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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旧日的房间 黑猫白袜子 6678 2024-06-07 22:59:30

艾文在阴暗的走廊里缓慢地行走。

他的脚步很轻,轻得宛若一抹缥缈的幽灵,但他自己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注意到的是走廊中用来照明的灯,已经从之前的魔法电气灯换成了颤颤巍巍,冒着黑烟的蜡烛——谁都不知道那些蜡烛究竟是多少年前的存货,在蜡烛的后面,摆放着敲得薄薄的锡片,好将那微弱的光线更多地反射出来。不过这依然没有什么用,那些光线漂在蜡烛的附近,暗淡得简直就像是将死之人的眼神。

这条走廊在艾文的记忆中本不是这么阴暗的(当然这地方之前也称不上明亮,谁会用“明亮”这个词来形容法师塔的内部呢?)。艾文走了一小会儿,然后来到了走廊的尽头,那是一扇又厚又重的大门,在大门两侧,模糊的石刻印记上写着古老的文字,意思大概是“进食之地”(当然也有可能是“吞噬之地”,不过谁关心呢?)。

这里是给法师学徒们提供基本餐食的地方。但很显然,绝不是那种令人愉快用餐的地方。

法师学徒的食堂哪怕在法师塔的上一层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拱形的,低矮的天花板上布满了黑色的油渍与霉菌,高个子的人在其中行走需要留意自己的头免得碰到那晃晃悠悠的老旧吊灯。无论经过多少年,这里始终保持么阴暗,狭窄的气息,对于不得不来此处获取一点食物的倒霉学徒们来说,这鬼地方更像是地精们的巢穴而非提供食物的地方。恶劣食材的味道与霉味混杂在一起,不仅不会让人产生任何食欲,反而会让人感到恶心。

法师塔的食堂会用那些倒霉死去的实验体的尸体作为食材——艾文对此这种流言一直报以嗤之以鼻的态度,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心底暗暗羡慕那些真正的法师:他们可以制作精力药水来代替正常的饮食,因此而得以逃避法师食堂提供的噩梦食物。

如果可以,艾文发自内心地不想来到这该死的鬼地方。

他推开门,首先感受到的是人们的视线。

无数的视线,穿过人群的窃窃私语笔直地朝着他投射而来。

而艾文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因为哪怕是只长着蜗牛脑子的人都能看出艾文身上的异样。

这些天以来,艾文变得很瘦,非常瘦,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张薄薄的皮包裹在了骨架上,凹陷的脸颊清晰地勾勒出他头骨的模样。

但另一方面,呈现在艾文身上的那种气息,却并非是憔悴,消沉,神智疯癫。恰恰相反,哪怕在是在这种极端消瘦的情况下,艾文身上却弥漫着一种异样的生机勃勃。

艾文那带着贵族气息的黑色的头发,如今就像是最高级的魇鸦的羽毛一般闪亮,一片漆黑之中隐隐透着五彩的流光;那薄而含笑似的嘴唇如今只是紧紧抿着的一条细线,可即便是这样,他的嘴唇依然是那样鲜红欲滴,就像是一秒之前,他的嘴唇还贴在纯洁处子雪白的颈侧,吸吮着从中喷涌而出的鲜血。而他的眼睛,天啊,他的眼睛就像是两颗镶嵌在白色玉石之中的翡翠——那种蕴含着饱满的森林魔法的绿色宝石——可是那是两片死去的森林。

某种澎湃的“生机”蕴含在那森林之中,可是那森林中却只有一片死寂。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不仅同时出现在艾文的眼睛里,更萦绕在他整个人身上。

那种不自然的扭曲与异样,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艾文,但与此同时,没有任何人敢于久看他,亦或者是上前与他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

还是本能吧——又或者说,是作为施法者的直觉。艾文的同僚们不约而同地,从灵魂层面畏惧并且避开了这个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不对劲的可怜人。那种怯懦的劲儿就像是年幼的孩童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以为这样,自己面前那双目赤红,口涎自黄色的牙齿中滴落下来的野兽就会自动消失一样。

艾文的太阳穴在有规律地跳动着,仿佛可以听见血管流经此处时候发出的细微声响。当然,也有可能并不是“仿佛”。

他发现自己的听力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敏锐。

大家仿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正在法师塔内部弥漫的小事故上(仿佛在看到艾文时候,那一瞬间的沉默只不过是一种幻像)。

“你听说了吗?魔法符文盘一个一个的失灵了……”

