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森在国外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厌倦人际交往的,能说得上话的人五根手指数得出来。前两年和陆施宁联系还算频繁,后来也渐渐淡了联系。
他早就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不会去刨根问底两个人为什么变成如今这样。
不是所有事都非要有理由,时间能冲淡一切激扬的情绪,最终化作潺潺流水平缓流过。
——他本以为是这样。
再和陆施宁碰面,看到熟悉的人听到熟悉的话语,陆施宁还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除了更会和他顶嘴这点外,原森忽然觉得六年时间好像也不是很长,也没那么难熬,眨眼就变成现在的他们。
所以他又和十几岁时一样心直口快,对着陆施宁就要一问到底,抓住不放,或许是盯人盯得实在太紧,一向乖巧听话的小狗也会闹脾气,离家出走。
原森好不容易把人找到了,陆施宁的一番话又让他哑口无言。
陆施宁说:“你想要一个家人、想要亲情,这些我都给不了你。
“你只是现在需要我才抓住我不放,等过了这阵子任何人都能代替我。”
原森想要反驳,陆施宁明明可以给,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陆施宁是独一无二,任何人都代替不了。可这回答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下意识觉得如果他说了,对面哭泣的人会更伤心。
这些不是陆施宁想要的。
可是他想要什么。
原森不知道。
他对“爱”仅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以前和苏芸乐交往是因为合适,年龄合适,时机合适,所以他们在一起,不需要多余的浪漫、不需要节日鲜花,不需要耳鬓厮磨说情话,心跳更不需要加速。
原森只在别人那里看到过近乎于腻歪的爱情,裴廿和女朋友没分手时一直是这样的状态,打电话都会不自觉地露出微笑,他一笑,原森和尹浩就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就这么爱吗?
可爱到底是什么。
直到得知陆施宁的性取向,脱口而出那句“那我不行吗”原森都没真正搞明白。
他笨拙地学着爱一个人,买鲜花、写卡片,硬着头皮发给陆施宁一长串的情话。
陆施宁通通不领情。
这也难怪。这不是爱,爱不会这么生硬,他甚至想要陆施宁教教他。
要是陆施宁还和以前那样依赖他就好了。
他可以照顾他一辈子。
——升起念头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很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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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原森统统没有做好,心跳过快、呼吸紊乱,脸也是红的,所幸天黑看不出来。
在陆施宁面前原森一直扮演哥哥的角色,这样突如其来的转换,变成恋人,怎么还不允许他紧张了,因此他用更多的语言掩饰慌乱,把眼底的情动压下去,再重重落在对方身上。
一听到邵清通风报信说小孩去见陈双毅,他就坐不住,跑到陆施宁家楼下坐了一个小时,盯准了人就冲出去,生怕他后面还跟着个不怀好意的坏东西。陆施宁却张开怀抱拥住他,他自然回拥过去,两个人的气息交融,他烦乱的情绪也得到安抚。
小孩有好好在他怀里,那么其他事情都可以是次要的。
陆施宁很漂亮,哭过的眼睛、不经意露出的一截手腕,还有胸膛下的肋骨,原森一一抚过,一一吻过。他深知小孩有多听话,让做什么做什么,偶尔露出凶狠的表情,也是装出来的。陆施宁是最没脾气的小动物,只是会藏很多很多的心事在肚子里,和谁都不说。
后来杨琼芳催原森去相亲,原森转手把相亲对象介绍给张磊,顺便找张磊出去聊天。
张磊交了女朋友整个人都神清气爽,面对原森也不怂了,本意是好的,原森和他打听陆施宁以前的事,张磊就和他说了大学时期陈双毅追过陆施宁,添油加醋道:“他俩当初差点就成了。”
原森当然吃醋,一想到他不在的那几年,陆施宁也被其他人喜欢过,也曾差一点就和别人在一起了,他心里一阵泛酸……可又知道这醋吃得毫无道理。
最初是他主动选择离开的,留下红着眼睛的陆施宁,那一年陆施宁十七岁,和原森告别时强忍着眼泪,还说自己没有生他的气。他这么说是不希望原森离开后他们还有解不开的结。
