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走,了吗?”初一坐在门边的沙发扶手上,冲着卧室喊,“再不出来司,司机罢,工了啊!”
“罢呗,”晏航在卧室里说,“开个车而已,我自己还开不了了吗。”
“车我开,走了啊。”初一伸手在门锁上撑了一下。
晏航从卧室里探出了脑袋:“你急个屁,人家是我的粉丝,又不是你的,你着急忙慌的干嘛?”
“CP粉,”初一指了指自己,“没,有我你早过,气了。”
晏航笑了起来,又回卧室照了照镜子才走了出来:“行了,这么多年没玩这些了,直播间都长草了,还能有粉丝见面会……”
“见面会就俩,粉丝。”初一说。
晏航笑着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就你有嘴。”
“薏米姐她们不,不算粉丝了吧。”初一站了起来。
“是啊,这么多年了,”晏航套上外套,“朋友都得是铁的那种了。”
出门的时候初一又拿了条围巾顺手绕到了晏航脖子上。
“不冷。”晏航说。
“在屋里当,然不冷,”初一把他推到了门外,“体验一下。”
“行行行,”晏航把围巾整理好,“礼物带上啊。”
初一晃了晃手里的两个纸袋,里头是两盒香水,送给薏米和七爪的。
晏航最早无聊开始玩直播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安定下来,过着波澜不惊,别说打架了有时候好几个月连吵架都吵不上的平淡生活,还会在这么多年之后,找一个合适的日子,跟那个总被欺负的小孩儿一块儿出门去见朋友。
我不吃薏米和七个爪子,都是当年直播间里的铁粉,无论晏航什么时候打开,她俩都会第一时间出现。
按薏米的说法,我们是看着你俩长大的。
晏航看了一眼初一,不知道是不是最初那段日子的记忆太深刻,到现在他有时候看初一,都还下意识地往下找。
看到初一胳膊了,再往上抬眼看脸。
“过来,”晏航站在电梯门口,“亲一个。”
初一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说我亲你。”晏航说。
初一把脸凑到他嘴边。
晏航亲了亲他的脸,吧唧了一下嘴:“味儿不错。”
初一笑着看了他一眼:“是不是有,点儿羡慕。”
“什么?”晏航走进电梯。
“我这,么嫩。”初一说。
“脑子也不怎么好使,”晏航说,“多大岁数了还当自己青春年少呢。”
“八十了也比,比你年少啊。”初一说。
跟两个姐姐约好在老地方见,一家空中咖啡馆,这两年他们聚会都到那儿,环境好,能看得很远。
初一开车,晏航坐在副驾闭着眼睛养神。
“明天把车开,过去我看,看看。”初一说。
“怎么了?”晏航闭着眼睛问。
“检查一下喷油嘴,”初一说,“这车一直没,没怎么上速度开,怕堵。”
“哦。”晏航点点头,“没事儿让我爸上高速跑两圈儿去。”
“骂你不孝子。”初一笑着说。
“你快休年假了吧,陪我回去一趟,”晏航说,“去墓园看看野驴之墓,我爸上回去说字有点儿掉色了,去填一下。”
“好,”初一点头,“他还是自,自己去吗?”
“嗯,让他自己去吧,他要诉衷肠,一个人比较好发挥……我们多买点儿东西带着,”晏航看着窗外,“我总怕我妈不认识我。”
“去了几次了,也该认,识了,就算不,不认识你,”初一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该认,识我吧。”
晏航斜了他一眼:“最近没来由地自信越来越爆棚了啊?”
“人总得进步。”初一点点头。
晏航笑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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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咖啡馆的时候,薏米和七爪已经要了杯咖啡看着风景聊天了。
“你俩真慢啊,”七爪说,“我都续了一杯了。”
“他得打扮,”初一坐下,“姐姐好。”
“有半年没见了吧,”薏米说,“感觉你俩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找个男,朋友吧。”初一语重心长地说。
七爪笑得咖啡都晃出来了,赶紧把杯子放下。
“吃点儿什么吗?”晏航叫来服务拿了菜单看着,“有不少新品啊。”
“随便吧,”七爪说,“不是你做的,吃什么都差不多。”
“早说啊,约我们店里不就行了,晏航说,“不过得提前约……最近我退居幕后了。”
“是上回说的只做新品开发了吗?”薏米问,“那不是太浪费脸了。”
“这脸也怕老客看,腻了。”初一说。
晏航看了他一眼:“你都看了多少年了,挺不容易啊?”
“我还能坚,坚持个百十来,年的。”初一说。
“其实有时候看看你们,”七爪托着下巴,就觉得爱情这东西还是有的,而且能有很长很长的保鲜期啊。”
是啊,保鲜期怎么这么长呢,真是太棒了。
晏航有时候想想也会觉得很奇妙,长久这种东西到底是营出来的,还是碰对了人就得到了呢?
