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涛茫茫,数不清多少艘运输船,正行驶在平滑如镜的海面上。
云池:“啊——”
余梦洲:“啊——”
不知名的大哥:“啊——”
谢凝刚要张开嘴巴,又闭上,转过头去,望着那不知名的大哥。
“不是,大哥你谁啊,怎么跟着我们一块喊?”
大哥叹了口气,颓丧地往那一摆。
“都是玩家嘛,俗话说单人不成阵,独木不成林。我也看到你们刚才做的事了,没用的,不要挣扎啦……”
谢凝抠着脖子上的厚重铜项圈,心烦意躁,气恼地大喊:“啊——!”
“我们到这是玩游戏的,不是被游戏玩的!”
时间转回三个小时前。
六个人的确传送到了新副本,但是一上来,就遭遇了跟楼兰王宫一样的状况:所有玩家身穿囚衣,脖子上铐着封禁项圈,被关在奴隶船的船舱里,等待运往目的地。
理论上讲,封禁项圈能够锁死一个玩家所有的特殊能力,让神仙也变得与凡人无异。一开始,几个人还不以为意,觉得很快就能够把这笨重的玩意儿解开,但轮番试过,连刘扶光都皱起了眉头。
“世界意志,”刘扶光摸着项圈的表面,“世界的规则决定了这个结果,所有外来者,都要戴上它,接受削减实力的约束。”
“什么意思?”云池难以置信,“我……它敢锁我?”
顾星桥冷静地问:“你也不能解开它?”
刘扶光略带犹豫。
“我可以,”他说,“但那样做,就得把当下的世界捅个窟窿,以破坏规则为代价。”
谢凝说:“就是可以,但没必要的意思。”
云池扒着船舱的窗口,望见外面的海洋,顿时大怒。
“外面就是海,就是海!”他咣咣砸栅栏,“等着,等我回到海里,掰开这个圈儿,就回来救你们。”
余梦洲是天生的力气大,因此还没被限制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见此情况,遂替他狠狠撞开窗户上钉死的栅栏,露出一块通往大海的空间。
云池后退三步,噔噔噔助跑、起跳!
“梆”一声巨响回荡,云池:“……”
所有人:“……”
过大的铜项圈卡在窗户边缘,云池只有头是自由的,身体还留在船舱里,四肢乱舞,慌乱地扭动。
最后,还得余梦洲把他拔出来。
“别着急,”江眠笑得无奈,劝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总能想到办法的。”
时间前进到三个小时后。
海上晃晃悠悠,摇得人都晕了,无论他们在底下如何闹腾作妖,都没有一个船员NPC下来看情况。大哥苦笑道:“别想了,副本肯定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人,利用乱子敲晕船员逃跑。”
几个人来了精神。
“大哥,你对这个副本很熟悉?”余梦洲赶紧问。
“暗涌狩猎场嘛,”大哥随口道,“这个副本很有名的,有名的不好过。但是说来说去,还是大逃杀那一套,无非是封住了玩家的能力,让大家全变成普通人,在里面挣扎求生罢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刘扶光,只看了一眼,就把头又转回去了。
“其实,我这里有个道具,是保命用的,一直放在外面,没有收回去过,它还能用。”大哥说,“但现在这个情况,我一个人也没把握,所以,假如你们愿意跟我合作……”
云池问:“是什么道具,你先说说。”
“我从童话世界得来的道具,”大哥含糊道,“它无害,很安全,因为它唯一的能力,就是把人变成不同的动物,一次只能变一个。”
谢凝傻眼了:“这叫什么保命用?如果你说的是变成动物,从项圈里脱出来,那变成小动物还好,万一变成大型的,不是要被项圈勒死?”
大哥解释:“你们不懂,现在所有人的实力道具全被ban了,只要能有一项加成,就能远远把其他人甩在后面。我们未必能赢,我们只用超过大多数玩家,活下来就不成问题。”
六个人交换眼色,刘扶光缓缓点头:“行,我们可以跟你合作。前提是双方坦诚,毋须将刀尖向内。”
“好,”大哥一口答应,“就这么定了。”
船身一阵摇晃,到地方了。
几个人依次走到外面,沙滩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还没站稳脚跟,身后的船就跟幽灵一样,倏然消失不见。
眼前丛林茂密,数千名玩家登陆浅滩,树林中顿时传出簌簌声响。
“跑,”顾星桥神情冷肃,“跑!”
