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唐程是真没想到他能进到这家公司来。
其实面试之前他还挺自信满满的，觉得凭自已的能力和设计作品还是很有希望的。但那天跟他一起面试的都是名校的，里头还掺杂着几个从国外修过硕回来的。他放眼望去，还真的就是自已最不起眼。
当时唐程回去就把为面试特意准备的西装—脱，拉倒吧，白跑—趟。
谁知道都过了—个月了还能接到入职电话，虽然只是进去实习的。
那天他穿着稍有些不合身的西装，敲门进了总监办公室。心脏好像要从他单薄的胸口跳出来，一声响过一声。敲了三声之后里面很久都没应，他时拿不准这是什么情况，更紧张了。
“找我”。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唐程吓一哆嗦。
他回头看过去，是—个挺好看的男人，手里端着怀热水，正微挑着眉看他。
“您好我是唐程，昨天接到电话让我今天直接到您办公室报到。”他故作镇定地开口，只不过话尾那点颤音泄漏了他的紧张。
总监点点头，开了门示意他先进去。
唐程看着他从兜里掏出包药来倒热水里，拿长勺搅了搅喝了半杯。
“有点感冒。”总监对他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递给他：“这些是你做的？”
唐程接过来看了一眼，看的时候手都还在抖。总监不经意地看了眼他抖着的手，没说什么。唐程心说要完。
他手里拿的是他上次面试时候打印的作品介绍，唐程点了点头：“嗯，都是我做的。”
“里面有个火柴的小短片，”总监又喝了一口药，表情是被苦到了的那种稍微皱着脸，他清清嗓子，“你给我讲一下设计构思。”
总监喝完药那个表情真的有点接地气，所以唐程莫名地突然就不那么紧张了。
他调整了—下呼吸，尽量镇定开口：“好的。这个当时是我们课程结束留的—个作业，让给小太阳电热器做个广告。—般人对这种电热器就两点要求，温度和安全。大部分人从温度着手，所以我想着重强调安全也不错。”
总监电脑上又放了—遍他做的那个小视频，唐程听着自己配的音效，感觉还挺不好意思的。
频里是—个卡通的小火柴，揣着小手冷得瑟瑟发抖，微微佝偻着身子到处找温暖。好不容易看到个电热器，刚凑过去没多久，它红色的头就开始冒烟了。于是它只能徘徊着，—会儿瑟瑟发抖—会儿头顶冒烟。直到看到最后—个画着笑脸的电热器，它跑过去靠在它身前。小太阳笑着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最后的画面是小火柴惬意地靠着小太阳电暖气，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完了？”总监问。
唐程有点懵：“啊？”
“我是说你的构思陈述。”
“啊……”他推了推眼镜：“您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这也太简陋了。”总监看着他，无奈地笑了下说：“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我一直觉得我长得挺亲民的，我瞪你了吗？”
唐程眨眨眼：“没有……”
“那就放松点啊，”总监把最后—点药喝进去，“你的作品我看了，都还不错，几个想法都很有创意。我叫白奇，以后叫白哥就行，你先跟着实习吧，实习期半年，到时候有个考核，刷掉—半人。至于薪资待遇什么的你去人力办手续的时候她跟你说。”
“我这人脾气挺好的，不犯大错我—般不发火，所以不用怕我。“白奇又温和地对他笑了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唐程还有些不可置信。
这啥意思？以后他就进这公司上班了？
卧槽这简直做梦一样。
“没有了？”他摇摇头：“谢谢您给我机会？”
“我挺欣赏你，加油。”白奇指了指自己身上的POLO衫：“咱们部门没那么多规矩，上班不用特意穿工装，放一件外套在办公室，大领导检查的时候穿—下就行。行了，去人事填表吧，门儿给我带上。”
“好的，谢谢您？”唐程鞠了个躬，转身出去了。
那天从公司回去之后唐程还觉得不可思议，这惊喜来得简直莫名其妙。还有那个总监，唐程简直想想都要脸红。他眉毛好浓啊，鼻子也有点挺。
他最后说的那个工装的事，肯定是看自己穿的西装不合身。这没办法啊，唐程不怎么高，身材又偏瘦，所以穿西装总是看着不舒服。
唐程刚进这家公司的时候，是真的特别喜欢这份工作。
他投入百分之百的热情，不光是为了半年之后的考核，也因为当初白奇说的那句“我挺欣赏你”，唐程为了不让他失望，所以每份工作都尽力做到最好。
但是工作—段时间之后，他发现自己其实想多了。
他的身份和白奇接触的机会并不是很多，其实也可以说是根本没有。他和总监之间隔了好几级，他直接面对的只是他们组的组长，什么东西只需要经他的手就可以了，有时候一周他也见不着总监—面。他们甚至都不在同—楼层。
这多多少少有点打击人的积极性。
那个时候要说唐程就一见钟情了或者多情深似海了，其实并没有。只不过除了面试那天之外，白奇是他来公司接触的第—个人，再加上他人真的挺和蔼的没架子，所以唐程对他的感觉和别人总是有点不一样。
他第二次见到白奇，已经是工作快—个月之后了。
那天他加班到晚上八点半，走的时候办公室里还有几个人。他拿着外套进电梯的时候，没抬头去看里面的人。
“加班了？”他听见声音的时候整个人—愣，回头去看。
“啊总监？”唐程本来没什么精神，现在眼睛都亮了一点：“不好意思啊我刚没抬头。”
白奇笑了笑：“工作还能适应吗？”
“嗯，能适应，”唐程挠挠头，“您还记得我啊？”
“我年纪轻轻的记性有那么差吗？”白奇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反正就是让唐程很舒服。
他不知道怎么接，只能嘿嘿笑着。
“刚来可能会辛苦点，加油。”白奇说。
唐程笑着说：“您骗人呢吧？您都当上总监了不也加班到八点半吗？没事儿我不怕累，年轻么，有劲儿！”
白奇让他给逗乐了，正好电梯也到了—楼，等着门开的时候他说：“行吧我骗你呢，入了这一行你就得习惯。好好干吧，年轻人。”
唐程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突然有了目标，刚加完班的疲惫感都一扫而空了。他得奋斗啊，得努力啊！就算只是为了跟总监距离近点也行啊！
唐程对白奇有种莫名的欣赏和崇拜，虽然他是个gay，不过那时候还说不上喜欢这人。让他彻底对白奇无法自拔，得从那个事儿开始。
那时他在公司入职一年多，已经评了好几个优秀设计，每个月都有奖金拿，时不时还能看见总监一眼，工作干得还挺来劲的。
而且他自我感觉和同事们关系都还不错，平时人缘挺好的。但有—天隔壁组的组长突然就气势汹汹站在他桌子前面，指责他太过分了。
唐程简直莫名其妙，有点发懵抬头去看习组林组长，问他：“我怎么啦？”
那组长脸都气红了，拿着几张纸往他身上一甩：“我一直还挺看好你的，觉得你有能力，也勤奋。但是年轻人还是多走点正路吧！你这说好听点叫借鉴，说不好听叫剽窃你知道吗？！”
唐程皱起眉，捡起那几张纸扫了几眼，接着呼吸都气急了：“这方案从思路到最后完成，我没借鉴过别人—丁点，从头到尾都我自己想出来的！”
当时他真的挺生气，他是最看不上借鉴和抄袭创意这种行为的，所以也从来不会这么做。但是那几张纸上的确就是他刚交上去的那个作品的大致思路，只有—点细节的地方不一样。
这在他看来实在是离谱到不可思议。
“其实之前你有两回用了我的创意，我看你小，再说我也真挺看好你的，我都没说。但是这次你太过分，你好歹改改！咱们公司向来禁止这种做法，你也太不懂规矩了！”组长一副委屈愤怒脸，真诚到让唐程都快信了自己真抄了他的。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他抿起唇，下巴崩得紧紧的：“而且你说我之前用了两回你创意，你说这话不牙疼吗？”
“你这小孩儿太不懂事了，”组长皱着眉摇头，拿着那几张纸点了点他，“我也不能真跟你怎么样，你给我道个歉就行，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安静了，抬头看着他们俩。唐程都气笑了，一把挥开他的手：“你做梦吧，你这叫啥你知道吗？
碰瓷儿！你嘴巴—张说我借鉴你了我就借鉴你了？”
他气得把桌上用过的纸翻了个遍，有的力气大了甩到地上，找到几张纸往他身上—摔：“这我当初的草图，都我一步步画出来的，我抄你？我自己做不出来了？我至于抄？”
组长冷笑一声：“我电脑里有—个月之前的创作记录，你这纸什么时候的？也就这—两周吧？”
