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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她作死向来很可以的 撕枕犹眠 19391 2025-05-02 08:25:33

当徐徒然离开她的神国,重返现实时,杨不弃和可憎物的对峙仍在继续。

严格来说,那已经不算是“对峙”了——随着育者投影的消逝,祂所施加的控制也不攻自破。那些被祂召唤而来的可憎物们都陷入了一种清醒又茫然的状态,仿佛宿醉初醒。

一方面,它们已经没了必须要攻入域中的理由与意愿。另一方面,杨不弃的等阶压制也足够让它们胆寒。所以这个时候,它们中想要逃跑的实际占大多数。

反倒是杨不弃,一直在不依不饶,想要尽可能地将它们留下——虽然获得生命的星辉后,他的自我认知和世界观也有了相当大的改变,但无论如何,“可憎物会害人”这个基本认知他还是留着的。

它们对现在的他来说不是问题。但对其他普通人类来说,依旧是巨大的问题。因此,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放它们回去的。

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徐徒然打着呵欠走上前来,擡眸的瞬间,一轮巨大的血月在可憎物的身后悬起,原本还在挣扎的怪物们,瞬间陷入了相似的呆滞。

跟着又见徐徒然身下影子窜动,探出一根根细长的触手,将域外的可憎物挨个儿卷起,往里一拽,那些可憎物们便一个个摇头晃脑、魂不守舍,乖乖地被拽进了域中。

杨不弃得到了额外的豁免,即使是在血月之下,也保持着清醒的意志。然而另外三个被解封的道具就没那么好运了——徐徒然似是忘记了它们的存在,直到看到它们仨身上所带的秽雾标记,才认出来这是自己刚解封的三个道具……现在或许应该叫手下。然而这会儿这三只也已经跟着浑浑噩噩,徐徒然又懒得单独给开一次豁免,索性便让杨不弃把它们三个带上了。

杨不弃虽然只有两只手,但胜在树枝多。一枝丫一个拎起来,还有余力帮着另一些徐徒然顾不上的低阶可憎物。就这样左手一只狐右手一只蝶地跟着徐徒然回到香樟林,没走多远,就迎面看到了木头人那庞大的身影。

此刻香樟林内的战斗,显然也已收尾。大黑熊们正拖着被制服的可憎物往行刑场走,木头人矮着巨大的身躯,手上亦是抓着好几个兽型的可憎物,那坨肉糜正扒在它的肩头,十分捧场地喊加油。

察觉到徐徒然二人进来的动静,木头人立刻僵直地转过脑袋,朝他们看了过去,目光对上同样手拎好几个的杨不弃,不由显出了一丝呆滞。

杨不弃也觉得有些微妙。好好的打怪收尾,愣是搞出了一种搬砖的气势。关键旁边还有个包工头,搁那儿一本正经地指挥——

“行,那接下去的我不管了啊,别给逃出去就行……爟级以下你们的看着办,剩下的能放行刑场的都放行刑场,不能的就放虫子馆。总之别放我祭坛。我吃不下了,还脏我地盘……”

徐徒然咕哝着,将伸手串成串的可憎物交给旁边的大黑熊,自顾自地朝着距离最近的树根博物馆走去。扒在木头人肩头的肉糜团叫了她两声,她只当听不见,待走远了,方转过头来,目光却是看向正不住朝她张望的杨不弃。

“愣着干什么?”她微擡下巴,“过来啊。”

杨不弃见状,似是松了口气,立刻调整起身形,在肉糜团谴责的目光中一路小跑过去。追上之后,徐徒然却又不说话了,只带着他,安静地走进了树根博物馆。

博物馆内,上次被匠临打开的地下入口还保留着。徐徒然将虚掩在上面的地毯揭开,露出下方深入水底的阶梯,似是笑了一下。

“你还记得这地方吗?”

杨不弃低低应了一声:“从这里下去,就是你过去沉睡的地方。”

随着徐徒然的回归,作为伴生的他,也已经取回了过去的记忆。只是以现在这个身份看,那些过去,遥远得都几乎有些模糊了。

徐徒然漫应了一声,信步沿着阶梯走下。身体一点点没入水中,她却自在得像是走在回家的路。

杨不弃默默跟在她的身后。随着她沉入水底,随着她在水中漫行。不知走了多久,漆黑的水下,终于有明亮的光浮现。

阶梯一直导向那光的中央。他们随着楼梯踏进去,脚落下的瞬间,踩到的却是光洁的黑色石面。

杨不弃举目向四周望去。只见那块铺在地上的石片,足有一个足球场大。石片周围立着庞大的雕花石柱,向上看时,完全看不到那柱子的尽头。

石面的边沿,还装点着不少雕像。雕像的形状大多稀奇古怪,其中最多的,则是一种黑色的、生着昆虫口器的兔子头——这并非是徐徒然过去唯一的形象,却是她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最为常用和喜欢的形象。

石面的后方,则立着一栋或可称为“宫殿”的建筑,宏伟华美,占地面积比石面还要大上好些,只是那宫殿的屋顶,是少见的凹型。这在杨不弃看来,却没什么奇怪的。

他知道得很清楚,那实际只是张床。是徐徒然偶尔想要调整睡姿时,会用到的小床——更多时候,她还是更愿意直接趴在地上睡觉。

像现在,徐徒然颇为自得地在自己的“卧室”巡视一圈后,就非常愉快地决定还是留在石面上。她打了个响指,唤出一片秽雾,让它们组成椅子的形状,自己大剌剌地直接坐下,重重呼出口气。

“还是自己的地盘舒服。”她真心实意地说着,伸手凭空一抓,又抓出一个半透明的方盒,拿在手中把玩。

杨不弃小心观察着她的状态,直到此刻,方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情:“你现在,还好吗?”

“还好,可以。就是撑得有点厉害。”徐徒然将信仰盒子打开,放出万千光点,旋即耸了耸肩,“顺便告诉你个好消息。虽然我估计你应该猜到了。”

她冲杨不弃晃了晃手中已经空下的信仰之盒:“这个世界,目前来看,应该是稳住了。”

杨不弃微微直起身体:“意思是它能延续下去了?”

“差不多。”徐徒然点头,向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别的不说,至少这个世界本身,应该可以继续存活很久。”

当然,它首先还是得按照原定的安排,在盒中渡完最后的十年。而当被截取的十年走完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将会在徐徒然的支持下,完全脱离盒子,脱胎成为一个独立的世界,沿着既有的轨迹,继续运转下去。

在那个独立的世界里,人类或许会欣欣向荣,或许会茍延残喘,或许会在某个遥远的节点,衰败灭绝,或是发展出更灿烂辉煌的文明。

但这些,就不是徐徒然能确定的事了。她也懒得去确定。时间对她而言,其实没什么意义。

或许在这个世界又一次毁灭后,她会再度将它收进自己的盒子里,让它和现在的新生之城一样,重新开始生长,又或许,到那时,她也厌了,直接拍拍衣角走人……这些都是不好说的事情。

杨不弃听她这么说,却似是完全不觉得奇怪。他只是同样用树枝给自己编了张椅子坐下,然后望着徐徒然,认真开口:“那你现在厌倦了吗?”

“那倒没有。”徐徒然偏了偏头,“提前苏醒是一个意外。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意外。”

正是这个意外,让她也体验了很多有趣的事。起码就目前来说,现在这个世界,还是挺让她喜欢的。

所以基于这种喜欢,她觉得,给这个世界再来一点小礼物,也无可厚非。

徐徒然伸了个懒腰,再度坐起身来,当着杨不弃的面,轻轻挥动起手指,像是乐团中舞动音符的指挥——而随着她的动作,一本本的半透明的书籍,逐渐浮现于她的身侧。

这些书很多,又都挺厚。光是一摞,垒起来都要比坐着的徐徒然高。更别提徐徒然手边还要好几摞,身后更是干脆竖起了一道由书籍垒成的高墙。

隔着半透明的封面,可以看到每本书中,都有大量的字符正在游动。杨不弃面露诧异,刚要开口询问,徐徒然已淡淡道出了答案:“命运之书。”

杨不弃:“……什么?”

