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界点
李景恪浪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去了趟十年没再回去过的下和村,重新做了回人嫌狗厌的白眼狼,最后把池灿带回去的原因很简单,为阿奶那几万块钱的救命钱。
期限
池灿和李景恪没多大关系,想走随时可以走。
李景恪签字画了押,开始未婚养小孩,意味着拿出的是自己的下半辈子,尽管没有人相信他会信守诺言。
哥哥
十年没见,池灿眼泪汪汪不敢流,一开口就叫李景恪哥哥。
十年没见,从池灿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其实根本不认识李景恪了,因为李景恪就没做过他的哥哥。
李景恪也没说过要做池灿的哥哥。
从一个受尽宠爱的小屁孩变成一个没人要的垃圾,这样的悬殊落差确实很打击人,境遇能让人认清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池灿就还是一副小屁孩样,只是更谄媚了,对李景恪点头哈腰,惟命是从,说自己只有一个哥哥。
他叫得越来越顺嘴,李景恪也从没反驳过。
教导
尽管池灿只有一个哥哥,但后来他犯过一次混,故意对唐殊这么叫过一次,才知道哥哥确实是不能乱叫的,也知道了小时候打枪和长大了打枪,原来不是一个东西。
无论小时候,还是长大了,池灿的每一次都是李景恪教的。
小时候
池灿忘光了在风城的小时候的事,除了唯一一件能拿出来说的,就是李景恪在池塘边教过他打枪。
其实他一直不敢想,也不敢说,他可能不只是记性不好,而是在池家的时候,他也是忽略掉李景恪的其中一个,他也没有站在李景恪那一边过。
李景恪十一岁离开池家,在这之前,从池灿身上得到的,可能只有教他打枪后获得的一顿训斥和殴打。
只有李景恪全部都记得。
小时候的池灿学玩玩具枪学不明白,被他骂的时候,和长大了还是一个样,嘀嘀咕咕,委委屈屈,偷偷抹泪,一身反骨,却记吃不记打,哭完还能对他笑出来。
像个彩色的小太阳。
同性恋
池灿讨厌同性恋,没有怪癖,是开朗快乐人见人爱的小孩,应该要觉得李景恪是个坏人,像别人嘴里说的那样。
但他因为李景恪患上了这样的怪癖,只要是李景恪,就什么都可以,李景恪不理他不喜欢他,才是最坏的坏人。
李景恪究竟该怎么当这个坏人?
许多个问题
李景恪在风城名声不好,没爹没妈的反面教材一个,活了二十多年,书没读过几天,打人倒是专业。
他从丁雷的会所出来,一个人在家具厂得过且过,再多养条狗都嫌麻烦,本就没空也没地方多养一个大活人,趁早把池灿送走才是最好的选择。
人人都在想,都在猜,李景恪究竟什么时候会把池灿丢掉呢?
李景恪发现许如桔更适合教导池灿的时候,丢掉家具厂的工作变成无业游民的时候,丁雷把池灿接走的时候,池灿试图离家出走的时候,还是池灿考上北京学校的时候?
池灿自己竟然也总是害怕,总是翻来覆去地问李景恪这样那样的问题。
“你去哪了?”
“你还是我哥吗?”
“你会喜欢别人吗?”
“哥会爱我吗?”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你愿意让我跟你永远在一起吗?”
“是不是要跟我闹分手?”
“我们是在谈恋爱吗?”
