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这话说完,薛侯爷与薛家长老们都是一片赞同之音。
名门世家间联姻看得就是一个门当户对与政治联合。这沈大人如今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但好歹也是官身,日后说不定还有升迁的可能。
再说他家中子女也都是名门闺秀,比起一个身份不明的乡下哥儿也算是拿得出手了。若是非要与沈家子嗣成亲,那自是沈大老爷今日带来的这几位沈家后人要更好一些!
叶夫人皱起眉头,拿起托盘上的沈家家谱打开。翻到后面几页,果然记载着沈国公夫妇与其长子相关内容。
她顺着那记载翻到最后,却发现笔迹就停留在了沈国公夫妇挟长子回乡祭祖,给祖母卫氏送灵的地方。
再往后走,就没见到有关沈国公夫妇的任何记录,更别提几年后才出生的沈宣了。最后一行才是沈国公夫妇与其长子死亡的消息,也只是简单的记了一笔。
按照家谱中的记录,沈国公是续弦所出的四子,与沈家前三房并非一母所生,关系并不亲密。
他母亲生他时难产,不久就血亏而亡。余留下沈国公一人,交由祖母卫氏抚养。
沈国公与生父和兄长的关系一般,又不走正经科举之路,而是自己跑出去投了军。
他后面阴差阳错认识了晋武帝,又辅佐当时还是皇子的晋武帝夺嫡登基。这一番功业,实属沈国公自己硬闯出来的,和沈家完全没有关系。
而他后面做了国公爷后,与沈家往来也不太密切,只与祖母卫氏有书信往来。
等卫氏去世以后,沈国公不知为何就再未回过一次沈家,连生父沈老爷子去世都没出现,中间也不知是不是与沈家发生了什么龃龉?
叶夫人把那本家谱放回托盘后,喝了口茶水才道:“退一步来说,当初这婚书本就是家妹与沈国公夫妇定下的,必然是为着沈国公家的亲生子嗣。”
“你们说沈宣身份不明,与沈国公夫妇的关系存疑。那即便是世子不与沈宣成亲,倒也犯不着去娶一个沈家旁支的血脉。既并非沈国公的子嗣,世子为什么又要与他成亲呢?”
“如今京中人人皆知世子与沈家有婚约之事,若是不娶沈家之人,怕是不能堵住悠悠众口。”白氏连忙说道:“侯爷前些日子可是因此日日被人弹劾,心力交瘁。”
薛侯爷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在朝堂上被人参了本子,急得焦头烂额的模样。便也点点头道:“却是如此,身为侯府,我们自当作出表率,做事还要信守承诺。这婚事也是不能随意取消的。”
旁边的薛家长老们也你一言我一语的到:“若是要与沈家联姻,那自是与沈家出身明确的几位小姐哥儿联姻更好。”
“就是,若是娶了身份不明之人,万一中间出了差错,岂不是违逆了先夫人的遗愿?”
……
这些薛家人心中满是交易与好处,哪里是真的考虑到了过世的叶氏的遗愿?不过是因她去世没办法出来说话,所以才拿着她的遗愿做借口罢了。
沈宣越听心中越是觉得虚伪恶心。索性亲自走到哪托盘面前,拿起家谱翻开看了起来。
白氏见了,便勾了勾嘴角,在一旁说道:“沈哥儿,你可别太过着急了。这家谱上都是文字,拿到手中你可能看懂?”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叶夫人面上都流露出了一丝轻视之色。
沈宣并不搭理她的话,只是一目十行的翻看完了与自己父亲沈国公有关的所有家谱,之后才突然开口说道:“这家谱到了晋武十三年就断了,众所周知我爹沈国公在晋武二十四年才被派到燕云,之后很快就遇到北羌大军突袭遇难。”
“从晋武十三年到二十四年,中间有整整十一年的时间!我爹沈国公也是在这期间被封国公爷。”
“这么大的事情,这本家谱之中都没有任何记载,可见这家谱的记录不全。我便是在这记录缺失的十一年之间出生的,又怎能因此就说我不是沈国公夫妇所出?”
沈宣这一番发言有理有据,顿时让在场的沈家人与薛家长老有些哑口无言。
见沈宣竟然还能识字,除叶夫人之外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沈大老爷的目光也深深的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叶夫人见沈宣发言铿锵有力,逻辑清晰,又言语大方得体,心中也是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觉得沈宣到底是薛凤麟看上的人,一身气场与在场的其他沈家子女都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此时便接着沈宣的话又说道:“沈宣说的十分有理,当年沈国公夫妇在京中之时,倒是并未听说有什么来往密切的本家亲戚。怎得如今他们夫妻都不在了,却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本家亲戚?”
“我瞧着这沈家之事倒成了罗生门,各有各的说法。只是此事到底是世子的婚事,马虎不得,还得等他考完以后,问问他的意见再仔细讨论。”
“这婚事一向是父母之约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孩子自己做主?”白氏闻言忙道。她话音还未落,忽然便见门口一个丫鬟快步跑了进来,正是文姨娘房中的银霜。
“侯爷,姨娘说自己肚子有些疼,还请您过去看看。”银霜一进了堂屋就立刻跑到薛侯爷耳边对他说道。
“什么?那我过去看看。”薛侯爷一听,便起身跟着银霜走了出去。再顾不上堂上的白氏与薛家长老还有沈家婚约之事了。
白氏握紧双拳,指甲深深的扎进肉里,死死盯着薛侯爷离开的方向,恨不得把银霜的身上给看出几个洞来。
这文姨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现在竟屡屡坏她好事,还叫她没什么办法!