“涵盖了一个人过去轨迹的合集。我管它叫命运之书。”徐徒然随手拎起一本翻开,右手轻动,手指中凭空出现了一支旋转着的羽毛笔,“预知和全知的共享星辉,你应该记得它的名字吧?”

……命运纺车。

杨不弃心中浮现出这四字。

命运纺车,说得更明确些,就是编织命运的权柄。因此,它实际上还有另一个含义相近的名字——命运书写者。

“说是可以‘书写命运’,实际要操作起来还是挺难的。这部分我到现在都没办法很好掌握。”徐徒然耸肩,“不过就我目前能力而言,还是能够对一些特定对象的命运,做出精准修改的。”

所谓特定对象,即是与她的存在产生关联的对象。这是她目前所能修改的范围所在。一般来说,这个范围基本只指向信徒,但因为她提前苏醒这一出,范围反而扩大了。

不过即使是她,修改他人命运轨迹时,也须得小心谨慎,毕竟各人命运交缠,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引起全面崩盘。因此仔细且大量的提前阅读,是非常有必要的。

“……原来如此。”杨不弃恍然大悟地点头,旋即蹙起了眉,“听着好像挺费事的。”

徐徒然:“确实挺费事的。”

徐徒然:“所以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杨不弃:“……?”

“过来帮我理剧情啊。”徐徒然莫名有些想踹他了,“这种麻烦事,难道你指望让我一个人做完吗?”

不然她特意带他下来干啥?谈恋爱吗?

杨不弃:“……”

啊,原来不是吗。

不过倒也没有很失望。不如说是早有预料。杨不弃抿了下唇,认命地走过去,帮着徐徒然整理起手边的大堆书籍,忽又想起一事,略一停顿,有些迟疑地开口:“对了,所以……那件事还算数吗?”

徐徒然:“?”

“去至纯之爱约会的事。”杨不弃故作冷静地翻开手里的书册,同时若无其事地扯掉身上按捺不住冒出的小叶子,“嗯,不过现在的话,那里的惩罚机制应该对你没什么效果了?”

“我想也是。”徐徒然抿了抿唇,旋即不太高兴地叹了口气,“而且我想,我以后可能都不好出去了。”

“……?”杨不弃蓦地擡起眼来,“因为什么?怕力量影响?”

“肯定啊。以我现在的力量,很难再随意出行了。”徐徒然耸肩,“有些影响,根本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要么就是借由化身或者分体……但徐徒然又觉得那样没什么劲。

杨不弃倒还好。一来他只有一个星辉,还是生命倾向上的。出去后造成的天然影响最多就是一个植物疯狂繁衍,最多再来一个生物交尾期提前。虽说也有些麻烦,但不至于为难到无法出行的地步。

“没关系。其实都差不多。以前我们不也不常出去?梦境中可供逗留的有趣地方也很多。”杨不弃想了想,安慰道,“不管你要呆在那儿,我都陪你。”

徐徒然闷闷应了声,瞧着还是兴趣缺缺。杨不弃见状,有意转开话题,随口道:“对了,之前你说要去至纯之爱,是因为那里还能拿‘积分’。那个‘积分’指的到底是……?”

其实之前徐徒然也有和他提过两嘴作死值的事,不过都没说太细。再加上这个机制实际是肉糜系统搞出来的,并不存在于杨不弃过去的记忆中,因此直到现在,他还是一知半解。

“哦,那个,‘作死值’。就是在我做出一系列行为,对应‘系统’根据我造成的影响,给予的一些虚拟数值。”徐徒然淡淡道,“这个虚拟数值没有别的意义,只是用来标记归还我能力的节点……哦,也不能完全这么说。”

徐徒然说着,忽然想起来,作死值系统还提供过一种能力,叫做“技能加点”。

技能加点,实际是一种“预支未来力量”的变体。说是加点,本质则就是用这种虚拟数值,去支取寄存在作死值系统中的尚未取回的力量。

真要打个比方的话,这就像是徐徒然用预知的星辉,制作了一个应急的口袋银行,并将自己其余的力量都储存其中。而这个银行,有自己发行的虚拟币,徐徒然可以通过消耗这些虚拟币,将这些力量提前取出来用一会儿,用完再放回去。

因此等级升得越高,这个技能的作用越小,因为银行内储存的力量基本都被搬光了,可支取的内容,自然也越来越少了。导致现在,徐徒然手上还留着十来万作死值,实际却什么用都没……

等等。

徐徒然表情忽然一顿。

注意到她的神情,杨不弃小心看了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徐徒然喃喃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想让一个银行一直发挥作用,那就不能光从里面取钱。也可以往里面存钱。

“而当那些会带来烦恼的钞票被存进银行的时候,它们就不会那么让人烦恼了。”

徐徒然蓦地转头看向杨不弃:“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杨不弃:“……”

老实说,我其实根本就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不过他眸光一转,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对。”

“你说得都对。”

于是,大半年后。

A大的大门口,再次拉起“欢迎新生”的横幅。方醒提着大包小包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屈眠,倒看见一个陌生的学姐,好心迎了上来。

“需要帮忙吗?”对方干巴巴地问道。明明是热心助人,但那种硬邦邦的语气,反倒像是在找事。

方醒打开手机看了眼,这才看到屈眠两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憨批男友不仅跑错了校区,还被堵在路上,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她不好意思地冲着面前女生笑笑,点了点头。

不过方醒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在那女生撸起袖子的瞬间,她注意到对方手臂上贴着一大块纱布。

“那个,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学姐你身上有伤……”方醒慌忙道。那女生却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问清宿舍,拎起一个箱子直接走了。

方醒只得跟上。中途聊了两句,这才知道对方姓徐,是金融系的学姐。和方醒一个宿舍楼。

学姐随身还带着大把宣传单,直接给方醒塞了一张。方醒抽空看了看,下意识念出了声:“提高安全意识,警惕电信诈骗……”

“这很重要。”对方语重心长,“这年头的骗子,都毒得很,防不胜防。”

方醒笑了下,开玩笑地说了句学姐你好像很有经验。没想学姐下一秒就点头了:“我当然有经验。我高中那会儿被一个傻逼骗得可惨了。损失好多钱。”

提起这事,她就忍不住摇头:“关键他还是伪装成我当时的暗恋对象和我网恋的。太恶心了。还好,后面人被抓了,损失也都追回了。”

要不是她高中毕业时脑袋一热,跑去找暗恋对象当面告白,天知道还要被骗多久。

方醒也就随口一说,怎么也料不到直接被塞了这么一口大瓜。差点被噎到。缓了一会儿才再次找回声音,顺便转开了话题。一来二去,话题就扯到了学姐小臂的伤口上。

“问怎么伤的?嗯……”学姐停下脚步,半转过头看向方醒,“我说是上周在外面撞鬼时伤的,你信不信?”

她提到“撞鬼”时,语气半开玩笑半像认真,叫人分不清真假。方醒闻言,却是轻轻笑了一下。

“没什么不信的。这世上奇怪的事很多的。”她说着,往前赶了几步,走在学姐旁边,“对了学姐,我还不知道你完整名字呢。”

“徐徒然。徒劳无功的那个徒然。”学姐随口道,注意到方醒怔住的表情,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名字……挺好的。”方醒回过神来,笑了一下,“而且还怪熟悉的。”

……

同一时间,A大同城的慈济院内。

蒲晗正坐在电脑前,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审阅着其他员工提交上来的工作报告。在审到其中某一份时,视线定住,旋即朝着后方大叫起来:“菲菲!菲菲!你快过来看!有好玩的——”

咔哒一声,他身后房门打开。一个毛绒玩具笔直地飞出,砸在他后脑勺上,跟着才见一个穿着宽松休闲服的女生从门后走出来。

“说了多少次不要大呼小叫的。好歹是个辰级……像什么样子。”菲菲咕哝着,却还是坐到了他的旁边,“你要给我看什么?”

