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栩早有防备，眼睫一颤看到一抹身影，笔直的站着，并没有躲开一。如预料中那样，一只结实的手臂伸来，紧紧地扣住严栢的手腕。
池烨施力，毫不费力地推开严栢。
严栢被推了一个踉跄，连退两步，重心不稳趴在了引擎盖上。他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况且还是在严栩面前展露出这么狼狈的模样，顿时失了控，抛却理智扑上去。
池烨的臂力非一般人能比，但他顾忌着严栢的身份，留了情面，只是按着对方的前胸将他按在了车门上。
严栢却并不打算服软，攥得发白的拳头照着池烨的鼻梁挥去。“砰”一声，却是他自己重重偏过头去，脸颊挨了严栩一拳。
“严栩！你敢打我！”严柏声嘶力竭，却又动弹不得，混乱地将矛头对准了池烨，疯癫似的笑了出来，“哈哈哈，你们是那种关系吧，你知不知道他以前暗恋——”
“闭嘴，我知道。”池烨掐住严栢的脖子，眸色深沉，“我还知道你是如何在你妈地帮助下，像只蚂蟥一样吸掉严栩的血。你是不是认为自己什么都没做过，觉得自己很无辜，我告诉你，在你们家里，其实最无耻的就是你！”
这一番话彻底击溃了严栢的心理防线，被他刻意遗忘的过往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浮现。
他拿走桌上的所有零食，母亲一声未吭。
他抢走严栩的玩具，母亲只是笑笑。
他打了严栩，母亲责备严栩顽劣。
他发现，无论自己多过分都会被无限包容，于是他想要的就越来越多……
严栢的大脑像是要炸开一般，头痛欲裂，他抱着头痛苦地呜咽。
池烨却并未心软松手，反而越掐越紧，眼中竟显露出一抹戾色。
“哥，”严栩立刻握住池烨绷紧的手腕，“松手，我们回家。”
池烨顿了一下，眼中的戾色倏然褪去，他缓缓松开五指，在衣服上蹭了蹭，才牵住严栩的手。
严栩叹了口气，垂眼看着严栢，感慨道：“严栢，别再像个被宠坏的小孩了。”
说罢，他拉着池烨，头也不回地步入单元门，将颓败的严栢丢在身后，将所有怏怏不平都丢在了身后。
上楼回到家，池烨立刻紧紧地把严栩抱住，他紧咬着牙关，额角的青筋凸起，手却是轻轻地落在严栩的后背，温柔地安抚着他。
严栩环抱住池烨的腰，将脸埋在他的颈间，嗅闻着熟悉的气息，激荡的情绪、剧烈起伏的胸膛都逐渐平静下来。
两人无声地拥抱许久，严栩迟迟不肯抬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池烨心口揪着疼，退开半步托起严栩的下巴——鼻子有点红，但眼里干净清亮，并没有哭。
可能是因为本就鼻塞，在楼下又吼了一通，脑子缺氧导致反应慢了半拍，严栩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池烨大概是以为他哭了。
他又吸了吸鼻子，用很重的鼻音说：“哥，鼻塞，难受。”
池烨拧着眉，揉揉他蹭红的鼻尖，意有所指地问：“其他地方呢，难不难受？”
严栩知道池烨想问的是什么，顿了顿，抬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出一个细小的空隙，说：“有一点点。”
这是他的实话，说完全不难受是假的，他和严栢之间毕竟是血亲，两人之间也曾有过温情。
小时候严栢抱着他照顾他的画面历历在目，父母离婚前，他们兄弟俩也曾形影相依。
只是离婚后，陆秋英的心就开始明目张胆地偏向严栢。严栢逐渐从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中尝到了甜头，他意识到，只要和家中有绝对话语权的陆秋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他就可以得到他所想要的东西——玩具、零食、游戏机。
这对一个小孩来说是一种巨大的诱惑，没谁能抗拒得了，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如果角色互相，严栩觉得自己大抵也会变成现在的严栢。所以他不怪严栢，要怪就只能怪不负责任的父母。
他从来没想过要从严栢那里讨回什么，只想就这样淡化掉那点可有可无的血缘关系，但他没有想到严栢会找上门来。
一些憋在心里二十余年的话像充足了气的气球，一戳就炸，他没能克制住，严栢也失了控。如今，所有的不忿都声嘶力竭地倾吐出来，儿时那点可怜的温情也被冲刷得一干二净，有一点怅惘，但更多的是解开心结之后的轻盈。
池烨伸手，包住严栩柔软圆润的手指，说：“吃饭，吃完饭就不会难受了。”
严栩这才发现，原来池烨是特意回家给他送午饭的，而刚才在楼下，池烨一手提着餐袋，只用另一只手就压得严栢动弹不得.
前几天晚上，被池烨拖着臀轻易抱起的画面莫名浮现在脑海，严栩感觉耳垂发烫，抽出手躲躲闪闪地去抱在脚边蹭了很久的饺子，然后进了客厅。
池烨跟着进去，从保温餐袋里拿出一碗小馄饨和一碗鸡蛋羹，他把盖子打开，将碗推到严栩面前：“阿姨知道你生病，特意给你包的，干贝鲜肉馅儿的。”
鲜香的热气直往脸上扑，严栩咽一口口水，张开嘴。
池烨愣了一下，马上用勺子舀了一只小馄饨，递到严栩唇边。
严栩低头吃掉馄饨，池烨又舀了一只递来，他摇摇头，问：“哥，你吃了吗？”
“吃了，”池烨说，“你快趁热吃。”
严栩“哼”了一声，他当然知道池烨在撒谎，盯着那勺子里饱满的小馄饨，说：“你吃。”
“我不饿，”池烨哄着他，“再不吃就要凉了。”
严栩不为所动，和腿上的饺子颇为默契地偏头看向别处。
他佯装生气的模样，在池烨眼里就像饺子绵软无力地挥了一爪子，挠得人心痒。池烨扬扬嘴角，把馄饨吃了。严栩这才满意，拿起另一个勺子，和池烨分食了馄饨和鸡蛋羹。
吃完午饭，严栩靠着沙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撸饺子，借猫抒怀道：“一个人在家是不是觉得很无聊？是不是想出门走走？”
饺子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还不忘敷衍地“喵呜”一声。
池烨本来也不放心让严栩下午一个人待在家里，他站在柜子前找口罩，听到这句暗戳戳的嘀咕既心疼又好笑。
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医用口罩，他走到严栩面前：“下午去店里待着吧，要是感觉不舒服就跟我说，我再送你回来。”
“好！”严栩笑着把脸凑过去，“你帮我戴上。”
池烨轻吻他一口，才帮忙戴上口罩。
到了店里，严栩就被安排在收银台坐着，池烨把手机架在他面前，甚至连电视剧都找好了。
严栩单手支颐，看着电视剧，吃着小汤拿来的水果拼盘，喝着池烨端来的冰糖雪梨汤，品着阿姨泡的绿茶，安心地当起了甩手掌柜。
夜晚来临，一场瓢泼大雨突如其来，冲散了街道上熙攘的人群，热闹的商业街陡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雨势渐小，但仍淅淅沥沥下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生意，池烨便决定提早关店回家。
目送着阿姨和小汤离开，锁好店门，严栩和池烨同撑一把伞走进细密地雨丝之中，沿着长街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路面上的水洼反射出两人的倒影，他们在伞底下紧挨着彼此，十指紧扣。
长街长，人生更长，前半生亲情有所缺憾，后半生他们遇到彼此，凑成了圆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