“……魔法回路正在堵塞,谁能想得到秘银竟然也能锈蚀……”

“召唤术……没有人能召唤到任何东西,没有人,相信我,你连一只魔牙蝇都召唤不出来……”

“老天……所有的生活魔法都失效了我还以为是我的问题……不……没有……需要即时汲取游离魔法因子的小把戏都完蛋了……”

“老天,我真不想来这个鬼地方,这玩意真恶心……”

……

艾文面无表情地经过了那些人,正如那些人暗自嘀咕的那样,因为各种生活魔法的失效,食堂里的人比他之前预想的还要多得多。

其中一些人正在排队,从靠近墙边的几口半人高的木桶中捞取颜色斑驳发灰的稠粥,材料相当令人在意的煮杂烩,还有酸啤酒——

谢天谢地,法师塔里依然在提供酸啤酒。

艾文怀疑酸啤酒已经是他能够放进自己胃里的唯一液体了。

他打了一些酸啤酒,为此还引起了一些骚动,有的人并不满意他的插队,但是喧嚣很快就平息了,艾文没在意那个。他只感觉自己的头痛似乎变得更加严重了,而他的耳朵正在因为那敏锐得过了头的听力而嗡嗡作响。

艾文踉踉跄跄地抱着锡质的杯子,找了一张最靠近光源的桌子坐了下来。

【“沙沙——”】

他听到节肢在石缝中刮擦的声音,很多很多,就像是下雨一般的沙沙声。

那是无数细小的昆虫,即便以法师的眼神都难以看清楚的昆虫,正在努力逃离此处发出的声音。

【“咔嚓。”】

【“呼……”】

【“嘶嘶……”】

除了昆虫的声音,艾文还听见了更多动静——秘银勾勒的魔法回路在不知名力量下卷曲,变形的声音;符文盘从材质深处迸然碎裂的声音;某位法师,也许是高等的法师,在法术失灵后发出的惨呼与哀嚎……

哦,对了,还有那种隐约的摩擦声。

【“哒哒—哒——哒——”】

艾文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正在微微晃动,因为他的视野有点扭曲。

“……”

艾文的呼吸陡然变得格外粗重。

他脸色惨白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抓着锡杯子的那只手,正在不停地颤抖,他的指甲敲在杯子金属的表面,发出一连串细小的敲击声,听上去正是一连串的……

“哒哒”……

在艾文的幻想中,他尖叫着跳了起来,将那只杯子甩了出去。但现实是他只能全身僵硬地坐在原地,任凭自己因为脑子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吓得动弹不得,汗如雨下。

他有一种相当强烈的感觉,那就是有东西正在接近。

那种裹在浓厚的雾气之中,虚无缥缈,无法用形状,颜色,亦或者是语言概括的东西。

那是……“祂”……

祂就要来了。

“嘿……”

忽然,光线暗了一暗。

一个年轻的男人出现在了艾文的面前。

“艾文,你看上去糟透了。”

艾文缓慢地抬起头,他呆滞地看着阿利斯特,鲜红的头发在他的视野里不断的晃动着,像是一簇火苗。

阿利斯特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艾文?”

发现艾文的反应相当不对劲,阿利斯特皱起了眉头。

他伸手探向艾文的肩膀,发现后者的身体僵硬地就像是石头一般。

“艾文!你还能说话吗?看得到我吗?”

阿利斯特轻轻地摇了摇艾文。

一直到这个时候,艾文才像是终于恢复了意识。

他抬起了那双摄人心魄的绿眼睛,望向了阿利斯特。

这是一双属于深渊的眼睛——

阿利斯特不知道自己脑海里为什么会浮现出这句话。

其实不需要接近艾文·里维斯,阿利斯特也能察觉到对方身上的异样。那种不对劲的消瘦,那种不对劲的僵硬,那种……

那种不对劲的魅力。

阿利斯特从进入这座法师塔之后,心神便被艾文牵住了。是的,没错,艾文苍白的肌肤也好,翠绿的眼睛也好,包括那一头黑头发,都完全是阿利斯特的喜好。

但阿利斯特发誓,在某个时间点之前,他面前的男人绝没有那种仿佛浸透着毒液一般的吸引力。

就好像现在,阿利斯特光只是看着艾文,便觉得自己身上一阵阵地发冷,战栗的感觉让他的每一根寒毛都立了起来,但那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激动和紧张。