菲菲衣着宽松,更显得人瘦。她五年前因为一次任务,像个植物人一般躺了很久,直到大半年前才终于苏醒。蒲晗一直努力给她补营养,补到现在,脸颊才总算圆润了些,不过下巴还是尖尖的。

蒲晗刚想说话,又听菲菲手机响了下。她打开来扫了一眼,快速回复后关上,擡眼注意到蒲晗紧盯着自己的双眼,忍不住叹了口气:“是穆老师发来的。他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去撸串,也叫了你……你用不用每次都盯那么紧。”

蒲晗这才转回眼睛,顺口道:“能怪我吗?我这叫杯弓蛇影……”

五年前,菲菲也是这样,收到一通信息,然后离开。再出现时,就已经躺在床上,像个睡美人一样了。

“秘境卡达斯”,这是他们给五年前那次任务起的代号。“卡达斯”,出自一部知名小说,其所在地,则为“幻梦境”——这正与菲菲他们那次任务的目的不谋而合。

他们需要进入梦境,去封印一个在那里活动强大可憎物。这次任务由慈济院第一位辰级预知能力者穆老师带队,参与人员基本都是各大组织的高阶,包括镇守大槐花中学的上官祈——这个文静却强大的女性,在能力者间的评价一直相当高。

不过这次任务耗费的时间出乎意料得久。原定的计划是五天,而事实却是,他们在梦境中滞留了整整五年。直到去年九月份,才有人陆续从梦境中苏醒,而最后一个醒来的,就是带队的穆老师。

没有人记得自己在梦境中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们那次任务最终应是成功的了。只是不知为何,穆老师在苏醒后坚决退出了仁心院,主动放弃了仁心院提供的一切职位、报酬与资源。

另一方面,他在复健之后,却依旧积极参与各种救援活动,还经常自掏腰包,请包括菲菲在内的其他曾陷入昏睡的任务者吃饭,他们但凡有任何困难,他也总会在第一时间、不计一切地提供帮助。

菲菲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毕竟那次任务的意外,责任也不在他。她曾在一次饭局时故作无意地提起,本意是想趁机开解两句,话说完了,却见对方连连摇头,手中酒杯摇晃,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现在这一切,已经恩赐了。”

是谁的恩赐?菲菲不明白。

她总觉得上官祈应该是知道的,她和穆老师经常会私底下说话。仿佛在说什么只有他俩知道的秘密。

思及此处,菲菲的思绪不由又有些飘远,直到被蒲晗叫了几声,方再次回过神来。她一手拍开对方在自己眼前晃动的手,再次看向面前的电脑屏幕:“所以你把我叫出来到底是看什么?嗯?事件报告?”

“重点是这个名字啦,名字。”蒲晗指给她看,“上周A大附近出现一起可憎物造成的事件,A大一名女生不幸被卷了进去,还好得救……你看她名字。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菲菲凑近看了看,旋即偏了偏头:“徐徒然……?”

“诶,居然叫这名字吗?是挺有意思。”

……

另一边。

F市某酒店内。

趁着假期来找亲姐玩的顾晨风,正一面查着F市的必逛景点,一面筹备着不久之后的同学聚会。正和几个老同学商量地点呢,冷不防身后老姐忽然探头,冒出一句:“诶,难得聚会,要不把徐徒然也叫上吧?”

顾晨风被她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道:“啊?哪个徐徒然?”

顾筱雅闻言,亦是一怔。

片刻后,方听她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我们初中就认识的那个啊。”

下一秒,又听她补充一句:“不过上次民宿里认识的那个大佬,如果能约的话,也约出来玩吧。正好这次聚会的还是上次民宿那些人,上回被她救了,也没好好感谢她。”

顾晨风点了点头,在手机上翻出两个徐徒然的联系方式,各自发了信息过去——还好,两个徐徒然虽然名字一样,但网名不同,倒也不至于弄错。

一个徐徒然是他们的初中同学,高中毕业后曾闹出一些乌龙,突如其来的告白把顾晨风吓得几晚上没睡好觉。不过还好,后面误会都说开了。少年时朦胧的情谊也都寻觅到了正确的出口,滤镜散去,朱砂痣终变成了有事约饭没事扯皮的友情塑料花。

而另一个徐徒然,则是他们去年去民宿玩时,偶尔遇上的路人大佬——之所以尊称一声大佬,一方面是因为她真的很靠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救命的恩情。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世上居然真的有灵异事件存在,而且好死不死,就撞在了他们身上。好好的民宿之行变成鬼屋冒险,要不是有大佬兜着,天知道他们这会儿都变成了什么了。

也因此,顾晨风在给大佬徐徒然发消息时,别的不说,礼仪是一定到位的。就比如现在——

【徒然大佬,我们下周四打算在A市聚会。我姐请客。如果您有空的话,要不要来一起玩?[抱拳][抱拳][抱拳]】

收到信息的徐徒然:“……”

“所以我们下周要先去F市……”正在给童话镇组员开小会的朱棠注意到徐徒然偷看手机的动作,咳了一声,敲了敲桌子,“徐徒然,注意影响。”

徐徒然忙“嗯嗯”地点头,顺便确认了下童话镇下周的安排——他们周一要去F市执行任务。如果能在周三完成的话,那么周四以及后面几天,就可以去逛漫展……

确认了这点,徐徒然立刻偷偷给顾晨风发消息,婉拒了他的聚会邀请,并冷酷地无视了对方发来的遗憾表情包。

这边刚交流完,下一秒,又听手机铃声一下接一下地响起。徐徒然搔了搔脸颊,不好意思地看向朱棠,后者叹了口气:“你先回复吧。万一什么要紧事呢。”

徐徒然道了声谢,顺便划开手机屏幕,只见新的三条信息,分别是来自方醒、蒲晗和菲菲的——

方醒:【大佬,我已经顺利办好入学手续了!今天遇到了好心的金融系学姐,居然和你同名同姓,真的好巧!】

蒲晗:【笑死。像你这样奇葩的名字居然也能撞,我叹为观止!】

菲菲:【五分钟内,蒲晗那傻缺可能会给你发一些傻缺消息,像以前那样无视就好!真是不好意思,老是让你看笑话[叹气]】

徐徒然:……

失算了。

她默默想到,当初光顾着将自己的经历与原主“徐徒然”的命运轨迹剥离开。却忘了重名本身也会带来一些问题。

早知道当初修改命运线的时候,就应该顺便把自己名字都改成张白雪的……

徐徒然尚在懊悔,手机又再次响起来,这次响的却是姜老头那边的员工特供APP——隔了大半年,姜家淘宝店的业务终于升级,内部员工不用再只依靠论坛交流了。

打开APP,里面已经攒了好几封私信。之前几封都是来自徐徒然过去合作过的淘宝店供货员工,内容无外乎就是想请“大姨”出山,再合作几个高难度任务;最后一封,则是来自姜思雨本人。

【姐姐打扰。请问你下周有空吗?我下周五有家长会。可我妈带着爸爸出去玩了,下个月才回。爷爷也不知去哪儿搞事了,估计也回不来。姐姐你能来帮我充充场子吗?报酬另算。】

徐徒然:……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撞上下周?不过周五还好,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逛完漫展了……

徐徒然思索着,回复了一句“可,不用报酬”,跟着便飞快地收好手机,迎着朱棠略显怨念的目光,一本正经地端正坐姿,再度投入到童话镇内部的小会当中。

小会开完,差不多也是晚饭的时间。朱棠她们打算就近去食堂吃,徐徒然却整理起东西:“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哦对。你还有杨不弃。”朱棠冲她摆手,“那你路上小心。替我向杨队带好,祝他早日康复!”

