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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伊甸(11)

整个环形长廊都闪烁着刺眼红光, 警报声与脚步声、呼喊声四处缠绕交织。沈琢给自己注射了一支生物兴奋素,深吸口气,眼前很快恢复清明。

他和辛夷背靠背举起枪。

到处都是行动队员,一场恶战无可避免。双方疯狂扣动扳机, 火舌喷射, 子弹在不算宽阔的金属走廊中四处反弹, 很快打灭了所有顶灯。

他们在一片漆黑中把自己交给彼此, 直接干到9号房间附近。

控制室格外配备了安保仿生人, 两个入侵者突进控制室的瞬间, 它们立刻开枪,试图反击。但对辛夷来说,入侵机器是这世界上最易如反掌的事。

——仿生人与辛夷对视,“滋啦”两下, 额边的电源光环便倏然熄灭。它们放下枪, 静默走到一旁站定。这是机械师为辛夷定制的新功能,他可以通过程序干扰对仿生人进行远程强制关机。

尸体被踢到一旁,辛夷调出控制面板。

他从脑后拔出自己的接口延长线, 拉到主机芯片上接入系统。

他整个人顿时进入一种“出神”状态, 直愣愣目视前方, 浑身上下的红蓝电子数据线都微微亮起, 颅内的超级计算机大脑正不断向悬浮船主机输入程序指令。

然而这种状态一直持续, 他迟迟没有“苏醒”。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沈琢紧张起来。

他们耽误不起——更多的行动队员很快就会将这里包围。他这么想着, 开始在心里思考强行切断接口连接会不会对辛夷造成影响。然而四周的灯倏然熄灭——

“砰砰”两声, 子弹在黑暗中飞射而来。

沈琢立即把辛夷朝一旁扑倒, 子弹擦肩而过, 打碎两面屏幕, “滋啦”一声,火花四溅。

“哒哒”的高跟鞋声响越来越近,终于,借一点昏暗的火光,沈琢看见那张他曾在“窥观”里撞见过无数次的脸,和一头海藻般柔顺微卷的暗红色长发。

“终于见面了,”撒旦轻声说,“‘弟弟’。”

沈琢瞳孔骤缩,他在电光石火间想明白女人为何如此称呼他——

“你杀了她。”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无法抑制深处的悲伤愤怒:“你夺走了她的异能。”

姐姐沈琼被秩序部带走前,每个深夜都被那无处不在的“幻听”折磨。

“谛听”让她们听到世界各个角落里,人们那些见不得光的窃窃私语。

“我没有杀她,”撒旦说,“我甚至没有见过她。我得到腺体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也只是这个庞大权力机器上的一枚小螺丝钉。”

她在下属的尸体前站住。

“他不会醒来的,操作系统有安保设置。任何入侵其中的代码程序都会被防火墙摧毁清除……”撒旦瞥了眼辛夷,“仿生人也不例外,哪怕他是一台原型机。”

沈琢没有回答,他将困在防火墙里的辛夷轻轻放在地上。

“你们这样的人做事总是轻描淡写。”他低声说,“你,暗锋,秩序部。你们明明能看到那些人死前的恐惧,迷茫和无辜……但你们根本不在乎。”

“我不在乎,”撒旦坦然承认,“因为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沈琢在瞬间暴起,一脚把冲/锋/枪挑到手上。一串子弹横着扫来,撒旦转身避开。

“还给我。”沈琢一字一句,“把我的家人还给我。”

冲/锋/枪的子弹很快用尽,他把枪朝撒旦一砸,撒旦只微微偏头,脚底没动就躲过这一击。完全没把沈琢放在眼里,觉得他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家伙。

“你的格斗都是那个仿生人教的吧,在阿瑞斯,你做‘烟疤’的时候——”

沈琢两手背上“唰”地弹出两刃锋刀,出拳朝撒旦凌厉刺去。但女人又是转身,轻松错开距离,尖刀一闪,只削断两缕暗红色的卷发。

“他把模拟战斗训练芯片上传到幻梦系统,又把自己做成程序,在虚拟世界里手把手教你打架……连‘忒弥斯’也被他神不知鬼不觉骗过去。”

