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苓是这场规则里的第六个知情者。
她穿着妹妹的裙子,妹妹的鞋子,以妹妹的身份,出现在了派对现场。
田璐心整个人都僵直着,她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劲,躺在自己怀里的竟然是温苓吗,竟然是温悦的姐姐,是和调酒师他们一样,被困在规则内的遇难者温苓吗?那温悦呢?
“温悦进规则区,是为了见你,她很关心你。”庄宁屿看着白衣少女的眼睛,“告诉我,她在哪里?”
温苓却闭着嘴不说话,只机械而又缓慢地呢喃着:“姐姐保护……保护妹妹。”
田璐心试着加入这场谈判:“对,我们也要保护妹妹,我们不是坏人。”
温苓对她虽然没有太多敌意,但依旧没有开口。她知道妹妹一旦被找到,就会遭受和自己一样的痛苦,很痛,很害怕,不会,不能让妹妹被坏人伤害。
“藏起来……要把她,藏起来,保护妹妹。”
田璐心抱着她僵硬的身体,胆战心惊地看了眼手机屏幕,十一点五十二分,还有最后八分钟,或者说,不到八分钟。
庄宁屿看着少女沾满污水的裙子:“温悦在洗手间,对不对?你是姐姐,一定会把妹妹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规则区有了瞬间的混沌错乱,旋即又恢复正常,新区域被触发,温苓的目光显露出惊慌,担心妹妹会被坏人找到,她猛地爬起来,直挺挺伸出双手,像是要抓住庄宁屿的脖颈,阻止他接下来的行动,只是易恪已经先一步把她的手腕拷在了水管上。庄宁屿站起来:“去找,所有的洗手间!”
“可是时间——”田璐心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可是时间明显已经来不及了,七分钟,银·Bar一至四楼共十一个洗手间,五楼是宿舍,更是每间房都有洗手间,三个人根本找不过来,除非运气好,能一次蒙对目标。
但……万一运气就是好呢!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深吸一口气,跟着庄宁屿和易恪一起冲了出去。
安全区外,依旧到处都是混乱失序的玩偶,在不断变化的精神污染浓度影响下,所有个体的意识都已丧失殆尽,身边数量众多的同类使他们有了“我即世界”的错觉,理性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极端亢奋的、难以抑制的原始冲动。狂欢夜,每个人都不再是他自己,而是彻底沦为被操控的提线木偶,疯狂喝酒,疯狂舞动。
场内被挤得水泄不通,庄宁屿和易恪握着激光枪,虽然开枪大概率会招来怪物的变异与暴乱,但不开枪清路,就百分百意味着任务的失败。
“轰!”一声震耳巨响,却不是来自于两人手中的激光枪,而是轰然倒下的一堵墙。
在弥漫烟尘之后,是几十名荷枪实弹的秩序维护部行动队员,他们被光照出模糊轮廓,如同从天而降的漫画英雄。庄宁屿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进来的,但现在也没空细问,他拔高音调,声音嘶哑地吼:“去搜所有的洗手间,最后三分钟,找温悦,快!”
“收到!
易恪几天前就把银·Bar的详细地图绘制上传到了内部网,所以行动队员们很快就明确分工,撞开玩偶,分散冲向各个楼层。田璐心也躲开人群,跟着一起跑向楼上。
“一楼,没有!”
“二楼,没有!”
“三楼,没有!”
对讲机里不断传来汇报声,庄宁屿踹开四楼洗手间的门,已经苏醒过来的DJ哥正在用非常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
“庄队!”耳机里忽然响起田璐心的喜极而泣的叫喊,她一手按住被风不断吹响的百叶窗,一手紧紧抓着对讲设备,“519,这里多出了一个洗手间!”