他跟初一这么些年也有过争吵,还打过架,但他从来没有动过“分开”这样的念头,也从来没有觉得感情受到了影响,这些争执和冲突,就像是他们感情里天生的,合理的那一部分,理所应当存在着,就像他俩理所应当在一起一样。
他们的感情甚至没有法律上的约束,分开了也只称为分手。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吧,永远的恋爱状态。
“对了,”薏米拿过自己的包,从里面摸出了一个小盒子,“这是我们粉丝养老院费了挺大劲才做出来的礼物。”
“是什么?”晏航接过盒子。
“剪辑,”薏米说,“除了你最早还没什么人气的那几个月,后面直播的影片差不多都在这里头了,前期你单人的,后面双人的……”
“你们也太牛了吧?”晏航很吃惊,“这得弄多长时间啊?”
“反正不短,主要还得剪,你有时候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人就不见了,这些放空的内容就会剪掉一些,”七爪有些感叹,“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不想红的主播了。”
“而且成,成功地没,有红。”初一从受晏航手上拿过盒子打开了,里面放着一个订做的随身碟,还印着他俩以前的头像,“这头像都换,换过好几,次了,怎么找到的啊?”
“有人存了啊,”七爪说,“怎么样,没想到吧?”
“真没想到。”初一说,“谢谢小,姐姐们。”
“你俩一直在一起,”薏米笑着说,“对于很多小姐姐来说,也是一种寄托了……看啊,当年我喜欢过的那一对小男生,过了这么多年,还好好地在一起。”
是啊。
晏航看了一眼初一。
当年他随手在街头捡回来的那只小狗,现在还每天都趴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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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逛街了吧,”初一从咖啡店出来,上了车就说,“先回去看,看剪辑。”
“这么急,”晏航反手在椅背的袋子里摸了摸,“我笔电在车上,你要想看,现在就能看。”
“等,”初一发动了车子,“找个漂亮的地,地方。”
“行吧,”晏航笑着说,“去海边。”
“冷啊!”初一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去上次没人的那个海滩,”晏航说,“就一个老头儿在修船的那里,那儿可以生火,问他借个炉子,咱俩烤着火……”
“再烤,点肉串儿,”初一说,“你不如去小,小李烧烤。”
“开你的车,”晏航说,“我说,你开,哪儿来那么多话。”
“嗯。”初一闭紧嘴。
“晚上去吃烧烤吧,”晏航很感慨地舒了一口气,“得让他给我们办个VIP巨钻卡,平时打一折,节假日生日白送。”
“醒醒。”初一说。
“不醒了,”晏航伸手在他脑袋顶上扒拉了两下,“这么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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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野海滩挺多的,没有开发,没有任何娱乐项目,游客不来,本地人不稀罕,非常合适他俩过来烤火。
修船的老头儿家就住在旁边,放渔船的地方搭了个小木屋,随时可以拆掉的那种。
晏航拎了两瓶酒给老头儿,老头儿把炉子给他俩生好,然后就回家了。
“浪漫吗?”初一坐在炉子旁边,背后靠着小木屋的墙,三面都是风,炉子差不多得抱在怀里才能感觉到温暖。
“进屋得了。”晏航站了两秒,退进了木屋里。
初一叹了口气,拎着炉子也进了屋里。
“来,”晏航坐到炉子旁边,搓了搓手,从外套里抽出了笔电,“可以看了。”
初一笑着把随身碟插到了笔电上。
影片还分了集,有三个,标着上中下,点开的第一眼晏航就先看了时长,第一个影片就有一百三十分钟,赶上大片了,估计另两个影片也差不多,特别是后来初一开始出镜,他直播的次数都增加了不少。
影片配着音乐,很好听,晏航没听过的吉他曲,带着些寂寞。
片头打出来标题。
那时的少年。
“那时是多,多大啊?”初一盯着萤幕。
“初中吧。”晏航说。
“没上,过学就别拿这,这个当标签了,”初一说,“十三四岁吧。”
晏航笑着把手伸到炉子上方搓了搓:“烦死了。”
初一没说话,伸手握在了他手上,静静看着架在旁边小凳子上的笔电。
片头……居然还有一个正式的片头,做得真是很用心……片头过后,就是影片的内容了,先是闪了几个色调很怀旧的镜头,晃动着掠过的树,地上耀眼的光斑,匆匆走过的行人。
“今天有人了啊……”
影片里传出了晏航的声音,画面也慢慢有了色彩。
“明天要搬家,要换个城市呆着了……又要告别一个地方……”
影片里晏航的声音跟现在有些许不同,语气是他熟悉的,直播时特有的冷淡和利索,但音色更清朗更稚嫩一些,带着小小可爱的少年音。
“你那,那会儿说话好,可爱啊。”初一轻轻捏了捏、晏航的手。
“奶狗最可爱。”晏航伸长腿,笑了笑。
初一没有看过晏航以前的直播录影,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会感觉好像那是晏航的另一个世界。
晏航遇到他之前,走过的那些地方,看到过的那些风景,碰到过的那些人,像是一个带着淡淡灰色薄纱的故事,慢慢地一点点展开在他面前。
初一突然有些羡慕那些一开始就看着晏航直播的小姐姐们。
“银杏叶子黄了,还挺漂亮的……”
影片里晏航捡起了一片叶子放到镜头前,捏着叶柄转了转。
“你手,怎么伤了?”初一盯着萤幕。
“我以为你要夸我手好看呢。”晏航说。
“夸,过了啊,”初一转脸看着他,“怎么那,那么大一,道口子?”
