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快结束的那段日子,时洛过得比较艰难。
那会儿的时洛身在NSN,队长顾乾对他颇为照顾,其他几个队友和他虽没什么交情,但同情时洛这段时间的波折,对他都很客气包容,可时洛依然觉得度日如年,心情异常暴躁。
看什么都不顺眼。
但人家NSN 没谁是欠自己的,不是所有人都像某人一样,可以轻松吃下自己各种奇奇怪怪的小脾气。
某人……
时洛努力不想起这个“某人”。
想的次数多了,日子会更难挨。
时洛当时是尽力想融入NSN的,签约费不是白拿的,拿了人家工资,就得打出成绩来,不是所有战队都和某人一样,从自己私账中分钱出来给自己当工资,不做过多期待地等自己长成一个成熟的选手。
不小心,又提到了某人。
那会儿的时洛已经成熟许多,可以尽力隐藏自己的脾气,他反复说服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只要自此不联系,不想起他,不用太久,半年或一年之后,“某人”就可以被自己轻松释怀,再有人提起,自己可以轻轻松松地说一句:哦,他?我以前的队友。
前队友,仅此而已。
切断所有,说简单也简单,时洛卸载了各种电竞论坛,各大论坛铺天盖地全是某人,没法看,不能看。再将全部私人通信渠道单方面屏蔽后,某人转赛区后的一切消息就彻底石沉大海了。
“某人”到底有没有联系过自己,时洛不清楚。
专门针对“某人”的戒断治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时洛有天看到了顾乾的手机。那天NSN战队的人消夜聚餐,顾乾将时洛拉到自己身边坐着,时洛侧身伸长手臂拿纸巾时,右手边桌上放着的顾乾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弹出一条信息-
【Whisper】:“帮个忙。”
看别人聊天记录不太道德,去追究人家到底在聊什么就更没劲了。
时洛视线自然地从顾乾手机屏幕上移开,不动声色。
顾乾一直在同自己右手边的教练说话,并没注意到自己手机有信息,时洛埋头吃东西,吃了十来分钟后,终于绷不住了。
时洛不肯在生人面前失态,这些天他一直装得好好的,但某人轻轻松松几个字让他心态彻底爆炸了。
时洛没法形容当时的心情,不知道自己是委屈大于愤怒,还是愤怒大于委屈。
他只知道自己几乎被噎得喘不上气来。
时洛一直以为,某人走之后,是没有联系任何人的。
但显然,并不是。
他照常联系他的朋友闲话聊天。
他只是没有联系自己而已。
一股酸涩在时洛胸口横冲直撞,顶得他五内俱焚。
夜宵一口也没再吃,时洛直接打车回了NSN基地。
第二天中午众人吃早午餐时,时洛向,NSN俱乐部经理请假,说要两小时的假期,出门卖东西。
俱乐部经理一脸茫然:“什么?卖东西?你有什么可卖的?
时洛面无表情:“用不着的废品,想卖了。”
这请假理由太扯了,放在平时,经理不可能批,但看着时洛一脸不好惹的样子,再想想昨天晚上时洛自己打车回来的情形,经理无奈点头:“就两个小时,不能耽误下午和晚上的训练。”
彼时的众人还没见识过几年后时洛和余邃在KTV赌伏特加的一幕,尚不知道时洛多能疯,NSN俱乐部有幸或者不幸,提前长了一次见识。
请下假来的时洛回了自己宿舍,将一件件“废品”丢进一个空行李箱中,NSN众人围在时洛宿舍门口,叹为观止。
NSN经理心疼地小声道:“那件T恤四千五……”
时洛又往行李箱中丢了一件外套。
NSN 突击手痛心疾首:“两万七!!!”
一顶棒球帽,五千六。
一条围巾,九千一。
……
东西太多,时洛直接好几件衣服揉成一团掖进行李箱,又拎出两双鞋硬塞了进去。
二楼的众人噼里啪啦地在心里给时洛算这是多少钱,越算越心痛。
NSN 领队压低声音:“虽然早就听说时洛家里挺有钱的,那也不能这么造吧?这都是什么?不会……呃,不会是那谁送他的吧?”
众人心里差不多都明白过来了,“那谁”此时在国内圈里风评差到极点,大家都不太敢提他的名字。
时洛很利索地收拾好行李箱后,又转头去了训练室,从自己机位上直接将键盘鼠标这些外设暴力扯了下来,凭蛮力塞进行李箱,上锁,抽出拉杆,拉着行李箱往基地外走。NSN经理原本不太敢跟时洛废话的,但看时洛好似有仇般拆外设,一想这些外设都是“那谁”精心给他买的,再想想出事前传闻中的“医疗双子星”,禁不住有点唏嘘不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提醒时洛道:“那啥,我就提醒一句,二手奢侈品市场,砍价真的挺狠的,都是按原价的两折三折来回收,你要不还是别……”
时洛冷冷地看向经理,经理噤声。
时洛走后,NSN经理松了口气,避开众人,同顾乾压低声音商量:“时洛跟我沟通过了,想要转会,他不要签约费,随便我们挂牌开价,唯一要求是只签一年期限,他跟你说了吗?”