五楼的行动队员们迅速赶到,易恪扛起浴缸旁戴着防护手环的昏迷少女,从安全步梯一路大步冲到三楼,眼看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索性纵身过围栏,带着温悦滚落在地,顾不得胸口传来的锐痛,又拼尽全力把人推向前方,终于在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六秒,让少女推开了“生机之门”。
玩偶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惊恐尖叫。
庄宁屿双手撑住栏杆,看着从世界之外倾泻而入的熟悉光芒。
白雾被一道金色烈焰席卷,而后便永远消失不见。
……
这次住进安道国际医疗中心的人变成了易恪,在从三楼落地时,他把自己垫在温悦身下,替她接住了绝大多数冲击力,总算得以把志愿者完好无损地还给了邱猛和温家父母,自己则是自述“有点内伤”。第一行动区的区长是个小老头,精明睿智又护短,对易恪尚且处于“新人小伙懂事乖巧能干勤劳怎么看怎么顺眼比队里那些老油条可不知道要强出多少倍”的盲目喜爱阶段,于是大手一挥给他批了一周假期,还用三百块部门小金库给他弄了个豪华果篮。
裴源拿着两张片子走进病房:“没什么大事,就是两根肋骨断了,不过按照你的复原能力,用不了多久就能自愈,什么时候办出院手续?”
易恪靠在床头,“咔嚓咔嚓”地啃苹果:“先不出。”
裴源提醒他:“……你这种无事生非型的住院,保险是不覆盖的,床位费一天五千八。”
易恪潇洒一挥手:“给你抹个零,六千,让我爸来付。”
易国东抱着一大束花从病房外进来:“我付我付。”
裴源哭笑不得,他没有打扰父子两个人的独处时光,查完房后就彬彬有礼地告辞。
从亲爹进病房开始,易恪啃苹果的动作就减缓了几分,因为他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哪有人看儿子带红玫瑰的?”
“我去小区那花店,小沈老板推荐的,说你定期让他往家里送厄瓜多尔红玫瑰,肯定很喜欢。”易国东说,“我也觉得这花好看,就买了一束,等会儿你妈来的时候好送给她,儿子,有眼光!”
易恪把苹果核空投进垃圾桶,一边擦手一边提意见:“所以你其实是空手来的,讲道理,没比带玫瑰强到哪儿去。”
“你说你这,”易国东没有理会这个的话题,而是凑近观察,“住院怎么还戴个钻石耳钉。”
易恪侧头一躲:“因为我想在罹患疾病的日子里,也一样保持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让自己光彩照人。”
易国东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笑着骂了一句,又问:“宁屿呢,没来吗?”
提到这个,易恪声音里立刻充满被抛弃的浓浓哀怨:“他来了,但是做完体检就走了,都没来看我。”
“不看就不看吧,”易国东安慰他,“你又没什么好看的。”
父不教,子之过。什么叫我又没什么好看的!
易恪决定当场向亲爹演示一下什么叫合格的父母爱。他熟练地拨了一串号码出去,电话接通后秒切主题:“妈,庄队刚才明明就在隔壁做体检,但他做完就走,都没来探望一下正在住院的我。”
邓女士立刻感同身受,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吗?都没去探望一下我们宝宝?”
易国东单手扶住额头。
易恪满意地说:“其实也没——”
邓纵云:“来来来,宁屿,你自己跟他说。”
易恪表情僵住:“等会儿,妈你在哪!”
另一头传来庄宁屿的声音:“邓总在我的办公室。”
易恪:“……”
庄宁屿:“对不起,但我刚才要赶着去秩序维护部开会,而你还在检查室里。”
易恪:“……”
易国东:“宁屿啊,没事,小恪把手机给我了,他现在要吸氧。”
易恪真的在吸氧,吸了两个小时,收效甚微,于是又抓过床头书架上放着的一本《纯粹理性批判》,试图换一种方法来获取心灵上的平静,理性不产生任何概念,充其量只能使知性概念摆脱一种可能经验的不可避免的限制并且力图使它扩展到经验性事物的界限之外,好的,还是没能平静下来。他的心灵在庄宁屿和康德之间来回横跳,最后终究是前者占据上风,于是三言两语把正在病房里秀恩爱的爸妈打发走,无事发生地清清嗓子打电话。
接通之后,对面先传来一声轻笑,虽然明知道这笑里调侃成分居多,但易恪还是很没出息地心软软了一瞬,问:“开完这次的行动分析会了?”
“是。”庄宁屿单手收拾办公桌,“会议内容会在明天下班时间之前上传。”
易恪看着墙上的挂钟:“那你这会儿来看我吗?”说完紧急补充一句,“我晚上还没吃饭。”然后又补充了一下这句补充,“我不吃医院食堂。”
庄宁屿:“不吃就饿着。”
易恪:“来嘛来嘛。”
“没空。”
“那我来找你。”
五秒钟后,传来小护士的惊呼:“易老师,你穿着病号服和拖鞋,举着我们的输液架要跑去哪儿?”
