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从哪天开始,尤童忘了,反正裴心哲不再在楼下等他,而是直接到家里找他,一起上学。
转天一早,尤童正做着梦,听见耳边声音和梦中的重合,迷糊翻了个身,眼睛睁开条缝一瞄,确定是真的裴心哲来叫他起床了。
裴心哲靠在卧室门边,见尤童扫了自己一眼又心安理得地闭上眼,不易察觉地勾勾嘴角,直起身走到床边,“作业不补了?”
他比平时早来了半个小时,尤童昨天睡得又晚,起不来再正常不过。
尤童又翻了一面,嘟囔,“不补了,大不了站一节课……”
看他一阵,裴心哲伸手拉人,“先睁眼。”
尤童立刻把手抽走,紧闭着眼,“不行,今天真的不行……我不想睁眼,不想洗脸刷牙,也不想穿衣服……”
裴心哲无奈,走到床尾,先从抽屉中找出袜子,坐下后抓着脚腕将尤童拽下来些。
尤童偷偷瞟一眼,顺势将小腿搭到裴心哲腿上,“穿橙色那双。”
裴心哲提着袜子往他脚上套,“明天穿。”
间隙,秦女士见裴心哲叫人起床迟迟没出来,放下煎蛋来看,正撞见了尤童劳役裴心哲这一幕。
经过一夜发酵,秦女士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但此时此刻,又见老实孩子裴心哲被自家顽劣孩子欺负,火气蹭地又冒了上来,抄起枕头就往尤童身上砸,“你个兔崽子!你好意思让心哲给你穿袜子!你就看心哲好欺负,逮着他一个人欺负是不是?快给我起来!心哲你别搭理他!”
尤童也早忘了昨夜的委屈,被砸两下,立刻清醒了,爬起来就往裴心哲身后躲,“谁、谁欺负他了!朋友间互帮互助都不可以了?他之前发烧,床单被套还都是我帮他洗的呢!你怎么不说他欺负我!”
秦女士更有理,“八岁的事儿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又不是只这一件!”尤童想分辨,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有效事例来,便捅裴心哲,“你说,我还做过什么好事儿。”
裴心哲都不需想,“打翻牛奶让我擦干净,剪坏了窗帘让我藏起来。”
尤童一脸震惊,“裴心哲!”
看着两人,秦女士气出些笑,又瞅尤童一眼,“行了快点儿起来,就让心哲这么等着,也不知道害臊!”
秦女士回了厨房,尤童把光着的那只脚伸给裴心哲,嘁他一声,“两面三刀。”
穿好另一只袜子,不等裴心哲起身,尤童已腾起身,扑到了他背上趴着。他装着瞌睡,“你背我去吧。”
裴心哲没说话,背着人进卫生间。
客厅,秦女士已经准备好早餐,等着两人来吃。和裴心哲家的饭桌不同,尤童家吃饭时总是会说些话。
秦淑言喝着粥,例行叮嘱,“马上入冬了,最近医院忙得不可开交,感冒发烧的特别多。”说着她目光转向裴心哲,“记得提醒奶奶,天气冷了,出门多加些衣服,平时家里也得注意通风,她肠胃向来不好,千万别因为自己一个人嫌麻烦,就吃凉的饭菜。”
裴心哲点头,“知道的,阿姨。”
秦淑言温和笑笑,目光又转到尤童身上,见他低头直吃,笑意中掺进丝无奈,“尤童,以后晚上要是再出去,必须跟我打招呼,如果再被我抓到你自作主张,我就直接送你去住校!听到没有?”
尤童仰头快速将碗里的粥喝光,学着裴心哲,但音调拉得老长,“知道啦,阿姨~”见裴心哲也吃完了,他拉上人就跑,跑出门前,又冲他妈喊,“明儿见啦妈~”
他们比平时早半个小时到校,这个时间,住校生多数还在吃早饭,教室里只三两个人。其中便有他们的副班长,方芮齐。
女孩儿多数时间扎着利索的高马尾,个子不高,戴圆片眼镜,但挡不住好看的眼睛。同学几年,尤童几乎想不起她的声音,因为她话少的和裴心哲不相上下。
两人一同进的教室,闻声方芮齐抬头,和裴心哲打了个招呼,“今天这么早。”
裴心哲稍稍点头算回应,继续往自己座位走。
尤童在原地站了一秒,才发现方芮齐并没有和自己打招呼的意思,装着咳了两声,扭头回了自己座位,翻出没做完的卷子,戴上耳机,埋头做题。
陆陆续续,教室人多了起来,十几分钟后,林今笑也到了。
“哟,今儿这么早啊。”林今笑打着招呼坐下,放下手里的盒子,掀开盖子,顺手往尤童那边推,“吃早饭了吗,虾饺还热着。”
“吃了。”尤童正听到一首有意思的歌,摘了只耳机给林今笑,“你听。”
林今笑戴上耳机,塞了只虾饺进嘴里,听完副歌,点评道,“还不错,旋律挺好听,意大利语吗,叫什么名字,我看看。”
尤童没说什么,划开手机给他看歌名。回头看了眼挂钟后,他收起耳机,同时将那首歌添加进了歌单,方便找到。
他忍了一节课,下课后火速跑到裴心哲桌前,二话不说给他戴上耳机,手机点了播放。
裴心哲安静听了整首歌,后扬扬嘴角,“觉得发音很有趣?”
