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一次重庆，从那以后，卓霈安就开始隔三差五在和池念的私聊里哀嚎：
“什么时候才放假啊！”
“我要去重庆！”
“我要吃火锅！”
如此持续到快放暑假，卓霈安几乎一刻也等不了买机票。要不是父母催得紧，她恐怕连北京都不想回，直接飞到重庆再入境。
池念对朋友的事还算上心，他了解卓霈安绝不是因为一点口腹之欲对某个特定城市牵肠挂肚的人。她上次来，刚好是池念与奚山感情变化的重要时间点，很多细节，池念当时没有注意，现在回想总觉得……不太简单。
池念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是想来玩还是想学姐”，卓霈安连发三个省略号，回他：“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管那么多。”
后头还有个“666”的手势符号。
池念：……
池念：“得了吧。”
自己的感情，也许池念有一点不确定性，瞻前顾后，当局者迷。但站在第三人的角度去看别人的感情，他又能很快地抓住重点了。
卓霈安喜欢女生，而且对陶姿表露出明显的好感，但陶姿呢？
性别差异，放在两个男生之间立刻展露暧昧的举止在女生中就没那么令人奇怪。举个例子，卓霈安和陶姿第一次见面就熟稔地手挽手并肩走，也没谁会觉得不正常。
于是问题变得很棘手，要怎么判对陶姿对卓霈安也有感觉？
池念跟奚山一通分析之后叹了口气，拍着奚山的大腿：“突然觉得她们les生存条件也挺艰难的，动辄就，‘我把你当姐妹，你居然想睡我’……是这道理吧？”
奚山被他拍得“噼啪”两声，脸色巍然不动，自顾自地端着手机打排位，也不知听没听见池念说话。
池念不在意没人理自己，一只手揉雪碧的屁股一只手翻和卓霈安的聊天框：“小霈性子急，万一她告白怎么办？”
奚山“唔”了一声：“憋着容易憋坏。”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万一她告白，万一被拒绝了……到时候住哪儿啊？”池念头疼地说，“之前是住学姐家里没错，但学姐不是刚买了房吗？她过去住着，然后两人空间，干柴烈火……”
他说到这儿，感觉有道目光照得头皮发麻，停顿了一会儿看向奚山。
池念：“……怎么了？”
奚山：“没，就觉得你在别人的事上灵光多了。”
池念以为他夸自己，先没在意，正要继续碎碎念猛地回过神，抱起雪碧就去蹭奚山：“什么意思？嫌我笨？”
“你当时要能早点……”奚山挥开小狗，斟酌了一下用词，“早点干柴烈火，说不定当时帮你揍前男友的时候我就更名正言顺了——”
池念说你也有责任，你没长嘴。
奚山无奈：“对对对，怪我。”
于是话题就这么被岔过去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卓霈安毫不知情，她未来在重庆的日子已经被池念安排得妥妥帖帖。
盛夏，陶意画室送走了一批刚刚毕业的艺考生，而暑假课程还在报名阶段，可以名正言顺地不上班，
卓霈安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根本没让池念接，自己从江北机场坐轻轨到了观音桥找人——空闲时，池念会到阑珊帮忙。
陶姿早早在店里等，见人来了，两个女生聊了几句手就挽在一起。
她们聊得开心，不时额头贴额头地笑。池念密切观察了一阵，感觉今天晚上卓霈安不至于流落街头，放宽心，继续和孟青一起整理书架。
稍晚些时候奚山到店里，池念解下围裙：“事情谈好了？”
“嗯，老祝说他明天去建材市场看看。”奚山捏了捏池念的后颈，“我想和他一起去，他说你朋友来了，陪朋友。”
最近祝以明看中一个正在转让的画廊，在大学城附近，他接手后决定做成清吧，奚山之前装修阑珊有了经验，所以这段时间都帮着祝以明准备。
池念听了，说那还挺好的。
“现在怎么样，按原定计划出去玩？”奚山看了眼坐在书架区最外边的两个女孩子，又否认了刚才的建议，“要不算了，她俩应该聊得蛮好。”
池念探头去，正好看见卓霈安被陶姿疯狂揉头，皱起眉：“啊？”
还想细问你怎么看出来的，奚山一把勾住池念的脖子，半抱半搂地拖着到了陶姿那桌边：“我们两个出去晃一圈，买点东西。”
陶姿一拨耳边散乱的长发：“好，你们去吧。”
