声音也拔高了三丈:“你们要是还是如此,我明天给世子唱曲时就去好好闹一闹,到时候可别怪我说些难听的。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被打一顿赶出去,但你们也别想好过!”

以往清韵轩的女伶们自轻自贱惯了,都是逆来顺受的主,被怠慢轻视也不会较真,便惯着这儿的婢女越发肆意妄为。她们几时见过这样上纲上线张扬跋扈的,一下子被对方汹汹的气焰给唬得愣住。

婢女们心里不情缘,但到底怕这姑奶奶真闹出什么荒唐笑话来,到时候下不了台面。于是忍气吞声地去给柳沐烟换了份饭菜来。见那饭菜热气腾腾,有鱼有肉,商翠缕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爱吃素的。柳沐烟捧着一碗荤腥,把这话连着鱼肉一同细嚼慢咽地吞进肚子里。

商翠缕拍了拍她的肩膀,竖着拇指朝自个儿指了指,颇具江湖义气:“以后有谁欺负你,和我说,我罩着你。”

那时柳沐烟还在诧异,眼前这姑娘生得鲜花般娇艳俏丽,说话的口气却一会儿蛮横得像个市井无赖,一会子又像极了锄强扶弱的江湖豪杰。

行事鲁莽,又不懂得识人眼色,却有几分独到的可爱之处。

时日久了,柳沐烟渐渐发觉自己竟十分喜欢被翠缕护在身后的感觉。

现下她竖着耳朵将曲子一字一句听得仔细,却永远都听不够似的,舍不得她唱完。

转眼,曲子便到了末尾。曲中有两句最是悲凉,引人伤怀,只道是:

怎奈何,心似琳琅偏错付。

空嗟叹,清江源断情缘误。

商翠缕唱完最后一句,朝着柳沐烟轻轻挑了挑娥眉,亮相般摆好身段,嘴边勾起了个明媚的笑来。

柳沐烟被她那轻烟流云似的眼波瞧得心神飘荡,深埋于心的秘密也在恍惚时败露出来,渗在眼里,化成一瞬痴迷。可不过眨眼功夫,又被她藏掖得严严实实。

上回行刺崟王失败,若再寻不到好时机,她便应该尽快离开王府才是。只是这个时候却又舍不得离开,她对自己说,是在等报仇的机会。

可也只有她自己晓得,究竟想等的是什么,舍不得又是什么。

一曲唱毕,海棠连忙将手笼进袖里,抱起手臂缩着身子,活像只洗缩了水的漂亮布偶。

“冷死我了!”她迈着碎步小跑到柳沐烟跟前,正想拉着她一块回屋休息,岂知身后竟传来的错错落落鼓掌声。转身一瞧,却见几个婢女挤在侧院门口,个个脸上都透着赞许与钦羡,手里使劲拍着巴掌。

“翠缕姑娘这支曲子可唱得真好听。”

“可不是,听得我心里痒,都想学一学了。”挤在人堆里的海棠,忽然冒出这怎么一句,直令旁人面色惊变,纷纷倒退两步。

只听一旁年龄小的婢女忍不住拿她说笑:“海棠姐姐你可得三思,曲下留人呐。”海棠咬着唇,跺了跺脚:“你这小妮子还打趣起我来,瞧我怎么收拾你。”气得海棠追着那小丫头满院子跑。

其他人围在旁边看着笑话,嘻嘻哈哈地闹成一片,仿佛将严寒的冬月也烘衬得热乎了起来。

便在这时,忽有人远远叫嚷道:“就说今日栖云阁怎么连半个人影都见不着,原来一个个都躲在这儿偷懒。”

那男子话里透着腾腾怒气,言辞间亦是掩不住的颐指气使。

挤在门口瞧热闹的婢女们瞧见来人,似被人突然掐住了咽喉,笑闹声也戛然而止。纷纷低眉顺眼地退到两边,让出一条窄窄的路来。

“奴婢给三公子请安。”一众婢女因为慌乱,回话时参差不齐,像群结伴飞过山谷的雀鸟叽叽喳喳地荡着回音。

“郡主呢?”卫琰冷着张脸,横眉竖目,不带丁点掩饰。

婢女们低头不敢作声,心里不禁寻思,都说三公子脾气极好,定是今日被谁触犯了眉头,才带着一身火药味儿,又好巧不巧地把火烧到了栖云阁里。

眼看着卫琰脸色看起来越发不耐烦,卧雪连忙站出来道:“郡主在书房,奴婢这就带三公子过去。”说着赶紧领着卫琰往书房去。

见人走远了,婢女们才舒了口气。海棠望着卫琰的背影,努了努嘴:“听闻三公子刚出了趟远门,怎么一回来就跑到咱们栖云阁撒火了。”却见白芷摇摇头道:“主子们的事,我们还是莫要多嘴。”

