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 谢微言清楚看见无笙的嘴角抽了抽，随后掀起眼皮，极其缓慢地看了自己一眼。
某人开始装傻：嗯嗯嗯？
“行了, 先进来吧。”无笙推开他, 侧身让路。
“好。”谢微言又朝身后望去一眼，补充说, “要不给黎白留个门？他要稍微晚几分钟。”
无笙点头, “行, 这个，嗯？我看不用了。”
不远处, 黎白将步子迈得急且快, 向来温和从容的脸上，依稀可见怒容。
他先对无笙打了个招呼，转而开始控诉谢微言，“队长！资料统合耗时最多五分钟, 您就连这几分钟都等不了, 非得把我半路踹下，自己先赶过来吗？！”
谢微言略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黎白，这人的声音便渐渐小了下来，最后转为了眼神讨伐。
可那罪魁祸首转头看向无笙时, 眼神就变得格外清澈柔软。
黎白见状，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却终究没有多说些什么。
反正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行，妈的, 越想越气, 自己要去投奔牧天涵！
无笙则淡淡地瞅了一眼谢微言, “什么坏消息？说吧。”
谢微言正色开口，“第一，城内的梦魇最近有聚集的趋势。”
“第二，我们破解游戏基础指令的进程卡住了，差最后的0.01%。”
“游戏基础指令？”无笙偏头看向谢微言，“就是你一直瞒着我的那个？或者说不止？”
“我错了。”谢微言立即道歉，装着委屈装着纯良，随即又低声询问，“坦白可以从宽吗？”
闻言，无笙似乎认真思考了几秒，他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先说说看。”
众人大概知道谢微言接下来要说的与什么有关，于是都朝两人投去了视线。
而他不急不徐，极其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筹谋多年的计划。
“大约五年前，在[荣光]第一次夺冠的时候，我和黎白就开始不断地在副本里寻找游戏主机的逻辑错误。”
“关于这些副本的来源，这个应该不需要我多说？”
谢微言看了眼林梓与轮屿江，转头继续开口：“我们只需打碎‘它’所写下的结局，将这些附属世界，重新归还给那个世界的人和物。”
“即破除游戏的干扰，掐断它的能量来源。”
“能量来源？”轮屿江思索着，最后笃定道，“它在吸收世界能量？”
“对。‘世界树’都听说过吧？一个主世界之下有着无数附属世界，而神一般居于主世界，因为主世界一旦毁灭，连带着无数附属世界也会灭亡。”
“每一个完整的世界便如同一棵世界树，树干被抽空了，枝干自然也逃不过枯萎。”
谢微言又转头看向无笙，含糊带过了两位主神对抗的过程，“而这个城市的白雾，就是另一个主世界的尸体，围绕在外城的梦魇，就是那个世界里所遗留的生命。”
“它们现在的聚集，多半也是听从了游戏的命令。”
一旁的时影站了起来，他盯向无笙，陈述着事实，“你们要关闭游戏主机？”
无笙眼中又浮现出笑意，一如往常，轻声回答，“不是关闭。”
“是摧毁。”
他平静地凝视着时影，沉默持续了好半晌，才听他补充说，“不过，也许会失败。”
无笙又停顿了下来，他将意思表达得格外清楚——
因为没有十全的把握，因为存在失败的概率，所以你们自然拥有拒绝与退出的权利。
时影闻言，眼神瞬间变得格外委屈，“无笙，你个坏东西，你又想推开我，对不对？”
他说着，像只被主人挂上铃铛的小猫那样惶然，又像是孤身一朵蘑菇迎上荒原狂风那样倔强。
“不是，你先......”无笙擦去时影眼角的泪珠，却没料想这人的眼泪越掉越厉害。
无笙：？
谢微言掩去笑意，开始转移话题，“要想彻底摧毁游戏主机，就得通过钥匙打开世界间隙，将它的本体关机。”
“而连接世界间隙的门，只能容纳一人通过。”
“那这个人还有机会回来吗？”轮屿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看向无笙，又迅速地偏过头。
无笙却像是没有看见轮屿江的纠结，笑吟吟地回答说，“有可能失败，并且概率不小。”
谢微言也看了眼无笙，才继续开口，“他早就做好了决定。因为神殿核心只有神选者才能进去，而门就在神殿核心区域。”
也就是说，前去的人只会是无笙。
而这也是谢微言一直对无笙进行隐瞒的原因，几乎没人知道进门的人要承载多少希望与危险，那是一个不小心便会永远迷失、或者死亡的存在。
谢微言原本想着，自己的死亡无足轻重，但他要无笙活着。
但他却在中途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黎白摸了摸鼻尖，将破解的数据投影在墙面，接过自家队长的话开口，“因为破解进度还差最后的0.01%，所以我还不能确定它藏匿的具体位置，不过大体位置一定准确。”
“主机的意识和运行本体是分开的，它的意识化名似乎叫——Adam.”