徐徒然面不改色地应了,转身往外走。从大楼走出没多远,迎面撞上个肤色苍白、穿着简单的高个男人——正是菲菲所说的“穆老师”。

穆老师正在与旁人说话,似是在交代什么的样子。见徐徒然过来,立刻“啊”了一声,找了个借口将人支开,转头看向徐徒然,旋即深深埋下了头,做出如同行礼般的动作。

徐徒然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加快几步,走出了慈济院。脱离慈济院范围的瞬间,她毫不犹豫地氪了几大百的作死值,隐蔽的浊河当即出现,卷起徐徒然,转瞬就将她转移到了两条街之外。

这里的店铺里,有很不错的双皮奶卖。徐徒然点了单,一面等待,一面趁机给杨不弃打了个电话。

杨不弃这会儿还在香樟林。为了方便交流,徐徒然特意将香樟林的域给调整了一下,现在那里不仅有信号,还装上了无线网,可以说是相当齐全了。

当然,比起手机,她直接用能力与杨不弃沟通自然更快。但她为了能够自由在大地上行走,将所有炬级以上的能力又都存回了作死值系统中,每次取用都需要耗费相当的作死值。专门为了聊天氪金,总让人觉得怪不值当的。

手机那头很快便传来杨不弃的声音。背景音里则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嚎叫。徐徒然皱了皱眉,奇怪道:“你那里现在很忙啊?”

“……还好。”杨不弃回应道,“你稍等,我现在人在行刑场。这里噪音大。你等我先出来……”

徐徒然:……

香樟林。那本来是木头人为了迎接徐徒然而布置的域。自从几个月前,徐徒然修改了一些人的命运,让木头人重新变回“穆老师”后,这地方自然就再没人打理。杨不弃便接手,成为了那里的管理员。

依靠权柄修改的命运轨迹,很难做到百分百完美。多少会存在一些BUG,或称“悖论”——比如,按照徐徒然修完的轨迹,穆老师应该对她一无所知,香樟林内已有的设施,也自然不会出现。

然而事实却是,包括穆老师在内的部分能力者,对于原本命运的导向,以及她的存在本身,或多或少都留下了一些印象。而香樟林内的设施,则依旧沿用了他定下的那一套。

甚至林子里都还留有一定数量的黑白熊……不过这些熊的变换机制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相对来说,更加稳定。单从表现上来说,更像是木头人遗留下的独立个体。

有黑白熊的存在,再加上解封的可憎物道具和脐带辅助,杨不弃虽然是新官上任,但也算将香樟林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没有忙到连离开都做不到的程度。

问题是,他出行时会导致的异象问题,到现在都没有解决……因此直到现在,他在众人眼中,都还是那个“身残志坚”、“努力康复”的杨不弃,连面都没法露。

“早就和你说了。我的法子很有效的。”徐徒然对着手机咕哝,“一个作死值系统,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我也说了。我不是觉得那办法不好。”杨不弃无奈,“而是那个什么作死值系统……听着就很不适合我。”

徐徒然:“那你说你想要哪种系统?圣父系统?繁衍系统?配药系统?我都可以试着给你捏一个嘛。”

“我比较倾向于不要那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系统……”杨不弃叹了口气,转头扫了眼身后正挂在树干上愉快翻跟头的小粉花,“算了,我这边不急。香樟林这儿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人,得有人照顾。”

“脐带不管事吗?”徐徒然道,“蠕虫和小狐貍不听它的话?”

“倒也没有,只是脐带先生稍微有点管不过来……你知道的,它移动起来不太方便。”杨不弃道,“哦对,提到那些可憎物……”

“神仆。”徐徒然认真纠正,“该给的名分还是要给到位的。”

“……行吧,神仆。”杨不弃顺从地改口,“提到那些神仆。你还记得笔仙之笔吗?”

“?记得。”徐徒然说着,伸手接过打包好的双皮奶,“不是早就修好了吗?”

“嗯。”杨不弃点头,顺手抽出一根树枝,将从树上跌下的小粉花兜住,“我感觉它最近有点忧郁……”

“它又怎么了?”

徐徒然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同的是,这回它是从杨不弃背后传来的。

杨不弃诧异转头。徐徒然洋洋得意地冲他举起手中的外卖袋:“双皮奶放久了就不好吃了。所以我直接瞬移回来了。”

反正也就氪个千把作死值的事。她本来积蓄就多,这阵子跟着朱棠她们到处跑,再加上她刻意调低自己的等级,林林总总,也攒到不少。

落到地上的小粉花惊喜地举高叶子,撒着欢儿朝徐徒然跑去,徐徒然将小粉花拎起,搁到肩头,再次开口:“所以笔仙之笔它到底什么情况?又闹情绪了?”

“闹也是难怪的吧。就剩它一个没解封了。还是因为工伤。”杨不弃说着,见徐徒然靠过来,自然而然地从她手里接过了外卖袋,两人并肩朝着香樟林深处走去。身影渐行渐远。

“你上次不是和它谈过了吗?我以为它想开了。”

“本来想开了。可这两天狐貍有事没事在它面前溜达,又给刺激大发了……话说你为什么就是不给它解封啊?”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觉得会很烦。它话很多你没发现吗?”

“啊,这个确实……”

“而且我有预感。如果解封了,它和脐带绝对得吵起来。”

“事实上,它们现在已经在吵了……我今早起来,发现林子里全是脏话泡泡……”

【正文完】

番外:老爸老妈罗曼史(一)

因为命运线的修改,曾经枉死的原身回归,徐徒然自然无法再以她的身份活动,也不好再在原身家的别墅住下去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自己本来也有地盘,还能随时随地画出域作为休憩的地点。相较而言,徐徒然还是更喜欢自己位于香樟林下方的旧床,不过因为经常要和朱棠她们出去跑任务,她很少能在那里长久地待着——像这回,她也是在外面跑了两天,才终于再次回到香樟林中。

她这次出任务时没有带着小粉花,导致后者一见面就不愿从她肩膀上下来。杨不弃试着赶了几次都没赶成功,只能由它一直跟着。

“所以,你这次周末不用出去了?”杨不弃手上拎着徐徒然带回来的零食,一边与她往香樟林深处走,一边问道。说话间迎面走上来两个魁梧的大黑熊,见到徐徒然就是一个猛烈的大鞠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拜见□□老大。

徐徒然随意地冲大熊们摆了摆手,跟着点头:“嗯。周一还要出差,是观测任务。估计会在一个域里待上两三天,然后要和朱棠她们出去玩……不过晚上还是会回来过夜的。”

杨不弃随着她的话语点头,忽然觉出不对:“观测任务?”

“就是那种进入长久存在的域,观察里面的情况……”徐徒然笑了下,“当然,观测,这是能力者的说法。”

对于她而言,这次行动更准确的称谓应该是“物色储备粮”或者“找机会一锅端走”。

“你打算像上次一样直接找机会把可憎物封印掉吗?”杨不弃道,“或者是像上上次一样伪装意外放掉再把它骗进林子里来?”