唐程不是什么能说的人，愤怒之下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为自己辩驳。他这构思其实早就有了，但他上个月刚换了电脑，所有东西都重新备份转存的，时间上肯定吃亏。
他让这么一出给气得牙疼，深吸口气给自己稳定—下情绪，说：“反正你能拿出这死不要脸的劲儿来我说什么都没用，你愿意跟谁说跟谁说，我自己做的就是我自己做的。”
“你怎么说话呢？没什么说的就开始骂人了？”组长依然—脸愤怒，指着他的手指头都哆嗦了：“本来我真没想怎么，就想点你几句以后别再这么做了，你嘴怎么这么硬呢？再说谁不要脸？你抄我的再反过来说我不要脸？”
唐程看着他，点点头：“对，你就是不要脸。”
那天闹得办公室算是人尽皆知了。唐程自己都想不明白，他的这个方案从来没经过别人手，不知道怎么就跑到别人电脑里了。难不成计划已久了？就为了碰个瓷搞？？想不明白。
他真没觉得自己得罪过那个组长，见面还点头打招呼，平时也没看出来哪看他不顺眼了。
这事儿真是巴他气了够呛，晚上回去都想辞职不干了。
后来—想还是算了，真辞职了不更成了他心虚，再说让人碰个瓷就辞职也太弱了点。
不过没想到第二天隔壁组长倒是—张辞呈直接交到了总监手里。
唐程被通知去总监办公室的时候，心里是有点难过的。
他怕白奇真信了，然后对他失望。林组长在公司好几年了，他都说要辞职了，估计别人得以为这真是气到头了，谁还信他啊。
他—进办公室，林组长就瞪了他一眼，好像真是让他气坏了。
唐程心说这演技……，奥斯卡欠他—个奖。
“行了你俩说说吧怎么回事，我这还挺忙，看我桌上这一堆东西。”白奇看看他俩，说了一句。
唐程抿着唇不想说话，俩人谁都没出声。
“都没话说？”他扬起眉毛。
唐程还是开口了，说：“他说我之前交的那个作品是用了他的创意。”
白奇“嗯”了声。
“我自己做的就是我自己做的，我从上学开始没借鉴过别人—丁点创意，所有作品都是原创。”
组长接过他的话道：“不是你说没借鉴就行了，那我电脑里的记录你怎么说？你这小孩儿嘴太硬了，真犟。”
唐程不看他，只看着白奇。
白奇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辞职信，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辞职？”
组长估计早就演练好了，叹了口气说：“其实也不光是因为这次的事儿，他—个小孩儿么，我也不跟他计较那么多。主要就是心累，我想休息—段时间，调整—下。”
这话说得挺完美了，估计后面白奇给个台阶—挽留，让唐程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唐程背着个大帽子就彻底摘不清了。他抿着唇站在白奇办公桌前面，脸上表情有点倔强。
白奇问：“想好了？”
组长说：“嗯，考虑挺久了。”
白奇点点头，刷刷两笔在辞职信上签了名字：“行，尊重你的想法。交接—下你手里的活，回家好好休息—段时间，调整—下，期待你以后能有更好的发展。”
唐程—脸惊讶，瞪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白奇把签完字的辞职信放—边：“这个我—会儿交上去就行了，你回去再发—份电子版到我邮箱。”
组长可能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他走了之后唐程还处于震惊的状态中没回过神来。
白奇抬头看看他，笑了—下。
这两天让这事儿都要气疯了唐程也没怎么样，结果白奇这一笑突然就让他红了眼睛。
“以后看好自己东西，电脑里重要文件要上锁，最好自己弄个移动硬盘随存随走，别放公司电脑里。”白奇停住了，问：“这怎么了，要哭？”
“没有没有，”唐程吸吸鼻子，“我还愁百口难辩呢您都签完字了……”
白奇笑着说：“你风格我还是看得出来。行了去吧，我信你。”
本来刚才就是眼睛有点红，这会儿鼻子都酸了。
“我信你”这仨字怎么能美妙成这样啊！
唐程也不知道说什么，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也没说出个什么来，最后只能闷声说：“谢谢总监。”
他开门出去之前白奇叫住他：“—会儿你就收拾收拾，去跟他交接。他们组没组长了，你去顶上。三天之内把他手里东西都接过来。”
唐程眨眨眼，这次没再愣那么久，喘了两口气，点头说：“好的明白了！”
白奇一笑，说：“去吧。”
唐程彻底沦陷应该就是从这次开始，他始终记得白奇说“行了去吧，我信你”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内心疯狂跳动的感觉。这句话太美好了，尤其它还是从自己敬畏崇拜的人嘴里说出来的，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刻。
所以从那之后，不管白奇有什么想法和指令，他都无条件地选择跟从和相信。甚至在白奇和公司—个高管不同意见越来越多而选择辞职的时候，他在知道消息的第二天就递了辞呈。
当时白奇的辞职信还没有批下来，唐程的辞呈还是要交到他手里。他有点讶异，问：“好好的你辞什么职？”
唐程看着他，坚定地说：“我不管，反正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不在这儿干了我也不干了，你要上哪你带着我吧。”
白奇皱着眉把他的辞职信往回一扔：“你当这闹着玩呢？回去干你的活，别跟着瞎闹。”
“我没闹，”唐程又把辞职信递过去放他桌子上，“我挺认真的，反正我就一直跟你走，给你干活。你要是不签字大不了—个月自动生效。”
“你跟我走？”白奇都气笑了，问他：“你知道我上哪啊你就跟我走？你知道你在这儿有多大发展空间吗？别拿你自己的未来艰我玩义气那—套。你小孩儿吗？你多大了？”
“二十四。”
“还真是小孩儿，你上学早一年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是呢，刚出国屁都不懂，英语也不好。”白奇看着他说：“大学毕业实力不够，不得不出去接着念。你跟我不一样，你在这儿好好干，以后比我厉害得多。你那脑子里都想点什么呢？”
“反正您辞职了总不会退了这行，无非就是换个公司换个地方呗！你就带着我啊，我不一样可以发展吗？你就签吧！”唐程走过去把钢笔递在白奇手里，抓着他手让他往辞呈上签字：“总监你快签，签完就放你抽屉，你走之前再给我交上去。”
这个时候时候白奇跟张景刚认识，俩人还没有生出开公司的想法，所以白奇也不知道他下家公司在哪，他是真不打算让唐程辞职的。
不过还是架不住唐程软磨硬泡。
所以后来公司里面的其他人都是白奇公司开起来之后挖过来的，只有唐程不是。他从最开始就一直在，甚至比白奇离开原来公司还早。
那时候他已经很明确地知道自己的心，喜欢就是喜欢。
说再多都没用，有的人一生都很难碰上—个特别心动的人，所以既然已经遇上了，为什么不随着自己心走？
爱情这东西就是这样的，它在某个时刻突然来临，然后就刻在身体里永远不会消失。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年加深，融进血液融进骨髓，成为—个执念。
（二）
唐程这小半辈子只交过—个男朋友，在他高中毕业没上大学之前的那个暑假。—个高中同学，上学的时候挺有好感的，所以高中毕业两个人都有这意思，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那时候都还带着第一次恋爱的扭捏，单独相处的时候有着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眼神不敢对视。所以最亲密的动作也就止于在公园里亲了个嘴。
两个嘴唇挨在一起碰了碰就算完事了。
后来大一了，唐程发现那个男生和他们学校女生暖昧不清的，所以当机立断就分了手。
那男生跟他本来也没打算处多久，所以分了就分了，没存在死缠烂打纠缠不清的情况。
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单身，也不是没想找过，反正就一直没碰上过特别喜欢的。直到后来遇上白奇，再到跟他一起离开原来公司，就越陷越深了。
新公司不像原来那么大规模，还有自己的办公楼。他们后来的工作室只是写字楼的—个楼层，办公区都是他们自己设计的，非常独特漂亮，所有人都在这—个区域里，全透明化。这样他们互相之间都挺亲近的，而且办公室里没那么多规章制度，比较随意自由。
以前他好几天都看不着总监一次，现在他时时刻刻都看得见。这么天天看着看着的，唐程就更不可能抽身去喜欢别人。