“那哪还记得啊,我连这是在哪儿都记不清了。”晏航想了想,又凑过去看了一眼影片上的日期,“大概是……打架吧,前一天我跟我爸去喝酒,碰上找麻烦的,打了一架,第二天就搬家了。”
“晏叔带,儿子带得真,真好。”初一笑着叹了口气。
“那时我还想着是不是惹了什么人,我们要连夜逃跑呢,”晏航说,“谁知道后来就一直这么换地方了。”
影片按着日期往后,初一发现晏航直播的时候真的是很随意,就算剪掉了很多发呆不动的镜头,还是能看到不少放空的画面,对着一枝笔、一朵花、一本书或者窗外的街道,然后人就走开了,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画面动了动,就被关掉了。
那时的晏航很寂寞吧,连直播的时候拍出来的普通画面里面都能感觉得到。
当然,偶尔也会有很开心的时候。
“今天生日,一会儿教你们做个菜,不过我爸给我弄了个礼物,得先拆礼物……”
画面里晏航戴着口罩,发型有些不一样,头发理得很短,都能看到青皮,看上去非常不良少年。
“你这会儿开,开始戴口罩露,脸了吗?”初一问。
“嗯,”晏航点头,“开始做菜就戴口罩了。”
礼物盒子被拆开,晏航打开盒盖的一瞬间,初一忍不住笑了起来。
晏航在旁边跟着也乐了:“操。”
盒子里放着一个保险套。
不是一整盒,是一个。
晏航的手在空中定了定,然后才捏出了这个保险套,还伸到镜头面前展示了一下。
“我还没成年呢,亲爹了……”
炉子里的火有些小了下去,初一看了看,从旁边装着炭的袋子里夹了些出来加进去。
“你碰,到我的那天,”他坐回晏航身边,“也直,直播呢,我看看那个。”
“找找。”晏航把笔电拿过来,戳了几下,在最后一个剪辑里慢慢拖着进度条,按日期顺序找到了前一天的影片。
正要继续往后的时候,初一拦住了他的手:“我看看前,一天的。”
“前一天也差不多,”晏航说,“我看着你被人打了好几天。”
初一嘿嘿笑了两声。
“现在还有谁敢跟狗哥动手。”晏航说。
“你。”初一说。
晏航笑了半天。
在出手“搭救”初一的前一天,影片里的一切都还带着灰色,有些寂寞的画面,一掠而过看不清的路人,就连街对面的“主角”也像是过往无数的影片中偶尔会出现的“主角”一样,有时候是一只猫,有时候是一只炸蜢,一个被风吹着滚过的包装袋。
谁能想到呢?
太多的没有想到。
晏航没再看影片,偏过头,手指撑着额角,看着初一的侧脸。
初一盯着萤幕看得很仔细。
“那时我真,能忍啊。”初一说。
“忍者神狗。”晏航说。
“这些人我都快记,记不清谁,是谁了。”初一说。
“我就记得最矮的那个。”晏航说。
初一叹了口气,快进了一小会儿,影片跳到了他被“罩”的那一天。
晏航带着些无奈的声音响起。
“今天有点儿过了啊。”
“看不下去了。”
初一坐直了,还鼓了一通掌:“我老大来,来了!”
“滚蛋。”晏航笑着说。
“太帅了。”初一转身搂住他,埋到他脖子里咬了口。
“疼啊!”晏航往他背上甩了一巴掌。
初一松了松劲,但是没有松嘴,还是咬着他,仿佛是只护食的狗叼着心爱的骨头。
晏航只得在他背上轻轻拍着:“怎么了啊,突然这么兽性大发?”
“我爱你。”初一还是咬着他,有些含糊不清地说。
“我也很爱你啊。”晏航说。
“我们去,旅行吧,”初一说,“去你去,去过的所有地方。”
“那我可记不清,得问问晏致远。”晏航说。
“嗯,”初一点点头,“但是不,不带他啊,就我俩。”
“那肯定。”晏航点头。
“我们要走很,很远,”初一说,“去很多地方还,要吃很,很多烧烤。”
晏航笑得咳了两声:“好,走很远,去很多地方,吃很多烧烤。”
“老的时候写,一本回,忆录,”初一说,“就叫钢镚儿历,历险记。”
“好。”晏航偏过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亲。
《番外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