他是不太建议这么做。毕竟这种事出现的频率太高,哪怕有上官祈和穆老师帮忙遮掩,也总会惹人怀疑的。

徐徒然亦是爽利地摇了摇头:“看情况。实在不行就想办法帮驻守能力者打出波优势再引导下思路,让他们自己去完成封印好了。反正高阶的可憎物,最后大多数都是要流到我这儿来的。”

说话间,他们正好从一栋小建筑物前路过。那建筑物看上去像是一个简易的凉棚,棚底放着一大堆银色盒子。几个大白熊正戴着手套蹲在旁边整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些盒子上除了封印符文之外,还大多刻着标记文字,比如“仁心”、“慈济”、“姜”之类的。

再看银盒下方的地面上,实际则是一个巨大的符文阵。就在徐徒然看过来的同时,符文阵恰好亮起,遥远的吟诵声隔着空间传来,短暂的白光之后,凉棚下的银色盒子便又多了一个。

“看吧。”徐徒然略显得意地看向杨不弃,后者莞尔,轻轻扯过徐徒然,好叫她避开旁边捧着一摞银盒闷头赶路的大白熊。

这个凉棚,是杨不弃接手香樟林以后搭起来的,下方的符文阵,则是徐徒然的手笔。在她利用“命运书写者”的权柄修改世界线时,没忘趁机给自己发一点小福利——她往高阶能力者的意识中,悄悄植入了“混沌森林”这一概念,并让他们相信,如果遇到无法很好处理的高阶被封可憎物,献祭到混沌森林,将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所谓的“混沌森林”,指的自然是徐徒然所掌有的香樟林。她将相关内容通过神秘学知识的方式传递,时不时又通过梦境加深这一认知,再加上还有权威很高的上官祈、穆老师以及姜家做表率,倒是没人对这认知提出什么异议——毕竟对于能力者而言,如何收容高阶可憎物,本来也是个大难题。

等级过高的可憎物,哪怕制成可憎物道具,使用的风险也相当大,而如果一直封印在银盒中,也不能完全保证它们没有出逃的可能性,更别提有的可憎物,即使隔着银盒,同样拥有影响甚至污染周围的能力。

而徐徒然悄悄添加的“混沌森林”的概念,则等于给了他们第三种选择——通过特定的仪式,将难以处理的可憎物献祭到“混沌森林”。作为交换,徐徒然有时会回馈一些现成的符文,或是可直接使用的一次性召唤工具,用来召唤她的“神仆”。

不过徐徒然也不是纯做慈善。会被人类献祭过来的,基本都是高阶。若能将这些都消化吸收,对她而言,也是对力量的一种回收——拿到星辉,并不意味着没法再追求更高的力量。在真正的育者降临前,尽可能强大自身是非常有必要的。换言之,这些可憎物,也算是她的储备粮。

之所以说是“储备粮”,则是因为徐徒然目前的重心,还放在消化育者投影和三个星星碎片上。此外,要在梦境中追猎余下的投影分体,也是一个大工程。

因此,可憎物这边,只能先储备着。除了来自能力者的献祭之外,杨不弃还保留了香樟林对外的出入口,以及大白熊定期外出“诱捕”的机制——被引诱进来的可憎物自有大黑熊处理,这部分流程已经非常成熟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大白熊每次出去都要捡点什么东西回来……杨不弃管也管不住。只能又给划了两个杂物仓库。有时候看到贵重物品,还要设法给人还回去,怪头疼的。

思及此处,杨不弃不由有些心累。他抬眸看向面前快递站一般的大凉棚,又垂眼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故作无意地又和徐徒然聊了几句关于在凉棚附近再追加快递箱的方案,见时间差不多了,方又牵着徐徒然往更深处走去。

“对了。”他望着头顶逐渐暗下的光线,无意识地抿了抿唇,“再确认下。你今晚,是没有别的安排了,对吗?”

“应该没了。所以我才买了零食回来。”徐徒然侧头看他,眼眸明亮,“你想说什么?”

杨不弃似是笑了下,轻轻松开牵着徐徒然的手,转而小心地朝着她肩膀上搂去:“没什么,只是今天正好比较特殊。所以我想……”

手掌轻轻按上徐徒然肩膀,原本坐在徐徒然右肩的小粉花乖巧地腾出位置,爬到了徐徒然头顶。杨不弃望着坐在徐徒然头上摇摇曳曳的小花,表情微微一顿,连带着话语也停了一下。徐徒然好奇抬头:“今天?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倒不是什么节日。”杨不弃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惹眼的小花身上挪开来,“你可能不记得了。当初你落下来的时候……”

话未说完,忽见徐徒然停下脚步,微蹙起眉,微微侧过了头。杨不弃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跟着停下,在旁边安静等了片刻,方出声道:“怎么了?”

“有人在呼唤我。”徐徒然眉头没有松开,“在梦里。”

随着力量的提升,徐徒然现在即使不利用分裂符文,也能使用化身或投影。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保有一定数量的化身,置于梦境之中,以随时响应人类在梦中的呼唤。但现在,这个呼唤还是传达到了徐徒然这边,这只意味着一件事——

有人在噩梦中遇到了育者投影留下的碎片。且这块碎片的强度不弱,她的化身搞不定。

这就有些尴尬了……徐徒然暗叹口气,将杨不弃揽在自己肩上的右手拿了下来:“抱歉,今晚又有事做了。我得赶紧过去一趟……”

“没事。”杨不弃立刻摇头,“你先去吧。注意安全。”

“嗯。”徐徒然点了点头,将头上的小粉花拿下来放进了他的怀里,猝不及防往前一靠,飞快地在杨不弃唇上贴了一下。

“我没你想得那么马虎。”再次拉开距离,她坦然地耸肩,“今天是我撞上你的纪念日。我知道的。”

说完,她后退两步,朝杨不弃摆了摆手,自顾自地往前跑去——再往前行一段路,就是原本的树根博物馆,也就是徐徒然现在的住处。那地方直通她的旧巢,是个适合入梦的好地方。

杨不弃下意识地也冲她摆着手,直到徐徒然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方缓缓放下手,轻轻笑了下。

或许是源于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俩在亲密关系上,一直是以人类的形式推进。相处到现在,不说老夫老妻,至少他不会再因为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就闹得脸红耳根烫。

即使如此,杨不弃还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方用手指轻轻按了按怀里的小粉花。

“我其实是想说,今天算是她真正的生日。”他呼出口气,“不过她那个理解,好像也不算错。”

小粉花被他按得脑袋往下垂了垂,旋即不太高兴地再次直起身体,张开花苞朝着杨不弃的手指咬去——在徐徒然身边呆久了,它身上也渐渐出现了一些异变。花苞的中间逐渐长出了一圈小小的锯齿,咬起人来还是挺疼的。

杨不弃早有预料般将手抽走,随手将它往口袋里一塞,旋即就地化为一阵绿色的风暴,闪电般朝前卷去,转眼就来到了香樟林的尽头。

木头人留下的一整块血琥珀祭坛依然保留着,只是现在木头人不再,血琥珀后面那一大块位置便空了出来。杨不弃在这里建了个别墅,供徐徒然的几个“神仆”居住活动——至于它们会不会在这儿打起来,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事了。

徐徒然不在时,杨不弃一般也在这里办公。这也让他产生了某种惯性,在进行一些重要活动时,会下意识地将地点定在这里。

就比如现在。

别墅之内,巨大的蝴蝶停在一隅,翅膀舒展,正轻声哼唱着《祝你生日快乐》,只是明显正处在练习中,隔两句就要跑一次调。混乱夜灯化成的闪耀光球悬在天花板上,随着蝴蝶的哼唱,不断变幻着光彩。

笔仙之笔被杨不弃插在了一个小花瓶里,伪装在一堆鲜花中间。正不住从笔尖吐出带爱心的红色墨水泡泡。这些泡泡直直飘到餐桌附近,贴着桌面低低飞着,脐带则站在桌子旁边的椅背上,对着墨水泡泡的形状和分布挑挑拣拣,注意到杨不弃一个人进来,立刻眨了眨肉糜上的大眼睛。

“星星呢?”它问杨不弃。

“睡觉去了。”杨不弃在餐桌前坐下,如实道,“梦境里疑似有育者投影的碎片出现。”

“啊,她是直接听到呼唤的吗?”肉糜啧了一声,“那估计能耗上好一段时间了。”

这个庆贺形式它构思了好久的。为此还参考了好多人类生活片段。

“我也这么觉得。”杨不弃无奈点头,又抬眸扫了一眼四周,“那什么。要不你们先停一下吧。徒然要睡觉,不要吵到她。”

蝴蝶和光球立刻消停下来。身形健硕的狐狸则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哧溜一下,直接从打开的门里钻出去了。

杨不弃:“……”

我只是让你们安静,没说可以直接走了,好吗?