撒旦一把抓住沈琢手腕,将他向前一拽,然后旋身出腿,将年轻人踹得连连后退。

“但这些都没有用。”撒旦说。

她拔出腰间的消/音/枪,连续扣动扳机,子弹带着连串火线飞向沈琢,沈琢闪躲不及,最后一颗打在肩头,即使身穿防弹衣,也被炸得胸口一痛,发出声闷哼。

“它能让你成为满贯王,却不能让你近我的身。”

撒旦脱下大衣外套,紧身服上的金属层“咔哒”浮起。那些模块正以惊人的速度自动组合成一把黑亮的宽刃武士刀——

“因为你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地狱的恶。”

长刀倏然一弹,在眨眼间横砍出去,刀锋坚不可摧,一下刺破了沈琢肩头。黑刀走刃,划出条细口,血珠飞溅,沈琢皱眉,滚地躲进控制台后。

但那刀再度砍下,悍然将金属台面劈作两半,高跟鞋迅速化作一双战斗靴,在台上借力一翻,人影闪过,又是一砍。

这一刀紧贴着沈琢颊面刺下去,他余光都能瞥见刀身上泛动的冷白寒光,以及倒映其中自己的影子。撒旦和贺逐山一样,是个用刀的高手,沈琢心想,然后在地上一滚,险些没被一刀劈作两半。

“你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撒旦说,“天天摸爬在死生之间,不知道会不会看见明天的太阳。”

沈琢抽出手臂上的尖刀,两刀如钩,挡下撒旦攻击。

“忍辱负重,饱受凌虐。我真的很讨厌男人,”撒旦说,“他们就像只会发/情的狗。”

“谁欠你的账,你找谁算去——”沈琢说,尖刀被撒旦用力下压,他有些抵抗不住,手腕吃痛。

“你害死了多少人,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咔”声脆响,尖刀被挑开,手腕一扭,沈琢抱臂后退。

还没退出两步,撒旦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微鬈的藻红色的发上有种难以言明的清淡花香,沈琢忽看见她耳下有一枚白樱耳坠,正露珠似的跃动其间。

然后武士刀“当”一下重重砍在他后背,溅起一串血珠,沈琢一个踉跄,慢了须臾,便在这眨眼之间被撒旦一脚踩在地上——

她说的对,他的格斗技巧相当高超,足以使他17连胜走出阿瑞斯,但却无法招架眼前撒旦的攻势。

因为她的一切都是舔着血、啃着肉,伤筋断骨,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在白骨堆里爬练出来的。

她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刀,已在绝望中锻去所有感情。

刀尖指在沈琢鼻尖,再进一寸,就能叫他惨死刀下。但撒旦没动,握刀的手极稳。

沈琢视线顺着刀脊向上,便望见女人冷漠的眼睛。她脸上有零星几个雀斑,使她显露出一丝与身份不相配的稚气。

撒旦说:“你为什么要杀那些暗锋?”

如果不是出狱后,和辛夷一路追杀暗锋,或许沈琢此时还在自由之鹰某处安安稳稳过他的太平日子。

沈琢没有说话,他微微扭脸——鼻梁便被锋刀划破,一串血珠顺着脸颊滚进耳里,打湿了他的发,他终于看见辛夷。

辛夷还躺在那里,延长接口线连接着主机,双目出神,仿佛没有声息的冰冷的机器。

沈琢闭眼:“你被人爱过吗?”

