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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明·妖狐夜出》三

我意风流 无射 5097 2024-07-04 01:01:46

乱葬岗在城郊东北五里外的荒僻山坡上,坟茔遍地、纸幡林立,夜间磷火飘忽,夜风穿梭枯林声如鬼泣,阴森骇人。

叶阳景宿命人远远退避开,再将打伤的狐狸从麻袋放出。狐狸舔着伤口,发出凄惨的呜咽声,四顾无人后,摇摇晃晃地起身,一边用鼻子贴地不断嗅着,一边向前走。

一阵犹疑比对后,它似乎嗅到附近残存着熟悉且依赖的味道,拖着伤躯一路小跑起来,最终停在一处土堆周围,盘桓片刻,茫然地打着转。

“就是这里。”缀在后面的叶阳景宿低声对王芷道,“道士应该是赶车而来,挖坑埋尸后又赶车走的,所以狐狸嗅不出他离去的行迹。”

收到命令的兵卒们一拥而上,在众多火把的照明中开始掘地三尺。不久后便有人叫起来:“大人,挖到尸体了!”

尸体用半张旧草席潦草包裹着。移到地面后,叶阳景宿和王芷上前仔细验看,是个四五岁大的男童,浑身上下没有明显伤口,唯独头皮上一圈针线缝合的痕迹,头部残留着些微血迹。

叶阳景宿用刀尖挑断缝线,拨开虚扣的天灵盖,赫然发现脑髓空空,与赵灵安死去的儿子一般情形。

挖坑的兵卒又捂着鼻子叫道:“大人,下面好像还有尸体……”

“继续挖,不论新旧,尽数挖出来!”

小半个时辰后,地面上并排陈列着八九具尸体,有的肿胀、有的已半腐烂,还有的几乎化为骸骨,但都有两个共同点:年少幼童、天灵盖被切开。

“丧尽天良啊……丧尽天良!”曹铨连连后退,呻吟似的喟叹。

叶阳景宿的心底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以及无法抑制的杀人冲动。他紧攥绣春刀的刀柄,慢慢平息着激荡的情绪,转头看王芷,发现对方面色虽平淡,眉宇间却隐隐发青,眼神孤冷如冰。

“五岁稚子,知道个什么呢,一刀下去,死了的就死了,活着的痛不欲生……”

他听见王芷低喃,自言自语般,也不知说给谁听。

“凶手挖走这么多男童脑髓,是想要做什么?”叶阳景宿强迫自己不往更加令人作呕的方面想去,“其他幼童,是不是道士借‘妖狐夜出、攫人精血’的流言掩盖,从城内外民户中掳走的?”

曹铨道:“这两个月来,五城兵马司的确接到好几桩幼童失踪的报案,民间流言四起,我们都只当走失或被人贩子掠去,后来又出了赵宅灭门案,关于妖狐夜出的流言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只能先把这些尸体带回去,让仵作仔细查验,看能不能找到线索。验完就叫那些报案的人家来认尸吧。”叶阳景宿沉声道,俯身伸出两指,抹下幼童死不瞑目的眼睑。起身时他忽然发现了什么,抬起尸体的右手——右拳紧握,僵直如石块,不同与左手的自然展开。他用了点小巧内劲,将右手五指掰开,发现掌上一片红肿,像是烫伤,摸上去凹凸不平。

“火把!”

一名缇骑立即将火光凑近,叶阳景宿努力辨认着小小的巴掌上的烫伤痕迹:下方是一些弯曲的线条,有点像器皿上的雷云纹,上方依稀看出几个字样。

“字迹是反的……巫、止、具?”

王芷低头端详,补充道:“巫与止之间还有一条斜划痕,这些应该是几个字的下半截。”

“这孩子死前触摸了某样滚烫的器皿,器皿上浮雕的纹路与字迹因此印在掌上,可惜手掌太小,不然就能看清整行字了。”叶阳景宿推测,“他烫伤的地点,很有可能就是遇害的地点。浮雕器皿多是铜铁质地,又是滚烫的,会是什么,茶壶?食器?”

他顺着手掌继续往上检查,从袖口的衣缝里抖出了一些灰色粉末,嗅过之后说道:“檀香味,是香灰。”

“香灰,道士,庙观。”王芷接口道,“那个烫伤他的器皿……是丹鼎。”

“丹鼎?炼丹术?”

“不错,如今丹道盛行,连皇上都在服食方士进贡的红丸。一般外丹术,用丹砂水银之类烧炼,个别偏方还以处女血为药引——”王芷陡然顿住,眼底掠过一丝寒光。

寒意同样从叶阳景宿面上缕缕升起:“幼童脑髓……是用来炼制丹药的?”