不过算了。他对这狐狸本来也没啥指望。杨不弃摇摇头,将徐徒然带回来的零食从塑料袋中取出,起身放好,又到厨房里开灶生火,打算先给徐徒然把睡醒后的宵夜做上。

笔仙之笔默默吐出了一个“淦”字。听见脐带又再就泡泡的大小问题挑刺,立刻从花瓶里跳出来,在空中疯狂书写反驳。争吵之中,没人注意到,小粉花不知何时从杨不弃的口袋里跳了出来,正举着杨不弃留在桌上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贴着桌面漂浮的爱心墨水泡泡一个接一个兜起。

这些墨水泡泡都是笔仙之笔为了庆祝会特制的,被灌注了力量,别的不说,至少够牢。小粉花看差不多快装满一袋了,方将塑料袋封上,拖着跳下了桌面。

装满了泡泡的塑料袋,像是一个张开的降落伞。小粉花轻飘飘地落到地面,又举着飘起的袋子往外走。狐狸正蜷在门口休息,听见动静,尾巴上密密麻麻的眼睛齐齐张开,小粉花见状,忙冲它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那些眼睛默不作声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方再次闭上。小粉花松了口气,立刻举着袋子,小跑步地往外跑去。

它想把这些墨水泡泡都带到徐徒然睡觉的地方去。不过这路途对它来说着实有些远。中间实在走累了,叫住一个大白熊帮着送了段路,才总算来到徐徒然的住处前。

原本的树根博物馆被改造成了一栋精致的小房子,房子后面连着一个清爽的小院。杨不弃当初落下的那棵树就被种在了这里,现在已经长到了五层楼高。

房子正门关着,小粉花进不去,只能从后院绕。才刚爬进去,就见被种在小院中央的树崽冲自己疯狂抖叶子。小粉花冲它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带着塑料袋往小屋后门走去——那里有一扇专门给它留的小门,进出非常方便。

不想它才靠近些许,变故忽起。

——以徐徒然的小屋为圆心,一种诡异的气氛开始向四周蔓延。空气中有黑色的霹雳频频闪现,而它的头顶,则莫名浮现出现了大量碎片般的画面。

……梦境侵染。

小粉花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只有徐徒然在梦中动起真格时,才会出现的状况。她的梦境,会不受控制地倾泄出来,侵染周边的现实。

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几次,因此小粉花很快就凭借经验做出了判断——呈现的只是碎片画面,说明侵染不严重。没有带着树崽逃命的必要,这种时候,只要赶紧把杨不弃叫过来……

等一下。

注意到头顶的正在播放的画面,小粉花的动作忽然一顿。

那个画面里,有一团栖息在火山口的巨大黑影,还有正围着它跳舞的笨拙怪物……

即使长得和现在完全不像,小粉花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家爹妈。

……大概率是。

它轻轻偏了下花苞,忽然想起不久前徐徒然对杨不弃说的那句话。

——“今天是我撞上你的纪念日。”

……

相遇。过去。值得纪念的日子。

美好的记忆。

小粉花原地思考片刻,果断跳了起来,将手中的塑料袋挂在树崽垂下的树枝上,自己则飞快冲进了小屋里,没过多久,又举着自己的营养液和一袋爆米花冲了出来。

跟着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将营养液往地上一放,啪地跳了进去,又打开旁边的爆米花,开始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

一边嚼,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自动播放的画面,目不转睛。

……虽然它根本就没有眼睛。

番外:老爸老妈罗曼史(二)

番外:老爸老妈罗曼史(二)

对于杨不弃的憨憨过往,实际小粉花早就有所耳闻。

毕竟有时徐徒然不在,杨不弃又没空管它,它也会去找那团长着眼睛的肉糜玩。而那团肉糜状的脐带,对杨不弃的黑历史,素不避讳。

因此,当它看到还处在土头土脑哥斯拉状态的杨不弃,笨拙地对着黑影状态的徐徒然蹦来蹦去时,它非但没多少意外,反而看得津津有味,爆米花一口一个,咬得咔咔响。

哪怕它看到黑影不耐烦地裂开了道如嘴般的缝隙,它也没有多想,依旧看得非常欢乐。

直到那“嘴”越长越大,然后嗷呜一下包住了哥斯拉的半拉脑袋。

“……”

小粉花猝不及防,一颗爆米花直接卡在了花骨朵里,噎住了。

然而它这会儿整朵花都傻了,噎住也顾不上顺,就这么硬咽了下去。咽完它下意识地用根须猛吸了两口营养液压惊,结果还没压下去,更让它傻眼的一幕出现。

黑影咔一下,干脆利落地咬下哥斯拉半拉脑袋,又缩回去了。

小粉花:“……”

它默了一下,默默将手里的爆米花放了回去。又用两片叶子努力撑起身体,尝试往外瓶子外面爬。

搞错了——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绝对有什么东西搞错了。这根本不是爱情片。

旁边的树崽却像是完全没看懂,整棵树都往旁边歪了一歪,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困惑的气息。

小粉花颇为无语地看它一眼,反而冷静下来。再看一眼眼前的画面,它忽然了悟,为啥脐带形容杨不弃,总喜欢说他“土头土脑”……

被咬掉半拉脑袋的哥斯拉茫然抬头,伤口处没有任何组织结构,看上去还真就是一团土。

它好像也不知道疼。只是偏着脑袋,默默往回走。将自己又埋进了地里,开始缓慢地自我修复。

……然后在修复完的第一时间,又蹦蹬蹦蹬地跑去找安静休息的黑影,用它短短的手脚跳舞,每一步都踏得地动山摇。

直到被不耐烦的黑影再咬掉一口,又默默回来。自我修复,跟着再找过去……

如此反复了大约两三次,土头土脑的哥斯拉似乎终于顿悟了。不再傻乎乎地送上门给黑影咬——相应的,它会在每次过去前,先从自己身上挖掉一部分,尽可能捏成比较规整圆润的形状,跟着一路带过去。

带到黑影的旁边,用短短的前肢放下,然后后退两步,继续跳自己的怪兽舞。

小粉花:“……”

它想了想,缓缓松开了撑在两边的手,又再次落回了营养液瓶里。旋即捡起旁边的爆米花,又开始咔咔咔地咬。

它在内心做出判断——虽然有点吓人。但本质好像还是爱情片。

虽然是比较惨烈的那种。

而画面内,遥远的过去正以惊人的速率播放——或许是看到对方非常识相、自带祭品的份上,黑影对那只土兮兮的傻大个也再没那么抗拒。作为交换,它甚至可以心平气和地等这家伙先跳完,再把它吼走。

如此又反复几次,黑影即使不接受对方的献祭,也能安静地由着它待在边上。不过对于哥斯拉笨拙的舞蹈,始终视若不见。

于是哥斯拉再次思变。而当它看到黑影在有意识模仿其他生物的外形,它终于有了新思路。

它也开始给自己改换模样。

现在的前肢太短,它就把前肢改捏成翅膀,身体太笨重,就改得优雅纤长。泥土的皮肤太土,它就给自己换上闪光的鳞片或者光洁的皮毛……

直到最后,学着黑影的样子,成了一只不太正常的白兔子。哪怕只能摇摇晃晃地用耳朵行走。它也坚持要向对方献上自己诚挚的舞蹈——

当然,它现在已经很熟练了。知道何时跳舞对方会比较有心情看,以及什么时候该识趣地跑。

……又搞错了。

望着画面中正兴致勃勃向黑兔子展示自己新学舞蹈的倒立白兔,小粉花再次更新自己的认知。

什么惊悚爱情片。这根本就是一部黑历——

就在此时,它的脑袋忽然被人朝下摁去。

小粉花猝不及防,花苞里一颗爆米花直接滚了出去。它不太高兴地扑腾一下,第一反应就是举起叶子往上打,然而才刚挥起小叶片,就似感应到什么一样,又默默蔫了下去。

再下一秒,一只手从上方伸了下来,将它整朵花从营养液瓶里拎了出来,又将没吃完的爆米花直接拎走。

“就一会儿没看着你,挺放飞啊。”杨不弃抖着手里没剩多少的零食袋子,板着面孔望下来。小花垂下花苞,不安地绞起两片叶子。旁边的大树则悄悄探了一根枝条过来,去扯杨不弃的衣角,还没挨上,便也被杨不弃瞪了一眼。

“还有你。光长个子。说了多少次情况不对直接叫我。”杨不弃声音不大,语气却极严厉。在他责备的目光中,那根探出的枝条也默默缩了回去。

不过这么个动作,倒让杨不弃发现了另一个东西——他拨开大树遮挡的枝叶,顺后将小粉花之前挂在上面的袋子给取了下来。

透过半透明的塑料袋,他很快就猜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他盯着袋子看了一会儿,垂眸看向旁边还在惴惴不安的小粉花:“这是你准备的?”

