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小混球那天晚上喝多了，晕晕乎乎走路都走不直，逢人就嘿嘿笑。
衣服上带着烟熏火燎的味道，不知道在哪摔了一跤，裤子也带着尘土和酱料。
林逾过来接的人，瞧见了脸色就不大好：他又把自己弄得跟流浪猫一样。
麻杆儿也脸色复杂：“林逾？”
“是，”林逾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把人接过来，“给你添麻烦了。”
麻杆儿很少私下跟林逾接触。
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小混球嘴里的幼稚未成年，戴着眼镜，俊秀冷静，穿着打扮都体面自然，倒比他这个大学生还要成熟一点。
麻杆儿把他叫住，说：“小师父挺喜欢你的……你俩别闹脾气，好好谈谈。”
林逾点了点头。
上了车，眼神儿才沉下去，盯着小混球：“……是谁不肯跟我谈呢？”
林逾把小混球弄进浴室去，转头找个洗发水的功夫，小混球已经扑腾进浴缸里去了。
水哗啦啦地放，这个傻子连衣服都没脱，就湿漉漉地在热水里扑腾，抱着浴缸壁哭耍赖：“不回家……我不回去……”
林逾把人从浴缸里往外捞，好声好气地哄：“你先出来，把衣服脱了再洗。”
小混球扑腾着水，瞪着醉醺醺的眼睛看他：“不脱，不回去，不跟你回去。”
林逾被他气得头疼。
热气把他的眼镜都给熏上雾了，衬衫上也都小混球扑腾的水，他干脆把眼镜摘了，自己一颗一颗把衣扣给解开了，要进去把小混球抓出来。
小混球捂着眼睛，在那一个劲儿嚷嚷：“你别脱我才不看你……”
结果林逾低头一看，这食指中指之间好大一个缝，小混球看得一点儿都不害臊。
林逾竟然气不起来了，似笑非笑地看他：“不是说不看么？”
小混球理直气壮：“我捂眼睛了啊。”
……他是疯了才跟醉鬼讲逻辑。
169.
喝醉了的小混球非常难搞。
洗个澡跟强暴良家妇男一样困难，最后浴室一地的水，小混球还赖在热水里不肯出来。
非但没醒酒，还迷迷糊糊抓着他骂：“……小变态……控制狂……你爱去哪去哪，关我屁事……”
“不谈了……我不想谈恋爱了……”
“我是不是天生就招变态？……嗝，怎么谁……谁都欺负我……”
林逾不想跟醉鬼一般计较，可还是让他说得心寒。
他堵了他的嘴唇，把话都亲了回去。
浴缸又狭小，连逃都没地方逃，小混球乖乖被亲红了脸亲软了腰。
林逾就按住他的嘴唇：“哥哥知道什么是欺负吗？”
小混球愣了愣。
林逾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冷了，按着他的喉咙，慢慢地吓唬他：“我给哥哥打个项圈，拴在我书房，哪也去不了，只能陪着我，养在桌子底下，吃我的几把……”
“记得以前是什么样的吗？像小狗一样，没有尊严，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
他手指下的皮肤剧烈颤抖起来。
“哥哥不想要我跟你走，那就换个办法。”
“……哥哥，你选一个吧，我是不可能跟你分开的。”
小混球是真的在发抖。
林逾有多了解他，就多容易摧毁他。
他只是想让池燃不再反对他的追随。
他感觉池燃会挥起拳头。
被打就被打吧，他活该。
可他没想到。
小混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170.
他的哥哥被吓哭了。
一边儿打着酒嗝，一边儿哭的泗涕横流，鼻涕泡泡都要哭出来的那种。
“我不要——”小混球哭得好大声，“林逾你是王八蛋！”
“我那么、那么喜欢你——”
他第一次瞧见池燃哭得这样大声。
池燃很少哭，就连他爸找上门儿来，他也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唯一一次是被他骗狠了，气得掉眼泪，窝在被子里，也不肯让他看。
眼下他终于瞧见池燃是怎么哭的了，十八岁的大男生，窝在浴缸里，却是从鼻尖儿红到眼圈，哭得语无伦次。
“我被不能锁着了……林逾……我要是放弃了，我真的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也不能跟我走，杨俊说，你原本报的就是京城。”
“为什么啊……我怎么就是这样的呢……”
他有一万次，希望自己是个正常的高中生。
哪怕不像林逾那么优秀，哪怕他不那么擅长打游戏。
他就能跟林逾，走在同一条路上。
他赤裸地抱着膝盖，哭得直颤，眼泪下雨似的，都噼里啪啦地落进浴缸里去了，一次一次地重复：“我怎么就是这样的呢……”
他那个一千次、一万次，却因为傲气从不曾出口的怨恨。
是他永远无法选择的出生，永远无法篡改的来路。
是那个必须要喜欢的人矮下身，才能彼此触碰的，微小的自己。
171.
“麻杆儿，你说我电竞是什么水平呢？一队？二队？替补？还是青训营？陪练？”池燃喝着酒问他。
麻杆儿也不知道。
池燃是他见过最有天赋、最强大的人。
但每一个职业选手，都曾经是这样的人，可最后的冠军，只有一个。
甚至能让观众看到，有商业价值的选手，都少之又少。
“我十八岁，没有几年可以试。”池燃认真地问，“林逾要是为了我在饮水机边儿上的四年，搭上他自己的愿望，搭上最好学校的入学资格，你觉得值吗？“
麻杆儿说不出话来。
谁也没法儿说值得。
池燃顿了顿，问他：“你见过我喝醉什么样吗？”
麻杆儿摇了摇头，池燃酒量其实算不错的，又并不贪杯，他们喝过几次，他都是清醒的。
“……特别差劲。”
这辈子都不想让人看见。
池燃笑了笑：“等一会儿我要是喝多了，你让林逾来接我。”
172.
小混球梦见了一片深海。
是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幽蓝，只有一只巨大的鲸，在水中缓缓地行进。
它会吞噬他吗？
可它是那样的庞大，又是那样的优雅。
他想说，他喜欢它的尾巴，
喜欢他在水中的从容流畅。
可张开嘴。
只吐出了一连串的泡泡。
他听不到鲸的歌声。
但它亲吻了他。
173
“……我不逼你了。”
“池燃，我错了，我不逼你了。”
“等多久都可以。”
在成年以前。
他还要说多少声对不起。
才能学会如何去表达爱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