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番外 曼谷三日
1
南部度假庄园,临近午夜,陈泊桥仍在与人密谈。
章决先回了房间,打开二楼卧室的落地窗,走上阳台。夜来香花卉浓郁的气味沿着墙壁和窗台爬升,涌入房中,风从远处的海湾吹来,将他的头发吹得贴在脸颊。
章决看着远方的黑色山峦,心里有些犹豫,该不该提前打一支抑制剂。
说不清是怎么回事,陈泊桥今年的易感期比往常严重许多,章决甚至无法和他同室待得太久。这次他们仍然打算去泰独立国过,然而被公事拖住了脚,这两天陆续有重要人物前来度假屋,两人只好轮番注射抑制药物。
不知今晚的客人是否打算留宿,如果留宿,还是提前注射较为保险。
章决还没决定,卧室的门很轻地响了响,回头去看,陈泊桥推门进来了。
陈泊桥着装正式,西装扣着,海风穿室而过,将西装下摆稍稍吹得动了动。
退役几年,陈泊桥还是喜欢将头发理得短些,他看章决的眼神比看其他人少一些审视和评价,站得挺拔,又比像要参加检阅的士兵松弛,反手阖上房门,朝章决走来。没有走几步,章决已经察觉了信息素的气息。
海盐,松香,英俊的面孔,修长有力的手指,像南部度假屋和罗什的冬季的混合体。章决看着陈泊桥的眼睛,身体比精神更先察觉到了危险,喉口微微发紧,膝盖僵硬,脊背刺痛,后颈的疤都痒了起来。
幸好陈泊桥走到卧室中央,在床榻附近停下来。章决便出声询问:“李部长和太太今晚留下吗?”
“嗯。”陈泊桥的声音不轻也不重,听起来很冷静。
“你上一支抑制剂是什么时候打的?”章决又问,因为发现即便陈泊桥离他十多米,他也得用手搭着阳台,凝神屏气,才能站稳了。
“傍晚,好像又快失效了,”陈泊桥问他,“怎么站着不动,不舒服?”
“不是,是我还没注射,”章决觉得陈泊桥的平静有些怪异,立刻解释,“我打一支就好了。”
陈泊桥看着他,没再说话,章决匆匆走到床边,俯身拉开抽屉找注射筒。
没翻几下,陈泊桥信息素的气味浓得让他手脚不听使唤,精神都变得涣散。刚刚看见昨晚弄散的银色注射筒,还没抓到,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牢牢按着将他往后扣。
2.
陈泊桥将章决按在床柜和床之间的地毯上,很慢地吻他,让章决觉得自己更像先发情的人。章决心中挣扎着想说“客人还在”,身体却放弃了寻找抑制剂,曲腿背靠床柜,张嘴几近不知耻地舔吮着陈泊桥的下唇。
上衣的扣子被扯开了,露出来的皮肤全像刚愈合的伤口,碰到空气都会发痛,只有幸运的、被手指碰到的几个位置,能得到几秒的安宁。
章决恍惚间扯着陈泊桥腰间的衬衫往外拉,觉得陈泊桥好像有些发热,刚扯了几下,想隔着裤子碰陈泊桥,手便被扣住了。
陈泊桥一手按着他,一手从抽屉里拿出了注射筒,吻了吻他的嘴唇,将金属圆筒前端抵在自己的颈侧,果断地按了注射。
陈泊桥松开章决,章决的手还抓着他的衬衫。信息素的味道稍散了些,章决听见陈泊桥说:“客人还在,你这么不坚定?”
“……”章决有点羞愧,“我要打的,你先拿了。”
陈泊桥笑了,说他嘴硬,又说:“章参赞,陪我送送李部长。”
几年前,章决按父亲的意愿,进入新独立国驻派亚联盟的南方使馆工作。起初工作不算忙,不过后来亚联盟与新独立国的联系愈发密切,而章决身份特殊,需要负责的事务便越来越多。
陈泊桥垂着眼,把他的衬衫扣起来,抚平褶皱,说:“送完就出发吧。”
3.