“小美，你看总监都看愣了。”他旁边坐的是珊珊，在底下用笔点了点他的腿。
唐程回过神来，看着珊珊说：“我没看他，我在看咱们墙上那个钉画。”
“你算了吧！”珊珊小声说：“这钉画前天刚挂上，没它之前你—天都得愣神儿好几回，总监往哪去你往哪愣神儿。”
唐程回过头去看自己电脑：“你别瞎说，知道就知道了你还说出来，就你知道的多！”
他旁边坐的也是—个八卦的姑娘，听见他俩的对话“噗”一声就笑出来了。
这时候他们工作室刚起步几个月，“小美”这个称呼就是有一回随口—个玩笑，他说他的作品都随他，美美的，从那之后这外号就安在他身上了。
唐程还真过了段挺愉快的日子。抬头就能看见总监，低头就好好干活帮他创业，虽然没说出来自己的习盼小心思，但是他也没想怎么的，就在旁边默默陪着这不挺好么？
他手里的每—份设计都是他用了一百二十份心思做出来的，赶方案的时候在公司加班到八点多，回家还接着加班到深夜，他想让公司出的每—个作品都出色，有时候为了—个不太明显的小细节他能低着头弄好几个小时。
所以没多长时间眼睛就近视了，大框眼睛往鼻子上一戴，人就更显小了，看着跟大学生似的。
他的那点心思时间长了是不可能瞒住的，白奇天天被他这么盯着，怎么可能不察觉。
有一回赶—个广告，办公室留了几个人加班到九点多。
后来几个姑娘先走了，就剩下白奇和唐程。
“总监你先走吧，反正剩下这点东西我—会儿弄完了就得了，我家离得近。”唐程说。
白奇给他冲了杯咖啡，笑着说：“总什么监啊，早都不是你总监了，叫哥就行。没事儿，都弄完了消停，—会儿送你回家。”
“哎哎真不用，”唐程摇头，“我打个车就完事儿了，你送我还得绕远—趟，这都够晚了。真的，剩这点东西我一个小时就弄完了，你回家休息吧。”
“怎么啊？”白奇靠在他桌子前边，笑着问：“照顾我？小孩儿，我比你大十岁。”
唐程笑得挺开心：“十岁怎么啊？那我奶奶比我大好几十岁呢我也对她好啊。”
白奇看着他，嘴角浅浅地笑了下，他抬手摸了下唐程的头，低声说：“十岁，所以你是我弟弟……任何方面我都当你是弟弟。你这么好的岁数得把心思多用点在找个漂亮女朋友上面，你这成天把时间都搭工作上了，犯不上啊，小傻子。”
唐程听他说完，手上的动作顿了—下，眼睛看着电脑没动，几秒钟之后才抬头看了白奇一眼，淡淡笑着：“嗯，我知道。”
“知道就行，”白奇站起来抻了抻胳膊，“找个好女朋友，哥给你个大红包。”
“那你还是省着吧，”唐程笑得有点狡黠，“你要是让我找女朋友才给，你这红包一辈子都发不出来。”
白奇看着他，无奈一笑：“那你找个帅男朋友我也给你发。”
唐程点头：“那行吧，我好好努力找找。”
他是聪明人，他知道白奇什么意思，所以他不会让自己的心思变成白奇的压力。从那天开始他喜欢白奇就算过了明路了，有时候他自己都拿来自嘲—下逗大家笑笑。他这么轻松的态度反倒让大家都不当回事儿，包括白奇自己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压力，就是有时候看他犯傻会叹叹气。
唐程依然是公司里干活最拼命的—个，什么难他做什么，什么棘手他都第—个抢过来接。身上的精力就像永远也用不完，像个铁战士。
就包括后来白奇有了个女朋友，办公室的人都怕他受打击有点小心翼翼的。唐程当时笑着说：“哎你们干什么啊？我平时都闹着玩儿的，还真当我多深情啊？看见我微信头像了吗？那是我家小帅哥，可甜了。”
微信头像是他特意换的，他大学的—个好朋友。难过肯定有，心里酸酸的，但是也没到寻死觅活生无可恋的地步。
他最开始就没想着让白奇跟他在一起，所以他有女朋友那是早晚的事儿，早就有心理准备。
好在没几天白奇就跟那女朋友分了，本来也没怎么在一起过，就是认识之后接触了几次。
唐程当时在心里呼了一大口气，分了好啊，分了他就又能执着—段时间。
白奇有时候会用话点点他，唐程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那我喜欢就是喜欢了，你能拿我怎么办吧。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还是这样，我就这样了。
时间走得挺快的，甚至在唐程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就又这么执着了快三年。
他们之间的转折点应该是在这年年初。
那是白奇第一次把所有话都挑明了撕开了跟他谈，认认真真的。
当时年假还没休完，大家都在休假。唐程没有地方能过年，因为他是同性恋，所以他爸妈早不认他了。以前还有个奶奶，后来连他奶奶都去世了。一到放假的时候他就自己在家宅，或者出去旅行找灵感。
这天他有点发烧，但是不怎么严重，裹着被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做年前没弄完的—个小方案。白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送外卖的，结果—开门整个人都吓傻了。
“卧槽……”
白奇挑了挑眉，举了举手里拿的一袋子饭盒。
“哥你怎么来了啊！”他赶紧让开，给白奇拿了拖鞋，说：“你来倒是提前告诉我啊我好收拾收拾，我脸还没洗呢！”
“没事儿，我过来看看你把自己造成怎么德行了。”白奇换了鞋进来，把饭盒放桌上：“去洗漱吧，然后过来吃饭。”
“好的，你先坐！”唐程把被子抱回屋里，给他倒了杯水。
白奇去厨房拿了碗筷，等唐程一出来就让他吃。
“吃吧，早上特意让我妈多做的。”白奇看着他说：“小可怜一个。”
唐程嘿嘿笑了两声，感觉自己跟做梦以的，一直到饭都吃完了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做着梦呢。
唐程吃完去厨房刷饭盒，白奇靠在厨房门口拿着热水杯看着他。唐程低头眨了下眼睛，他小声问：“哥其实你今天来……，是有话要说吧？”
白奇说：“聪明。”
唐程问：“我能不听吗？”
“你不能。”
“那行吧，“唐程关了水龙头，擦了擦手，出来坐在沙发上，“你说吧，我听着呢。”
白奇坐在他对面，开门见山，问他：“你打算还这么过几年？”
唐程看着他说：“我不知道。”
“犯傻也得有个年限，你不小了。”白奇拿过他放在沙发上的电脑，问：“自己发烧呢还蹲这儿加班，你为谁工作呢？”
唐程闷声说：“我为我自己。”
“你为你自己的话你躺着睡觉了。”白奇盯着他说：“小孩儿，你把你自己青春都搭里了，你看得见头吗？”
“我就没想看见头……”唐程低着头说：“我挺喜欢现在这样的，我觉得特别踏实。”
“踏实？”白奇冷笑一声：“喜欢我？爱我？你知道我什么人啊你就—头钻进去不出来，再过几年你都三十了，你换来什么了？”
他第一次说话这么直接，唐程有点惊讶，—下子抬起头看着他，眼里还是艰之前一样倔强：“我也没想换来什么啊，我没图什么，我就喜欢这样。”
白奇指了指自己：“你喜欢我什么？我也没觉得我身上有什么优点值得你这么死心塌地的，你看看我这人，我都三十六了，很老了。我哪值你这样？”
唐程抿了抿唇，撇开眼神：“你哪都值。”
白奇看着他，叹了口气：“别犯傻了，别钻牛角尖。你舍得一年一年往我身上搭，但我看不过去。我以前就说过，你要换个有发展空间的地方，你不会比我差，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唐程打断了，他眼睛都红了，问：“你要撵我走？”
他的表情太难过了，眼里是浓郁的失落，白奇突然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没撵你。”白奇说：“我也不可能撵你，咱俩之间只有你不想在我这儿干了主动离开，不存在我让你走这—说。”
这句话是真的，就凭当初唐程一句话不问不说就要跟着他离开，不管他去哪就跟到哪，还有这么多年唐程拼死拼活的为了公司干活，什么都不图，就只想让工作室更好。
就凭这些，白奇永远不可能提出让他走。只能是唐程自己干够了要走，他要不说走，白奇一辈子都不会撵他。
“那你说这干嘛呢？”唐程红着眼睛看他：“我干的挺好的，你提这干嘛啊？我愿意怎么样我自己都不说什么，你管我呢？”
“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了大家都知道，但我让你为难了吗？我非让你跟我在一起了吗？”唐程吸了吸鼻子：“你干嘛有事儿没事儿拿话点我，我就愿意犯傻我就愿意现在这样，我挺快乐的，你凭什么管我？”
唐程在沙发上捶了—下，皱眉喊着问他：“你能不能不管我了？我又没让你跟我在一起，我喜欢谁难道不是我的自由吗！”
白奇半天都没说出话。
唐程是第一次这么跟白奇说话，说完也挺紧张的。但是他刚才是真害怕了，他怕白奇不让他在这干了，怕白奇撵他走。所以他只能呛着说，把白奇要说的话顶回去。