王芷抿着嘴角不答,指尖在掌心一笔一笔划着:巫、止、具。

不对,字迹是反的,左右方向也是反的,应该是具、止、巫。

止后面有条斜划痕,假设是斜勾。

那么加上未知的上半截,这三个字可能是……

“真,武,靈。”王芷字字清晰地道。

“什么?”叶阳景宿问。

“丹鼎上浮雕的字,中间是真武灵,加上前后,完整的一行应该是‘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

“真武帝君?”叶阳景宿顿时反应过来,“杀人炼丹的地点是一座真武庙!”

“曹铨,”王芷直呼其名,“京城有多少座真武庙?”

曹铨没好声气地答:“五城内外,包括皇家敕建的,大大小小有几十座吧。”

“叶阳,狐狸还活着么?”

“活着,没下重手。”

“狐死必首丘。”王芷说完,转身上马。

曹铨还在迷惑,叶阳景宿无奈解释道:“狐狸是最恋故土的动物,即使死在外面也要把头朝向洞穴所在的山丘。利用这一点,我们就能很快找到那座真武庙。”

北城。

卯时,天色微亮,叶阳景宿与王芷策马奔驰在日忠坊的街巷上,一小队锦衣卫缇骑与百余名东城兵马司士卒紧随其后。

曹铨倒是想争个头功,可惜天不遂人愿,途中坐骑受惊,将他掀下了马背,摔伤了一只小腿。痛得实在动弹不得,他只得自认倒霉,不甘心地对王芷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求王公子在尚书大人面前美言一句,卑职感激不尽。”又将所率全部兵马留给王芷以供指使,最后只叫了两名亲兵将自己抬回府去医治。

过了海子桥便是一座规模不大的真武庙,王芷下令兵马司在庙外包围,不得走脱一人,自己与叶阳景宿领着二十多名锦衣卫缇骑冲进去。

缇骑将庙内所有道人驱赶至中庭,然后一间间搜查,并未发现炼丹处与那名嫌犯道士,于是在上司的授意下开始盘问拷打其余道人。

叶阳景宿与王芷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庭下审讯,一名机灵的锦衣卫小旗端着新沏的茶水过来孝敬。王芷随手拿了一杯正要喝,叶阳景宿道:“茶里落了只蠓虫。”

王芷低头一看,手腕一翻就将整杯茶水泼在那小旗身上。小旗烫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抗辩,连连告罪道:“卑职万死,这就去换一壶新的。”

不多时,新茶端来,两人各饮了一杯。这时一名锦衣卫匆匆跑来禀告:“在后殿发现一处密室,内有丹灶、丹鼎等,却没有人。”

叶阳景宿与王芷对视一眼,起身前往后殿密室。

密室是一座巨大的丹房,丹鼎、甘埚、华池、绢筛等炼丹设备一应俱全。丹鼎由黄铜铸成,上面浮雕着雷云纹与一圈文字,其中果然有“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的字样。鼎壁余温犹存,叶阳景宿掀开盖子看,内中还有一些尚未炼成的药丸,辛辣味扑鼻。

王芷在药柜的密匣中找到几张丹方,翻看到最后一张时,蓦然间放声大笑,久久不曾停歇。

叶阳景宿从未见他如此失态,笑得既飞扬恣肆,又透着股说不出的森凉与讽刺。

这哪里像个十四五岁少年的笑声……他暗想,忍不住问:“什么丹方?”

“以幼童脑髓为主材炼药的丹方。”王芷笑声一收,面无表情地说,“你知道这上面写的药效是什么?一阳复苏,欲火重生!”

“这药……是给阉人服用的?”

“真是可笑至极!割了的东西,居然还想着再长回来,长回来做什么,给皇帝戴绿帽子么?”王芷冷笑道,“能有这样的布局与手笔,也不知是十二内监中的那个大佬,或者不只一个?”

“你是说,幕后之人是个宦官,为了炼制回阳的丹药,布下这‘妖狐夜出’的迷局,指使道士掳童取髓?”叶阳景宿皱眉,“牵扯到内监,这案子就有点麻烦了……”

“再麻烦,也烦不到二位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半阴不阳地说道。

叶阳景宿回头,见曹铨与那名嫌犯道士并肩走进来,密室铁门在他们身后戛然紧闭。

“你——”

“别动,动得越厉害,发作得越快。”曹铨笑吟吟地道,“茶水里下了毒,足以让内功高手筋酥骨软、四肢无力,感觉到了吧,叶阳大人、王公子。”

叶阳景宿试图抬手,却无法控制地瘫软在地,“你收买了那名小旗!”