六个人撒腿就跑,大哥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余梦洲嫌他太慢,直接一把提溜着飞蹿。
还没跑出多远,树林中凌厉鞭出无数带着倒刺的赤红触须,犹如某种食肉植物的花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芳香。
触须所过之处,直接将十几个玩家倒提起来,猛地拖进林间。被抓的人发出惨叫,消失在茂盛丛林里之后,那惨叫声也很快就消失了。
躲过头顶的猎猎风声,大哥上气不接下气:“找、找庇护所!这个副本有庇护所的!”
“别想一口吃个胖子,”顾星桥不耐烦道,他的身姿矫捷、行动迅猛,率先抢到一棵大树的根系下面,三两下扒出一个空间,“先藏在这,都别动。”
几个人屏住呼吸,不远处,两根触须犹如蟒蛇一般游走试探,在空中婉转盘旋。
“震动。”江眠轻声说,“它们是靠感应地面的震动,进行捕食的动作的。”
身后的树梢微微摇晃,触须上的倒勾一颤,霎时呼啸着扑过去。
等到耳旁的声音都远去,江眠说:“它们离开了。”
“哈,”余梦洲跳出来,“没想到,还怪有意思的。”
江眠嗅着空气,道:“这边走。”
顺着柴火燃烧的气味,一行人成功找到了第一个庇护所。
“有吃的,还有水,”拉开破烂不堪的木门,云池在简陋的居所里翻找,“还有武器。”
顾星桥抽出柴刀,递给余梦洲一把:“有了总比没有强,先拿着吧。”
看到外面还有一辆陈旧的四轮小推车,云池眼睛一亮,过去把推车拽出来。
“别全拿走,”刘扶光提醒,“给后来的人留一些,我们不需要的就别带了。”
大哥在后面看着,心说你们予人方便,其他人来了这个地方,可未必给你们方便。
不过,这话在嘴里囫囵了几圈,终究没吐出来。
几个人拿了些罐头和压缩饼干,抱了几瓶水,再提了罐燃油,往推车里堆了几块木柴,云池抽出麻绳,将东西依次捆好。
“走吧!”云池美滋滋的,“收获真不错,有吃也有喝的。”
推着车子,谢凝忽然好奇起来,他问:“大哥,你的那个道具能把人变成动物,那你是什么动物?”
大哥愣了一下,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其他人狐疑地瞄着他,谢凝在心里猜测,不会是猪吧?
“……总之,是个没什么用的动物,”大哥搪塞道,“所以只能用来应急,没办法抵抗敌人的。”
是夜,一行人找了棵参天古木,暂居在它盘根错节的树须下。云池清理出一块地方,升起一小堆火,悄默声儿地煮罐头,再将火堆快速扑灭,随后把压缩饼干放在罐头上煨热。
“给,”他用两根树枝夹着罐头,递给顾星桥,又开了瓶水,“没好条件,凑合着吃点吧,等把脖子上的圈摘了,再给你做好的。”
顾星桥眨眨眼睛:“嗯……嗯。”
大哥看在眼里,他们这六个人,只有顾星桥一个人享有这开伙的待遇,其他五人全然无动于衷,像是闻不到食物的香气似的。如此齐心团结,倒令他暗暗吃惊。
看那大哥肚子空空,一个人缩在旁边,看着怪可怜的。云池接着给他挟了个罐头,再掰了一小半压缩饼干:“大哥,你也吃啊,人受不得饿。”
大哥一愣,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指着自己问:“我、我也有吗?那你们……”
他慌忙住了口,差点嘴瓢,问出句“那你们不是人吗”,好险好险。
“你快吃,”谢凝说,“到时候有力气跑就行。”
大哥十分感激,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罐头,再把压缩饼干就水填干净,总算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海岛危机四伏,即使是黑夜,也不能清静下来。混合着玩家的叫声,不知名野兽的吼声、嘶鸣声,震的地面隆隆作响,从四面八方隐隐传来。黑暗里,时不时有猩红的光芒闪过,犹如无数双恶意窥伺的眼睛。
大哥看得想睡也睡不着,小声问:“你们不害怕吗?”