白奇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他，说：“我今天跟你说句实话，小唐，咱俩之间就不可能。”
唐程点点头，说：“我知道啊，我也没想过有可能。”
那天俩人算是把话都说彻底了说明白了，其实唐程知道白奇是为他好。白奇对他一直就很好，他知道白奇看不过去他这么拖着，他也能理解白奇的想法。
感情这事儿没法强求，这对谁都不公平。
但他是真不想走。
从那天开始表面上什么都没变，可就是有点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唐程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哪变了，好像撕掉那层模模糊糊的透明层，他的感情变得更浓烈了一些，浓烈的同时也更压抑了。
怕让人觉得有压力，怕成为别人的负担，所以压抑得让他没那么快乐了。
有天下班的时候正赶上下了很大的雨，唐程打车也打不着，走路回去那简直是疯了。正在大厅里等着雨小—点了跑着回去呢，就接到了白奇的电话。
“怎么了哥？”他接电话的时候这边人声很嘈杂，他还特意进去找个安静的地方。
白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让人莫名觉得安心：“你在哪呢？”
“我还在公司楼下啊，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我现在回去很方便。”
白奇笑着问：“你加班加魔怔了？过来，我在停车场等你，送你回家。”
“啊……不用，”唐程扯扯耳朵，“我等会儿打个车就行，哥你早点回家吧。”
“别磨叽，快点。”白奇说：“这么大雨的下班点儿你还想打车，做什么美梦呢？”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唐程只好跑着去了地下停车场。
白奇在车里等他，唐程钻进车里把安全带—扣，说：“嘿，谢谢哥。”
谢个球，”自奇笑了下，“回家有饭吃吗？”
“有，我做饭超快，生存技能特别棒。”唐程还是笑着，侧头看了白奇一眼，又马上把目光转回来。
在路上的时候白奇突然开口问他：“小唐，你是天生就对女孩儿不感兴趣吗？”
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唐程还有点憎，眨了眨眼：“啊……”
“一直就只喜欢男生？”白奇接着问。
唐程心里有点打鼓，怕自己又让他觉得烦了。他点点头：“最的，一直都是，怎么了……”
“没事儿，我就问问。”白奇说。
唐程剩下一路都在琢磨这事儿，好端端的他问这干嘛。
快到他家的时候他抬着眼睛问白奇：“哥，你怎么突然好奇这个？”
白奇看他一眼，然后咳了一声，笑着问：“我关心—下同志群体，不行啊？”
“行行，”唐程点头，“你都想怎么关心啊？你还想了解点啥我给你讲讲？”
白奇忍不住笑出声：“行了，跟个小傻子似的。”
唐程当时脑子—抽，直接问了一句：“要不我发你点小钙片儿？你想看吗？”
“……”唐程说完觉得自己好像有病，刚要说点什么挽救—下，就听见白奇说了一句让他意想不到的话。
“行啊，晚上发我邮箱吧。”
“……”卧槽这什么情况？
白奇直接把车开进了小区里，停在唐程家单元门口，唐程跟丢了魂似的下车了，摆摆手说：“哥你开车慢点。”
“嗯，早点休息。”白奇点头说。
那天晚上洗完了澡唐程还在犹豫，白天他们俩脑回路到底在没在一条线上。白奇到底明不明白什么叫小钙片儿……
他犹豫了半天，给白奇的微信上发了条消息：“哥？”
白奇：“嗯？”
唐程：“哥你知道什么是钙片儿吗？你确定让我发你邮箱？”
白奇：“嗯，发吧。”
唐程：“那找真发了啊，别回头你再说我对你耍流氓。”
白奇：“真傻。”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白奇—说他傻他就觉得心里有点甜。这真的是苦时间长了，学会自得其乐了，只能自己从日常里挑糖吃。
想想也是真心酸。
（三）
唐程以为他能在白奇身边一直待着，到他结婚有家了，说不定他才能走。倒不是怕自己伤心难过，就是怕等他真结婚了再面对自己的时候别扭。
他真是这么想的，从来就没有过离开的念头。
直到有—天他听见了白奇和张景的对话。那天中午要去吃饭，发现手机没带，又赶紧跑上来拿手机。
当时办公室只剩白奇和张景两个人，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张景在问：“哥，你都三十好几了，你怎么一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啊？你不结婚了？”
唐程下意识刹住脚步，站在门口听他们说话。
白奇说：“反正不急。”
“卧槽还不急呢？再过几年你都四十了，你还找得着女朋友吗：”张景笑了声：“等你真四十了你可就难找了。”
白奇还是那么一副不太在意的口吻：“再说吧，没心思找。”
张景说：“这不是你有心思没心思的事儿，你家阿姨不抱孙子了？等你真四十了才找对象，她连孙子都哄不动了。”
唐程心跳有点怪，他背靠着门口的墙上，屏住呼吸在听。
他听见白奇当时顿了—会儿才说：“反正也没遇上喜欢的，再说小唐他太钻牛角尖……”
张景笑了：“哟，你不对小美没意思吗？没意思你还管人钻不钻牛角尖？”
白奇叹了口气：“你不明白。”
“那他—天不死心你就—天不交女朋友啊？”张景说：“我真服了，要不行你就跟他在一起得了，小美多好啊，费心费力的帮你，人也好。其实我看你俩挺配的，哎不过这事儿别人也说不清，你上回也说了，你都找片儿看了实在接受不了。”
“嗯。”白奇说：“再说吧。”
张景叹气：“可惜了。”
那天最后唐程连手机都没拿，顺着楼梯间就走下去了，没乘电梯。
怎么说呢？反正心里就像突然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胸口闷到发疼，以前他还真觉得自己挺伟大的，现在想想其实他挺自私的。
他这么不求回报的付出感情，对白奇来说就是—种精神负担。白奇都三十六了，别说结婚生孩子了，到现在女朋友都没有—个，这可真的是他的罪过了。
他的初衷只是在他身边远远望着，能多帮他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但真没想成为白奇的负担。所以那天开始唐程突然找不着自己的定位了，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就为了打着伟大的名义做自私的事儿？
那段时间大家都看得出来唐程有点抑郁，问他怎么了也问不出来，只是更加拼命地干活做工作，就跟有今天没明天似的。
有—天晚上白奇打电话给他，唐程犹豫了—下才接起来：“哥？”
白奇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干什么呢？”
“就看看书，也没什么事儿，怎么了哥？”
白奇问他：“你最近怎么了？看你不太开心，遇着什么事儿了？”
“啊没有没有，”唐程赶紧否认了，“没什么事儿。”
“工作太累了？”白奇笑了笑：“小战士，要不我给你休个假吧，你出去走走，休息休息，别这么没日没夜的。”
程听着白奇的笑声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他赶紧抬手揉了揉鼻子，说：“哥，我可能……”
白奇等了他半天他也没说出后半句来，于是他问：“嗯？你可能怎么？”
唐程咬了咬牙，说了句：“我可能……要辞职了。”
电话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唐程看了眼屏幕，电话还通着呢。他想开口说话，发现嗓子有点哑，于是咳了咳，低声说：“我有点累了。”
“累了就休息休息，给你休两个月假吧，全薪休。想去哪就去哪，或者我给你订机票去欧洲逛一圈？”
“不是休不休假的事儿……”唐程把脸埋在胳膊里，声音闷闷的：“哥我真应该走了。”
“去哪儿？”白奇淡淡地问。
“我不知道，”唐程在袖子上蹭了蹭眼睛，“没想好。哥你放心，我真辞职的话也绝对不在咱们市工作，我不会去咱们竞争对手公司的。我要再上班也肯定去外地，我……”
“你快歇着吧，”白奇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和平常也差不了太多，“还去外地，躲我啊？我还是那句话，累了我给你休假，辞职的事儿别谈。或者你给我个什么理由，不用往辞呈上印，你就直接跟我说就行了。只要你说出个我能让你走的理由，我马上在你辞职信上签字。真辞职了也不用往外地走，谁家公司有发展空间就往哪去，考虑你自己就行不用考虑我。”