夜色正浓,他们随意带了几件行李,像私奔似的急匆匆从南部度假屋出发。
抵达机场接近一点,陈泊桥方才打过的抑制剂竟然已又快失效。章决脚有些发软,下舷梯走得慢。陈泊桥低声问他:“要我再打一支吗?”章决觉得自己听陈泊桥的声音,已经像在听海妖的歌声,摇头说“算了”。
陈泊桥没说他们在曼谷住哪,司机将车开进巷弄,章决余光瞥见矮楼的轮廓,记忆忽然间复苏,脸腾地热了起来。陈泊桥的确总爱买些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到章决面前吓他,仿佛看章决装不懂或者不说话,便会有乐趣。例如罗什赛艇队拍卖的纪念斧型桨,给章决就读的大学捐新体育馆再命名。
但这间情人旅馆绝不在章决的预想内。
旅馆早已经不对外营业,门紧闭着。因为夜很深,巷子里几乎没有行人,路边有股灰尘和草的味道。
章决一言不发,看司机把大门打开了,粉色的感应灯亮起来。章决跟着陈泊桥走进去,看见自动贩卖机还发着荧光,大厅里闻起来很干净,好像被人打扫了许多遍。
司机走了,章决说:“你怎么又……”陈泊桥回头看他,他便连一句假作埋怨的话也不好意思说。
“那时候回亚联盟,情况稳定之后,不想给别人住就顺便买了,”陈泊桥坦然地说,“上次来曼谷才突然想起来。”
陈泊桥带他走到了207室,打开门,告诉他:“找人把东西换了换,型号是一样的,几年都没开过,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房间还是俗气又艳丽,有一种墙里泛出来的塑料味。章决还没来得及细想,陈泊桥拿起桌上的一叠硬币,问他:“上次投了币没玩,这次你想吗?”
4.
对于章决来说,在情人旅馆的那天像场不方便回想的不体面的梦。
他当时本来很胆怯,一秒钟都没敢想会和陈泊桥发生亲密关系,粗糙地藏匿着难以启齿的感情,还以为自己表现得很节制。
陈泊桥替他度过发情,也是出于礼貌,碰都没有多碰他几下,他记得他还哭了,又在浴室滑倒。离开之后章决也没好好想过这一天,因为他和陈泊桥的初夜虽然挺糟的,后来不是没有更好的体验。
虽然如果按照二十八岁的章决一开始预计的那样,他们分开后不再联系,章决怀疑自己也会买下这个房间,或者将房里的一切买走,运到一个地方珍藏起来。
陈泊桥终于听取了章决的意见,没有投币。不过一整夜,章决也没能闭眼。陈泊桥的易感期像只是把章决的反应变作双倍。他全不记得自己都说了又做了些什么,可能是因为羞耻心不想去记,只记得起陈泊桥鼓励的声音,给他安慰和称赞,对他说什么对不起那天只和他做了一次,像是非要把章决逼得把脸埋进被子里,他才能满意。
天亮之后,章决听见了楼外嘈杂的声音,小贩叫卖和汽车鸣笛。
他神智很不清醒,好像紧抿着下唇不敢出声很安静,又好像其实还是忍不住叫了。阳光照在地板上时,陈泊桥终于放他入睡。
5.
章决醒来时,听见陈泊桥在门口打电话。陈泊桥回头看见章决醒了,便将来电转为外放。
电话是陈早学校校长打来的,和陈泊桥谈陈早在校的表现,评价他聪明好动,有时攻击性比较强,但基本都能控制住情绪。陈泊桥和校长聊了一会儿,校长突然对陈泊桥说:“陈先生,孩子小的时候,在家充当规束角色的人,和孩子的关系,有时确实会出现风浪,您千万不要灰心!”
章决听得差一点笑了,Harrison和艾嘉熙都对他表示过怀疑,即陈早可能是唯一能让陈泊桥有挫败感的人,但陈泊桥从不承认,章决也不敢指出。
陈泊桥挂了电话,淡淡看了章决一眼,问章决:“你笑什么?”
章决婉转地安慰:“我觉得陈早可能是像我。我小时候脾气很坏,长大就好了。”
“是吗,”陈泊桥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问,“怎么坏?”
“一不高兴就会和同学打起来,性格孤僻,和我爸关系不好。”章决稍稍夸大。
陈泊桥看他几秒,说:“不用安慰我。”他戳穿章决,但语气并不见有多失落,只是说:“我也和我父亲置过气。至少陈早不是我。”
章决看着陈泊桥的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靠近他。虽然马上就贴得很近,也稍稍犹豫了一下,才亲了陈泊桥的唇角:“你很好。”
陈泊桥没有让他离开,不亲不重地吻了章决几下,低声说:“你应该在我的叛逆期每天追着我说。”
6.
在曼谷的第三天,陈泊桥的易感期终于有了要结束的迹象。
章决睡了十几小时,醒来时是傍晚,陈泊桥不在。外面下雨了,空气里湿度很高,章决坐起来,听见门口的声音,走过去开门,见到陈泊桥站在门口,收起一把黑伞,手里抱着一束灰色的纸扎起来的花。
陈泊桥没有淋湿,白色的亚麻衬衫看起来透气舒适,走近情人旅馆的房间,像走进庄园。他卷起袖子,坦然地露出手臂上的疤痕,将伞放在一边,对章决说:“路过给你买的。”
章决快步走过去拿,陈泊桥没有马上给,低头先抓着他接了吻,教他很重要的道理,喜欢人要早点紧追不放,送人礼物也一定要先索取回报。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