庄宁屿:“……”
整座城市小雨沙沙,雾腾腾的,像是在下加湿器。
下午五点,还没到绝大多数单位的下班时间,南门已经堵出了晚高峰的气势。庄宁屿没开车,他扫了一辆共享单车,一只手握把,另一只手把耳机塞好:“对,我还有十五分钟到。”
私房菜馆的老板把“closed”的牌子挂好,又回到店里,继续守着面前“咕嘟咕嘟”的砂锅,香气溢满在厨房里,窗户上也结出一层雾,透出昏黄的暖光。一辆加长迈巴赫停在街对面,几分钟后,老板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划过接通键:“傅哥……招待朋友?这两天怕是不行……我还在休假,店没开门……灯亮是因为宁屿强迫我来给他炖汤,我不来他就无理取闹……应该快到了……算了,反正我也没吃,你进来,咱俩随便对付几个菜?”
傅寒笑了笑:“不用,谢了。”
他挂断电话,却没让司机把车开走,而是继续停在原地。十几分钟后,庄宁屿果然骑着单车闯进了画面里,头发被雨沾得有点湿,手和脸也因为冷而显得比以往更白,整个人看起来漂亮得不像话,身形很灵活,弯腰一溜烟就钻进了半掩着的饭馆里。
十分钟后,一辆绿牌网约车艰难地挤进小巷,庄宁屿抱着牛皮纸袋坐进车里:“安道国际医疗中心,谢谢。”
司机师傅对这一带的路况很熟悉,一路穿街走巷,还跟着皮卡走了一截工地路,倒也没怎么堵就把人送到了目的地。晚上七点多,医院走廊里静悄悄的,听到脚步声,护士站里伸出来两个圆圆的脑袋,小护士打招呼:“庄老师,你来啦!”
“给你们的。”庄宁屿把专门带的一大盒草莓蛋糕放在桌子上,“易——”
“住在1111!”小护士抢答,笑嘻嘻地说,“谢谢庄老师,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病房门虚掩着,易恪已经在听到庄宁屿声音的一瞬间,完成了整理发型整理病号服整理靠在床头的姿势以及顺手抓过《纯粹理性批判》开始阅读等一系列复杂流程,床头灯光也是特意调过的,光线如同玫瑰色轻雾所笼罩的黄昏,情调拉满。
庄宁屿“啪”一下打开护眼吸顶灯:“别演了,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易恪:“……哦。”
护工麻利地替他撑好小饭桌,又帮忙把餐盒打开。这家私房菜馆里最出名的就是炖汤,松茸百合土鸡被煨得软烂入味,香气扑鼻,易恪试图去暖一下他微凉的手,但未遂,只能“咯吱咯吱”地咬着脆骨:“我刚看完了羊城那边发来的资料。”
情况大致和庄宁屿之前的推测相同。赵佳雪在一次等宋观下班的过程中,出于好奇走进了银·Bar,在那里见到了童一帅,并且单方面的,对面具老板一见钟情。初期这份感情带给她的改变,大多数是积极的,健身美容,努力赚钱,尝试更多社交,朋友圈因此得以拓展,人也确实越来越开朗。
彼时,童一帅的人设完美得不像话,多金、俊美、优雅、神秘,几乎找不出任何缺点,有一次赵佳雪在酒吧门口被小流氓纠缠,也是他出面替她解围。对于童一帅来说,这只是恰好路过的巧合,但对与赵佳雪来说,这却是童话故事一般的梦幻开场。
“她从没谈过恋爱,一动心就遇到童一帅这种酒场里的顶级高手,确实很难招架。”庄宁屿帮易恪把桌面上的骨盘清理干净。
赵佳雪的长相虽然并不符合银·Bar一贯的审美,但只要愿意付钱,银·Bar里多得是虚伪又浅薄的廉价爱意。促销员们看出了少女对自家老板的隐秘心事,于是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引导她继续深陷其中,好赚更多业绩,星美丽的医托也伺机而动,劝她可以微调一下,会更漂亮。
“赵佳雪原本并没有被说动,她本身并不丑,化点妆更好看,加上促销员的吹捧和被酒精浸泡的环境,一脑门子沉醉在了成为‘美女’的快乐里,根本就不愿意搭理医托。”
而这份令人无法自拔的快乐,截止于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收到玩偶派对的邀请函。虚假外壳被现实击碎,那段时间,网上到处都是晒邀请函的帅哥美女,每一个名单被公布后,受邀者的社媒下都会涌现出成百上千的追捧。赵佳雪一遍又一遍刷新着网页,最终还是从包里拿出了那张印着星美丽LOGO的名片。
她不想网贷,于是医托就给她介绍了一个说是“模特”的工作,拍摄现场有摄影师助理做指导,越指导姿势越奇怪,赵佳雪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正想拒绝,一只属于男人的,油腻肥厚的手已经突兀地放在了她的大腿上。
