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梁易在一起一段时间之后, 冉澄发现自己一个人不怎么睡得着。
说来也奇怪，一个人睡了二十多年，被几个月给改变了。
这天晚上梁易工作未归，偌大的床格外冰冷, 孤独的冉澄看着天花板数羊。
数到若干只的时候, 他发了个消息问梁易为什么还不回来, 放下手机就忘记具体到第几只了。
回忆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又不想重新数, 索性坐起来, 去书房把梁易高中时候的记录本拿出来。
梁易说他每次看得时候脸上都挂着嘿嘿的傻笑，看上去不太聪明。冉澄很生气, 之后都趁梁易不在的时候偷偷看。
冉澄捧着本子跑进卧室，把大灯关了, 打开阅读灯，钻进被子里，开始阅读。
从梁易的字迹里能够看出一些心情，偶尔烦躁，偶尔怀疑。随着页数往后翻，个人感悟那块儿写得越来越多, 内容从学习转移到冉澄这个人身上。
冉澄的嘴角又不自觉地扬起来了。
他认真又投入地看了一会儿, 昏黄的灯光笼罩下来，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思维也逐渐模糊。
沉重着沉重着，模糊着模糊着, 正处于将睡未睡之际, 忽然感觉有人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冉澄捂住脑袋，睁开眼：“谁啊！”
环境却忽然变得明亮起来, 这抬头一看，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愣。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块黑板，上面写着娟秀漂亮的粉笔字，黑板的上方是大大的红色标语，右上角还有熟悉的电子时钟。
周遭一片嘈杂，里面是人声窃窃私语，外面是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层次分明。
冉澄左右看看，所有人都穿着校服，看上去约莫十七八，洋溢着热热闹闹的青春。
“让你看题，又睡觉。”
冉澄朝旁边转头，看到了穿着校服的梁易，带着略显青涩的俊朗。他面前的书桌上摆着一堆练习册，还有几本5A的签名专辑，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崭新如初。
“梁易？”
“别装，快做题。”
这个穿校服的梁易似乎不太友好。
冉澄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也穿着校服，透过桌面上水杯照一照，他也年轻了好几岁。
懵了一会儿之后，冉澄悄悄侧过眼睛，发现梁易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下颌线紧绷着，一副看透他的样子，丝毫不近人情。
几乎是刻在DNA里的习惯，冉澄拿起了笔。
等反应过来，已经照着答案抄写了一遍，熟悉的感觉逐渐涌上心头。
当年的梁易就是这么对待他的。
泪目。
前排的同学忽然侧过身，靠着墙，语气吊儿郎当：
“难得课间操取消有个大课间，操场打会儿球去？”
冉澄仔细一看，这同学正是赵乾，这时候的赵总还理着一个土土的发型，桌子上雷打不动地放着一瓶可乐。
趁着赵乾和梁易说话的功夫，冉澄把手边的东西都翻了翻，大致判断了一下情况，他似乎是回到了自己的高三。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按照日记的时间轴，梁易这个时候已经暗恋他了。
嘿嘿。
那边梁易三言两语拒绝了赵乾，冉澄迎上他的目光，眨巴眨巴眼睛。对方果然像被烫了一下似地立刻移开，打开书做题。
冉澄看着青春版的梁易装得一副漫不经心，才想起来两人现在应该还是死对头。
他把桌上的专辑翻开看看，果然那个三点水出自梁易之手。当年要不是被抓个正着，可能偷偷签完了他还被蒙在鼓里。
于是故意说：“好奇怪，明明记得之前是空白的，为什么都被签好名了。”
说着转向梁易：“你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梁易头也没抬。
冉澄仔细观察，不愧是未来的影帝，高中时候就已经具备潜力。
“你的注意力总是放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上面。”没想到梁易还嘲讽了一句。
冉澄生气地看着他，心境一如当年。
他想了想，转过头：“笔写不出来了，你借我支笔。”
“自己拿。”
冉澄把梁易的笔袋拿过来，果然一眼就看到了不明原因失踪五年的油漆笔，他拿出来：“梁易，这是什么？”
梁易抬头，几秒之后依然淡定：“你的笔不好好收拾，放到我的笔袋来了吧。”
冉澄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上课铃忽然打响，进来了位熟悉的老师。
他只能默默地不平了一整节课。
梁易怎么能张口就来。
以这种编瞎话的本事来看，当年的梁易肯定诬陷了他很多次，甚至都没有被察觉。
难道五年后的他还拿五年前的梁易没有办法吗。
冉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神游了半天。
课间有个班委来找他，递过来一张表格：“冉同学，你明天不参加秋游的话得填一下这个表。”
“秋游？”冉澄想起来了，当年高中的时候他父母和公司都不让他参加，怕产生负面新闻。
他每次都只能可怜巴巴地待在家里窥屏班群和朋友圈，欢乐喧嚣和他隔了一整个屏幕，仿佛这一天世界上只有冉澄是悲伤的。
“我要去。不用填了。”冉澄忽然说。
那个班委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个一直游离在班级外的大明星，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回到座位上迅速聚起一个小圈窃窃私语。
“怎么突然要去了？”梁易状似随意地问。
“和你无瓜。”冉澄没好气。
晚上的自习课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题目做完，还得到了一堆梁易给他批的大红叉。
冉澄：“......”