薛侯爷老来得子,对文姨娘肚子里的这胎是十分重视。
之前文姨娘在侯爷面前告了白氏的状,就已经让白氏落在下风。如文姨娘若是有个风吹草动,侯爷怕是都会迁怒到白氏身上,叫白氏完全没法对她动手。
“来人啊,还不快去给文姨娘请大夫?”白氏咬牙切齿的吩咐道,身边的琼珠这才立刻出门去使人请了大夫去文姨娘院里。
叶夫人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也是暗道活该。
当年白氏还是贵妾之时,叶氏待她虽不亲近但也算不薄。她却屡屡故意陷害叶氏,离间她与薛侯爷的感情。
如今她自己坐上了夫人,倒是也尝到了这般滋味,怎能不叫人说一句此事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既然薛侯爷都走了,此事也是没什么讨论的必要了,还是等着世子考完再说吧。”叶夫人趁热打铁的起身说道。
说完以后她给沈宣暗暗递了个眼色,沈宣便也跟在后面说道:“既如此,那我就陪叶夫人您一同离开吧。自上次赴宴之后,我与夫人也是许久不见,感念您与叶家大哥儿的招待,正有许多话想要问候夫人您与叶哥儿的。”
见侯爷走了,叶夫人与沈宣也先后离开了侯府。薛家几名长老再呆着也是无用,便也摇了摇头先行离开了。
薛府大堂上余留下白氏与沈大老爷几人,倒是有些尴尬。
见沈大老爷也起身要走,白氏才开口说道:“沈家刚刚入京,怕是府中忙乱,还有许多不便之处。我瞧着几位哥儿姐儿倒是喜欢,不如就让他们留在侯府做几日客,等沈家安顿好了,再送他们回去?”
白氏这意思,实则就是想将沈家的哥儿姐儿们留在侯府小住,近水楼台,也好方便薛凤麟相看。
沈家见侯府夫人是有将自家子女许给世子的意思,自是十分乐意。
沈大老爷与夫人这便答应下来,两人自己离开,留了两位哥儿与一位小姐安置在侯府。
侯府的宅子比沈家那处四进的宅子大了几倍。白氏让人将几位沈家家眷安置在了客院。
便是这侯府的客院,也是雕梁画栋。修得比他们在沈府的主屋还要漂亮。
每间房间都有耳房,正好可以安置下他们从沈家带来的下人。
待被侯府的下人们带到客院以后,三位沈家家眷各自挑选了自己想住的房间。
这侯府的客房也是通风明亮,家中家具精致齐备,都是红木制成。床上的被褥和围帐也都是上好的料子。
“这花瓶瞧着可真是好看。”沈从瑜的随侍飞燕看着房中窗台上精致的粉彩戏蝶梅瓶说道:“这样的花瓶我之前在大夫人房中见过一个,但图案也没有这么精细。”
“听大夫人房中的玲儿姐姐说,这样的花瓶一个就值五十多两。原本是一对,还有一个大夫人在大小姐出嫁的时候,让她做了陪嫁带走了。”
沈从瑜虽是嫡出,从小在沈家二房也算受宠,但到底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排场。
沈家在蕲州也算不错的人家,但到底是与京中不能比,更何况是侯府的富贵!
今日他随着沈大老爷一路入府,就已经被侯府中的一切迷昏了眼。如今见到府中连客房都是如此讲究,自是早就有些飘飘然。
心中幻想着若是自己他日做了世子夫郞,这些侯府中的富贵与气派便全都是属于他沈从瑜的了!
再说沈从歆是女子,于是便被下人们带到了另外一处客院,与沈从瑜和沈从霜两人分院居住。
那院子虽不大,但离着薛家主院更近,沈从歆心中也是欣喜,只觉得侯府对待自己这个女子果然更加优待,与其他哥儿不同。
她安顿下来以后,又觉得无聊,便让身边的下人去请了沈从霜过来说话。
沈从霜过来以后,沈从歆便拉着他问沈从瑜可有说些什么?
沈从霜闻言便笑笑道:“姐姐这可是难倒我了,这里是侯府,可不是家中。我与从瑜哥哥的屋子之间还隔了好几间呢,哪里听得见他说些什么?”
“也对。”沈从歆闻言倒是有些遗憾,又开口问沈从霜他的房间怎么样?与自己这处相比又如何?
“那自是姐姐你这处院子更好,一个人住也格外清净。”沈从霜笑笑,顺着沈从歆的话道。
实际上侯府所有客房都是配好的定例,并没什么不同。就比如沈从歆房中的一对粉彩花瓶,他房中也有。就连床帐也不过是颜色绣花不同,面料与样式都是差不多的。
沈从歆听了沈从霜的话自是开心,便十分得意的对他说道:“你瞧今日薛家人对那沈宣的模样,应当是很不喜欢这个哥儿的。”
“我瞧他身上衣裳简单,头上连个像样的金银都没有,想来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是与他相比,世子自是会选择我这样的名门闺秀。”
“待我日后嫁入侯府,定不会忘了弟弟,偶尔也会邀请你来府中小住几日,享享清福。”
沈从霜微微笑了笑,并未说些什么。手指却是在桌下悄悄握成了拳。
这嫁入薛家侯府的荣耀,凭什么就一定是属于他们的?
他想到今日在薛家见到的场景,那薛侯爷听到家中姨娘腹痛的消息,就匆匆赶去的样子。心想只要能嫁入侯府,哪怕只是做个妾室,只要能得到世子的宠爱,也算是飞黄腾达了。
他一个庶子,就算是留在蕲州,大概率也是被许给当地的族乡绅世族为妾。
同为妾室,世子的妾室与普通世族的妾室自是不同。
若是能嫁入侯府,他亲娘在沈家也能扬眉吐气,再不用过那等低眉顺目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