赵佳雪被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撒腿就跑,所幸并没有受到更多侵害。事后她找到星美丽的医托讨要说法,对方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赵佳雪没什么社会经验,又不敢求助家里,对这种耍无赖的混子几乎毫无办法。
“赵佳雪从小被管得很严,她不想报警,怕那些照片和最后被男人轻薄的画面会被掐头去尾地放上网,对方很擅长心理攻势,见她有所犹豫,立刻就连哄带骗带威胁,说只要她不报警,就会删除影片,让一切都成为秘密,否则就要通过剪辑手法,让她成为外网小电影的‘主角’。”
赵佳雪最终答应了不予追究,对方也当着她的面,装模作样地格式化了存储卡。
这件事情得以“风平浪静”地经过,赵佳雪对星美丽有了阴影,但并不影响她对童一帅继续痴迷,甚至因为心理创伤的缘故,反而更加依恋银·Bar里促销员的温柔安慰。眼看店庆日越来越近,她决定暂时搁置大的医美项目,先用积蓄去另一家美容院打玻尿酸和肉毒。
“她对自己微整形后的脸很满意,那时候邀请函已经发放完毕,但赵佳雪还是决定要在玩偶派对当天,去向童一帅表白。一个和她关系不错的促销员以为她只是单纯想来喝酒,觉得灯红酒绿老板也不会发现多了谁少了谁,于是就告诉她,如果没有邀请函,可以从西南角的矮墙翻进来,那儿有一条内部车道能直通银·Bar地库。”
前天晚上,当赵佳雪终于在调查人员面前,颤抖着说出这件事时,吉普车上的邱猛也第一时间冲了下去,大吼:“快!所有人!跟我走!”
五年前,赵佳雪曾经在没有邀请函的前提下进入了酒吧,那五年后,这条隐藏规则大概率依旧适用,而事实也证明确实适用。秩序维护部的队员们穿过白雾,成功撞开了西南角那道墙,这里是规则的遗漏区。
庄宁屿说:“赵佳雪其实从始至终都没见过童一帅的脸,就像你说的,面具给了每一个爱慕者无限可能,她爱上的,大概率只是自己的想象。”
可惜当局者迷,赵佳雪当时并不认为自己爱上了一个虚构人物,她鼓起所有勇气,怀抱着最美好的期待,推开了三楼办公区那扇银色的大门,结果等到的却是一场极致的羞辱。
赵佳雪哽咽着回忆:“他在看到我的第一眼时,明显愣住了,然后……然后我还没有表白完,他就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酒瓶朝我丢了过来。”
大半瓶XO差点砸在头上,赵佳雪惊魂未定,下一秒,已经被童一帅扯住了衣领。面具后吐露出的话语残忍得像是一把把尖刀,“贱人”“烂货”“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夹杂着生殖器官的侮辱比街头流氓还要粗俗百倍,赵佳雪怔怔地站着,完全被吓懵了,紧接着,童一帅抓过桌上的一杯芒果汁,捏着下巴就要往她嘴里灌。
庄宁屿说:“赵佳雪至今都无法理解,为什么童一帅会突然发疯。”
易恪在一堆汤渣里挑肉吃:“说明她完全不了解童一帅,你肯定能理解。”
庄宁屿确实能理解。对于童一帅来说,店庆夜是他的最后一件作品,为了确保这件作品能毫无瑕疵,每一个环节他都要亲力亲为精心雕琢,让尤红掺和进来已经算是对完美的一种破坏,谁知道在尤红之外,竟然又混进来一个赵佳雪,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令人厌恶的,不可被饶恕的,甚至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疯狂粉丝。
赵佳雪认为童一帅羞辱了她,但在当时的童一帅看来,被羞辱的大概是他自己。
易恪说:“赵佳雪说,在童一帅的桌子上摆着两杯果汁,一个满杯,一个半杯,我猜半杯应该就是给尤红准备的毒药,童一帅在震怒之下,试图把毒果汁喂给赵佳雪,和针对尤红的计划一样,杀了她,然后推出窗,就当她们从未出现在店庆夜过,结果一时激动,错拿了自己那杯。”
赵佳雪用尽全力,把童一帅推得重重撞在墙上,转身跑出了办公室。她确实被吓得不轻,大脑一片空白,慌不择路地冲进消防通道,摔倒之后腿几乎软得爬不起来,然后就在门缝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尤途。
在警方资料里,当晚银·Bar不同事件的发生顺序,从前往后依次是一楼酒客中毒——尤红的中毒和坠亡——三楼起火和童一帅的死亡——一楼起火,所以目前曾出现在银·Bar,并且有条件在一楼纵火,还和酒吧有牵连的,的确只剩下了尤途一个。
易恪问:“他那边怎么样了?”