李景恪没空理会别人的猜测,没义务回答别人的疑惑,而池灿的问题……
池灿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从第一个问到最后一个,应对方式也从离家出走、酒吧买醉进化到虚构男友,扬言要躺在李景恪的车引擎盖上睡一整个晚上。
池灿在风城兜兜转转,来来去去,像候鸟归巢,也像小狗咬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他为此掉了好多眼泪,永远有很多问题,一不如意就嘀嘀咕咕,可怜可爱。
李景恪觉得池灿长大得很快,在想怎么让他少得寸进尺一点,但没有用。
因为池灿一直这样,李景恪好像并不怎么介意。
演讲视频
高一那年,池灿在一个下雨的下午参加了学校的演讲比赛,获奖后,他把奖状贴在玻璃窗上,把装着他人生五分钟的视频U盘送给了李景恪。
李景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忽视了它们,也忽视了池灿。
后来池灿去了北京念书,李景恪一个人住在筒子楼里,晚上池灿没打电话来,他开着电脑,偶尔会看一看。
在池灿长大之路上,李景恪也许还是错过了池灿的很多变化,比如池灿是怎么突然爱上学习,成绩是怎么突飞猛进,又是怎么在青春期里独自辨认爱与不爱的。但李景恪知道池灿从来没有怪过他,因为池灿写作文,从前写《我的妈妈》,来到风城,池灿把妈妈放在了心里,开始写《我的哥哥》;因为池灿人长得漂亮,嘴也甜,在学校里呼朋唤友,去了北京也不输给别人,可他好像就是那么喜欢李景恪,开口爱哥哥,闭口也爱哥哥,没有意外,也没有错误,只要李景恪接受他的爱,他就是全世界最高兴最幸福的小宝。
视频里的池灿,俊俏乖巧两眼放光,和冒大雨来家具厂的时候一个样,他也好像就是为了这支视频,才特地来参加的演讲。
李景恪看着屏幕,再接电话,时间仿佛都重叠在了一起。
在风城、在李景恪身边的小宝不会忘记给李景恪送伞,在北京的小宝也没有忘。
李景恪不知道关于淋雨池灿也能说这么多,觉得下雨天也变成了特别的日子。
吵架
长大后的池灿再和李景恪吵架,不用担心没了李景恪就要流落街头、就要交不起学费、就要被山上的野兽吃掉。风城和北京三千公里的距离,也能支撑池灿别那么没出息。
他那时候九个月没回风城,却没能长出一副硬翅膀。
可他们都知道,池灿想走随时可以走。
和好后的池灿宁愿永远没出息了,毕竟他都二十五六,李景恪都过三十了,怎么能不成熟点?
每次一有生气吵架的苗头,他就先发制人:“你放心,哥,我会每天在你眼前晃悠,烦死你!”
他就不讲道理:“李景恪,你现在最好没想过跟我冷战,最好没想过让我走,”说着说着又急了,“也是,家里钱都是你在管,你说了算,你多有理由把我扫地出门!”
李景恪沉默不语地跟着他上楼回房,刚踏上柔软的地毯,就把人往里一推。
池灿特别喜欢房间里的长毛地毯,踩上就觉得舒服,他软软踉跄了一下,还在嘴硬:“李总现在不担心我弄皱你的衬衫了?”
李景恪扯开领带,摁着池灿就倒在地毯上,单手边解着皮带边对池灿说:“错没错。”
池灿心里猛地一跳,老实了,他很快衣不蔽体,光溜溜的,滑跪得毫无压力:“哥,错了,我不该通宵熬夜,还跑去跟他们聚餐,回来跟你生气……”
“是不是找打?”
“能不能轻点,哥。”
“不能。”
“那能不能不吵架了……”
“我不是打算把你扫地出门吗?”
李景恪把他往浴室里拉,在放满水的浴缸里坐下来,池灿往李景恪身上贴,拿湿哒哒的脸颊蹭李景恪的下巴,微微的胡茬弄得他痒,他低声说:“我错啦,要不你再打我两下,”他伸手往水里摸,“你弄弄我,几天没弄了。”
李景恪搂着他湿滑的腰身,稍稍掐紧,淡淡看向池灿:“都要把你扫地出门了,还弄什么弄,对你没兴趣。”
哪能呢。池灿都这样坐李景恪怀里了,哪能感觉不到。
池灿知道他在说气话,也没怎么当真,结果还是一副快被气哭了的样子:“你就想让我哭给你看是不是。”
不说还不要紧,一说要哭了,池灿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腿缠在李景恪腰上缠得更紧。
“还把自己当三岁小孩啊,越来越娇气了,打都没用,”李景恪闷声一笑,低头亲了亲池灿的嘴,“别哭了,真的有这么伤心?”
“没有……”池灿看着李景恪,抿抿嘴唇笑了,又吻了吻李景恪,说,“哥,你伤心的时候,能不能也告诉我,我以后一定都改。”
即便李景恪容许一切发生,但不代表他不会伤心和难过。
“你不是在这吗,伤心什么。”
李景恪和他接吻,觉得他特别像个傻瓜,因此在知道池灿是个彻头彻尾离不开他的傻瓜后,李景恪再也懒得真的动气跟池灿吵架了。
财政大权
池灿那天说了一句家里的钱都是李景恪在管,特别好找理由把他扫地出门,也不是空穴来风。
他从参加工作开始,每个月多少工资、存下多少钱了全告诉了李景恪,连开来的存折都一并交给了李景恪保管,整个人从里到外敞亮得不行。
可偶尔跟别人一聊,池灿才发现,家里到底有多少钱,他是一概不知,李景恪赚了亏了,从没跟他说过。
都说财不外露,怎么他跟李景恪露得,李景恪就不跟他露一点呢。
池灿不高兴,第二天还是郁郁寡欢。
“最近经济不好,”池灿吃饭的时候边看新闻边嘀咕,“好多小微企业一不小心就破产了,家人跟着一起背上债务,哎。”
李景恪仿佛知道他那波澜壮阔的心里又在洒什么水出来,吃完饭就提着池灿去了书房,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然后扔了片钥匙出去。
保险柜的位置池灿当然知道,他一开始还假装了一下,捏着钥匙慢吞吞去看了。
李景恪说:“以后家里的财政大权都交给你,不过你要是让我背上债务,你就得肉偿给我了。”
好吧,池灿看完,眼睛都忘了眨,默不作声地关上了保险柜,放弃得很快,摆摆手说还是算了,以后还是要辛苦哥了。
而且他现在就能补偿李景恪,还是免费的!包您满意!