“为什么怕,”余梦洲反问,“连死都不怕的人,会害怕这个吗?”
就在这一刻,江眠坐直身体,他警惕道:“有东西来了……躲开!”
——骤然巨响,巨木的根系塌得支离破碎,烟尘滚滚,冲倒了四周的低矮树丛。
一只超巨型的尖足从天而降,一下践踏在他们藏身的地方,余梦洲眼疾手快,揪着大哥就地一滚,只觉劲风割耳,来者差点将他连头带人地踩到地底。
“什么东西!”云池大喊,及时抢出了宝贵的小推车,以及上面的物资。
谢凝抬头一看,失声道:“大螃蟹?!”
这倒是真的,一只丑陋狰狞的六足蟹横跨而过,可怖犹如巨蛛,弹跳力简直强得离谱。看见一下没击中猎物,蟹足怪再次高高跳起,瞬间直起云霄,再炮弹般俯冲下来!
在场没人愿意跟这头怪物硬拼,全都分散了狂奔。只见一股强横的冲击力,蟹足怪横冲直撞下来,压塌了成片丛林,参天树木断倒的塌响传遍八方,撼得人脚下踉跄。
“啊啊啊——”
后边传来抓狂的叫声,顾星桥一回头,看见云池就跟爆发了小宇宙一样,鼓着小推车就往前猛冲,嗖一声从他身边飞过去了。
顾星桥:“……”
顾星桥:“别管那个推车了,先跑!”
“我不!”云池的回应在风中飘,“区区螃蟹怪,还想让我放弃物资,我呸!它做梦比较快!”
大哥吓得尖叫,哆哆嗦嗦掏出个粉色铃铛,拿在手里就要晃。
余梦洲喊道:“你先别用,你用了我不——”
话未说完,头顶大树轰然倒塌,宛如泰山压顶,余梦洲发力一拽,大哥脚下绊了根树藤,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前摔,手中的铃铛还没响,直接飞甩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大哥:“我的铃铛——”
“铛”一声响,铃铛斜着砸在正打算起跳的刘扶光的脑袋上,撞出点点晶莹粉尘。
刘扶光:“?”
就跟被仙女教母施了法的灰姑娘一样,刘扶光周身亮起一圈圈的璀璨星光,犹如层层荡漾的水波,黑夜里,八音盒的梦幻叮咚乐声,伴随着一堆人鬼哭狼嚎的大叫,响彻了整个天空。
乐声消失,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皎洁无暇、俊美矫健的白鹿,鹿角琳琅华美,浑身发着莹莹白光,只是脖颈上仍戴着黑乎乎的项圈,未免显得不和谐。
白鹿错愕四顾,口吐人言:“啊?”
“哇!”谢凝大叫,“好美啊好美啊,你保持这个姿势……算了你不要保持,跑!先跑起来!”
刘扶光哭笑不得,他想了想,衔起铃铛,扔在鹿角上,接着奔向狂野推车的云池。
雄鹿的速度,岂是两条腿的人类能比的,他就像一条光带,转眼奔至云池身边。
“绳子解下来,”刘扶光道,“套在我身上,我带着你们跑!”
云池:“哦哦!”
江眠拽着车,云池一边跑,一边解绳子,还得躲避蟹足怪的追杀,手忙脚乱之余,总算将绳子解下一部分,绕过鹿角,套在白鹿身前。
云池跳上推车,再把江眠拉上来,顺便将车上占地方的木柴踢下去。
“快,都上来!”
白鹿一个急转弯,先接到谢凝,再让顾星桥也上车,拖延的短短一瞬,蟹足怪已经嘶叫着快速追上,不得已,刘扶光只好拖着车在前头跑,余梦洲拖着大哥在后头赶。
“慢些、慢些……”大哥舌头都快吐出来了,“我们还没上车!”
“慢不下来!”余梦洲大喊,“它追得太紧了!”
头顶身后,尖利的蟹钳疯狂乱夹,余梦洲一狠心,直接将大哥整个举起来,往车上一砸。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将全身的力气投注于这一下,自己就只能慢下速度。蟹足怪总算逮住一个落单的猎物,将蟹钳舞得如同乱锤,余梦洲左躲右闪,只能在地上滚来滚去,无比狼狈。
顾星桥刚要跳车,又想起什么,头也不回地厉声道,“铃铛,我去解围!”
