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两点,客厅的灯没关,江时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灯光下,他眼睫浓长,侧着身微蜷着身体,手机压在脸下,金属轮廓将他的脸挤压出两道红痕。
程野抽出手机,又把人抱去房间。
半路江时转醒,偏头在他身上闻了下,没闻到酒气,倒嗅到了点清浅茶香。
“你回来了啊,几点了?”
程野把人塞被子里,“差几分钟两点,睡吧,我去洗澡。”
江时短暂地醒了下,听到话后团着被子翻了个身,再次陷入沉睡。
程野站在床头看了会,转身出了房间。
客厅的灯在刚刚抱江时的时候就被关了,门外路灯投了点影影绰绰的光芒进来,程野整个人陷在沙发上。
黑暗笼罩着他,看不清脸上表情,只有背影看起来很沉默。
他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一瓶啤酒。酒是上次聚会喝剩的,别人都懒得拿,他拿回了家。
程野一手拎着酒,一手拿着椅子去了阳台。
城市陷入沉睡,雨停了,天边亮起闪烁的星。
他敞着腿,双手撑在膝盖上,单手拎着瓶子,张嘴一嗑,瓶盖应声落地。
程野迎着闪烁的星喝了口酒,掏出手机,像做了很多次,熟练地找到文件夹,翻出藏在里面的录像。
视频说长不长,前前后后不到二十分钟。
保安以为他只给了校医室门口的那段,其实程野做了点手脚,连着校医室的监控都在他手里。
视频的光将脸照成五彩交织的光芒。
程野面容平静地看着,喝完了一瓶廉价的酒。
-
王泽凯是个双,简单来说就是男女通吃。
家里是搞房地产生意的,这两年建筑业兴起,可谓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喜欢玩,却不想负责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给钱。
王泽凯有点脑子,但不多。他知道有的人不能惹,一般都挑那种家境不好的人下手,完事了给点钱,再威逼利诱一番,基本上没人敢闹事。
江时是个意外。
他太好看了,往那一站好像天生就会发光。
他调查过他,林城来的农村人,光看家庭地址,完全想不到这样的地方会长出这样的人,况且身上的衣服还不便宜。
见面的第一眼,王泽凯就知道他昨天去干了什么。开学报到才三天,第一天江时就跟人上了床,带着满身的痕迹回来。
那一刻,王泽凯好像知道了他身上的衣服是怎么来的了。
万万没想到,江时却是块硬骨头。他的示好他完全看不见,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甚至连点好脸色都不给他。
理智告诉王泽凯这种人最好别招惹,可他梦里辗转反侧都是那张脸,烧得他心痒难耐。
于是发生了校医室那幕。
王泽凯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他额头的包肿了好几天才消,伤一好就开始联系在这边认识的朋友。
朋友都是酒肉朋友,往光线迷乱的酒吧、KTV里一坐,推杯换盏后,瞬间就成了生死兄弟。
KTV里人很多,男男女女一堆,王泽凯花了好大的劲才挤进他们的圈子。他推开身边的女生,给旁边的人倒了杯酒,“谢哥,你也知道我刚来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这事就拜托你了,你可一定要给兄弟我出这口恶气。”
谢鸿歪倒在沙发里抽烟,他吐出一口烟,露出一个笑来,“欺负你那就是欺负我,这个忙我一定会帮,只是你也知道,我最近投了个项目,忙得走不开,这样吧,我派两个人给你,你有什么需要就跟他们说……”
说完,他顿了顿,“只是我家管得严,再加上这个项目需要政府审批……”
“我懂。”王泽凯拿着杯子和他碰了碰,“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跟你有关系的。”
谢鸿笑了声,往旁边看了眼。
王泽凯旁边的女生顿时就靠了过来,声音娇滴滴的,“王少,怎么来KTV了还要说正事呀,好无聊的……”她伸手去勾他的脖子,“要陪人家去上厕所吗?”
王泽凯和女生搂搂抱抱的去了厕所。
里面,谢鸿摁灭烟,正在玩手机的一个男生收了手机坐过来。
“谢哥,你真要让王泽凯去教训江时?”
提起江时,谢鸿眼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阴沉着往旁边看,“怎么,你心疼他?”