陆施宁是最容易心软的,只是常常嘴硬。
吵架分开的那一个月里原森逐渐明白,爱是想要制造浪漫、看到鲜花就想买给他,是耳鬓厮磨还不够,想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伏在耳边说情话,是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是他一离开,这些全部散去了,余下的难过也七零八落,没办法治愈。
“我喜欢你,从十六岁到现在,这是第九年。”
“我爱你那么长时间,我怎么敢骗你。”
两个人坦白心意的那个晚上,原森整夜都没有睡,怀里是失而复得的宝贝,他认真看了又看,怕再是一场梦。陆施宁的睫毛颤一下,他也要心惊,伸手把人揽进怀里轻轻拍,陆施宁便蹭过去安稳睡着。
原森回忆起很久以前,那时候两个人形影不离,直到某天陆施宁突然疏远他,他搞不清状况,把自己家的事说给他听,又在讨要他的爱。
陆施宁当时十六岁还没有成年,比原森还小了两岁,却承诺要爱他,尽管没有回应。
就算没有回应。
原森在两人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常常看他,所以也知道他常常看自己。他起初不明白那眼神意味着什么,后来才知道那就是喜欢,喜欢他便总要看着他,从十六岁到如今,陆施宁看他的眼神一直没变过。
是他太迟钝了,还以为那只是一种关心的表现。
陆施宁当然关心他,他爱他那么多年。
原森眼底映出陆施宁的睡颜,睡得那么安稳香甜,好像从前的苦都不算什么,他总是容易知足。
原森小心翼翼吻他的额头,一直看着他,看到眼底发酸,天边都升起鱼肚的白。
陆施宁醒来时问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原森凑过去,“忘了,一两个小时前?”
这回轮到他撒谎。
“小鹿。”原森伸手捏他的脸,怎么这么好欺负。
陆施宁果然软哼哼讲:“你干吗?”
“你说喜欢我很久,是真的吗?”原森看着他,瞳孔映出陆施宁的倒影,眼神漆黑深邃。
他看到陆施宁的目光闪了闪,不太好意思地别过头。
“从十六岁……”
陆施宁捂住他的嘴巴说:“你好吵。”
原森眨下眼,舔他的手心。
他不问了。
那些当然都是真的。
原森不过被否认几个月就这么痛了,陆施宁把喜欢藏到心底那么多年,绵长的痛让他习惯了,可他本不该习惯的。
原森什么都不想问,不想要什么确切的答案,他只想爱他。
如果陆施宁愿意说,那么他也会听,听完一定要给他一个吻,这不是奖励,是感激。
谢谢你喜欢我那么多年,让我有机会能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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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杨琼芳楼下捡来的小狗被起名叫“森森”,陆施宁起的名字。
原森抗议过。
抗议无效。
在宠物店洗干净后发现小狗是白毛,毛发蓬松柔软,十分好撸。
陆施宁闲暇之余就爱抱着狗子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原森每次看见都要故意把狗挤掉,自己趴在陆施宁怀里。他身高马大,整个人这么一罩,都分不清究竟是谁抱谁。
原森装可怜:“老婆,有了狗就不要我了吗?”
陆施宁配合地摸摸他的脑袋,“森森在冲你呲牙。”
原森:“看不到。”
陆施宁被他拱得几乎要坐起来,只好说:“你去给森森倒点水,它好像渴了。”
原森脸更垮了,陆施宁只好吻了吻原森的唇,认真道:“哥哥。”他的耳朵有点红。
原森得寸进尺道:“叫老公。”
陆施宁推他的下巴,作势要站起来,“还是我自己去吧。”
原森闻言利索地起身,拿着水壶走到小狗的食盆旁边,和摇着尾巴颠颠过来的小白狗说:“我老婆让我给你倒水,看在我老婆的面子上……”
陆施宁终于忍不住了,“原森!你不要和狗对话!”
原森笑开,撑着下巴看他:“小鹿,你也吃醋吗?”
陆施宁:“……”
陆施宁走过来,把食盆里的水倒进水盆里,拍拍小狗的脑袋,较为严肃地说:“不要吃小狗的醋,小狗什么都没做错。”
原森凑过来亲他的脸颊,而后是嘴巴。
陆施宁险些撑不住坐在地上,被原森吻住,嗯唔着抬手拍拍他的脑袋,本意是安抚也是真心:“最喜欢你了。”
原森紧跟着答道:“我也最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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