他把作业合上，假装无事发生。
看着青涩版的梁易，依旧爱屋及乌：“你今天放学和我一起走吧。”
“？”梁易收拾书包的手一顿，“我家和你家的方向相反，怎么一起走？”
这个“乌”似乎不太配合。
“哎呀，你看外面天都黑了，我一个人回家很害怕的，你送送我吧。”
梁易戒备地看着他。
冉澄煞有介事：“真的非常危险。路上有一段小巷子没有灯，上次我就被那几个外校的围住了。”
“不可能。我们俩关系没到那一步。”梁易斩钉截铁。
......
五分钟之后，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现在正是下晚自习的时间点，路上成群结队地散落着好多学生，不乏成双成对的小情侣，让平静的夜色里增添了很美好的感觉。
即使在高中，梁易也比冉澄高上不少，他们并肩走着。月亮高高地悬挂在天上，冉澄暗戳戳地靠近。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梁易的声音充满警觉，划破了美好的氛围。
冉澄无语：“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友好啊，我们可以和平共处。”
梁易沉默了一会儿：“你前天在朋友圈骂我，我看到了。是仅我可见吗？”
“......”
“还有一周之前我书上的猪头是你画的，三天前在我车把上绑了粉色蝴蝶结彩带，昨天卡着点去偷饲料顺带揍了我的鸡。”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冉澄囫囵地打补丁：“哎呀，都过去了。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是从未来...”
“打住。”梁易打断，“再信你一个标点符号，我就不姓梁。”
冉澄伤心。
见他一反常态地不说话，梁易有些意外，他俩平时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主要是冉澄造就的，永远单方面地充满敌意。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以前不是有十句等着我？”
“我想梁老师。”冉澄抬头看着月亮。
“梁老师是谁？”
冉澄看了他两眼：“是个影帝，又帅又温柔，对我可好了。”
梁易一愣。
“影帝？你...在你们圈子里认识的？”
“是的。”
梁易掏出手机，开始查姓梁的影帝，一边说：“这个圈子里很多坏人，你别轻易相信别人。”
“不可能。”冉澄说，“他最好了。”
“怎么查不到？是不是用的假身份？”
“你当然查不到，又不是现在拿的影帝。”冉澄说，“他比你好一万倍。”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怎么就好了，辅导你作业了还是帮你打架了？”梁易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淡定的神态荡然无存。
“不告诉你。他可厉害了，不光演戏厉害，还送我回家过一万次，从来不像你这么不情愿。”
“不就是个破影帝，我要是想拿的话能全拿遍。”梁易不屑。
冉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种张狂和自信掩不住，五年后的梁易很少表露出来。
“不信吗？”
“好了，不要说这个了。”冉澄说，“明天秋游你可以和我一组吗，我才想起来在班里好像只和你熟。”
一路上说了半天，梁易最后才“勉强”同意。
“和梁老师一点都不一样。”冉澄再次忍不住比较。
“那你去找你的梁老师送你吧，我走了。”梁易丢下一句话，把书包甩到身上，转头就果断地离开。
冉澄抬头，发现已经到了自己家楼下。他看着离去的背影，露出笑容。
到底还是年轻，不如梁老师沉得住气。
冉澄按照记忆回到租住的家里，摸出钥匙开了锁，里面一片漆黑，打开灯之后也没什么人烟气，非常没有意思。
他缩成一团躺在床上，更想念梁易。
希望一觉醒来可以回到家里。
但存了这个想法之后，就越来越睡不着，数羊都数到几万只了，思绪还是一片清明。
索性坐到床边，看着窗外从鱼肚白到天光大亮。
他还在这里。
于是只能去把校服穿上，对着镜子照了照。
由于跳级的缘故，冉澄在高三也不过才十六岁多，看起来很稚嫩。
对着镜子变换几个角度，他随便抓了抓头发，上学去了。
由于记忆离高中太久，连帽子和口罩都没带，就稀里糊涂地走上大路。
不少人认出他之后立刻指着大叫，围上来索要签名和握手搭话。
冉澄这才想起来，以前上学一直都在小路磕磕绊绊地走，而且捂得很严实。
人围得越来越多，把他团团挤在中间，冉澄只能低着头向前走，有些慌。
有人嘟囔：“今天怎么不笑了，还不签名，和报道里不一样啊。”
“什么5A组合，就喜欢耍大牌，上次他们五个中有一个不是被拍了。”
“哎呦我挤了半天，当是谁呢，这小屁孩有啥火的？”
“啊啊啊冉澄，帮我朝林程冬要个签名吧，求求你了！”
