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做了个梦。
梦里,他的心智和见识,都还只是那个年轻的、活在《永昼》里的孩子。
彼时的他,已经做了几个月光魅,也刚刚做好了一辈子活在孤岛上的准备。
这一天,他却不慎把世界叩开了一条缝隙。
因为,他居然在惯例地敲打那扇透明的空气墙时,意外出现在了一间书房里。
在他四下张望时,一个发色银白、脑后扎着小辫子,身穿温暖柔软的杏色睡衣的小男孩,光着脚出现在门口。
小南舟:“…”
只是想在睡前来爸爸的书房拿本书的小江舫:“……”
小江舫很快反应了过来,快速向外张望一眼,冲南舟比了个“喊”的手势。
南舟也乖巧地竖起食指,模仿他的样子:“嘘。”
确认爸妈都在卧室、小江舫蹑手蹑脚走入书房,掩上门,越过他,踮起脚,从属于自己的书架上拿出《永昼》,翻了几页,认真和眼前孩子的形象对比起来。
确认数遍后,他合上书页,绕着南舟走了一圈,笑说:“我是不是太想你了,想着想着,你就来了?”
小南舟打量着他:“可我不认识你。”
小江舫直白道:“我认识你。而且我想了你好多次哦。”
他伸出手,自豪地比了个手势:“只是今天,我就想了你三回!”
他没有撒谎。
今天是他的生日。
吃生日蛋糕时,他许了三个愿望,其中一个就分给了南舟。
他希望他万事如意。
当天晚上,小南舟就被小江舫藏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江舫很喜欢《永昼》,而且这时候的他很懂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喜欢。
他曾在心里构思了无数次,要怎么对南舟好。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小南舟念故事。
这是没有人为他做过的事情。
小江舫翻开书,兴致勃勃地:“我给你讲小美人鱼的故事。”
小南舟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读过这个故事。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看故事,和听人讲是两回事。
这也导致、故事中的小美人鱼变成泡沫时,小江舫放下书,发现他刚刚捡到的小王子咬着被角,眼泪汪汪地轻轻吸气。
小江舫一愣,骑士精神当场发作。
他翻了几页书、轻轻咳嗽一声:“这个故事讲完了,我们马上换一个好结局的故事。………唔,《白雪公主》听过吗?”
小南舟在小江舫念故事的声音和对苹果的无限向往中睡着了。
一觉睡醒后,他又回到了《永昼》。
他第一时间跑到了那个叩开世界大门的点位。可他像是虔诚的转佛塔的僧人,敲遍了每一处空气墙,仍是无功而返。
他怎么也打不开那扇门了。
时间如梭。
一年后,在那个人的生日时,他早在前一天的12点前,就守在了那个被他敲了千百遍的地方等候。
他双脚踏上柔软的地毯时,发现书房里摆了一大盘新鲜的苹果。
一个少年趴在桌子上,点着一根蜡烛,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他也在等他。
南舟没有惊扰他。
他轻轻走到他身边,靠在了他身侧,把脑袋枕在凳子扶手边,仰头望着他。
他想,他有什么烦心事呢,这么小的年纪,头发都白了。
真可怜。
在被惊醒的小江舫惊喜万分地拥住肩膀时,小南舟问出了这个问颗。
闻言,小江舫故作委屈道:“想你想的呀。”
小南舟顿时垂下了眼睛:“对不起。”
小江舫趁机把南舟的一头黑发顺了又顺:“那今天去哪里玩,都听我的、好不好?”
小南舟构思了一年的话,在看见那个比一年前长高了许多的少年时,就全忘了。
他只点点头,说,好。
小江舫带了自己攒了一年的钱,向父母说,今年的生日他想要自己过。
他的家人是很开明的。
于是,小江舫带着小南舟,在他熟悉的街头巷尾疯跑。
他带他去吃了本地的小吃,也吃了母亲家乡的火锅。
小南舟没有尝过辣,一边乖乖吃着小江舫夹给他的牛肉,一边鼓着腮帮子,一口口地吸着气:“痛。”
小江舫被他笑得不行,给他递了甜牛奶。
小南舟也迅速喜欢上了这种人间烟火的滋味儿。
睡前,小江舫一样样把各种食物揣到南舟身上,像是要送一个即将远行的朋友。
苹果、腊肠、牛奶…
但是,一股强烈的不安弥漫在了小南舟心间。半睡半醒间,他捉紧了江舫的睡衣衣摆:“舫哥。”
小江舫对这个称呼很是受用:“嗯?”
