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夏季，Z市连日的暴雨令整个城市都灰蒙蒙的，旧小区地段拥挤混乱。雨下得太久巷子里的路积了水，来往特别不方便。
肮脏复杂的小巷同时吸引了无数流浪猫聚集，偶尔夜晚回家能听见几声猫叫。它们也不认生，看见人类便挨着墙角窜过去，被小区里的住户咒骂野猫成了精。
这天过了午餐时间，外面的雨势小了一点。三楼靠着厨房的窗户被推开，有个小女孩小心翼翼探出了脑袋。
大概身高不够，她费劲扒拉着手底下的窗框，踮起脚想看得更仔细些。
片刻之后窗户里抛出一小块食物，小孩子力气小，丢下去倚着窗认真听了会儿，只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没听见食物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厨房外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唤，她连忙转过身，小步跑出了厨房。
厨房的窗户正对着楼下的垃圾区域，每天都会有住户拎着垃圾袋直接丢到巷子里。明明再走几步，走到巷口就是公共的塑料垃圾桶，偏偏许多人都嫌这几步路麻烦。
而这样的行为也直接导致附近的流浪猫来巷子里翻找垃圾袋。黑色的塑料袋被尖利的猫爪挠破，露出里面的厨余垃圾。它们能从这些垃圾里找到人类吃剩的鱼肉，用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流浪猫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对于入侵自己领地的其他野猫，它们会出现极强的攻击性。
雨势渐渐大了，小女孩丢下来的是小半条做好的鱼，落在垃圾堆旁，瞬间被雨淋湿了。
垃圾袋倚着水泥墙像小山一样堆积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这个安静的垃圾堆很不明显地动了一下。
放在最外面的塑料袋滚落开，躲在里面的猫闻到食物的香气，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
晚高峰碰上雨天，不少道路都出现了拥堵情况。黑色轿车稳稳停在十字路口，程元均坐在副驾驶一直抱怨他的悲惨人生。
“我明天要出差，我是真的不想去。我爸非说那个地方能开发成旅游区，我靠！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只是个鸟不拉屎的地！”
瓢泼的雨幕影响视线，红灯转绿，黑色轿车驶离路口，大约五秒钟后开车的男人猛地踩下了刹车。
程元均毫无心理准备，没说完的话囫囵到了嘴边，牙齿一口嗑在了舌头上。
后面行驶的车辆相继停了下来，一时间整条道路上都是吵闹的鸣笛声。
“阿南你干吗呢，后面的车主都在骂人了……”
程元均捂着嘴哀嚎，顺便转过头瞥了眼前方的路况，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两个月前傅绍南才从Y国回来，腹部的伤口如今只剩下一道长长的瘢痕。然而傅绍南一直不适应国内的生活，看谁都很漠然。
“有只猫。”
程元均愣住：“什么？”
轿车的双闪灯亮起，傅绍南解开安全带打开了车门。程元均瞧着对方的动作，也急急忙忙下了车。
天色是灰暗的，暴雨如注，两人一下车衣服顷刻被雨淋湿了。
程元均眯着眼跟在男人身边，果然在轿车前方看见了一只通体纯白的猫。也难怪刚才程元均没看见，这只猫都快钻到车底下去了。
“还真有猫啊……”雨下得太大，程元均抹了把脸，扭头大声夸赞，“阿南你眼神真好。”
男人蹲下来去抓猫，程元均嫌大雨碍事，回身去车里拿了把伞。
黑色的伞撑开，两个男人凑在一块儿蹲在车前，这场景乍一看还挺诡异。
不远处的交警也注意到这边的车况，赶紧走了过来。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很有力量感。程元均瞧着傅绍南捏住猫的后颈，疑惑道：“它怎么没反应啊？你刚才应该没撞到它吧？”
这只白猫的体型很瘦小，身上的毛发吸了雨水全部黏在了一起，大抵是附近小区的流浪猫。
傅绍南捏着猫把它放到自己脚边，男人松开手，猫便软绵绵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程元均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画面，同样伸手去摸猫。然而猫还是毫无反应，程元均仔细摸了摸，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阿南，它身体好冷……”