小花依旧蔫蔫的,闻言委屈巴巴地点点头。

杨不弃:“……”

杨不弃:“你想把这些拿给徒然看?”

小花抬头试探地看了下他的神色,再次小幅度晃动脑袋。

别的布置都无所谓。但它知道,这些泡泡,最为重要。

杨不弃面上的严肃,稍稍缓和了一些。

“有心了。但她还在睡。那地方你去不了。我等等带进去。”他尽可能地继续板着面孔,朝着小院的出口一指,“你现在回自己屋里去。等吃夜宵了我再叫你。别再搞别的东西吃了啊。”

小粉花如获大赦,立刻点点头,抱起旁边滚落的爆米花,吧嗒吧嗒往出口跑。跑到一半,又忽然回过头来,看看空中漂浮的画面,又看看徐徒然休息的小屋,脚步缓了下来。

杨不弃克制地闭眼:“再不离开,夜宵我也不叫你了。”

小粉花纠结了一下,终究还是抱着爆米花,恋恋不舍地跑了。

杨不弃这才松了口气。想想又看了看旁边的大树,无声叹了口气——这树个头长得贼快,现在他一眼都望不到树顶。再加上这孩子越大越有些呆头呆脑,搞得杨不弃有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它沟通。

杨不弃琢磨了一下,还是竭尽所能地对它进行了一番简短的思想教育。简单来说就是要它带点脑子,不要小花说啥它干啥,真要闹出什么事故,小花能跑,它跑得了吗?就算跑了,留下的坑怎么办,指望家长给它填吗?

……不过有一说一,对一棵树来说,光是这第一点要求,都相当过分了。

考虑到当前情况,杨不弃也没说太多。看它把叶子垂下去了就适时住了口,转而处理起眼下梦境侵染的问题来——还好,就像小花判断得一样,现在的情况并不算严重。

他只需要拿出徐徒然过去交给他的捕梦网,将这些外溢的梦境碎片,都一一捕捞,再将它们逐个塞进玻璃瓶里就行。

打包完成,他又用树枝编成篮子,兜着这些玻璃瓶,小心翼翼地进入屋内,沿着地下入口下方的阶梯,一路行到了徐徒然的旧巢。

旧巢的格局从未变动。徐徒然正在她昔日巨大的床铺上,睡得正香。

从阶梯上往下看,可以看到她腰部以下都还原成了黑影的形状,如同裙摆般铺开,几乎覆满整张宫殿大小的床铺,而她上半身却还维持着人类的状态,直立于黑影的中央,脑袋微微侧着,两手交叠,双眼紧闭。

堪称诡异的睡姿。不过杨不弃却觉得可爱得紧。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宫殿的下方,将篮子里的玻璃瓶一一取出,打开盖子,摆在地上——受到主人的感召,逸散的梦境立刻以光点的形式飘出,纷纷朝着睡着的徐徒然涌去。

做完这一切,杨不弃这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想了想,他又将那个装满爱心墨水泡泡的塑料袋拿了出来,轻轻放在了梦境瓶边上。

这个位置,徐徒然一醒来应该就能看到……确保完这点,杨不弃直起身子,回头深深看了眼位于“宫殿”顶上的徐徒然,无声笑了下,悄悄退了出去。

并没有注意到,塑料袋的袋口不知何时已经松动,又不小心被旁边飘动的光点蹭上,彻底松开。牢固的爱心泡泡接二连三地飘出,混在飘散的光点之中,蒲公英般朝着徐徒然飘去。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仍处在梦境中的徐徒然不自觉地勾了下唇角,铺开的黑影中有小小的触手扬起,很欢快的样子。

同一时间。

梦境汇成的海洋中,洋流正如往日般运转。这些洋流并非只在海区中打转,一旦有人陷入沉睡,它们也会改变流向,逆流进他人的意识之中。

而很不巧。因为育者投影分体的出现,今天的海水不太干净——这也导致,这会儿睡着的人里,相当一部分都正处在噩梦之中。

就比如——

灯光摇曳的教室里,你看见坐在前方的马尾辫女孩正在徐徐转头,脖子发出咯咯的声响。陌生的卧室里,你听见床底下传来哒哒的敲击声,明明十分害怕,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爬到床沿,倒悬着向下看去。

漆黑的小屋里,你听见门锁转动,紧闭的房门正被从外面打开。镜子里,明明只有你一人的倒影,但你分明感受到肩膀被人拍打,脑袋还不由自主地转了过去。

恰在此时。

遥远的另一个梦境中,刚刚吞下新猎物的徐徒然正惫懒地伸着懒腰,一面盘算着醒来过后的活动,一面转身往外走。

冷不防有数个红色的墨水泡泡飘了进来。接二连三地落到她的肩上、头上,碰撞时发出轻微的声响,却仍顽强地没有破裂。

徐徒然揽过几个一看,红色的泡泡里全是爱心。再调整一下角度,则可以看到,每个爱心里,还藏着不同的字。

【祝】、【你】、【生日】、【快乐】……

除此之外,似乎还藏着别的话。徐徒然仔细拼了一会儿,下意识念出了其中两句:

“很幸运遇见你……”

“今晚一起跳舞吗?”

……

是谁觉得幸运?

总之不会是笔仙之笔。

徐徒然琢磨着,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于是——

灯光摇曳的教室里,诡异的女孩彻底转过了头。陌生的卧室里,你终于看清了床底。

漆黑的小屋里,房门完全打开,露出门后的东西。镜子前,你终究直直看向身后。

然而想像中的恐怖画面并没有降临。无论你身处哪一个梦境中,无论你面对的是怎样潜藏的恐惧,但在这一刻,你能看到的,只有爱心、彩带、盛放的花,以及充斥视野的彩光,闪耀又漂亮。

就像是某颗心情很好的星星,忽然分享了她的光。

番外:欢迎光临新生之城

新生之城。

将临记得这个地方。

那是一个只存在于可憎物域中的虚拟城市,一个靠误入者的意识和梦境重填的虚假世界。

但她现在所在的“新生之城”,似乎和那个不太一样。

不知第几次打量起自己的周遭,将临的视线穿过餐馆的窗户,落在外面广场中央的巨大雕塑上,久久地停留着,直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您好。”将临转头,看到装着莹蓝电子眼的机械人正偏头看着自己,手中提着打包好的餐盒。

“您的点单。一共九币,请问是现金支付还是……”

“点数。”将临毫不犹豫,将个人的身份卡拿了出来。服务生接过后用随身携带的机器刷了下,一边扣款一边道:“因为您是我们店的会员,今天消费返三倍积分,可以下次使用哦……”

将临心不在焉地应了,接过身份卡和打包盒,转身走出了小餐馆。

她这次购买的是餐馆的新品汉堡,用的是人造肉,但汁水很足。袋子里还塞了两根赠送的能量棒。将临拆了包装,一路走一路嚼,在路过广场上的大雕像时,再次停下了脚步。

这是“创神”的雕像——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她的。

但这个雕像,和将临以前所见的,不一样。

在她的印象中,创神的模样,应该是一只巨大的、浑身缠满血管和电线的蠕虫。然而她面前的这个,却更像是一团意义不明的巨大黑色几何体,也不知究竟想表达些什么。

雕像下方,是一个花坛。里面装点着大量的电子假花——这些假花基本来自他人。只要路人愿意,他们随时可以去任何商店中买上那么一两支,虔诚地放进花坛中。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雕像虽然是纯黑,但或许是因为涂层特殊的原因,总能在光照下反射出迷幻的彩光——这个特征,还是多少令将临联想起一些东西的。