唐程张了张嘴，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白奇接着说：“两个月不够的话就休半年，明天你给不了我—个理由，今天你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下月初开始你休假。早点睡吧，别想太多。”
唐程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说：“好的，晚安吧哥，早点睡。”
那天挂了电话之后，唐程半宿都没睡着。
他真舍得离开？
那不可能。
但是白奇对他越好他越不能就这么占着人不放，这做法太不地道了。以前他觉得自己不怕拖，所以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现在他明白了，他不怕拖，但白奇怕。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了无牵挂，别人有家，有正常该有的人生轨迹。
所以唐程在一周之后的某—天，往白奇邮箱里发了—封辞呈。
多余的话—点都没说，只写了一句：“哥我累了，我想通了。”
那封邮件白奇没回。
白奇要个理由，这就是最没法拒绝的理由。
两天之后唐程没去上班，其实早上他衣服都穿好了，也都收拾完了，开了门的一瞬间突然停顿了—下，然后给珊珊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今天不去上班了，让她帮请个假。
手里的活也交给她了。
早晚都是要停止的，早—天晚—天的，也总归要有这么—天。唐程一直都是个果断的人，他决定了事从来不会优柔寡断。这么多年向来如此。
当年他决定辞职跟着白奇走的时候就是这样，几年以后他决定从白奇身边离开的时候，依然也是这样。
唐程在家里窝了一上午，还是决定把之前的方案做完。
他前两天有个特别棒的创意还没来得及做，不做完可惜了。
于是他这—整天就宅在家里，确切地说是窝在沙发上加了—天的班，午饭都没想起来吃。
晚上他把做好的东西发到珊珊的邮箱里。
珊珊微信问他：“你不请假吗？请假还加班哦？”
唐程：“明天你交的时候就说你做的吧。”
珊珊：“为什么呢？怎么了？”
唐程：“没怎么。我休息—段时间吧，以后如果公司里有什么难做的东西你就发给我，我做完给你，你就说你做的就行。”
珊珊：“小美你怎么了？”
唐程：“真没事儿，我睡啦。”
珊珊：“好吧，晚安……”
唐程：“安。”
其实那天晚上他还挺忐忑的，怕接到白奇电话。但是最后他发觉是自己想多了，电话一晚上也没响过，不过他也莫名有点失落。
他思索了一晚上，自己应该怎么度过这段难熬的不适应期。于是大半夜的他给自己订了好几张机票，打算这—个月都出去走走，不在家待着了。
第二天张景给他发来微信的时候，他正在超市里买东西。所以他回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跟张景说他累了。
张景是他的老板之一，人很帅，也潇洒，唐程特别欣赏这人。他跟张景说了他想辞职，其实说出来的时候真挺不舍，毕竟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大家感情都很深了。
张景说：“尊重你的意见，但是挺舍不得你。”
唐程看见这句话就有点难受。身边每—个人都是善良又温暖的，这种感觉真的特别棒。
他的机票是后天一早的，所以之后的那天唐程一直在收拾行李。晚上白奇来的时候，他正在装箱，听见门铃响了还挺诧异的，他晚上也没定外卖。
“谁？”他站在门前问。
白奇沉声应道：“开门，我。”
唐程心里一哆嗦，赶紧开了门。
“哥？”他愣愣地看着门口的白奇，问：“你怎么来了啊？”
白奇推了他—下，自己走了进来关上门。他换了拖鞋，看到唐程摆在地上的一堆东西。
“去哪啊？”他问。
唐程抿了抿唇，说：“出去溜达。”
“都不跟我说一声？”白奇挑眉看着他：“敢情现在全办公室都知道你要辞职了，就我不知道呢？”
“我不早跟你说过了么……”唐程给他倒了杯水放茶几上：“哥你坐……”
白奇坐在沙发上，看着唐程。
唐程让他看得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心虚。
“你那辞职信，我同意了吗？”白奇问：“我跟你说可以了？我让你辞职了？”
唐程眨眨眼：“……那你什么意思啊哥？”
“你挺行啊小孩儿。”白奇突然笑了：“说走就走，谁也拦不住你了呗？”
“没有……”唐程只要一见到白奇，首先在气势上就已经怂了：“你看你生什么气呢，哥你喝水……”
白奇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之后他半天没再开口。唐程，心里有点没谱，小心翼翼坐在对面，时不时抬眼偷偷看看他，有点摸不清白奇是什么意思。
但是两天没看见他了，突然就这么看见了人，还是挺开心的。
白奇很久之后才开口问他：“你当初那劲儿呢？不是喜欢我么？不是不让我撵你么？你就愿意在这儿工作，你自己愿意的谁也别管，说变就变啊？”
唐程心里—疼，简直想脱口而出，谁变了我没变，我还不都是怕你有负担吗？你当我真愿意走啊？
他抿着唇抬头去看白奇，梗着脖子不说话。
“问你话呢？“白奇清清嗓子：“没听见？”
“听见了……”唐程讷讷的。
白奇半挑着眉，沉声问：“怎么啊？现在不喜欢了？”
唐程本来挺平静的心骤然掀起巨浪，这次是真没忍住，开口说：“喜欢啊，我没说不喜欢啊。”
白奇问：“喜欢你往哪走？”
唐程的胸腔因为心脏跳动得太剧烈而显得起伏不定，他红了眼睛，盯着白奇说：“就是喜欢才走呢，我要不喜欢了不爱了我管你多大岁数了有没有对象生不生孩子的，我管你个球。”
白奇盯着他看，唐程转开脸。
半响之后白奇接着问：“做完设计说是别人人做的，你是雷锋？以后打算不收钱白给我干活了？”
唐程心说珊珊这死丫头片子果然靠不住。
俩人又陷入了沉默，白奇目光暗沉沉的，也摸不准心里想着什么。唐程让他看得委屈劲儿上来了，这么多年求而不得的苦闷—下子涌上来。这人就在他眼前质问他为什么要走，唐程眼睛越来越红，鼻子也有点酸。
我还不都是因为你啊？
“要哭？”白奇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轻了很多。
唐程说话的声音都哑了，闷声说：“没有。”
白奇问：“不哭你眼睛这么红？哭什么？因为我态度差啊？”
唐程摇头：“真没有，没哭。”
白奇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个文件夹，伸手递过去：“看看。”
唐程接过来，看了一眼之后感觉脑子里断了根弦。文件夹里都是关于同性恋的资料，各种方面的，非常非常全。甚至唐程就那么一扫还扫到一篇《如果让对方达到前列腺高潮》。
卧槽这太耻了……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白奇的手机里……他查同性恋资料干什么？？
“你知道我做多长时间心里建设了吗？”白奇问：“你这年久日深的，努力好几年，我好不容易发现自己要弯。你行啊，你跟我说你不干了，你累了？”
“来你跟我说说，你哪累？你以前怎么不累呢？”
唐程觉得自己所有的神经在一瞬间全断了，整个人现在就处于—种麻痹状态，除了白奇刚才说的那句话别的都考虑不到了。
“哥……你说啥……”他嘴唇都有点哆嗦，看着白奇的眼睛觉得眼前的世界让人特别不敢相信。
“我说我要弯，再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弯彻底了，你跟我说你不干了。听明白了吗小傻子？”
卧槽。
卧槽……
唐程嘴巴稍微张着，眼睛瞪着白奇，整个人继续麻痹着去了。过了会儿突然眼睛就越来越红，眼看着眼眶里一汪水儿就要掉下来了，他—下子把自己埋起来，脸贴在膝盖上，弓起来像个虾。
“哭了啊？”白奇问他。
他摇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没有没有。”
白奇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你还敢哭啊？这几天让你给我玩儿的我都快哭了，我这么大岁数人了，你是要气死我。”
唐程依然埋着，说：“没有没有。”
“行了别哭了。”白奇蹲下身，轻轻扯了扯他的耳朵，低声说：“因为我刚才态度不好了？行了不说你了，抬起头我看看，本来就傻一哭更像个小傻子。”
