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大师兄
桓九要发病,他就开始不当自己是傲立天地的魔教少主了,他开始当自己是待哄的娃娃。晚间,我坐在床上看最后一份折子,他也定要拱在我怀里,说我的气息能让他安心,发病的第一时间不至神识动荡。
我一手拿折子,一手搂这个不知是不是七老八十了的少年,忆及他前段时间如此那般对我用计,心里头一阵胜一阵地愁。
未过多久,一折看完并用术法写了批复,我听见身侧的人呼吸匀净,像是睡过去了。
合体期修士,本是不用睡觉的。
因此再过片刻他醒来,一脸懵然环顾四周,我丝毫不觉奇怪,直接便问:“少主这次是什么呢?”
桓九转过脸向我,吸了口气,眨眼再眨眼,哗,没有酝酿,泪水瞬间包满眼眶。
我愣了。这不像蛇,不像桃子,也不像猫。这是……
他用七老八十的小爪子抓住我袖,巴巴地问:“这位哥哥,是你救了我吗?”
这,似乎像个人。
前所未见。
桓九又可怜又惶恐,肩膀止不住地发抖。我忙将他搂紧些,温声说:“莫怕,此处不危险,是我救了你。你是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桓九趴在我胸前,呜呜咽咽地拿我衣服使劲擦眼睛:“我家……我家里的人都被杀光了,陛下说我家与造反逆王有勾结,所以我爹娘,姐姐,以及兄长,都被推出去……我一个人拼了命地跑,拼命地跑,才、才……”
我大松一口长气。这回他发病变化颇复杂,幸好没放他一人回魔窟。疯病竟能复现一个人出来,这疯病本身,似乎也不简单。
但,如果是人的话。
会不会真的有这个人呢?
我便抚着他问:“你家在哪里,是谁家?你叫什么名字?”
桓九好半天缓过气,没再哭了,才瑟瑟回答:“京、京城柳家,我叫柳邵。”他转而又惊惧,“你救我是要抓我回去吗?”
我见他周身魔气散溢,开始有失控之势,将这柳邵之名记下后,赶紧道:“当然不是。我……我乃昆仑仙门增城派真传大弟子沈远之,救你是想赐你一场缘法,带你回昆仑拜师修炼。”
桓九怔愣住,惊了半晌没说话。
半晌后他缓慢地低头,看我俩窝一个被里紧紧抱在一起,更愣了:“仙山上的仙长……是这样收徒的吗?”
我只得胡编:“这是因为,你根骨太好,我与你一见如故,不由得亲近。”
想必桓九此时脑袋笨,有合理理由哄就行,他不多想,又问:“修仙之后,是不是要斩断尘缘?可我家的冤屈怎么办呢?”
我顺抚着他头发说:“斩断尘缘要等百年之后亲缘皆绝。你随我回昆仑,潜心修炼,活出个人样来,才有给你家人洗刷冤屈的机会。”
桓九的红眼睛霎时透亮透亮,像两个充满希望的小太阳。他立刻下了床去,给我跪下,重重磕头:“我愿意拜入仙门,请仙长收我为徒,我一定毕恭毕敬奉仙长为师尊,全心孝敬!”
师尊这两个字,由于部分仙修道侣关系特别,在仙门中一般都有不大好的联想。我听入耳,不由被自己唾沫卡了嗓子,缓过劲来赶紧推拒:“不不不,你起来,我不做你师尊。我们增城派也没有师尊,只有师父。”
桓九跪直了问:“那,我毕恭毕敬奉仙长为师父?”
好像也哪哪都不对。
他不起来,我下了床将他牵起,语重心长道:“我年纪尚轻,还不能收徒。我虽主要负责带你,但你随我回增城派,也是拜入我师父沈昼名下为弟子。因此你应该叫我……”
教他说这三个字,脊骨有些泛寒。总有一种一旦等他清醒,就会换我在床上三天三夜没法清醒的可怕预感。
但这是为他缓解疯病,人,总是向死而生。
“你应该叫我,大师兄。”
向死完毕,我捧着桓九的手,开始等待,以及期待他唤这三个字。
桓九眉头一挑,细瞧了阵我脸,却虚着眸道:“不对。”
我不敢相信:“哪里不对?明明很对。”
他说:“我又仔细看了看仙长,总觉得仙长像是位故人,我好像叫过仙长……小蛇?小桃子?小猫?但我很清楚我绝对没有叫过仙长大师兄。”
要说服他,须圆好他疯病期间的逻辑。我很快便想到点子开始圆:“那你可还记得,你与我约定过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桓九眼瞳缩了一缩。
我道:“蛇,桃子,猫,都是你我前世。今生你我均转世为人,我踏上了仙途,所以才来找你和救你,带你回昆仑一同修仙,以后百年千年,天长日久。”
桓九大为震惊,抓握紧了我手:“原……原来如此!大师兄,我愿意跟你走!我们现在就回昆仑吗?”
我高深道:“不急不急,你坐下,我先教你些简单法术,这几日你认真跟我学,为修炼打好基础。”拿教法术耗他两天,等他发病期过去。
结果完全失算,法术一道我哪有他熟,没两个时辰他就把我拣来教他的各种法术都施展了一通。桓九便对此失去了兴趣:“看来我是个特别厉害的修炼天才,根本不需要提前学。”
我坐在床畔,他几乎是蹦着凑了过来,贴坐在我身边,吐息极近:“大师兄,不如你先跟我讲讲师门的事吧。增城派都有哪些人呀?”
讲故事,也是个磋磨时间的好法子。
我便拿被子将我俩膝盖围一围,讲道:“增城派有掌门一名,是位合体期剑修,也就是你我师父,名叫沈昼;在你之前另有门下弟子十九名,我排行第一,是大师兄,你刚刚入门排行二十,所以你是二十师弟。”
桓九却皱起眉头,不大高兴:“我前面有那么多?”他一拍身上被子,再一拍床,“大师兄,你难道对每个师弟师妹都这样吗?”
这话,问到我了。
我扶下巴略迟疑了那么一小片刻,桓九瞪大眼睛,周身魔气又开始极其危险地飘忽:“你不是只跟我约定了生生世世吗?另外十八个师兄师姐,你和他们都睡一张床上过??”
我咳咳咳数声:“我派所收,多是孤儿。师弟师妹初入门时多有惧怕,师父又一人顾不过来这么多,便常常由我代为安抚。我的确安抚他们时偶尔要一同睡,但这和我跟你睡一处是两回事。”
桓九抄起手臂:“我不信,事实就是你不止跟我睡过同一张床,你还跟别人睡,你脚踏十九只船。”他背后魔气已在魔宫中四处乱飞,看来这话说服不了他。
我慌忙再圆:“不,我和你睡时与跟别人睡时绝不一样,你是特别的,你要相信。”
这话桓九听着似乎更加冒火,他垮了脸色,红眸阴亮如箭,周遭魔气肆虐,将门窗刮得嘎吱乱响,满溢整座魔宫,扼得我几乎不能呼吸。
“哪里不一样?怎么证明?!”
不尽快安抚好他,下一步他怕是又要削圣教山头了。
无法,只能将心一横,拿出那个最有效的安抚办法。毕竟,已经废了也无所谓更废。
我凝着他瞳眸,解开身上唯一一件衣袍的衣带,再和上次如出一辙地,将他的手牵过来,放在我衣襟上。
桓九眨了眨眼,浑身凶意滞了一瞬。
我笑道:“你看,大师兄,是很不一样的。”
他没再说话,只将手沿着我衣襟摸了进去,印在心上,灼暖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