顾乾沉默片刻:“说了,他说不想耽误咱们的成绩,其实也没什么耽误的,他在咱们这也挺好,不过······尊重时洛自己的意见吧。”
“那必须尊重啊!”经理抓抓手臂,心有余悸,“你看他多吓人,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唉……可惜了那些东西,二手奢侈品回收挺麻烦的,讨价还价的,也不知道两个小时 回不回得来。”
两个小时后,时洛按时回了基地,还带了三个不锈钢水盆和一个暖水壶回来。
时洛将水盆和暖水壶送给了基地的阿姨,顾乾难得也有些反应迟钝:“你·····买水盆做什么?”
“不是买的。”时洛将空行李箱拉上楼,“旧衣服旧家具旧电器,换不锈钢水盆,换 保温暖水壶。”
顾乾:“......”
一行李箱的奢侈品被时洛换给了收废品的,经理血压噌噌噌地升高,捂着胸口呻吟:“什么不锈钢水盆!那是二手奢侈品市场吗!!哎哟我心口疼……”
当天的训练很顺利,时洛似是心情好了许多,当然,只是表面上。
顾乾担着半个监护人的责任,晚上休息前,避开人同时洛聊天:“可能是我多想了,你好像是因为看了我的手机后,突然就……”
“没。”时洛表情自然,“跟你没关系。”
顾乾最怕这种小孩,只得道:“我就是提醒你一声,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时洛冷笑:“想太多了,我就是单纯地不想要他的东西,看着心烦。”
时洛不再听顾乾废话,转身回了自己宿舍。
顾乾耳朵灵又浅眠,有点动静就容易醒,清晨时分,他清晰地听到基地楼下传来一阵咣咣当当声,还有时洛恼怒的小声嘟囔。
顾乾披上队服出了宿舍,倚在二楼栏杆上,看着时洛小心翼翼地抱着几个不锈钢水盆和一个暖水壶,轻手轻脚地出了基地。
顾乾心中叹了口气。
从清晨到中午,六七个小时里基地没人会醒,时洛也不知道带没带钥匙,顾乾不太放心,反正也睡不着了,索性坐在一楼客厅等他。
上午十点时,时洛回来了。
顾乾不知道时洛费了多少事儿,只知道他只拿回了一顶帽子。
可能是因为那顶棒球帽上有个设计出来的破洞,收废品的大爷不要,才让他拿了回来。
一楼客厅两人四目相对,都有点尴尬。
顾乾拿出手机来,调出自己和余邃的聊天记录,递给了时洛。
时洛眼中闪过一抹自嘲,偏头道:“我有病,看这个?”
顾乾心中再次叹了口气。
顾乾将手机放在沙发上:“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顾乾去了厨房,等他再回来时,见时洛正在低头默默地看着手机。
【Whisper】:“饮食不行,吃不惯。”
【Qian】:“中餐馆的也不行?”
【Whisper】:“都是适合国外口味的改良版,吃不下去。”
【Qian】:“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吗?”
【Whisper】:“多照顾他。”
【Whisper】:“帮个忙。”
【Whisper】:“谢了。”
顾乾正要调侃时,看见了时洛发红的眼睛,顿了一下,没再多言。
时洛将取回来的棒球帽扣在了自己头上,压低了帽檐。
几年后。
一些陈年旧事无意被时洛想起,写在了自己小号上,被某人看见了。
余邃理论上是没有假期的,他是选手,也是俱乐部老板,在连续训练及工作几十天后,终于攒了两天假期,余邃用自己宝贵的两天假期,拿着一张自己凭记忆写出来的礼物单,跑遍了奢侈品店和买手店,刷爆了自己一张副卡,将时洛当年卖了的东西照样一一买了回来,趁着没人注意时,拜托基地的阿姨偷偷放在了时洛的宿舍里。
晚上结束训练后,时洛回到宿舍,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你······这······怎么可能?你记得都有什么?”
余邃非常坦然:“请问跟你有关的事儿,我忘记过什么?”
时洛担心自己失态,边拆礼物边故意道:“渣男套路多......”
洛洛小心地把东西全部收了起来,当晚小号又发了一条动态,依旧牙酸,依旧中二,依旧直白,依旧热烈。
“凡是同我有关的事,你从未隔岸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