小南舟:“你是我的梦吗?”
小江舫:“嗯,你也是我的梦呀。”
小南舟软声道:“那,你相信一个梦对你说的话吗?”
小汀舫:“你说。”
“不要去爬山。”小南舟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他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得这是一件顶重要的事情,“……不要,爬山。”
小汀舫:“为什么?”
小南舟也想不出理由,只含混道:“我,我怕高。”
他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很蹩脚。
他怕高,为什么小江舫就不能去爬山呢。
可是,小江舫拍了拍他的脑袋,无比自然地哄他:“那我是不应该去爬山哦。”
南舟知道他这就是答应了,就放心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仿佛就睡了一整年。
他又用同样的姿势靠在小江舫怀里,像是一只温驯的家猫。
第三次见面,少年江舫和他说起了这一年的见闻,轻声说:“你说得对,我不该夫爬山。今年暑假,我爸爸本来想约我去爬山的,我没有答应。结果那天突然下了大雨,很危险的。”
他礼貌地吻了一下小南舟的侧颊:“是你救了我啊。”
小南舟想,真好。
他的舫哥,就能这样幸福快乐地长大了。
可他不晓得,他的幸福快乐里,每一年都会有一个他。
南舟有点钝感,只是单纯地觉得,江舫真好。
他们一年见一次,却恨不得以那间书房为轴心,手牵手,一齐跑到天涯海角去。
江舫越长越大,能带他去的地方也越来越远。
他21岁那年,南舟也19岁了。
在平安喜乐中长大的江舫,带着点儿怡然自乐的痞劲儿,嘴甜人勤,也越来越自由大胆,在一艘船的赌场上找了份临时荷官的工作,并在自己生日这天,把自家的小纸人拐上了船。
江舫和船上的兔女郎笑语交谈,打听船上哪一份甜品最可口。
南舟远远坐在人潮之外,看着他的舫哥和兔女郎谈笑风生,思索良久,静静起身离开。
端着两份小蛋糕的江航,终干在底层的船舱里找到了南舟。
….…穿着水手服的南舟。
穿着从一个荷官姐姐那里借来的漂亮白丝袜,大腿上还绑着深蓝色绑带的南舟。
南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只是单纯地希望,江舫能多看看自己。
他们是一年只能见一次的朋友。
他多希望他的眼里只有自己。
他的这一点奇思妙想很有建树。
江舫望着他,眸光诼渐变得深而暗。
南舟并不知道自己取得了怎样的效果。
他坐在几块木板拼成的桌子上,在微微颠簸的风浪间,有些忐忑地望着他:“生日……快乐?”
江舫笑了起来,端着蛋糕走到他身前。
“我们才见了10面。”他沾了一点奶油,轻轻抹在了南舟的嘴角,画出了两撇猫胡子,“可我这10年里,想的都是你。’
南舟说:“我也是。”
江舫吻了一下他面颊上的奶油痕迹:“我以后能再多想你一点吗?”
……外面很吵闹,舱内却安静地盛放着一整个春日。
这个梦很漫长,漫长到仿佛真的有十年之久。
醒来时,南舟还稳稳躺在江舫怀里,保持着船中他躺在江舫臂弯里的姿势。
但他复盘一遍这个梦后,南舟把脸埋进了江舫的肩窝里。
江舫早已醒了,被自家小纸人这么一蹭,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啦?”
南舟仰着头,愣愣地望着他。
江舫以为他刚睡醒、逗弄着他的长睫,等待着他的回应。
很快,他等来了南舟的回应:“我喜欢你。”
汀舫:“........”
他的耳尖染上了大片的绯红,偏过脸去:“………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
南舟抱住了他的脖子:“生日快乐。”
江舫不大熟练地回应着他的爱意:“就这样吗?
没有别的了?”
南舟:“有。”
江舫向他伸出手来:“有什么?”
南舟把自己的掌心搭上他的:“有好几十年的每一天。”
“每一天,我都会认认真真地想你三遍。”
只要思念够强烈,愿望够诚挚,在某个平行世界里的舫哥,在他的生日那天,就有一个小纸人从天而降,给他带来他想要的一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