庄宁屿看着他喝汤:“秦组长还在问,我现在深度怀疑,尤途当初的供词百分之九十都是胡编乱造,给自己亲妈造黄谣,他是这个。”
易恪乐了一声,伸手捏捏他伸出来的小拇指指尖。
庄宁屿收回手:“吃你的饭!”
易恪吃完饭后,庄宁屿没有叫护工,自己帮他收拾好餐盒:“那你早点休息。”
怎么就休息了!易恪拉住他的手:“陪我看会儿书。”
庄宁屿扫了一眼他摆在床头的《纯粹理性批判》:“ 我看不懂。”
易恪立刻把康德丢到地毯上,屁颠屁颠地表示,不批判了,看点别的。
庄宁屿被他拽得一屁股坐在床边。
床头架子上的书据护士说,是上一位住这儿的老先生留下的,一水黑格尔康德维特根斯坦,庄宁屿只看书名就想睡,但没关系,反正易恪留下他也不是为了看书。他抱住庄宁屿的胳膊,把下巴抵在对方颈侧,整个人都压过来,理直气壮地抱怨:“十分钟,你已经往外跑了五次!”
那我这不是都失败了吗,要是一次成功,哪里还有后面四次的事。庄宁屿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结果易恪立刻疼得“哇哇”乱叫,流泪猫猫头一般虚弱提醒:“我肋骨断了。”
“肋骨断了你还不消停!”庄宁屿说,“放手。”
“不放。”易恪磨磨蹭蹭,把怀里的胳膊搂得更紧了一点。他觉得今晚气氛很好,于是决定得寸进尺一下,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没断的那几根肋骨就被庄宁屿捏了一把,顿时酸得卸了力。
庄宁屿抬腿就跑。
易恪扑过来从身后抱住他。
庄宁屿简直要泪洒病房,疯了吧这是,他骂:“你肋骨还想不想要了!”
易恪没空管肋骨的事,疼就疼,他把人捞回床上,手脚并用,圈着不肯松开:“把你的手机屏保换成我!”
庄宁屿觉得这个话题切入得莫名其妙:“为什么?”
易恪像个复读机:“换成我换成我换成我。”越说越委屈,“你都能选我爸,为什么不能选我?我爸不喜欢别人拿他当屏保!”
庄宁屿被他压得没法动,主要还是怕万一自己没动对,这狗崽子的肋骨直接从裂缝改成错位,只能继续狼狈地被他挂在身上:“你下来,我就把易总换掉。”
易恪:“换成我。”
庄宁屿:“……”
易恪:“你都不用我爸了还不用我!”
庄宁屿:“我难道只能在你们父子中间选一个吗?”
易恪:“嗯嗯嗯。”
庄宁屿:“你给我下来。”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易恪发来了一张他自己小时候过生日的卡通Q版照,庄宁屿则是看在这玩意其实有点像刺猬索尼克的份上,勉强设置成了屏保,以求得到一种归于生命深处的慈悲宁静——短短十分钟,他已经快被吵出了神经衰弱。
易恪:“明天我要吃炖排骨。”
庄宁屿跑得比鬼都快。
留下易恪在后面:“……不要葱。”
两名小护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面前刮过了一道幻影。
带起的风香香的。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
“吔,这好像是易老师晚上喷的香水?”
作者有话说:
小易:肋骨断啦[爆哭]
小庄:[药丸][橘糖][猫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