阿利斯特的心怦怦直跳,他毫不怀疑,哪怕艾文依然像是这样,带着梦游一般的神色对着他说,让他挖出自己的心脏,他也一定会照做的。

但是当然的……艾文并没有提出那样的要求。

黑发的法师学徒花了一点儿时间,终于缓慢地恢复了过来(看上去就像是中了高级冰封术吸血女妖一点一点地解冻)。

“唔,我想……我……很好。”

艾文用一种古怪的声调,幽幽地嘀咕了一句。

阿利斯特看着他用双手捧着杯子,小动物一般小口小口地喝着那里头的酸啤酒——他显然吓坏了,他捧着杯子的手一直在颤抖,酸啤酒飞溅出来,将灰扑扑的学徒长袍打得半湿。

“老天,是……是道格法师对你做了什么吗?”

阿利斯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心头涌动的那种情绪,他压低了嗓音,轻声地问道。

可艾文的反应看上去就像是他过了很久才想起来道格法师是谁。

“不,不是。”

但艾文显然因为阿利斯特的这个问话稍微好些了,他摇了摇头,嘴角飞快地掠过一丝苦涩的笑容。

“我倒希望是他。”艾文意味不明地说道。

有那么一瞬间,阿利斯特简直怀疑面前的青年会整个儿碎裂开来,就像是翡翠或者是别的什么价值连城的珠宝受到了重击一般,碎裂,然后化为飘散在空中的,五彩斑斓的一片齑粉。

这想法很奇怪,但阿利斯特却控制不住地担心起来。

“我可以帮你的,”阿利斯特探过身去,他握住了艾文的手,“就像是你之前帮过我一样。我可以把我的命给你,反正我是你救下来的。”

艾文的手握起来就像是冰一样。

“帮我?”

“是的,只要你有要求……”

在很短的一刹那,阿利斯特可以感觉到,面前的黑发男人已经动摇了。

就像是即将溺水的人无法抵抗一根飘向他的浮木那样,艾文仿佛已经打算回握住阿利斯特伸向他的那只手了。

“你知道房间吗?”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艾文忽然问了一个相当奇怪的问题,“群星之中的房间,还有访客,还有祂们。”

“房间……什么房间?”

阿利斯特忍不住问道。

他在一秒钟之后便后悔了——极致的后悔。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毁了一切。

艾文眼中满溢的绝望让阿利斯特感到心碎。

他从阿利斯特的掌中一点一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不,忘了我说的一切。谢谢你,阿利斯特,但是你没办法帮我没有人能帮我没有人——”

艾文忽然停住了话头,站在阿利斯特的角度看来,他似乎是在聆听着什么,而显而易见,那个“什么”将艾文吓坏了。

“不……不……”

艾文的牙齿在咯咯作响,他发出了一连串不成语调的嘟囔。

而就在阿利斯特企图追问更多的时候,一道黑影怦然撞开了大门,跌落在食堂油腻乌黑的地板上。

“学徒艾文·里维斯,学徒艾文·里维斯——”

紧接着,那道影子从地上跳了起来。

这是一只鸦形通讯鸟,运用魔法石作为能源,这大概是它还能运作的原因吧。

但是那种不明原因的魔法失灵事故显然也影响到了它。它身上的仿真羽毛全部脱落了,只留下了作为框架的森白骨骼和内里不断跳动闪烁的红色魔法石。

它在之前的飞行事故中扭断了自己的脖子,因此这个时候它只能耷拉着自己丑陋的鸟头,睁着鲜红的眼睛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然后它朝着艾文的方向扑腾了起来。

阿利斯特抓住了它,小心翼翼地递到了艾文的手边。

“道格导师……在……找我……我应该走了……”

艾文阅读了通讯鸟带来的讯息,他断断续续地嘟囔着,脸上依然漂浮着做梦一般的恍惚神情。

“艾文,等等,你得小心点——”

不知道为什么,那只因为故障而耷拉着脖子,声音古怪刺耳的通讯鸟给阿利斯特的感觉很糟糕。

就像是道格法师给他的感觉很糟糕一样。

不过艾文显然跟阿利斯特相反。

他看上去甚至比之前还好一些了。

“不,没关系的,他……他还活着。”

一股奇特的战栗窜上阿利斯特的脊椎,艾文的这番话听起来,倒像是他早就已经确定道格法师本应不在人世一样。

阿利斯特并没有猜错艾文的想法。

确实,在艾文的认知中,道格法师不应该还活着——艾文可没有忘记,在他关上道格法师的大门时所听到的那噩梦一般的声音。

此时时刻,他甚至感到了一丝高兴。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唯一一次心头重负稍松。

恐怕就连艾文自己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道格法师这样的人还活着而感到无比的庆幸——哪怕这庆幸只保留了非常短的一段时间。