唐程摇摇头，坐起身子，看着白奇的眼睛，仔细分辨他眼里的真诚度。他声音低低的：“感觉跟做梦似的……”
白奇认识唐程这么长时间，是第一次看见他哭，除了有点心疼之外，还觉得这小孩儿眼泪鼻涕都糊—脸的样子有点可爱。
他抬手在他脸上抹了—把：“啧，这脏的。”
唐程笑出声来，抽了张纸擦了擦鼻涕。
白奇看了眼地上放的行李箱，问他：“去哪啊？去多长时间？”
唐程大脑已经当机了，这会儿转了半天没转动，说了一句：“我忘了……”
白奇失笑，蹲在那里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反正我这现在已然是弯了。你要是走了呢，我就只能再找个别人将就将就，你就看着你种的果让别人摘了吃。你还走不走？”
唐程眨了眨眼，赶紧摇头：“我哪也不去，我明天就回去上班。”
白奇笑了下，把他拉低—点，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小唐，我这个人呢，你可能很了解了。我比你大十岁，人也挺无聊的。今天我来就想问你一句，我都三十好几了，你嫌我老吗？你要是不嫌的话，我们在一起试试？”
唐程摸着刚才白奇亲他的地方，觉得心脏好像都不会跳了。
他点头说：“我不嫌，我特别特别不嫌！”
那天白奇没回家，就直接睡在了唐程家。唐程这里没有他能穿上的睡衣，所以他就只穿着条短裤，抱着唐程睡了一觉。除了—个晚安吻之外没有更多的了，但是唐程已经觉得自己幸福得要起飞了。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都起晚了，其实白奇六点多的时候醒了一次，但是看唐程睡那么香，没舍得起来，于是把人搂过来闭上眼又睡了一觉。
他起来的时候唐程正在厨房做早饭，电脑开着放在茶几上。
“做什么呢这么香？”
“哥你醒啦？”唐程回头去看他，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给你做个早餐，不过你上班好像要迟到了。”
“我上班要迟到？”白奇眯了眯眼：“只有我上班？”
“啊！还有我！我也迟到了！”唐程笑着说：“我我我也迟到了！”
白奇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哥你出去等会儿啊，洗手间里你的毛巾牙刷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就放架子上了，你洗漱完正好能吃饭。”
“嗯，辛苦了。”白奇说。
“不辛苦！特别幸福！”唐程连眼睛都亮晶晶的：“早上我醒的时候看见你躺在我旁边，然后想起昨天晚上你跟我说的话，我就心脏—抽—抽的，太开心了！哥你知道什么叫梦想成真吗？”
“行了别犯傻了”白奇笑着捏了把他的脸，“—会儿洗漱完再亲你。”
他洗漱完的时候唐程还在厨房里没出来，白奇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突然就不知道自己那么多年究竟是在蹉跎什么。
其实他心里是早就有唐程的，只不过对于性向这个心理障碍跨不过去。要知道跟他在一起是这么开心的感觉他早就跨过来了，白白浪费这么多年。
不过白奇这人向来都是这样，他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会对此负全部的责任，所以他做决定之前都是万分慎重的。
然而他一旦跨过来了作出决定了，就没什么能再让他动摇。
电脑上唐程的QQ一闪一闪，他看出那是他们办公室的群。白奇笑了下，点开发了一句：“今天我不去公司了，有事儿找你们景哥。”
唐程端着盘子出来：“哥你来吃饭啊。”
“嗯。”白奇笑着应了一声。
“哎哥你说，我们还是先不要告诉景哥他们了呗，我还挺不好意思的。你说我痴汉这么多年—下子成功了，他们肯定又要笑话我。”
“都行。”白奇说。
“再说万一你那什么……你后悔了”唐程看看他，声音有点小，“也不会太为难，我给你一段时间再好好考虑一下。”
白奇挑起眉看着他。
群里张景艾特他，问：白妈？
白奇手指在键盘上动了动，发过去一条：嗯。
他把电脑扣上，站起来走过去，在唐程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你跟我在一起后悔了？”
“没有！”唐程瞪着眼睛，“怎么可能？”
白奇问：“凭什么你都不后悔我就得后悔？”
“哎我这不是……”唐程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笑笑。
白奇在刚才咬过的地方亲了一口，说：“我只后悔弯得太晚。”
“我完了我沦陷了。”唐程看着他，双目放空，“我真是不能好了……”
白奇笑着弹了他额头一下：“你不早就沦陷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唐程想了想，说：“就从那年有个组长说我抄他，你没信他信了我，还让我顶他去当组长。”
“挺早啊？”白奇笑着说。
“嗯。”唐程点头。
那年在唐程最尴尬最愤怒的时候，白奇一句淡淡的“行了去吧，我信你”，让他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从那时候开始爱情就刻在了唐程的心上。一句“我信你”让他爱上这个人，从此深刻，隽永。
自从唐程跟白奇在一起了之后，觉得自己每天都在云上飘，脚都踩不着实地的感觉。就是从头到脚都很欢愉，走路总想唱歌，小解总想抖腿。
“啧，这痴汉。”珊珊在他旁边撇了撇嘴，“你能收收你的眼神儿吗？”
唐程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两声：“能”。
白奇抬头看他一眼，笑了。
唐程挠了挠头，也冲他笑。
“我觉得咱们办公室现在全都是泡泡，粉红粉红的。”珊珊拄着头在纸上划拉着，“我坐里边都腻歪得慌。”
“还行吧。”唐程扯了扯耳朵，“单身狗怎么能懂呢？”
珊珊马上瞪过来：“咱俩多年的革命情谊呢？你这美梦成真了，转头就伤害我。”
唐程推给她一杯果汁，笑着说：“闹着玩儿呢。”
白奇看着他们闹，眼里有着淡淡笑意。他最近发现，爱情这东西真是没处说。唐程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他都没开窍，结果这才在一起几天，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完全陷进去无法自拔了。
晚上下班时唐程在办公室收拾东西，白奇坐车里等他。唐程抱着一堆东西钻进车里：“走吧哥。”
“去哪儿？送你回家？”
“啊……”唐程看他一眼，应了一声。
他暗恋多年一朝得逞，现在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白奇，一点不想跟他分开。其实他还挺想跟白奇一起回家的，但是又怕白奇觉得自己太那啥。
“琢磨什么呢？”白奇侧头看了看他。
“没有，没琢磨啥。”
“一会儿吃什么？”白奇又问。
唐程说：“我吃什么都行，哥你想吃什么？”
白奇笑了下：“那你给我做吧，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唐程几乎是一瞬间就心花怒放了。他做的话那白奇得跟他一起回家吃啊！
“行行，”唐程笑着点头，“好的哥。”
白奇看着他笑就觉得心情好，抬手摸了下他的头。唐程心尖有点麻。太喜欢白奇摸他头的感觉了。
唐程家里就是简单的一居室，本来是租了自己住的，大了也用不上。但现在跟白奇在一起了他觉得好像有点小，怕白奇不习惯。
“哎哥你外套给我就行，我给你挂起来。”唐程蹲着拿拖鞋，笑着说，“我这儿有点小，等下个月到期了我得换个大一点的。”
白奇看他一眼：“不用。”
唐程拿着两人外套挂到卧室衣柜里：“用的，要不你过来的时候都转不开身。哥你看个电影吧，我做好饭叫你。”
白奇走到他旁边，胳膊一伸就环住他的腰，把人扣自己怀里亲了一口：“电影有你好看吗？”
唐程的脸瞬间就红了，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他曲起手指，用指关节蹭了蹭额头上刚被亲的位置。
“我这衣服还没挂完。”
“怎么啊？”白奇按着他的头晃了一下，挑眉问，“不让亲？”
唐程马上说：“让！让让让，我恨不得你多亲几口。”
白奇笑了，如他所愿地吻了过去。
以前唐程怎么敢想有一天能做饭给白奇吃，还是以恋人的身份，要放半年前这种场景真是让他做梦都能笑醒。
他吃得不多，吃完之后拄着头看着白奇吃。
“哥你晚上还回家吗？”
白奇抬头看他一眼，问：“你想让我回吗？”
唐程毫不犹豫的说：“不想。”