“你的手下,我收买的可不止一人,否则如何知道你们锦衣卫的动向啊?就算他们不给我这个六品芝麻官面子,”曹铨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难道连内官监掌印太监的面子也不给?人家可是东厂督主尚公公的干儿子。”

王芷脱力似的倚靠着药柜,眼底幽光掠过:“韦舍?他是这个案子的幕后指使?东厂尚铭是不是也有份,这么个‘好东西’,干儿子总不会舍不得孝敬干爹吧?”

“少给我挑拨离间,两位公公又不在场,说这些有屁用!难道你们以为还能走出这个密室?我本不想节外生枝,随便糊弄一下结案就好了,是你们自己一门心思地往死路上闯。”曹铨得意洋洋地打开道士手里的布袋,从中抽出一只精钢打造的巨大爪钩,套在右手上,“外头的锦衣卫全被我放倒了,等我将你们挠个稀巴烂,抛尸夜巷,不过是又多两个妖狐爪下的受害者而已。而本官,因公负伤,不在现场,多的是人可以证明,刑部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我头上。”

“赵宅灭门案,是你做下的?”叶阳景宿追问。

“废话真多!”曹铨不耐烦地说,一步步逼近,“我堂堂一个兵马司指挥使,去杀不入流的药商一家?掉价!不过你说他们死于爪下,倒是给了我灵感,命匠人打造了这副巨爪。怎么样,想到自己会死得既痛苦又难看,是不是很恐惧?你们之前对我呼来喝去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这一刻?”

“没有。”叶阳景宿冷冷道。

一道凛冽寒光闪过,曹铨只觉腕上一凉,钢爪连同右手哐的一声掉落在青砖地面。鲜血喷溅而出,他因为过于震惊,好几息之后才感觉到剧痛,左手捂着断腕哀嚎起来。

叶阳景宿长身玉立,手中的绣春刀锋锐淌血、劲气勃发,哪有半分中毒模样。曹铨痛得抖抖索索,呻吟道:“你们没有喝……”

“当然没有。”王芷道。叶阳景宿说“茶里落了只蠓虫”时,他低头看茶杯,并没有什么蠓虫,想到对方超常的目力,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在提醒他茶水有毒。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戳穿,泼了那名小旗让他去换茶,借机与叶阳景宿定下引蛇出洞的计策,把这个装痴卖傻的曹铨给钓了出来。

那个道士见势不妙,心知不是两人对手,纵身朝密室门口掠去。王芷随手抓过药柜上的铜臼,真气一吐,震成无数碎片,锋利的铜片如冰霰般向他劈头盖脸打去。

道士拔剑奋力拨挡,仍中了十数片,浑身浴血地栽倒在地。

“我早就怀疑你了,只是没有确切证据。”叶阳景宿刀尖指着曹铨,“你手下的铺兵散布起流言来不遗余力;季林氏毫无预兆地死在兵马司牢中;道士从你刀下金蝉脱壳……案子每次查到关键地方,你就故意出来坏事。那个什么活人变黄符的妖术,根本就是个骗局,你和你手下七八个兵丁一同在撒谎。真相是趁我们在外面说话的片刻间,道士脱了衣物给你,自身藏在殿中隐秘处。至于黄符流血,那是因为符箓泡过姜黄,你的腰刀上抹了碱水,两相反应便出现血迹似的红痕。”

“你当时藏在哪儿?”王芷问道士,指间把玩着青铜残片,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道士脸色煞白、嘴唇发抖地回答:“神龛上,中空的神像内……”

曹铨突然扯着嗓子叫起来:“就算杀了我,你们也逃不出去!我带来的五百兵甲已将整座真武庙围得水泄不通!若是我没有安然出去,到时火箭齐发,你们不被射死,也被烧死!还有内官监、东厂,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这两个狗眼看人低的混账东西,到头来还是要给我陪葬……”

王芷指尖一弹,铜片射出,打得他满口牙碎、血沫飞溅。

“废话真多。”王芷从腰间摸出半块虎符,在曹铨眼前晃了晃,“看明白了么,明白了就去死吧。”

“……腾骧四卫兵符!”曹铨蠕动着满嘴鲜血,无法置信地道,“你、你是——”他头一歪,昏死过去。

叶阳景宿愣住了。

他盯着王芷,仿佛打量一个前所未见的陌生人,神色复杂至极:“羽林禁兵、腾骧四卫,你是……”