短到刚刚只够艾文来到道格法师的实验室,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

很暗。

这是艾文打开那扇门时候感受到的第一件事情。

道格法师并没有点亮魔法电气灯,也没有燃烧荧石,更没有激活任何照明魔法,他甚至连一根普普通通的无魔法蜡烛都没有点。

偌大的实验室里,唯一可以说得上是照明物的,只有搁置在试验台上的独角兽血——在失去活性之后,独角兽的血会散发出这种灰暗的绿色。

艾文敢打赌,那些已经变质的独角兽血应当还是他上一次来时调制的那些。

道格法师背对着艾文坐在实验室的某个角落,他的肩膀高高的耸着,头发披散下来。

“……”

艾文在看到道格法师的那一瞬间便想要离开,但是他还是晚了一步。

仿佛有一根冰冷的绳索在艾文的脚踝处重重一绊,艾文站立不稳地跌入了实验室,而同一时间,那扇大门在他背后砰然关闭。

“道格法师?”

艾文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小声地开口道。

大门紧锁之后,实验室里的黑暗仿佛变得更加浓郁了。

一股古怪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实验室,艾文再一次闻到了那种令他晕眩和战栗的不详的金属味,除此之外还有药水腐坏的味道,东西发霉的味道,人类许久没有清洁自己时发出的排泄物的味道。

那种浓重的臭气填满了艾文的鼻腔,艾文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道格法师的方向。

一阵沉默。

在那一瞬间,艾文几乎以为道格法师死了——他现在倒宁愿道格法师真的死了。

但是很快,他便听见了那含含糊糊的嬉笑。

那是道格法师的声音,但同时又不是。

“嘻嘻……”

艾文真想夺门而逃,但在他身体内部,有一小块地方清楚地告诉他,他不可能打开那扇门。

所以艾文强忍着恐惧,他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朝着道格法师走去。

“你让我来找你。”

艾文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冷静,但天知道他这个时候抖得多厉害。

那只通讯鸟始终被他抓在手中。

这个时候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咔嚓声,骨架已经彻底被艾文捏坏了。

在艾文的记忆中,道格法师的实验室算得上是井井有条,但此时,这里只剩下一片狼藉,珍贵的卷轴与典籍如同垃圾一般被随意撕碎,洒落在地面上,魔法女神破碎的雕塑,填充着沙金的漏斗也同样遍布一地。那些物品的残骸边缘都被腐坏的独角兽血镶上了一线浅浅的绿线,看上去简直就像是鬼火照耀的墓地。

至于道格法师,则扮演着“墓地里的僵尸”这一角色。

“嘻嘻……我有一只小猫咪……我的猫咪最可爱……”

道格法师蹲在地上,不是以法师的方式蹲下,而是以野狗的方式。

他断断续续地哼着一首童谣。

在艾文走近一些之后,他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他原本以为道格法师穿着法师袍,但现实却并非如此。

那个已经不再年轻却始终注重仪表(甚至会认真使用美容魔法)的法师此时全身赤裸,只在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印着小猫的毛绒毯子,两条细瘦苍白的大腿从毯子的边缘探出来,肌肉和皮肤松垮地耷拉着,膝盖上的骨头仿佛快要刺破皮肤。

“魔法女神在上……”

艾文感觉自己的牙齿正在打颤。

“祂希望你能看见……看见祂的存在,承认祂的伟大……”

道格法师说。

他说话时有点含糊不清,因为他口中满是鲜血。

他的手臂,从肩膀的位置参差不齐的断裂了,白色的骨茬被光线染成了微绿,而鲜血看上去则是黑色的。

艾文开始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

道格法师,正在他的眼前,扯下了自己的一只手臂,然后他用不断喷涌鲜血的断肢,在地上认真地涂抹着。

“道格……法师……你在干什么?”