*

书房里沉香与墨水的味道悠悠绵绵地纠缠在一起。

卫璃攸正提笔作画,曲红绡则在一旁为她研墨洗笔。她刚画成一支梅花,还未来得及着色,就被那伴着冷风一同进门的卫琰给打断了。

“你先退下罢。”卫璃攸抬头看了卫琰一眼,立刻摆了摆手,叫红绡下去。

房门刚被人阖上,卫琰便劈头盖脸地说道:“你那表哥也太心急了!”就连以往客套的寒暄开场都给略过了,倒是少见的急躁。

他原去了趟盛郡,回来的路上便听说了崟王恩准独孤靖返城的消息,顿时心急如麻,马不停蹄地赶回洛殷。

只见卫琰负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步子又急又快,嘴里喋喋不休:“都说了让他再等一等,他独孤羽怎么就等不及!眼看着贾家和百里亮之间好不容易有了点反目的苗头,给他这一番搅合,让那两家人又有了联手的机会。”

“兴许是舅舅病重,他等不得了。”卫璃攸怀里揣着手炉,却仍觉得有点冷。只是这个时候,实在不好使唤下人进来。

“这种鬼话你也信得?”卫琰气得禁不住拔高了几分声音,只因顾忌隔墙有耳,才强行压下火气,放低了声:“就算是真的,百里亮和贾聪那两个老狐狸也不得信!你以为他们真的会让独孤靖活着回洛殷吗?”

卫璃攸眉头深深拧着,紧抿着唇,半天说不出话。

“这么多年来,独孤家都是他们的眼中钉。只是你舅舅先前失了势又远在高夷,碍不着他们,这些年才对独孤家放松了警惕。他此番回朝,必得旧部拥护,你表哥又屡立战功在南境混得风生水起,那两家人哪能坐得住,还能眼睁睁看着独孤家东山再起?”卫琰道:“有了共同的敌人,那便又成了朋友。当年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卫璃攸这时细想,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妥:“可父王的召令已下,等阿羽到了高夷,舅舅就要回来了...”

卫琰却又反问她:“你和百里叡的婚事耽搁了许久,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被提起来,你难道心里不清楚?”

卫璃攸寻思片刻,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难不成是...贾氏?”

卫琰点了点头:“话是贾氏提的不错。可她背后所承,定然是整个贾家的主意。我的好妹妹,你被她当成拉拢百里家的筹码给提前卖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卫璃攸端着手炉,指腹沿着绵罩上的桃花纹路反反复复摩挲着。

“将计就计。”卫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老狐狸我自有对策。但你自己的棋子,该往哪里下,你自己应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那是打从第一次见面卫璃攸亲手挑的棋子,她岂会不知做什么用。

早在东来阁的酒宴上,她便看出了百里叡对那弹琴唱曲的女伶有些不一样的心思。只是自己那未婚夫君拘谨惯了,从不在外人面前透露出半点欲念来,某些时候倒像个没有半天私心杂念的大和尚。

可那天,卫璃攸却看出百里叡与平时有些不同。即便她也在场,百里叡的眼神却总时不时往那女子身上飘去。匆匆探一眼,又速速缩回来,像小孩子在玩火,明知危险却又忍不住试探。

她那日心怀好奇,也定睛仔细瞧了瞧那女伶——果真是雪肤玉颜,秀色可餐。

心想,难怪阿叡会失了往日定力,此女确实生了副好皮囊,甚至漂亮得有些不着章法。

卫璃攸送走卫三公子,接着又唤了红绡进屋来伺候,自己则不动声色提起笔继续那未完的梅花图。

红绡本在专心收拾桌上的墨宝与茶具,无意抬眼就发现卫璃攸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以为她是有话想对自己说,心里揣摩着问道:“今日三公子来,是又要帮着你卖画了?”

卫璃攸轻轻摇了摇头,踩着步子悠悠地走到她面前,笑道:“我三哥也觉得你好,想找我要人呢。”

红绡晓得三公子大抵不会这么说,定是郡主编排出来哄她的。于是埋头干活,故意不去瞧对方:“那郡主怎么说?”唇边却不由地含着丝浅笑。

“我说。”卫璃攸故弄玄虚地顿了顿,等对方被吊足了胃口,实在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她,才慢悠悠地说:“我说我舍不得。”

曲红绡拽紧了手里帕子,‘舍不得’三个字掷地有声地敲在她心坎上,又在心里翻搅成深深的漩涡,叫人不由自主地往下坠陷。

卫璃攸见她低头不语,便又靠近了些,隔着咫尺的距离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攥起来。卫璃攸极其少见的低垂着眉眼,软绵绵地看着曲红绡:“我有最后一件事,想求你。”

不等她说清是什么事,单凭一个‘求’字,就令曲红绡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作者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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