“御马监掌印太监,提督腾骧四卫,汪直。”青衣少年转身,含笑看他,斜飞的眼角傲气逼人。

叶阳景宿怔忡地站着,无数回忆碎片在脑中回旋,看似细枝末节,却原来是草蛇灰线:十四五岁稚龄。与年龄不符的气度。清高冷傲。聪慧过人。内功上乘。翘起的兰花指。雌雄莫辩的女妆。貌美而杀气凛然。

连同乱葬岗上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五岁稚子,知道个什么呢,一刀下去,死了的就死了,活着的痛不欲生……”

他看过锦衣卫关于内官重臣的档案,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汪直净身入宫时,正是五岁。

五岁入宫,不到十岁就升任御马监掌印太监,直接跳过十多级。名义上是内官中的二把手,手中权力却不亚于司礼监与东厂,圣眷简直隆厚到令人发指。

据说连兵部尚书王越都是他的心腹,难怪上赶着当这个便宜叔父。

这样的宫中风云人物,白龙鱼服,混迹市井,与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联手查案?

叶阳景宿觉得脑海嗡嗡作响,产生了一种祸福难测的眩晕。

汪直并不理会他的心潮翻涌,径直走到曹铨和道士身边,翻找随身物品,然后从道士身上摸出了一封信。浏览完,他将信纸递给叶阳景宿:“这道士法名理授,是李子龙的徒弟之一。”

叶阳景宿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将思路放在案情中:“李子龙,名字很耳熟……是那位当下颇有名望的方术大师?”

“何止是有名望,他的脚都伸进宫里去了,装神弄鬼很有一套,内监中不少人把他当活神仙供着,连皇上也召见过他。”汪直不屑地道,“他在信中嘱咐弟子,加紧炼制丹药,按时足额给韦舍等人送去,相关人士要处理干净,务必不留痕迹。”

“相关人士,指的应是赵灵安、季林氏之流。赵灵安贩卖药材,很有机会与这些方士相识,便勾结起来掳买男童牟利。但李子龙并不信任他,于是将他满门灭口,作为扩大妖狐流言的祭品。为此还煞费苦心,制作凶器巨爪,又将禽畜用药毒死,一切都是为了渲染妖狐杀人的诡象以掩人耳目。哦,他儿子的脑髓,应该也是这伙妖道顺手挖走的。事后缝合头皮、入土埋葬,大概是方术上的讲究,怕死者阴魂不散吧。”叶阳景宿流畅地推测。

汪直点头道:“合情合理。但有一点不明,李子龙声名显赫,宫中对他的赏赐也颇多,只要哄好了皇上,什么不能得手,偏要帮韦舍一伙人炼回阳丹药,一旦被发现就是欺君灭族的死罪,他又为何要冒这样的风险?”

叶阳景宿也觉得迷惑:“难道他想利用韦舍等一干内臣,得到连皇上都不能赐予的东西?是什么?”

汪直沉思片刻,又将信纸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并未发现更多线索,便道:“无所谓,将这伙左道与韦舍等人抓起来严刑拷问,还怕竹筒里倒不出豆子。”

叶阳景宿将丹鼎中的半成品用瓷瓶装了,又拿起那张丹方,这些都是物证。

丹方书写在一张黄帛上,看起来有些年头,上面还有七零八落的小蛀洞,不过并未影响到字迹。

看到蛀洞时,叶阳景宿忽然心念一动:这些洞怎么蛀得如此恰好,都不在字上……

“信纸给我!”他头也不抬地叫道。

汪直知道他有了什么重要发现,倒也不计较态度,微微一笑就把信纸递过去。

叶阳景宿将丹方整齐地覆上信纸,一条密语就从蛀洞中显露出来:乙巳酉时尽北上万岁山。

“乙巳酉时尽,北上万岁山……今日是九月初六癸卯日,乙巳日是初八,酉时宫门落钥,任何人不得进出。”汪直猛地抬起脸,眼中精光大作:“李子龙一伙这是要在韦舍等人的接应下,夜入禁宫登上万岁山!”

“第二天就是初九丙午日,重阳节。皇上于重阳登万岁山,是历年惯例……”叶阳景宿感觉自己拨云见月,窥见了某个深藏的阴谋真容,而这个阴谋,足以令整个天下掀起轩然大波!

“原来如此!难怪李子龙要用丹药把韦舍等人笼络得死心塌地,他是妄想着勾结宦官谋逆,发动宫禁政变,使得前朝唐肃宗、敬宗的旧事重演。”汪直深吸了口气,这样一桩大案,即使是见惯场面的他也心绪难平。

他用力拍了拍叶阳景宿的肩膀,笑道:“平叛护驾,这泼天的功劳,也有你的一份。”

作者感言

无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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