男生被他的眼神看得抖了下,“怎么可能。虽然霍寂出国了,但他跟宋家的关系还没彻底闹僵,身后还有个京市的黄家,我们这么对他,不太好吧……”
“关我们什么事?”谢鸿笑了声,“这明明是王泽凯自己干的事,跟我谢鸿有什么关系?他要是真能对江时怎么样,那是他有本事,要是……蠢货哪来的就回哪里去。”
要不是他家最近闹得凶,家里那个后妈就等着他犯错,当初在饭店受的屈辱,他也不会忍到今日。
江时……
谢鸿捏着手里的杯子。
你等着,我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
王泽凯和女生从厕所回来包间里的人都换了一轮。
他衣服松垮垮的,脖子和脸上还有没擦完的口红印,不过他人也不在乎,把这些口红印当作勋章,眉宇间带着餍足,坐回了沙发上。
喝了还不到一杯,包间门被推开了。
不知道谁又点了酒,送酒来的人是个王泽凯没见过的服务员。一个小男生,清清秀秀的,那双眼睛带着不谙世事的好奇,弯腰放酒时,制服将他的腰肢勾勒得又细又柔软。
仅一眼,王泽凯就被勾去了心神。
谢鸿知道他男女不忌,但没想到他连装也不装,眼底闪过嫌恶,面上却露出一个笑来,“喜欢?”
王泽凯舔了舔嘴唇,“谢哥的场子,自然是谢哥说了算。”
谢鸿朝男生招了招手,“你过来。”
男生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犹豫几秒,还是走过来了,“您好……”
谢鸿伸出手比了比,“陪我兄弟喝一杯,给你这个数。”
男生看了看浪荡的王泽凯,咬着唇踌躇拒绝,“不好意思,我就是来送酒的,这个不在我的服务范围内。”
“不想啊?”谢鸿笑了笑,“那也行,把你刚刚送过来的那件酒全给喝了,我就放你出去。”
这是惯用手段,权衡利弊之下,大部分都会选择前者。
果不其然,男生听了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看看谢鸿,又看了看王泽凯,最后在王泽凯面前蹲下了身。
灯光晃眼,男生的脖颈在他眼底蜿蜒出一条雪白的光景,像兔子。
-
王泽凯就这么跟那个男生好了起来,他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合他心意的一个人,温柔乡让他忘记了要找江时的茬。
就这么过了几天,他非但没腻,反而越发上头,甚至起了要给他一个身份的念头。
男生叫白黎,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温温柔柔的,声音大一点都能哭,小白兔一样的性格,满心满眼都是他。
不知不觉间,王泽凯跟他说了很多自己的事。
好了一段时间后,白黎说要带他去他住的地方。他带着王泽凯转了好几趟车,拐进一个错综复杂的巷子。
站在巷子口,王泽凯还有点怕,“你家怎么这么偏?”
白黎眨了眨眼睛,声音柔柔弱弱的,“哥哥你也知道我家庭条件不好,我爸妈都不管我,我的工资只能够我在这种地方租房子。”
王泽凯顿时又心疼了,“没关系,以后我给你钱,让你买大房子。”
白黎笑嘻嘻的,“好呀,我等着哥哥给钱让我买大房子。”
他带人走进去,上了楼,挡在王泽凯面前,“哥哥,进去前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
白黎掏出一块黑布,“我给哥哥在家里准备了惊喜,进去之前要蒙着眼睛,哥哥别害怕哟。”
王泽凯顿时脑补了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他伸手在白黎的屁股上捏了把,“就知道你忽然让我陪你过来肯定不安好心。”
白黎笑着给他蒙上。
他打开门,拉着王泽凯坐在椅子上,笑着道:“我要把哥哥绑起来了哦。”
王泽凯的呼吸顿时重了起来,“你这是要……”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白黎捆住了身体。空气里传来绳子收缩的声音,王泽凯被勒得轻哼了声。
“小黎,这样会不会太紧了?”
“怎么会呢……”白黎笑嘻嘻的,“这样才刺激呀。”
王泽凯顿时不动了。
终于绑好,白黎靠在他耳朵边轻声道:“哥哥,我这里有个更刺激的,你想不想看?”