“而Adam长年生活在神殿核心区域，它似乎很喜欢那儿。”
它很喜欢？
无笙沉吟着，在他的记忆中，神殿核心区域早就变成了一片荒山，遍地都是因为自己“逝去”而枯萎的蔷薇。
Adam的核心计算系统抽抽了？
三千世界风景壮丽，一片荒地有什么好喜欢的？
算了，在神殿核心也好，其他附属世界可经不起它折腾。
无笙这样想着，轻叹了一口气。
“笙宝？”谢微言凑了过来，语气格外认真，“到时一定要小心，Adam很狡猾，十句话里九句半都是假的。”
无笙闻言，眨了眨眼，轻声道：“别担心，它骗不了我。”
因为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相比之下，Adam或许还要诚实一些。
或许是无笙灿金色的眸子太过温暖耀眼，又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温柔，在某一瞬间，谢微言甚至想永远沉溺在这片金色的海中。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有关顾凉的。”黎白忽然出声，牵动了一屋子人的思绪，“刚才沈禁传来的消息，按照他的意思，顾凉或许有救。”
轮屿江：“什么意思？”
黎白也是眉头紧皱，眼睛不离消息界面，说道：“庑河？”
“沈禁说，‘由于公测赛死亡人数过多，所以游戏会将死亡玩家的灵魂扔进庑河’。”
“但在游戏接管这个世界之前，庑河并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我的老天！”
黎白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他说，只要在半个月内将庑河脱离游戏的管控，庑河就会对人类灵魂产生排斥，公测大赛里的所有死亡玩家，就都可以......”
“复活。”
一记重锤敲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沉默开始蔓延。
“守擂赛就在一周后。”许久后，无笙开口道，“现任十座只剩下了八个。”
谢微言格外诚实，“他们又打不过你，加起来都不行。”
无笙看向他，忽而笑道，“说起这个，你到底策反了多少人？”
谢微言又连忙摆手，“不是策反，我只是代行神谕。”
他就这样笑着看向无笙，将自己多年来的布局一笔带过。
而无笙看着他，并未询问出口，只是以眼神询问着：如果我没有回来？
谢微言则眨着眼：那我会接替你的任务，寻找下一次的机会。而最差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再次赴死。
所以，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如果他们当真输得一塌糊涂。
还请你走得慢一些，等等我。
我不会和你争取这次握刀的机会，并将之前的隐瞒悉数告知。
生固欣然，死亦...无憾。
不，还是有遗憾的，我又不是什么圣人。
谢微言反驳着自己。
无笙骤然别过了眼，他忽然自厌于自己的懦弱。
他不想再次面对失去，不愿意看着重要的人再次于自己眼前死亡。
所以看，这个神懦弱又胆小。
“无笙，”像是察觉了无笙的所思所想，谢微言呼唤着他的名字，一字一句格外认真。
“你仔细想想，如果往后的情况真的这样糟糕，如果我们的位置相互调换，你会怎么做？”
其实你也会像我一样，接手任务，寻找下一次的机会。
所以请不要厌恶自己，哪怕是神也会害怕。
但这又有什么呢？
你不必完美无瑕。
我始终爱你。
许是见眼前的氛围逐渐变得不对，黎白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只在心里吐槽：自己队长是怎么把队长夫人给惹着的？
无笙好笑地开口，“我什么都还没说......”
谢微言仍旧认真：“但是你在自责。”
从游戏入侵这个世界开始，一直到现在。
所以神殿核心区域才始终是一片死寂，这么多年，一朵花都不开。
你什么都不说，但是它们告诉我，你很伤心。
世人总认为，神的感情淡漠无比，可谢微言却无数次地想要反驳。
不是这样的，至少在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
祂在为此自责，为此伤心。
神爱世人。
鲜少人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在小酒心里，神是具有神性的，笙宝作为主神，虽然性子恶劣，但他一定会存有自己的担当，不是说一个不高兴就屠城杀人，对自己子民不闻不问芸芸。
只是可惜小酒笔力不够，没能将自己心中的神性全然写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