尤童眼睛一亮,“对吧!这应该是他们的某种方言,尾音不一样的,听起来很有趣,又很温柔,对不对?”
裴心哲笑出酒窝,“对。”
尤童心满意足拿回耳机,回了座位。
晚上回家,一进门,尤童便发现卧室门口立着个大袋子,打开一看,是两套毛茸茸的睡衣,一棕一白。看一眼,他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但还是给他妈发了消息。
「一套给心哲的?」
裴心哲要修理坏掉的橱柜抽屉,没有跟他回家。等他独自吃了晚饭,他妈才回了消息过来,言简意赅。
「废话。」
拆了吊牌,尤童将两套睡衣都塞进洗衣机,准备洗好烘干后再拿给裴心哲。
写完作业,时间刚过十点,他不太困,洗过澡,找了本书钻进被窝,准备看困了再睡觉。
看了几页,手机响起,屏幕上显示一个黑心符号加一个哲字,接起来,那人的声音低缓。
“来窗边。”
尤童立刻执行,掀开被子跳下床,刚开窗,就看见一只吊篮,晃晃悠悠自楼上的窗口顺了下来。
吊篮停在尤童身前,裴心哲的声音也自上传来,“这周的。”
将篮子抱进来,尤童立刻探身到窗外,仰头看楼上的人,“你还真找到了?”他拿出巧克力挥了挥,眼睛弯起来,“巧克力!好耶!”
尤童性格本就开朗,且乐于让开心外放,让别人也开心。裴心哲看着他,不自觉也跟着笑,“嗯。”
尤童抱着篮子一时没放开,目光望向楼下的小公园,深吸一口空气,又仰头看裴心哲,“桂花快要开完了。”
裴心哲点点头。
看着裴心哲,尤童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似乎在失神,片刻后嘴角又勾起,皱了皱鼻子感慨道,“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不用长大,不用去上大学,就可以不用分开了。”
裴心哲看着窗口人认真的表情,喉结滑动几下,“按说好的,一起考到北京,不会分开。”
他之所以没说考到一个学校,是因为他和尤童,都较早的有了明确的目标学校,甚至专业。小语种和法学,很难两全。
尤童晃晃脑袋,看着唉声叹气的,“你上z大是容易,我去w大可是要看命的。”
他话是这样说,其实就在前几天,他还专门查过z大到w大的路线。两所大学相距不过5公里,公交只要7站,即使每天见面也不算麻烦。他甚至找到两个学校之间的中点,想着等他们上了大学后,找个时间,各自从学校步行出发,比赛谁能先到达中点。
裴心哲笃定,“会考上的。”
尤童转转眼睛,故意道,“那你想不想我和你去一个城市?”
“想。”裴心哲顿了一下,“很想。”
尤童满意了,说着就缩回窗内,声音渐远,“篮子别收,等我一下!”
他跑进厨房,想拿些什么放进篮子让裴心哲拉回去,打开冰箱翻找一通,却没找到什么好吃的。接着他又跑回卧室,不放心似的再次探出窗外嘱咐,“等我一下,别收啊。”
裴心哲拎着绳子,望着楼下窗口一抹昏黄温馨的光,静静等着。
尤童在屋里转了一圈儿,实在找不到什么让裴心哲装回去,他使劲儿想了想,后眸光一亮,从书架取下他昨天刚看完的一本书,找到他最喜欢的那一句,拿记号笔涂上,然后放到了篮子里。
他探在窗边,冲裴心哲呲着牙笑,“收吧,收上去。”
裴心哲拉回篮子,拿到书,动动嘴角,“巧克力明天吃,快睡觉。”
看着尤童关了窗,灯光因窗帘拉上而隔绝,裴心哲才打量起手上的书,他直觉书里可能有什么,便快速翻了一遍。
捕捉到闪过眼前的彩色标记,他立刻翻回,准确找到尤童标记的那句话。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一切都是本质和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