艾文几乎要怀疑这又是自己做的一个噩梦了,就像是这些天他在昏昏沉沉中经历的仿佛永无止境的噩梦一样。

听到艾文的问话后,道格法师的哼唱声忽然戛然而止。

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慢吞吞地回过头来,他的脸变得又干又瘪,而眼睛里一片血红。

“祂希望能够见到你……”道格法师沙哑地说道,下巴一片血红,“祂在看到你的第一眼便知道你是属于祂的……你站在那窗口,像是一颗苍白的死星……一片死去的星云……你应该去看看祂为你准备的一切……你应该……回去……回到祂为你建造的宫殿中去……”

道格法师一边嘟囔着一边朝着艾文的方向爬过来。

“道格法师,哦,不——”

艾文尖叫着,一边后退一边朝着道格法师投掷着清醒术。

但是这些小法术一如既往的毫不起作用,魔法的微光就像是冬天的静电一般微弱,仅能在艾文的指尖闪出细小的火花,而后便消失无踪。

“我好害怕……呜呜呜呜……祂真的好可怕……好可怕……嘻嘻嘻嘻我有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在非常偶尔的间隙中,道格法师会显露出一丝微薄的理智,但那理智看上去甚至比他的疯狂更加令艾文害怕。

他不断的呜咽,哭泣,狂笑,唱着歌,爬行的动作最开始相当笨拙和迟缓,艾文倒还能勉强跟他拉开距离,但很快,道格法师的动作变得迅捷起来了——当然,他看上去也更加不像是人类了。

他的膝盖敲在地板上,独臂撑在自己的身前,背脊高高地拱了起来。

从理论上来说,道格法师原本应该很难保持平衡,但令艾文感到震惊的是,道格法师用一种难以解释的方式解决了这个问题。

法师的断肢,就是那之前还在往外淌着血的部分,仿佛变得柔软了起来。

柔软无骨,灵活却坚韧。

一团像是触手似的东西从他的伤口中涌了出来,一圈圈紫红色的吸盘镶嵌在肉色的肢体上。

艾文扭过头开始狂奔。

“祂爱你啊——祂爱你——祂将为你而来——为你——呼——呼——”

道格法师的声音像是被拉长了一样,变得格外刺耳和扭曲。

事后想起来,这场追逐战显得狼狈而可悲,并无值得仔细描写的地方:艾文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无法理解,也不想去思考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状况,他机械地沿着墙的边缘和高高低低的试验用具,像是困在老鼠球里的小魔怪那样茫然的奔跑着。

而道格法师,他的状况可能又更加哀伤一些。

哪怕是一只狗恐怕都要比他更加富有狩猎的技巧,而他显然已经失去了作为法师的智慧和人性,只会徒劳地追逐在艾文的身后,嘴里不断地发出已经分辨不出任何意义的嚎叫。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圈的时候,艾文气喘吁吁地绕过了试验台,然后他用力地推到了摆放着无数瓶瓶罐罐的陈列架。

“闭嘴!我他妈叫你闭嘴!”

艾文发出了崩溃的咆哮。

“轰——”

水晶器皿齐齐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不知道其中那一些药水相互发生了反应,一股强烈的光芒倏然刺破了实验室那逼人的黑暗。

光线沿着地面上淅淅沥沥的水渍蔓延,将整个实验室照得光明如昼。

“啊啊啊啊啊——”

在艾文的身后,道格法师发出了一声无比痛苦的惨叫。

艾文猛然回过头,他看见一道残影。

那也许是道格法师,但也许不是。

艾文辨认出了那张可笑的,印着无数黄色小猫咪的毯子,但是却很难承认,在那毯子下面软塌塌白色物体会是自己认知中的法师。

那玩意长着无数根纠缠在一起的白色触手和紫红色的吸盘,头颅的部分皱巴巴的,灰色和黑色的发丝从肉色的表皮上脱落下来,形成一片一片的斑秃。

它显然很害怕光线。

在那光线亮起的瞬间,它倏然冲向了房间的某个角落,那里正是实验室用于排放废水(以及实验体多余的血液)的管道口。

那管道口恐怕只有碗口大,但艾文回头后看到的最后一幕,却是那一大团触须挤入那狭窄管道的场景。

“呼……呼……呼……”

艾文喘着粗气。

他听见管道中传来了咕哝声,濡湿的,软体动物被挤压的声音。

他甚至还听见了细小的惨叫。

那张毯子落在了排水口的旁边,上面布满了鼻涕一般的粘液。

药水的光线,渐渐地开始变得微弱。

艾文将视线从排水口处收回来,他转过头望向道格法师之前蹲坐的地方。

在看清楚道格法师用自己的血画了什么之后,艾文的身体再次僵直。

【“祂希望你能看见……看见祂的存在……”】

恍惚中,艾文的耳边又传来了道格法师那沙哑怪异的低喃。

作者感言

黑猫白袜子

黑猫白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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