“只有两个人爱过我,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已经死了,一个只是机器。但我会为他们做任何事……直到我因此而死的那一天。”

沈琢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个学会的词是“姐姐”。

只有那个女孩会为他亲手编一只摇篮,坐在阳光里,笑眯眯地用拨浪鼓逗他开心。

撒旦垂眼,她的刀颤了一瞬,转又平静。

“这一天就是现在了。”

她说完,长刀当头刺下。然而“当”的一声脆响,另一把瘦窄而长的野太刀凭空荡出,以不可撼动的力量顺着宽刀刃面狠狠划下,两把被锻造的锋利无比的金属迸发出颗颗火星。野太刀滑至宽刀刀尖,用力一压,又骤然抬起一砍,巧力震得撒旦虎口发麻,被迫后退三步,站到冰冷的蓝色荧光屏幕下方。

房间里传来“滴答”的水珠轻响。

一种湿漉的潮意弥漫四方,金属战靴踩着血“咔哒”走来。

然后黑暗中终于浮现出那高挑曼妙的影子。

她依旧束起黑发,目光凛冽,只是身型因连日来的囚/禁稍显削瘦,一线冷光被刀背反在脸上,更突出她皮肤的苍白。

“濡女啊。”撒旦轻声。

但濡女说:“我是樱。”

沈琢趁机爬起,迅速退到安全区域,并紧紧护住辛夷,提防着那个红发的疯子。可撒旦的注意力已不在沈琢身上,她眼里只有提刀站在远处的“樱”。

“A救了你。”撒旦心思缜密,几乎在看到濡女的瞬间就猜出前因后果,但她依旧不解:“你为什么会为A背叛我?”

“我没有为A背叛你。”濡女轻声说,“但我不想再错下去了。”

“错?”撒旦轻笑,像是极其不屑似的,“你管什么叫错?当初在基地,是你自己答应我。做一把任我驱驰的刀——”

“是你删除了我的记忆。”濡女倏然打断,“从头到尾,都是你,对不对?”

并非所有“暗锋”都忘记了自己的过去,事实上,鲜少有人在改造过程中因“觉醒”失忆。只有濡女,只有濡女睁眼时,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知去处,不知来路,不知道曾爱过什么人,然后就被撒旦带走,被她永远锁在身边。

“你到底删掉了什么?”濡女的声音发颤,“把那些记忆还给我,那是我的。”

即使不能重逢,但谁也不准抢走。

“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我还,”撒旦看了眼沈琢冷笑,“可我欠你们什么?”

“我谁也不欠。”她手背青筋鼓起,五指拳握紧刀,刀光在这一瞬随杀意暴起。

她主动向濡女发起攻击。

两刀相撞,金声连连。谁也没有用枪,仿佛子弹无法承受她们相互之间压抑的遗憾与恨意。两人斗得难解难分,近乎焦灼,但沈琢知道撒旦更胜一筹——因为宽刀没有太刀长,本就占劣势,但只凭一股煞冷的狠意剑走偏锋,撒旦竟也能和濡女打一个不分高下。

沈琢在一旁看,觉得两人的刀法极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撒旦刀法要带多些血淋淋的邪意。她打的是“歪门邪道”,出刀位置招招都怪,却招招都直指破绽,若非濡女更快,早已变成女人刀下冤魂——濡女的太刀几乎如一条肚白的游鱼,在黑色宽刀压山而来的乌云般的攻势上浪浪高飞。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暴雨中血漫长街的那一天,“她去了哪里?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濡女近乎哭吼。

“她死了。”撒旦答,“俱乐部擅长吃人,她不例外,洋娃娃玩旧了就被丢掉。”

太刀“嗡”地震鸣,在暴怒中贴着撒旦耳朵擦过去。

罡风险些虏去一片血肉,撒旦堪堪躲开。但濡女没放过她,转身又是一劈。濡女的身体在战斗中微微战栗,肾上腺素激得她越打越快。她绝不肯收刀,就着攻势扭手,刀柄在撒旦肩头重重一击,将她逼退。

她听见濡女说:“你知道我找了多久么……”

濡女第一次带点哭腔:“我找了她一辈子。”

撒旦便在这久违的、熟悉的绝望和崩溃里愣了一瞬。这一瞬,濡女闪到她眼前。

两把锋刀都指着敌人要害!