“你手是冷的。”
按照记忆傅绍南的刹车踩得很及时，根本不可能撞到猫。可是今天下了雨，视野又昏暗，说不定傅绍南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男人皱了下眉，重新把猫捏起来。这只猫在傅绍南手里似乎没有一点重量，也没有做出反抗的举动。
他抬起眼迎上程元均惊恐的目光，语气依旧冷淡：“刚才我抓它的时候，它睁眼看我了。”
市级的宠物医院24小时营业，临近晚上七点医生在处置室接诊了一只白色的流浪猫。
“先称体重，3.2kg，太轻了。”
小猫抱来时外面裹着一条灰色的小毯子，它身上的毛发已经干了。虽然是白猫，但毛发很没有光彩，有些部位沾了泥水变脏了，灰扑扑的。
医生用那条小毯子轻轻揉猫的脑袋，抬头去看眼前的男人：“是你们捡的吗？”
傅绍南略微颔首：“它钻到我车底下，我不确定是不是撞到了它。”
此时猫已经睁开了眼睛，安静地待在医生手里，任由他揉搓。
“这是矮脚猫，四肢特别短。这个品种的矮脚猫有可能是被遗弃的，也有可能是主人丢失的。”
医生拿手指点了点小猫的脑袋：“你看它的脸，长得很漂亮。眼睛也是，圆滚滚的葡萄眼，哎呦宝宝你好乖啊，怎么都不会闹的。”
刚才在马路上光顾着猫有没有受伤，没去注意长相。现在被医生一强调，程元均凑上来观察。
一人一猫对视了几秒钟，程元均用手指轻轻摸小猫的脸颊，忍不住咧开嘴笑：“它好可爱。”
“我们先给它检查身体，然后再给做护理。”
医生朝门外喊了一声，走进来一位助理。傅绍南和程元均在一旁等待，医生一边做检查一边跟他们解释。
“一岁多的公猫正常体重应该是它的两倍，它太瘦了，应该流浪了一段时间。”
“如果你们今天不把它带来，再过段时间它就饿死了。”
医生给猫做了全套检查，检查结果显示猫并没有出现骨折受伤的状况，也没有传染病。做完检查医生开了一罐猫罐头放到猫面前，但是这只应该很饿的猫完全没有进食的表现。
“它怎么不吃？”程元均看到医生把小猫的脑袋按进猫罐头，可刚刚还很乖的猫仿佛对食物的味道很抗拒，一直晃着脑袋躲，显得有些暴躁。
医生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应该啊，我们医院的猫罐头猫猫们都很喜欢吃的……”
助理把泡好的羊奶粉递到小猫嘴边，同样被拒绝。
夏天，即使一直下雨空气也是湿热的。诊室里的空调冷气很足，在里面待久了会觉得有点冷。
大家都簇拥在猫身边，傅绍南把猫送到医院之后就没有再碰过它。此时他走上前，拿起那罐猫罐头查看配料表。
“是不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它不喜欢吃？”
医生摇头：“不会，而且它是流浪猫，不可能会挑食。”
男人放下猫罐头下意识去碰猫，手指离它大约还有几厘米的距离小猫倏地抬起脑袋，伸出两只爪子抱住了傅绍南的手指。
这个场面令周围的人纷纷怔住了，程元均瞪大眼，眼睁睁地看着猫再伸出舌头来舔傅绍南的手指。
“它好像会吃欸？！”程元均仰头去看傅绍南，吃惊地说道，“刚刚阿南摸了猫罐头，它舔阿南的手指，估计是闻到肉味了。”
接诊过无数猫咪的医生也觉得蛮神奇的，他望着面前沉默的男人，推测道：“可能你救了它，它对你的味道熟悉，也跟你亲近。”
如今猫并没有主人，当医生询问他们是不是打算把猫带回家养，程元均替傅绍南应了下来。
“阿南，我明天要出差。你先替我养几天，等我回来你再交给我。”
程元均笑嘻嘻地承诺：“我知道你怕麻烦，不过这猫都救下来了，我们就当是做好事。”
傅绍南没有吭声，程元均清楚这是答应的意思。
由傅绍南来喂，小猫终于不情不愿吃了点东西。离开前男人加了医生的微信，他没有养猫的经验，真要放家里养许多事都要询问医生。
回去路上两人去了一趟宠物用品店，看得出来程元均是真的很喜欢这只猫，买了一大堆宠物用品，还抢着买了单。
把程元均送回小区，黑色轿车往海湾园的方向驶去。副驾驶放置着一个航空箱，小猫趴在里面，被小毯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临走前医生一直夸这只猫好乖，直到他们离开医院也没有听见猫叫过一声。
“猫咪是一种很会隐藏自己不舒服的动物，需要主人特别注意它们的行为。”
外面雨又下大了，车窗紧闭的空间反倒凸显出安全感。前方的红灯时间很长，傅绍南偏过头，视线落在了航空箱上。
脑袋上有些许重量，小猫抬起头，圆圆漆黑的眼睛安静地望向抚摸它的男人。
人类的手干燥温暖，它用脸来蹭傅绍南的手指，听到对方低声开口：“不舒服要告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