皮带
池灿看李景恪解皮带、拿皮带的时候,从来没说过,他根本忘不掉那晚在丁雷会所里看过的那个录像。
不是害怕。他竟然特别想弄到那些录像带,有机会能再仔细看看就好了。他的脑回路确实挺异于常人。
而且这么久以来,李景恪还是不喜欢拍照。
池灿时不时偷拍,李景恪倒是不会躲,于是池灿的胶片里有李景恪和他挨在一起的腿,有李景恪近在咫尺的半张脸,有李景恪坐在阳台等他洗澡的背影……
终于,池灿这次躺在床上,坦胸露背的休息着,看李景恪脱衣服的时候,忍不住偷偷举起了相机。
李景恪发现得很快,只是双眼习惯性紧盯而来,锋利英俊的眉眼过于扎眼,在那一瞬间,也过于漆黑冷峻。池灿下意识一抖。他在看见池灿讪讪的脸之后,顺势瞪了一眼,又慢悠悠笑起来,没说话。
池灿郁闷地说:“你怎么后背长了眼睛啊。”
李景恪说:“你也知道害怕。”
“你有没有特别想抽人的时候,”池灿正好来了求知欲,说,“他们说男人动手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李景恪“嗯”了一声,竟然没反对。
池灿看着李景恪拎着手里的皮带就朝他走来了,不自觉睁大了眼睛,张嘴说:“干嘛!我没做错事,没惹你……”
李景恪捞起他往床更里的地方按,手一摸就是一片白花花的胳膊腿儿,他抽走他手里的相机,和皮带一起往一边扔。
“我不想抽人,池灿,”李景恪说,“是你屁股又痒了。”
池灿一边推他一边啊啊喊救命,开心得不像要被救命的样子。
赌石
台里最近做了个赌石专题的新闻栏目,池灿来找李景恪学习,要了很多素材回去。
单位里关系好的同事知道池灿他哥以前是做这个的,看到素材高兴坏了,和池灿聊天扯东扯西,扯到这些玉石惊天的价格上,那些赌石的人切石头,一刀下去,是穷途末路还是石破天惊,真够刺激,同事问池灿:“你哥能开得起公司,当初岂不是赚大了?”
池灿说:“我哥他才不赌博。”
“你哥肯定没告诉你,不然他这么专业,怎么可能不给自己挑一块。”
池灿想起了当初李景恪说买大房子就买大房子。
“真没有,赌博赌博,十赌九输,我哥就是因为专业,所以从来不赌,他都是赚的辛苦钱。”
周末池灿跟着李景恪去农家乐吃饭,小小约会一下,下午顺路便跟李景恪去工作室看石头了。他拿着手电筒往石头上照:“哥,你是不是就靠这个赚来的我们的家。”
李景恪不知道他突然抒什么情,说:“不靠这个靠什么。”
他说:“那你看石头看这么准,就没想过赌一赌?”
李景恪笑了,拍拍池灿的脑袋说:“小宝,赌输了,你跟我去捡垃圾还是去要饭?”
答应的事
李景恪既不会让池灿去捡垃圾要饭,也不会对池灿展现暴力,更不会因为享有财政大权就把他扫地出门。
李景恪当年把池灿带回了家,池灿紧紧地抱着,跟着,抓着,这么多年,他终究一直抓住了李景恪,李景恪永远不会让他无家可归,无依无靠。
因为池灿在长大之路上为李景恪掉过很多眼泪,伤过很多次心,李景恪既然跟池灿谈了恋爱,不想再让池灿为他伤心,也没有什么可伤心的事了。
李景恪答应池灿的事从来没有不做到过。
拿出的是下半辈子就是下半辈子,说了永远也就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