但也仅限于联想而已了。

她在这个问题上从不深思,就像她从来都不会去探究,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被星星给吞噬,在漫长的沉眠后,却在这个似是而非的新生之城中醒来一样。

并非是不好奇,而是觉得没什么必要。将临从醒来的第一刻起就发现了,自己的能力像是被剥离,换言之,自己现在没什么反抗的资本;更何况,在观察几天后,她发现自己对当前的情况,并不算是讨厌。

虽然失去了特殊能力,但她醒来就拥有身份卡,以及一些可以用于消费的点数。不多,但也能用。而且她现在持有的,是她在现实中使用的那具年轻女子躯体——当然不是同一个,只是一种复刻。但至少这具躯体身体健康、四肢健全、能打能跳,不会给她带来额外的负担,还能持续创造收益。

将临当然不会选择用肢体去换钱这种目光短浅的操作。而且在这个“新生之城”,靠献出人类躯体来换点数的机记制也已被废除,真想要更换身体零件的话,还得自己出钱。

她选择白手起家。打工也好、做生意也好,再不济私下搞点黑的。事情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但只要多想想,总能找到安稳又赚钱的法子。

更别提,在这个世界逗留了几个月后,将临便发现了另一件事——

这个世界的时间,会循环。

就像星星的盒中世界一样。

循环过后,世界线重置。一切回到起点,她也会再次在自己的小破屋中醒来。只是和别人不同,她会保留所有的记忆,但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虽然一朝回到解放前这种事怪让人傻眼的,不过靠着保留下的记忆,日子倒过得越来越容易了——现在的“新生之城”,不同城区间的巨大壁垒消除,且没有教会的垄断与约束,所有人都有机会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可以利用的机遇也比比皆是。

将临也没什么很高的追求。利用自带记忆的优势,就近抓住那么一两个机会,搞一个稳定的收入渠道就行了。最好能再闲一些,有足够的时间到处逛逛……就像现在。

而当这些需求都被满足时,这个世界的本质对她而言,反而不重要了。

无所谓探究,无所谓真相。她甚至在有意识地回避这个世界中与神秘学有关的一切——她知道这座“新生之城”是被神秘力量所眷顾着的。种种神迹与诡秘层出不穷,除了“创神”之外,还有不少其他的信仰,同样在这片土地上流转。光是将临知道的,就有“血肉圣者”和“逆创神”……

但这关她什么事呢?

管这个世界是真是假。管那背后的人是好心还是恶意。管自己还能存在多久,又或者一切只是消失前的幻梦一场。现在的生活让她很自在,很满足,这就够了。

将临默默地想着,干脆利落地将最后一口汉堡塞进嘴里,顺手用广场边上的水池冲了冲手上的酱汁。低头正要将赠送的能量棒也拿出来吃掉,忽似想到什么,蓦地抬起头来。

她的面前,那尊巨大的黑色几何体雕像依旧静静伫立,表面流动着彩色的光。

而直到靠近了,将临才注意到,雕像下方的那个花坛里装着的不止是电子假花,还有一些硬币。看来是有人将这里当许愿池用了。

将临盯着那雕像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食物,略一踌躇,终究还是下定决心般叹了口气,从里面拿出了一根能量棒,放进了雕像下方的花坛中。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觉得有必要对你道一声谢。”她抬眸看向雕像,自言自语般开口,“但我并不想去教会。老实说,也不是太想和你正式见面……”

“所以,就这样吧。

“谢谢了。”

她后退两步,静静望着面前的雕像,默了一会儿,顺手将袋子里的最后一个能量棒掏了出来,边拆着包装,边干脆利落地旋身离开了。

——而另一头。新生之城的某处教堂内。

徐徒然站在布教台上,顺手合上手中的记笔记本:“行,那么今天的例会就到这里了。还是像以前一样,各位神明徒然,不管拿的是正神身份还是邪神身份,都请务必捂好马甲,遵循人设。尤其创神徒然和逆创神徒然,你俩互相替班可以,但下次至少记得换号,好吗?”

她说着,视线扫过下方。只见椅子上,满满当当地坐了一排黑裙少女——除了方才提到的“创神徒然”和“逆创神徒然”外,还有血肉圣者徒然。这仨是这群化身中资历最高的,位置也在最中间。

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创神”和“血肉圣者”这两个马甲资历最老。其次是逆创神,不过这个马甲是徐徒然在想起自己本体后才穿上的,相对要新一点点。

再接下去,则是一些随着循环累积,为响应新的信仰而分出的新化身,包括但不限于猫猫神、舞之神、扫地机之神、纯净空气之神……因为名头才被创下不久,相关业务也还不是很多。不过为了方便,徐徒然还是每个神位都分了一个化身,反正免费的打工人永远不嫌多。

说到打工人,徐徒然倒是又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那个将临啊,她还是没来找你们吗?”

她收好东西,不解地看向下方。被她询问的黑裙少女们彼此一番交头接耳,黑雾构成的面庞上口器舒张,似在交谈。

然后齐齐摇了摇头。

“怪事。”徐徒然咕哝一句,轻轻摇了摇头。

将临是她特意剥离出来,投放到这个信仰盒子里的——倒不是因为好心,纯粹是因为好奇。

或许是因为永昼出自长夜的关系,在将将临吞噬的瞬间,徐徒然实际是能从她的意识里,感知到了一些东西的。

不过当时因为急着打架,没有那个闲心关注。直到之后再次开始缓慢地消化,她才腾出了空闲,将捕捉到的那一点思绪,拿出来慢慢翻看。

然后她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将将临的意识给单独剥离了出来,放进了自己的信仰盒子中。

她很好奇,当脱离了一切桎梏,这个家伙,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观测当然是存在的。信徒就是她的眼睛。不过她所做的也只有观测而已,她无心对将临的抉择做出过多干涉,也没那个工夫。

而且徐徒然估摸着,那家伙肯定会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不对劲。意识到不对了,自然会寻找真相。为了寻找真相,终究会和这个世界的神秘力量产生交集——而很不巧,这个世界的神秘力量被徐徒然垄断了。只要将临探寻,迟早会和她产生联系。

而到了那时,她会给将临再一次选择的机会——是继续存在于这个不断循环的世界,还是选择逃离虚假,再次被徐徒然吞噬消化。

当然,如果双方利益没冲突,又能谈得拢,她觉得发展进一步的合作也不错。比如归还将临部分力量,让她成为自己在信仰盒子的代行者之类的……

但这都循环几次了,将临居然还没有找上门来,这就让人有些困惑了。

“不应该啊。凭她的能力,不至于现在还一头雾水吧?”徐徒然抿唇,发出了真心实意的疑问,目光扫向下方倏然举手的黑裙少女。记

“你说什么?她很咸鱼……对,我知道她很咸啊。但也不会咸成这样吧,那也太离谱了……”

……?等等。

徐徒然话说一半,忽似意识到什么,默默闭嘴,再次陷入沉思。

同一时间,相隔数千米的边缘城区内,将临正坐在光线明亮的天桥台阶上,再次打开手中袋子,顺手拿出一罐新买的啤酒,哐一下拉开。

啤酒也是新品,里面不知加了啥,一打开先往炸开一堆泡沫,将临猝不及防,头上衣服上沾得都是。她低声骂了一句,手忙脚乱地又甩又擦,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安稳地再次坐下。

她望着远处晕开的大片霓虹灯,咕嘟灌下一口,旋即“哈”了一声。

满意地打了个响亮的嗝。

作者感言

撕枕犹眠

撕枕犹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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