奚山点点头：“晚上一起吃烧烤啊。”
卓霈安配合地挥手，说完一会儿见又偷偷地朝池念挤眉弄眼：“买什么呀？……”
“哎？”池念还没反应过来，被奚山再次拖走。
青金石色的光消失在视野之中，耳畔嘈杂翻涌而来：小情侣因为买咖啡起了争执，几个闺蜜凑成一团紧盯着手机，有人大声再见，有人朝约定的地点奔跑。
池念脑子里懵了一瞬才问：“我们要买什么吗？”
“不啊。”奚山见他可爱，忍住当众吻他的欲望，“只是你一直在那儿，她们会不自在。”
“为什么？”
他在某些地方迟钝得要命，前一天还在为卓霈安的“干柴烈火”犯愁，这时好像把目睹到的所有暧昧都抛诸脑后了。奚山看了池念半晌，对方表情依然无辜而迷茫，他确认池念真是有时候……傻乎乎的。
奚山屈起手指弹了一下池念的脑门儿：“笨死了。”
池念不服气：“我靠，我让她们一起来玩，不就想创造机会吗？”
“你想，一个是你的发小，一个是你亲学姐，你在旁边……她们有什么话根本说不出来好么？”奚山要被他的理直气壮逗笑了。
池念僵硬两秒钟，默不作声，低头片刻突然抱住了奚山。
北城天街人来人往，他的动作让离得近的两三个女孩儿直接看过来。池念埋在奚山怀里，看不见别人的目光，而奚山只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头发该剪了。”奚山说。
池念没理他：“那我们现在跑出来给她们制造机会了，去哪儿啊？”
奚山说：“顶楼哪家电玩城你不是想去吗，走吧。”
“我没有想去——”
“走不走？”
话音刚落池念已经跑出了三米远。
北城天街顶楼的星际传奇开了有些日子，有些来阑珊消费的顾客都是从那儿完了结束，找地方坐坐选择进来转两圈。
池念对电玩没有太大执念，但是自从有次看见某个幸运儿从电玩城抓走了一米高的兔子玩偶后，他就坐不住了——这或许也能称之为他带给奚山的惊喜，池念怕会飞的南方大蟑螂和巴掌大的蜘蛛，喜欢一切毛茸茸的，大的，越大越好。
虽然表面不说，那个馋的要命的眼神……总令奚山想起猫猫头表情包。
我想要那个，给我买那个.jpg
奚山对自己暗道：平时也没机会，就当专门哄他高兴了。
重庆的夏天来得急，燥热是一瞬间从江水中涌起的，伴随蝉鸣，两三天内就能用热浪淹没所有暮春的柔和。
六月，高温天气还没来临，但已经很热了。相比室外，电玩城是很好浪费时间的地方，冷气比商场内开得更足。迷幻的彩色灯光照得绚烂，他看了眼奚山，确认对方真的是同意一起玩的，就去兑游戏币了。
短暂经历过一段窘迫生活，现在不仅小金库取回来，有了老妈的默许，池念也开始和在北京的朋友们接触。
他读书时专业成绩过硬，老师和同学现在大部分在行业内，如果遇到一些要求不那么复杂的设计外包，就会问他要不要做。这些活儿尽管磨人，也很锻炼能力，池念抱着半学习的态度，业余时间也会当个卑微的乙方。
物质不再匮乏，池念毕竟从小没缺过钱，在花钱方面迅速找回了手感——当然，因为奚山看着他，比以前还是收敛了很多。
池念提了一小袋子游戏币找到在游戏厅一角的奚山，敞开袋子口：“你要玩什么？跳舞机，音游，水果机还是抓鱼？”
“那个吧。”奚山指了指最外面的一排机器。
外壳颜色鲜亮，粉红、嫩黄、天蓝，灯光照出内中填充的一堆毛绒玩具：皮卡丘，各种小狗，哆啦A梦，还有小兔子和小熊……鸭子什么的。
池念不可置信地看奚山。
奚山重复说：“就那个吧，我想玩抓娃娃。”
“真的？”
“嗯。”奚山表情认真，挽了把并不存在的袖口，“真男人就是要玩粉红玩具。”
池念站在原地差点笑得把游戏币全扔了。
比起摩托游戏那边的门庭若市，生意既不惨淡也不热闹。
来玩的大部分是情侣，也有一两个小女生组队，操纵金属爪子的人聚精会神，试探着抓出喜欢的那只玩偶，而在一旁看的更激动。每次爪子落空，就一边咬牙切齿地骂一句山城脏话，一边继续朝里面投币。
奚山看了一圈，并没有像其他人似的直接选择要抓的玩偶机器。他找池念要了一把游戏币，从左往右，按顺序挨个试了一次。
成功率为零，池念眨眨眼，凑过去：“不行咱们就换？”
奚山又抓了一把游戏币，置若罔闻地问他：“这里面你喜欢哪个？”
他语气不容任何怀疑，池念被蛊惑，当即将“你刚才在干什么”“抓不起来也不丢脸”之类的话都瞬间遗忘，指向边上那个小狗玩偶箱。
“我喜欢那个，白的，像雪碧。”
奚山说：“好，就给你抓那个。”