云池站起来,拉住鹿角上的铃铛,在顾星桥身上一砸。
八音盒的梦幻乐声再度响彻天空,光芒散去后,一只通体漆黑的强健豹子飞扑出去,仿佛灵活之至的暗影,窜过蟹足怪的围困,一口叼住余梦洲的衣领。
云池:“哇……”
江眠羡慕:“是猛兽啊……”
“好帅耶,”谢凝眼冒星光,“跑起来,跑起来!”
豹子叼着人就走,丝毫不恋战,余梦洲紧紧抱着豹子的脖颈,被一下甩到车上。
白鹿风驰电掣地狂奔,豹子在两旁开道,四轮小车承载着五个人的份量,但它十分顽强地坚持住了,白鹿四蹄攒跃,第一个险坡!
所有人:“哇啊——”
蟹钳轮空,推车重重一跳,高高落下,四个轮子不堪重负,发出扭曲的吱呀声。
谢凝喊道:“倒油!倒油!”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燃油管抠开,咕嘟嘟泄出一线清亮油光。
白鹿开始绕着圈子跑跳,蟹足怪打着转地挥舞钳子,试图抓住一两个猎物,一桶油倒完,罐子落地声响,白鹿毫不犹豫,抽身便往下跳。
黑暗里,火光熊熊一闪,迅速连成一条直线,黑豹跃过火线,下方便是第二个险坡。
所有人:“哇啊啊——”
推车撞得快要散架,剧烈颠簸中,大家全都跌成一团,铃铛飞脱出手,梆地砸在云池头上。
八音盒叮叮咚咚,传遍夜空。
云池:“……”
光芒散尽,一团东西在宽大囚衣里挣扎,车子极其不稳,江眠急忙出手,将囚衣连团拢在怀里,生怕他飞出去。
“铃铛收好!”余梦洲道,“别再砸着人了!”
大哥如梦方醒,赶紧把铃铛塞回自己怀里。
这一路上极尽狂野,白鹿从陡峭斜坡上飙下,临到平地了,实在刹不住车,只得将车尾狠狠一甩,利用惯性停靠。
哗啦爆响,推车不堪重负,终于裂解破碎,车上的人滚了一地。江眠抱着怀里的云池,一路翻滚到撞树才停。
“没事吧?”一安稳下来,他就慌忙掀开囚服,“这一路上……”
江眠蓦然卡壳。
囚衣蠕动,一只圆滚滚、毛绒绒的小白海獭钻出个头,睁着黑溜溜的豆豆眼。
云池:“嘤?”
江眠:“……”
后面,大哥爬起来,掏出铃铛,挨个在白鹿和黑豹头上一敲,解除了变身。
“小池呢?”刘扶光走过来,“让他也……”
江眠:“啊啊啊太可爱了!怎么会这么可爱!”
谢凝:“让我抱一下,让我抱一下!”
余梦洲已经抱起来疯狂搓揉:“海獭!怎么会是海獭呢?啊好可爱啊,你是逃脱不了我的魔爪啦,哈哈哈!”
海獭云池被他们又亲又抱,满头乱毛,使劲扭动着扑腾到地上,开始朝刘扶光那里跑。
刘扶光惊讶不已,赶紧抢在其他人之前,把圆头圆脑的海獭抱起来。
“这是什么,”刘扶光惊奇道,“好可爱啊。”
海獭云池气急败坏:“不要摸我了!铃铛在哪,快把我变回来!”
闻言,刘扶光下意识遮住铃铛,一边摸摸海獭脑袋,一边佯装不知地道:“咦,是啊,铃铛在哪里呢,我怎么没看见呢?”
海獭云池心碎了!他没想到,连平日里最公正圣洁的人,此刻都有了险恶的私心!
他吱哇大叫着扭动下来,慌里慌张地跑向顾星桥。
顾星桥睁大眼睛,只得把海獭云池抱起来……然后手就不自觉地摸了摸毛尾巴。
“我……”他咳了一声,“嗯,我……”
海獭云池自以为躲到了安全的地方,这时候本性发作,已经开始气哼哼地用手掌揉起毛脸颊来。
好可爱,顾星桥默默地想,唉,把人都变成复读机了,好可爱啊,怎么这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