王泽凯的呼吸顿时重了。他咽了咽口水,“看。”
白黎伸手粗暴地扯开他眼睛上蒙着的黑布。
强光骤然刺入眼睛,王泽凯下意识闭上双眼,等了好一会他才适应,然后迫不及待地睁开双眼……
……
对面,程野正坐着。
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打火机的齿轮磨过,发出轻微咔嚓声,火光从冰冷的刀面舔过,照亮他漆黑的眼。
白黎走到程野身后活动了下肩膀,脸上的表情依旧笑嘻嘻的,“总算解决了,他简直是我伺候过的男人里技术最差的那个,那玩意比金针菇还小,狗见了都摇头。”
王泽凯再傻,此刻也明白自己被下套了。
他试着挣扎,发现白黎绑得很紧。他一开始以为自己被仙人跳了,顶多就是给点钱,直到他对上程野那双漆黑的眼眸,才猛然想起他是谁。
“我知道你,那天你在江时身边……”他瞪大双眼,“你是江时的姘头?”
“姘头?”白黎笑了声,“说话可真难听,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蠢货,人家是正经的男男朋友关系……”他伸手在程野肩膀上点了点,“小哥哥,借个火呗。”
程野把打火机丢他怀里,“离我远点。”
他起身靠近王泽凯,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张有些扭曲的脸。
“我问你,帮你的人是谁?”
被他看着,我王泽凯的后背起了一身的冷汗,“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程野办事一向利索,他不喜欢说废话,也不喜欢听废话。
“我再问一次,是谁?”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放开我,你知道我呃……啊!!”
程野捏着他的手,硬生生折断了一节小指骨,“现在能说了吗?”
王泽凯惨白着一张脸,瞳孔因为惊惧瞬间放大。程野看了会,拿着刀背碰了碰旁边的无名指。
冰凉的触感让王泽凯猛地打了个哆嗦,整个人弹了一下,一股腥臊的味道传了出来。
“我、我说……是谢鸿,谢鸿帮我,让我去搞江时。”
他哆哆嗦嗦的,“我错了,我回去就给他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放过,我给你们钱……”
程野拉着椅子坐在王泽凯跟前。
他收了刀,拿出手机,找到监控,当着他的面播放。
“江时说了,再有下次,拔了你的牙。”
程野说得平淡,可看他的眼神,王泽凯相信他完全能做得出来。
“不、不要,你们绑了我,这是犯法,我要告你们!”
白黎咬着烟,脸上带着和他白嫩面容完全不搭的讥讽,“告我们?你还是先想想你这些年干了些什么事吧?”
他丢下烟头踩了一脚,“呸!恶心,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
另一边,程野收了手机,他像是告知,完全不管王泽凯在说什么。
白黎看了眼,转身出了屋子。
门外面守着两个黄旭尧的人,三人站在走廊上,下一秒,惨叫声就传了出来。
白黎不觉得惨,他只觉得畅快。
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看了资料,王泽凯这些年祸害的人不只来到江城的这几个。
他在高中的时候就是个惯犯,专挑那些家庭困苦自闭的女孩子下手,甚至好些都是未成年。
他以为给钱就能完事大吉,可受到的伤害呢?
跳河、自杀、辍学……
原本光明灿烂的人生全毁这个人渣手里。
……
不到几分钟程野就出来了。
外头阳光灿烂,筒子楼里阴暗潮湿,走廊连窗户也没一扇,程野的脸淹没在阴影里。
他问白黎,“录音呢?”
白黎从兜里掏出一个优盘递给程野,他上下扫了眼他,语气轻佻,“其实钱什么的都好说,勾引这种货色我只觉得脏了我的手,但你不一样……”
他伸手想碰碰程野,被程野侧身避开了。
白黎笑了声,无所谓的收回手,“这么在意?是为了那个叫江时的吗?”
程野说:“钱会打到你卡上,必要时麻烦你当个证人。”
说完,他朝白黎伸出手。
“干嘛,要我联系方式啊?”
“打火机,还我。”
白黎:“……”
死抠男。
-
江时的第二笔工资到账了,五百块。
他大手一挥,决定请客。
第一个联系的张池,张池听了很高兴,“我们去醉仙居吧。”
江时:“……”
他道:“我只有五百,不是五万。”
张池:“那吃什么?”
这是个问题。遇事不决,江时决定问程野。
程野不知道在干什么,一大早人影看不见一个,打电话倒是接得快。
“在路上,快到家了,给你买了你喜欢的那家烤鸭。”
江时说:“程野,我工资到了,我要请客。”
程野挑了下眉,“请谁?”