他的声音不算很小，这一片远离音响的喧杂，正常的交谈被旁边正努力奋斗小兔玩偶的男生听见，当即叹了口气，扫向奚山，仿佛并不相信他能成功。
卡通音乐与音效一起响起，奚山不慌不忙地操控金属爪子到了白色小狗上方，左右前后地调整着，根本不关心倒计时。
“奚哥时间快到了呀！”池念忍不住提醒，又不敢声音太大。
奚山说：“我知道。”
然后他一拍按钮，金属爪子稳稳地下去勾住了那只小狗。池念“啊”了声，一句夸奖还没出口，紧张感又随着悬空的爪子提心吊胆地升到最顶点，甚至开始小声作法：“千万别掉千万别掉……”
奚山听见他的碎碎念，嘴角一勾，说：“你还挺投入。”
随着这句调侃，金属爪子缩回到出口处一缩，“噗通”的声音连同池念心里那块大石头瞬间落地，他欢呼一声，弓身去捡小玩偶。
小白狗做工不太精致，甚至可说有些粗糙，但池念爱不释手。
“这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真能抓起来。”他毫不掩饰开心，“上次在北京，我朋友花了好几大百都不行，最后差点把娃娃机买回去了……”
“看运气的，这家爪子比较紧，能抓。”
池念听了，连忙指向旁边的一台机器：“那个皮卡丘我也喜欢。”
奚山笑着答应：“没问题。”
“噗通！”
“奚哥我还想要那个戴帽子的皮卡丘。”
“噗通！”
“那个那个，小鸭子，挺可爱的！”
“噗通！”
“这是个小绵羊不？我想……”
“噗通！”
随着奚山一个个收获战利品，池念手里渐渐拿不下了，去找工作人员要了个大塑料袋装得满满当当。而旁边那对情侣的表情从不以为意，到惊讶，再到完全的目瞪口呆，最后女生拍了把男生发脾气：“不玩了！”
可以说是人比人气死人……吧？
池念把那一大袋子往肩上甩，像个刚从米缸里爬出来的老鼠，满脸都是幸福：“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厉害啊？”
“你再给我点游戏币，把这个机器给你抓空。”奚山开玩笑说着，拍了拍那个鼓囊囊的袋子，“不过今天就算了，给别人留点玩儿。”
池念嘘他。
游戏厅的边角位置，粉色灯光笼罩奚山，把他的白色T恤染出几团大小不一的光斑。奚山大约觉得热了，低下头，拢过长发扎成小马尾。
拎着那一大袋东西的池念这时凑过去，在这个不易被察觉的角度，亲了一下奚山的嘴角。
奚山愣了愣，似乎没料到池念会发动突然袭击。
他抬起头，看了眼周围——人群喧闹如初，灯光迷离，沸反盈天，没人会在意一个小角落里即将发生什么事。
贴墙那半边身体，奚山的手臂抱住池念，他偏过头，再次准确无误地教池念，什么才叫真正的“接吻”。
灵巧的舌尖勾过唇峰、唇角，一路扫过那条很浅的缝隙探进去，勾着池念的轻轻一吮，再分开，他轻轻地吻，偶尔深入，随着手指在后腰挑逗，双唇分开时溢出小声的哼叫，紧接被堵回了喉咙深处。
池念腰都软了，连忙推奚山：“不行了……我要、要那个了。”
“哪个？”奚山眼睛弯弯地朝他笑。
池念脸颊红得透彻，又不想推开他，只得把脸埋在奚山肩膀：“……大白天的！”
简短的拥抱结束，谁也无心再玩其他了，池念的游戏币还剩一点，他就去兑换了几个奖励礼品，不出意外又在出门时收获了一大堆或羡艳或嫉妒的目光。
男朋友这么帅，还会抓娃娃。
池念：美滋滋！
回到阑珊，卓霈安先诧异了一下池念去“买”的东西，然后不由分说，找奚山讨要。
奚山为人爽快，答应任由她挑选，但又补充说：“除了小白狗和那两个皮卡丘都行，这三个是念念最喜欢的。”
卓霈安无语了一阵，最后选了个小鸭子。
眼看陶姿去洗手间临时不在，池念八卦地凑过去：“怎么样啊？”
性格向来大大咧咧的某人居然可疑地红了耳朵，卓霈安拿那只鸭子挡脸，小女生似的跺脚：“哎呀你问这个干啥！和你又没关系！”
于是池念就懂了：“你还守得住朝阳区著名猛1的称号么……”
卓霈安恨不得把小鸭子塞进他嘴里，直接上手揍人。
“我！当然！是！……奶T也算T！”
不远处，奚山围观他们闹作一团，不自觉地笑笑。
他拎着一整袋战利品，仔细端详了一阵，挑出最深处的某只小海龟放在阑珊吧台上，对陈绵绵：“小陈，这个放店里啊。”
“哎好。”她答应完，好奇地问奚山，“老板，这有什么讲究吗？”
“就吉祥物。”
奚山说完，真正的吉祥物奚可乐端坐在猫爬架上，不满意地喵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