沈琢瞪大眼睛,知道这就是分胜负的最后擦身了。于是只听“噗嗤”一声骤响,有冷刃划破皮肤,捅穿血肉、拧碎铁骨……腥味、铁锈味霎时弥漫,两人滚到地上。

然而沈琢看见,不断喷吐血花、滚出脏器的是撒旦的小腹,太刀准确无误穿腰而过——她们同床共枕多日,濡女自然知道她的要害、她的精神元腺体在哪。

撒旦的宽刀却倏地一扭,在眼瞧要刺破濡女面部时,忽歪到别处,不肯伤她,仿佛留下一声沉默的叹息。

她倒在血泊里,身体渐渐发黑,红发像燃烧般化作灰烬,身体逐渐流出脓水。

濡女愣住了:“为什么?”

她刚刚是破釜沉舟,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和撒旦同归于尽。

但她从没想过撒旦会错开刀。

“我也等了很久啊,”便听撒旦断续地说,喉咙气管被倒涌的污血堵住,她开始喘不上气:“我也等了很久。感觉有一辈子那么久……”

在那个雷电交加、暴雨瓢泼的暗夜里,最终没有等到任何人。

濡女被人埋伏的第二天,她又去了帮派基地,夹着一本书,带着樱送她的刀,但她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

她孤立无援,向一只走进狼群的羊。

那时她只有十来岁,明明怕到极点,却又不管不顾地抓住每一个人问:你看见樱了吗?樱去哪了?她没有回家,她还没带我去看樱花树。

但那些帮派混混并不回答,那些流浪者,她们冷黢黢瞥着,瞧她的眼神就像看一笔钱,看一块肉,这让女孩不寒而栗,转身要逃,为时已晚。

他们将她捆起来,她奋力挣扎。肚子便被狠狠一踢,人顿时吐出口鲜血。

几只脚又踩过来,带着鲜血踹在她脸上,手摁着她将她碾在泥土里,她眼前黏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扭动起来,试图甩开那些拽她头发的人:“樱会找到我的!樱会找你们算账!”

他们便笑起来,冷酷无情地、恶狠狠地说:“樱才不会管你,把你卖回俱乐部,可是她亲自点头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带着个累赘在身边——养你还不如养条狗。樱不要你了!”

声音刺耳,女孩浑身一震。

但她把这些胡话赶出脑海,绝不相信,变本加厉高声咒骂。

混混们没见过这么野的烈马,忍无可忍,扯下一团血衣塞进她嘴里。然后“砰”的一声,钢棍狠狠敲在她头上。

她整个人被剧痛抽晕,人搐了一下,昏迷过去,再睁眼时正躺在俱乐部那张粉红色的大床上。

某个条/子正脱下制服来啃她的脸,摸她的身体,她不依,男人便给了她一个极清脆的巴掌。

这一耳光抽得她口鼻喷血,眼冒金星,重重倒在肮脏的被褥里,两手被锁链拴着,再无力气反抗。她被迫承受一切,剧痛沿着身体冲上脑海。

但她咬着拳头不肯出声,瞪大眼睛不肯屈服,她在黑暗中忍受了一晚又一晚饥饿与疼痛,坚信马上就会有人来带她走。

可是没有。

可是再也没有人来。

俱乐部根深叶茂,藏在最肮脏的巷子里,背后有许许多多势力庇护,没人能改变什么。她每天都在反抗,每天都在用樱教她的办法试图逃跑,但只有失败,只有更残忍的惩罚和更冷酷的对待。

她总是蜷缩在地下室深处,在梦里喃喃:会有人,会有一个人……

但终于有一天,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冰冷的泪滚过颊面,她知道没有人,没有人会来。

为什么?她终于在被关进铁笼子里的某一天,揪着头发尖叫般问:为什么,为什么啊?

一个同伴分给她两块干巴巴的面包/皮,抱着她单薄的后背说:“唔,也许因为外面有更有趣的事情,遇到了更好玩的人。唉,人就是这样的啦,喜新厌旧,你看开点。”

是了,女孩便想,是这样的。她只是个累赘,无足轻重,只是这个城市里,像垃圾一样被挑来拣去、几百块钱就能买下一晚的廉价的玩具。她和那些性/爱仿生人没有区别,是几百万之一的生物的复制品,有什么值得樱惦记呢?