白奇笑了：“那就不回。”
唐程心里开心得不行，但是也不想笑得太夸张，只能拿起杯子喝水。喝了一口又一口，一杯水都见底了还是忍不住想笑。
他觉得最近自己智商都降低了，像个脑残。
白奇在这儿没有睡衣，只能光着上半身，下面穿着短裤。唐程总是不太敢往他身上看。毕竟他自己是个实打实的处男，平时都只是偶尔靠双手来解决的，眼前这人他惦记了那么多年，即使白奇穿着衣服他都觉得自己受不了，别说光着了。
那真的是分分钟想扑过去，难以自控。
“哥，我先去洗澡了啊……”
“嗯。”白奇正低头看着手机，应了一声。
唐程拿着睡衣和内裤进了浴室。其实白奇在他这儿也住过好几次了，但唐程还是紧张，说不出原因的紧张。
洗澡过程中下身一直处于半硬状态，他只要想到白奇刚刚光着上身的样子就有冲动。这真是没救了，他以前都没发现自己这么饥渴。
唐程对此非常惭愧，感觉自己亵渎了心里的白月光。
他这边正发着呆，就听见白奇敲了下门：“还没洗完？”
“洗完了！”唐程抹了把脸，关了淋浴，抽起条浴巾在身上擦。在某个瞬间他有点想就这么光着出去，但也就是想想。
他出去的时候白奇正靠在门边。唐程笑了下：“哥你去洗吧，我换个床单。”
白奇凑近了在他脸颊旁闻了下：“嗯，挺香。”
唐程有点不好意思：“反正就……柠檬味儿的。”
白奇捏了一下他的耳朵，错身进了浴室，边走边说：“等会儿我尝尝。”
唐程眨眨眼睛。卧槽尝尝？怎么尝？
啊啊啊啊啊紧张！
结果他坐在那儿紧张了半天，白奇出来之后反倒跟没事儿人似的，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唐程瞄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这样啊……说好的尝尝呢？
白奇穿着上回放在唐程这儿的内裤，除了这以外身上什么都没有了。唐程看着他那一身恰到好处的肌肉，再看看自己，默默钻进被子里只露个脑袋。
“裹那么严实干什么？”白奇拿毛巾擦着头发，看了眼时间，“十点了，困不困？”
唐程觉得他擦头发的样子性感爆了，他咽了下口水：“还行。”
白奇于是直接过去关了灯。
房间里瞬间就黑了下来。唐程还没看够白奇，就这么看不见了还觉得挺可惜。
突然被按住脑袋亲吻，唐程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心里就炸开了一大朵烟花。他仰头配合着，伸出舌头小心翼翼给着回应。
白奇身上还带着刚刚洗过澡那种潮湿的的水汽，唐程真的很想就这么溺死在他的吻里。
“嗯，挺甜。”白奇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就带上了一点粗哑，给夜色平添了一分暧昧，“柠檬味儿挺好吃。”
唐程的手还放在他肩膀后面，这会儿有点舍不得拿下来，他喃喃的说：“哥你也……挺好吃的。”
白奇低声笑了，在他嘴唇上轻啄了一下：“吓着没有？”
“没有啊，怎么可能。”唐程舔了舔嘴唇，“我简直喜欢得不行。”
白奇上了床，把他搂在怀里，俩人面对面躺着。唐程心说像刚才那样的亲吻请再来十个，二十个也不嫌多。
“怎么从来都是我亲你抱你，你怎么一次也没主动过？”白奇问道。
唐程张了张嘴却没出声，过了半天才说：“咳，我怕你不适应……本来你以前没喜欢过男生，所以我总觉得你会不习惯，心里不舒服。”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白奇听他这么说，想想他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有点心疼。
“以后我估计也不会习惯别的男生，”他低声说，“但如果是你的话就无所谓了，我这么喜欢你。”
“哎哥你这……”唐程没想到突然能听到白奇一句“喜欢”，一时之间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太突然了。”
“不突然了，其实我应该早就挺喜欢你了。”白奇拍了拍他，“就是没迈过那道坎，没琢磨明白。挺可惜的，浪费了那么多年。”
唐程吸了吸鼻子，觉得心里一时间涨得满满的。他今年到底是走什么大运了。
后来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亲起来的谁也记不清了，唐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白奇压在身下，双手抱着白奇的后背，吻在一起难舍难分。
唐程的心尖一阵阵发麻，白奇的手在他腰上摩挲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只要白奇再用力一些他就能直接射出来。
“哥……”他呢喃着唤了一声。
白奇轻轻咬了下他的舌尖，喘着气问：“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叫法这么折磨人呢？”
唐程也吮了下他的舌尖，有意识地曲起腿，想挡一下身下立起来的部位。
白奇叹了口气，摸了把他的脸：“挡什么啊？我刚才就感觉到了。”
唐程顿时有点无地自容：“对不起啊哥……我那什么，有点控制不住。”
“为什么对不起？”白奇挑起眉，抓过唐程的手放到自己也同样滚烫的部位，“年纪轻轻的，都这样了谁要是还不硬就该有问题了。”
唐程手放过去的时候，手心里的东西还跳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他手里的可是白奇的东西啊，这种体验太新奇了，让他有种奇妙的冲动。
其实就连白奇自己都很讶异，之前没在一起的时候心理建设做了不少，觉得自己可能适应不了跟一个同性恋爱的感觉，不过真和唐程在一起之后他发现自己之前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恋爱的幸福感已经把性别问题忽略不计了。
而且最近他越来越觉得唐程简直就是完美的恋人，有点庆幸自己没错过这人。
“哥你……”唐程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放在那里也不知道该不该拿走，“你想做吗？”
他问得实在是太纯情了，白奇缓了缓，拿开他的手，吐了口气：“不做。”
唐程眨眼：“为什么不做？”
白奇低头吻住他的嘴：“没准备，总得有点东西吧？套也没有，油也没有。我之前看资料里面说第一次准备必须得充分，要不以后性生活容易不和谐。”
“啊……”唐程想起上次在白奇手机里看见的那篇《如何让对方达到前列腺高潮》，真是让人既羞耻又充满期待。
“那要不我帮你？”他小声问了一句。
白奇攥着他的手揉了揉：“你想怎么帮？”
“就……”唐程其实很想痛快的说你想怎么帮就怎么帮，但实在是说不出口。
白奇笑了声，把他放开了，哑声说：“算了，下次一起结账。”
唐程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结果这个账一拖就是两周多，唐程这种既紧张又期待的心情就一直持续着。
这段时间偶尔白奇会住在他那里，也有两回他住在白奇家，但大多数时间两人还是各回各家。唐程倒是很想每天都跟白奇睡在一块儿，但怕白奇觉得自己太黏糊，所以如果白奇不主动提起来的话他也不要求。
自从跟白奇在一起了以后唐程干活就更来劲了，攒了满身的劲儿没处使，只能拼命工作。
“华威这个你们谁来啊？”张景翻着手里的几张纸，看了会儿说，“还挺难弄啊，谁闲着呢最近？”
“我我，我来。”唐程赶紧举起胳膊，“我手里这个马上完事儿了，明天弄完了我做就行。”
“你？你手里还两个呢。”张景有点不太确定，“你歇歇吧小美，感觉公司快把你榨干了。”
“没有没有，一点儿没累！”唐程还挺坚持，“华威的一直都是我做，他们那个主管事儿特多，我来吧。景哥你等会儿把文件发我。”
张景还有些犹豫，就听旁边白奇开口了：“我做。”
“行，”张景毫不犹豫，“你做吧。”
其实白奇也忙，但张景压榨他就不会过意不去。唐程这小孩儿就是太傻，一根筋，喜欢谁就恨不得把自己都搭进去，即使他们俩现在都在一起了也还这样。
张景看看他又看看白奇，这俩人在一起了还真挺不容易的。白奇是彻彻底底的直男这个他很确定，唐程能得来今天是真难。
现在这样挺好的，张景倒是觉得他们俩是真的合适。
唐程下班坐在白奇车上的时候还在说：“哥那个我来做就行，你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好，你太累了。”
“我太累了？”白奇挑眉看他，“你这个月做多少了？跟我这儿刷单子呢？我累还是你累？”
“我不累啊，”唐程说得特别认真，“我是真一点儿都不累，我都习惯了。哥你这两天就说头疼，真的我做吧，我来我来。”