江时掰着手指头,“挺多的,你,张池,还有宋建安,左回帮了我好多忙,也要请他,还有王卓和刘满他们。”
凑一凑,都要有一桌了。
“那你预算是多少?”
“我就五百,不能全用来请客吧?三百怎么样?”
程野说:“那预算很充足了。”
江时:“……”
他一本正经的,他差点都没反应过来是在阴阳他。
果然,最近还是给他太多好脸色了。
江时气得挂了电话,想了想,干脆直接建了个群,在群里问他们想吃什么。
吃喝玩乐张池最有经验。
【听说郊外新开了一个露营地,我们去吃烧烤吧?】
江时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刚好最近入了秋,天气舒服,烧烤食材还花不了那么多钱。
第二天周日,江时打算今天晚上把食材买了。
程野回到家,看见的就是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拿着本子写东西的江时。
鉴于他刚刚的阴阳怪气,江时看见他,连个好脸色也没有。
程野自顾自地去换了衣服,洗了澡,洗掉身上染到的潮味后才坐到江时身边。
他歪头看了眼。什么牛肉五斤、虾三斤、土豆四斤……
“你这是要干什么?”
江时转身背对着他,“跟你没关系。”
他决定不请程野了,连群都没拉他进去。
但人群里藏了个缺心眼的,小六以为是江时忘记了,屁颠屁颠地把程野拉了进去,还特地把计划@给他看。
程野拿着手机看了会,“吃烧烤啊。”
江时不说话。
程野厚脸皮的凑过去,“东西太多了,这几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而且你预算超了。”
一听预算超了,江时立刻停下笔,他拿起本子看了看,“这才几个菜,哪里就超了?”
程野拿过他手里的笔,“东西是不多,但你买得多,牛肉五斤,五花肉五斤,买那么多肉干什么?他们吃不明白的。”
他把五斤牛肉改成两斤,五斤五花肉也改成两斤,加了些便宜的蔬菜进去,想了想,又加了冷冻丸子。
“别给他们吃太好,他们的肠胃不习惯。”
江时:“……”
在程野的暗箱操作下,江时三百的预算缩减到了两百五,剩下的五十买了条鱼晚上加餐。
周日这天万里无云,秋高气爽。
张池说的露营地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他一早就来接江时,挤开程野,坐在他身边叭叭。
“独家消息,谢鸿摊上事了。”
江时手里的早餐顿时不香了,“什么?”
张池道:“事情被压下来了,我是从我舅那里听到的。”
“不过这事说起来他还有点冤,主要是因为他身边的一个狐朋狗友,那人还是你们学校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认识,好像是叫王什么凯?”
“王泽凯?”
“啊对!就是这个名字,你认识他啊?”
江时心底浮上一抹有些怪异的感觉,“认识,我室友。”
张池呆住了,“世界可真小。”他拉着他的手左右检查,“我靠,那玩意人面兽心的,你长这么好看,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江时下意识朝程野看去,对方拿着地图跟前面的司机沟通,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没。”他收回目光,“没干什么,就发生了点口角,后面就没说过话。”
“那就好。”张池松了口气。
“你知道他干什么吗?那家伙太恶心了,男女通吃,专挑没背景的少男少女下手,强奸了好几个未成年,都被家里用钱给摆平了。最近踢到铁板,被捅了出来。”
“不过我怀疑是谁盯上了他,原本作罢的那些未成年家属现在联合起来要告他,他家里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摁到了警察局。”
这几日,王泽凯看江时的目光越来越恶心,甚至扬言他嚣张不了几日,没想到才不过短短几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那跟谢鸿又有什么关系?”
“王泽凯读大学这段时间祸害了两个女生,当然了,不是强奸,但女生也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事后女生要闹,是谢鸿给他摆平的。”
“报警的那个服务员,说是谢鸿强迫他跟王泽凯在一起的。”
这种事,江时见得多了,“以谢家的能力,不至于解决不了吧?”
“害!你是不知道他家现在什么情况。他妈走了还没两年,他爸就娶了个后妈,还带着个五岁的儿子,他后妈天天就等着抓他错处,好不容易逮到了,哪能轻易放过。”
说着,张池幽幽叹了口气,只是眼里全是幸灾乐祸的光芒。
“我们眼睛长到天上去的谢大少,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