声音越来越嘈杂，抱怨和尖叫夹杂在一块儿，震得冉澄耳朵疼，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中间就只有他自己，动弹不得。
他停下脚步，掏出手机，翻了半天。
似乎只能打给杜子龙，知道他没带帽子和口罩肯定又得骂他，本能地发憷。
犹豫了一下，正准备拨号，人墙破开了一个口，有道身影走到他面前。
冉澄抬起头，是梁易。
梁易大步进来，淡道：“干什么呢，都要迟到了在这里傻站着。”
本就是看热闹的人群更兴奋了。
“哎呦喂，这个长得也太俊了，也是明星吗？”
“这个小哥哥好帅啊！”
“为什么我觉得好有CP感，快拍。”
“小哥哥叫什么名字啊？有打算出道吗？”
梁易回身把冉澄挡在身后：“和你们没关系，让一下可以吗，上学要迟到了。”
他语气和表情都很冷，周围的人不由噤声，冉澄被他护在身后，瞬间安心下来。
僵持一会儿之后，交警和保安纷纷赶过来，尽力疏散掉人群。
冉澄跟在梁易后面出来，看着他的背影，非常喜欢这种熟悉的感觉。
进学校之后，梁易去买了包新口罩给他，又帮他借了个帽子。
“既然你们圈子里的人都厉害，受欢迎，那就注意点。”梁易把帽子随手盖在冉澄的头上。
冉澄挺感动，勉强忽略他带刺的话。
梁易又低声道：“真的有意思吗，出去一趟像被参观一样，哪儿都不方便。”
冉澄忽然想起来什么：“你很不喜欢吗？”
“不喜欢。”梁易说。
说完之后静了一会儿，补充道：“家里有从事相关行业的，我个人觉得没意思。”
“噢。”冉澄点头，“今天还是谢谢你。”
梁易有些意外，挑挑眉，没说话。
两人到了班里，氛围非常活跃，所有人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低语。
今天全校高三组织秋游活动，为学生放松心情，以更好的状态面临接下来的学习。
大家都大包小包地整装待发。
见到梁易，赵乾凑上来就开始絮絮叨叨：“人生的最后一次，得好好珍惜。”
“没关系，你以后还有机会周游世界。”冉澄说。
赵乾一愣：“破天荒了，你这是在和我说话吗？”
冉澄笑了笑，一群男同学女同学都看得有点呆。
“对了梁易。”赵乾艰难地移开目光，递给他一封信，“刚刚高一的女生又来了，让我给你。”
“什么啊？”冉澄看着那个信封，粉色封皮上撒着亮片，还粘着好多小星星，不由敏感道。
“你年龄小，不告诉你。”赵乾歪嘴一笑，配上土土的造型简直不忍直视。
冉澄很想给他拍一张照片，这样回去之后或许可以让赵总花大价钱来买。
“情书吗？”冉澄警觉，“不许收。”
在场的同学们都怔愣了一下。
“本来是不打算收的。”梁易淡淡，“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有点想收了。”
“你收吧，我不和你做同桌了。”
同学们锐利的眼神在两人之间交替，齐刷刷地左右转头。
梁易拧眉看着冉澄。
半晌之后，他说：“开玩笑的。你还给她吧，让她以后不要再送了。”
大家发现梁易的手全程都没从口袋里拿出来，分明气势碾压冉澄，不知道为什么服了软。
再一看这颜值极其般配的两个人，群众们在心里开始呐喊。
一会儿之后，学校的论坛开始盖高楼，彼此之间传递着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神情。
到出发时间之后，大家排着队走到停车场，鱼贯上车，冉澄极其自然地朝里坐，给后面的梁易留出位置来。
梁易迟疑地坐在他旁边。
冉澄按照养成的习惯，见到什么都和他分享两句，叽叽咕咕的。
后来逐渐累了，眼睛闭上左右晃了两下，脑袋停留在梁易的肩膀上。
梁易瞬间就不敢动了，靠着的肩膀一下子变得紧绷。
好怂啊，冉澄想。
逐渐又觉得眼皮沉重，思维模糊起来。
“你真的喜欢影帝吗？”梁易低声问。
不过冉澄没有听到这句问话，已经睡着了。
再睁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回到床上，还躺在梁易的怀里。
“你也来秋游？”他迷迷糊糊地想翻身。
“梦见秋游了？”梁易把他扒拉回来，不让他翻，“怎么又偷看我高中的东西，刚刚摆了一床。”
冉澄睁开眼：“是你啊。”
语气颇为意外，梁易一愣。
“在这个床上，还会是谁？”
兹事体大，他不让冉澄继续睡了。
冉澄正好也想给他讲讲刚刚的梦，叽里咕噜说了半天，梁易才听明白。
“高中的时候我会不会好好说话？怎么又冤枉又嘲讽冉澄呢。”他含笑说。
“就是啊！好过分。还想收情书，你要是真收了即使醒过来我也不会原谅的。”冉澄附和。
梁易点头：“事情确实很严重。”
冉澄的气捋顺了，才想起来问他：“感觉你好像很不喜欢娱乐圈，为什么呀。”
“梦里的又不一定是真的。”梁易说，“不过商泽远总说我有天分，一直逼我去，所以烦了。”
“那你后悔吗？现在还是当演员了。”
“当然不后悔。不然怎么见到你，还有资格和你上同一期综艺？”
“哎呀，梁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