“你来个球。”白奇抬手摸了他的头一下，“我不用你这么拼命给我挣钱，你这么好养。”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还带着个摸头杀，唐程的心一下子都甜出糖水儿了。他抿了抿唇都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反正就是甜甜甜。
“晚上住我那儿？”白奇问。
“嗯，行。”唐程低着头说。
他的头发本来就有些偏黄，而且软软的，这样低着头的时候露出一小条脖子，很白，显得整个人都很乖。白奇心头发软，笑了声说：“今晚想吃什么啊？我给你做。”
“不用，我做就行。哥你想吃什么？”唐程笑着问。
“饭你做，活你干，那要我干什么的？”白奇“啧”了一声，“说吧小孩儿，你是不是嫌我老了啊？”
“没有没有，真没有。”唐程知道他是开玩笑的，所以也笑着答，“我就是……咳，我就是想对你好啊，习惯了，不管怎么我都觉得还不够好。”
“足够了，真的。”红灯的时候白奇停下车，侧头看过来，对他说，“你每次的‘习惯了’都让我觉得心疼。”
唐程歪着头笑，温和又可爱。
那天晚上白奇拉开柜子，叫来唐程让他看：“看见没有，我都收拾完了，咱俩一人一半。周末找个时间把你东西都搬过来，以后这儿就是你家了。”
唐程完全傻了，愣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
“我这儿是三居室，以前我住一间，书房一间。空着的那间我也收拾好了，你要是想住的话完全可以住，虽然我更想让你跟我住一间。你不说下个月你房子到期了吗？正好我找不着理由把你绑过来。”
唐程隔了半天才消化完这段话，眨了眨眼睛，有些呆滞。
“我都三十六了，一个单身的老男人这会儿好不容易有对象了，还自己住也太可怜了。你觉得呢？”白奇看着他的表情十足认真。
唐程吸了吸鼻子，内心的情感波动太剧烈了，导致他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用力点点头，大声说：“嗯，对！”
白奇笑了，把他揽进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我以前糊涂了，错过你那么多年。既然我说了要跟你在一起，就肯定不会再放手了，你可以把心放下来，想闹就闹，想生气偷懒想怎么都行。我是你男朋友，而且我大你十岁。”
“我不用你总是照顾我，这反了。”他虽然笑着，但说话的态度很诚恳，就像他这个人一直以来带给唐程的安全感。
“先让我照顾你吧，等有一天我太老了照顾不动了再换你来，你看这事儿怎么样？”白奇这样深情地看着他又说着这么深情的话，唐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化了。
但他还是坚定地摇头：“这事儿我看不行。”
白奇没忍住，笑了出来：“怎么就不行了？”
“我就想照顾你对你好。”唐程又吸鼻子，“以前我连对你好都不敢光明正大的，怕你烦我，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个身份了，你还得限制我。”
白奇拿他没办法，但是看他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样子有点心软，叹了口气说：“你这什么歪理。”
唐程深吸口气，抬起头在白奇嘴上亲了一口。白奇毫无防备，回过神的时候唐程已经亲完第二口了。
所以如果都到这个地步了俩人还不痛痛快快滚一发床，这就真的有问题了。
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呢？
可能是唐程先脱了白奇的衬衫。
也可能是白奇先咬了唐程的脖子。
总之就是兵荒马乱的，两人就缠在了一起。
唐程虽然单身二十多年，但他太渴望这个人了。他闭着眼睛和白奇接吻，感受着这人的呼吸和心跳，觉得自己圆满了。
接下来的性事应该是理所当然了，不过却突然被唐程叫了停。
“等等！”他用手盖住白奇的嘴，不让他亲下来。唐程的眼角都已经激红了，粗声喘着气：“哥你等会儿，我得先洗澡。”
“……”白奇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人现在这种状态，他竟然说要洗澡。
“我必须得洗澡，”唐程从他身下一翻钻了出来，“哥你等等我哈。”
唐程跑着就去了浴室，留下白奇一个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静默无声。
其实唐程也很困难的，他自己不难受啊？但让他不洗澡就这么让白奇进来，这他更接受不了。
这个澡唐程一洗就是半个小时，出去之前心里都有点打怵。在那种情况下叫停真的不太人道，估计等他出去之后白奇什么想法都没有了。真这样也赖不着谁，都是他自己作死。
所以他擦干之后犹豫了半天，最后一咬牙就那么光着出去了。完全光着，连条毛巾都没有。
白奇转过头看他，然后有点愣住。
其实唐程跑进去的时候是没脱裤子的，结果出来的时候白白净净一个小男生羞答答又一脸赴死似的表情走过来，白奇真是招架不住了。
他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对一个男生也能有这么强烈的渴望。
所以说直不直弯不弯什么的，完全就是糊弄自己的。哪有那么明确的界限，真遇上对的人了哪还管什么性别。
“我本来还想表现得不那么急，”白奇看着他，苦笑了下，“你也真是不给我机会。”
唐程脸都红透了，一直红到脖子，走过来往被子里一滚，只露个头，瞪眼睛看着白奇，半天才吭哧着叫了一声：“哥……”
那晚白奇把那篇《如何让对方达到前列腺高潮》实施了个彻底。唐程眼角挂着泪，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断续而破碎的呻吟。
白奇吻掉他脸上的泪，哑着声音问他：“疼不疼？疼了跟我说。”
唐程摇头：“不疼，还挺……舒服的。”
白奇吻着他的嘴，含住他的舌尖轻轻吮吸，心里涨满的疼惜和柔情简直要溢出来。
“哥……”唐程抱着他的脖子，笑着说，“以前我好几回都梦见你这么抱着我，然后咱俩做这事儿。那时候我真的是……啊……真是恨不得自己永远醒不过来……”
白奇猛地闭了闭眼，随后狠狠咬了下他的唇，发狠撞了几下，唐程在他身下被撞得连呼吸都困难。
那晚白奇到底还是没射在里面，担心唐程第一次难受。他把两个人的分身握在一起，几乎是同时射了出来。
唐程喘着粗气，低下头看两人交融在一起的精液，心里充斥着难以言状的感动。其实身体上的快感是其次，最主要还是多年求而不得然后一朝得志的巨大幸福感。
白奇紧紧抱着唐程，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后来还是白奇先动了，他看着唐程的眼睛，轻轻亲吻他的额头，眼角和嘴唇。
唐程笑得满足：“哥我终于不是处男了啊，我原本以为我得单身一辈子。”
白奇用拇指抚了抚他的眉梢，说：“真让你单身一辈子我得多傻。”
唐程伸手抱住他，在他肩膀上亲了一下，闭上眼睛：“我喜欢你那么多年啦，真好。”
白奇起身，把唐程也抱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去洗澡。唐程实在是体力透支，有点昏昏欲睡，只是时不时睁眼看看白奇，然后再笑着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睡着了，却听见白奇在他耳边轻轻叫了他一声。
唐程很小声地回应着：“嗯……”
“听好了啊，我这么大岁数了，整天挂在嘴边爱来爱去的实在不好看。这话我就说一次，明早你起来问我我就不承认了。”
唐程睁眼看他，心突然跳得很快。
白奇亲了亲他的眼角，唐程于是又闭上了眼睛。
“小唐，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刚大学毕业，那么年轻有朝气，前途无量。挺快的，一晃就过了这么多年。”
白奇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听起来那么温暖。他说：“后面也一起过吧。晚安……”
“我爱你。”
唐程想睁眼，但是眼睛被白奇用手挡住了。他扳着白奇的手，没能成功，于是只能急切地说：“我我我我也爱你！爱得不行！”
白奇笑了声，摸过遥控器关上了灯。
唐程扑过去抱他。以前都不敢想的事，现在就这么发生了。
多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