她好恨这个世界,好恨自己。

好恨樱,为什么给她希望,又残忍地将她抛弃。

她不想再做累赘,也不想再做狗。她在过期的杂志上瞥见城市广场的风景,瞥见那座秩序部大楼。她想起樱问她,你以后想做什么?

于是她不再反抗,聪明地表演出谄媚与乖顺。某一天,俱乐部掉以轻心,解除她手上的镣铐,她杀死俱乐部所有人,一步步越走越远,一步步向金字塔的顶端爬去。

“你为什么没有来?”

精神元腺体分崩离析,黑血翻涌,撒旦的身体逐渐冷下去。

濡女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但一切又尽在不言之中。

她不回答,撒旦却笑了笑。

“我其实……知……你,做了什么,我知道……没有……抛下我。”

她看着濡女的脸,像在回忆生命中为数不多的见过太阳的日子。

“我知……你,走越远。做过……赏金猎人,中间……通缉犯。后来被,秩……被抓。”

她说得艰难,但濡女听懂了。她克制着身体的战栗,想冷眼旁观这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女人去死,不再付出一点感情,可是眼底的水光到底将她出卖。

她想起她被执行死刑前,那个执行官问她:你想活下去吗?你有想见的人吗?

有啊。

可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可是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已经……回不去。”撒旦说,“在提坦,你只能走到最高处。你只能掌握所有生死权力,掌握恐惧,你才不会失去你想要的。你才不会被人抛弃。”

她绝不低头,死前也要高傲地借回光返照留下这么一句话,可是瞳孔扩散的前一瞬,手却微微抬起,抓住了濡女的衣角。

她最后还是贪恋什么。

她没能瞑目,睁大眼看着自己作为一个不完全变异体,在空中如灰烬一般消散,只留下脸边的一颗白樱耳环,以及体内一枚紧挨心脏植入的微型监视芯片,正与某个银色纳米管直接相连。

那芯片“滴滴”作响,绿灯忽转为红光,警报般的声响越来越尖,沈琢反应过来:“闪开!是纳米炸弹!”

水谷苍介不会相信任何人,他将撒旦提拔为秩序官,同时也借注□□神稳定剂的理由暗中给她注入微型芯片炸弹。

它会在撒旦的生命走向终结时被激活,将一切碎作齑粉。

濡女听见了,可她没有躲开。

她跪坐尸体身旁,垂眼凝视那枚白色樱花,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起来。

她随A来悬浮船,是想要一个答案,她想问撒旦,你为什么这么做。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就好像最后一棵白樱花树,也早在父母离去的那一天悄然枯萎。

爆炸“轰”一声炸响,震得整艘悬浮船剧烈晃动,在最后的光影里,沈琢看见濡女附身,仿佛朝尸体落下一个吻。

她的身体承受下接近80%的爆炸威力,空中血花四溅,却如阿尔卑斯山上春风过野,吹落满树樱花。

*

贺逐山一脚蹬开金属门时,控制室满屋满墙都是血,而血色里,骨碌碌滚来一只樱花耳环。

他一脚踩住,“咔哒”一下,残存的主机侧方弹出一个小口,虚拟投影“啪”地亮起,系统提示音缓缓响起:“请放入权限密钥。”

沈琢顿了顿,他望向辛夷,又望向白樱,忽明白什么,将那耳坠拾起,轻轻放到全息影像里。

引擎轰鸣声骤然停歇,接口自动脱离。辛夷猛吸一口气,靠坐在沈琢怀里喘息。

阿尔文只一眼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那两把刀他都认识,正交错地躺在血泊里。

“撒旦死了。”他说,“水谷苍介很可能已经收到芯片爆炸提示。继续前往清道夫基地会很危险,你还要继续吗?”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不知是在对谁说。

贺逐山没有回答,但沈琢替他说出他要说的话:“去。”

他站起来:“这城市烂透了。”

很多年以前,凤凰说:这城市烂透了。

无药可救,不如从头来过。

总有人要去炸翻它。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ojz

作者感言

阿苏聿

阿苏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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