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真宜眼里谢桥自然处处都无可指摘,漂亮,专一,聪明,自律,居家,能力强(各个方面的),还会做饭,就算寡言一些也显得温醇迷人。
但他爱钓鱼。
起先这还算个正常爱好,闲暇时候去钓一钓只作陶冶放松,纪真宜得空时还陪着,可渐渐脱了轨,有了些不良嗜好的意思。
钓鱼说来还挺烧钱,固然穷也有穷的钓法。谢桥的钓具就繁冗复杂得数不清,钓竿一根肯定是不止的,3米6的,4米5的,5米4的,6米3的,还有什么鲫竿,鲤竿,长手竿,路亚……浮漂又分浅水漂深水漂,粗尾细尾扁尾花样繁多,鱼线家里有多少盘早数不清了,五花八门的小配件更是眼花缭乱,鱼钩都有讲究。所幸今年开年房子换了个大复式,空间大,专门在家里辟个房间来放他这些装备。
什么东西但凡玩的人多了就成了圈子,有圈子就有学问,就钓鱼圈来说,不同天气、气压,地形结构,水质、季节、水层、鱼种,使用的饵和手法,学问都不同。
谢桥钓鱼不太爱和别人交流,就自己坐着,安安静静的,偶有年长些的钓鱼爱好者自恃经验老道上前指导他两句,能看见他满载的渔获。
纪真宜摇头,“双黄蛋圣手”能愁钓不上鱼吗?家里脆脆鲨都胖成什么样了,每天都要撑得打几个血色浓郁的饱嗝。
纪真宜工作原因,一年间多天南地北的在外出差,却也不至于太担心谢桥。每回出差前倒多是他在依依不舍,谢桥总要催促他快过安检,看上去还有几分冷面薄情。
谢桥自理能力太强,就算纪真宜不在,生活和工作也安置得有条不紊,有时候纪真宜钻牛角尖也会有短暂的一瞬觉得谢桥有没有他好像都差不多。
于是知道了谢桥钓鱼钓到废寝忘食后,纪真宜压根不敢置信。
尤其谢桥忙起来加班到九点至十二点,还有精力驱车赶到郊外的水库,十一点到凌晨一点是鱼摄食的小高峰,他会一直钓到凌晨三点才回家,翌日一早八点出门上班。
依谢桥平时的自律来说,这简直是玩物丧志了!
于是纪真宜回到家后两人有了第一次家庭会议,会议过程十分严肃,就谢桥这种玩物丧志的行为进行了严厉批评。会后好声好气连亲带哄,嘴里来来回回“小桥不能再这样了。”
下次再出差前还三令五申地叮嘱,过安检前还在说,
“钓鱼可以,不能耽误睡觉!”
“放假的时候去钓好不好?找上罗跖,叫他陪你。”
“宝宝听话啊……”
他暗地里特地知会了罗跖,谢桥要再这么没日没夜钓下去,一定要告诉他,倒也相安无事。
他这趟出差半个月,暗访一个火碱泡制“美白xx”无证加工窝点,在城乡结合部的独立民居院落。他和摄影图片部的同事为了观察到屋内地加工情况,只好扒后墙墙头,结果差点没让人家圈在院里的藏獒撵上咬死,天知道这作坊怎么会养这么个狗玩意儿,还挣脱了栓它的铁链。两人吓得甚至不敢逃,不约而同直直纵身跳入了旁边黑水脏臭的芦苇荡,才好险躲过一劫。
纪真宜夜里八点的飞机落地,故意没告知谢桥,突击回了趟家果不其然不见人影。又气势汹汹去逼问做无间道的罗跖,责令他旁敲侧击出谢桥在哪钓鱼,夜里十点多才赶到那个偏僻的水库。
水库容积不大,圆周一圈却也快有五公里,晚春枝叶更是繁茂遮掩,钓点又藏得深,加之夜阑人静,哪知道谢桥正躲在哪个不为人知的隐蔽角落。
纪真宜这会儿竟诡异地存了些捉奸的心思,又急又怒,他倒真想无理取闹地问问谢桥,钓鱼重要还是我重要?!
他开了手机的灯照明,拄着这束光围着水库弯腰探头地瞧。
五月已经开始燥热了,水库旁边蛙鸣阵阵,蚊虫嗡嗡,纪真宜热得出汗,腿上又被叮了几个包,汗水像层粘腻的水膜闷覆在皮肤上,走在两侧杂草丰茂的路上还差点踩着条粗壮的菜花蛇,落脚时险险躲过去,一路上惊魂未定。
这个小水库夜钓的人不少,他走下来看见六七个,多是三四十几岁的中年人,都不出声,抽着烟佝偻着背目视钓竿一动不动。
纪真宜是在一片矮树丛下找到谢桥的,他正坐在钓箱上,饶是这时也是端端正正背脊挺直,一点看不出消遣松懈的意思,身边架着盏夜钓灯,透亮的白光照出他半张清隽冷艳的侧脸。
不远处还有两个人,纪真宜依稀看得到他们指尖忽明忽灭的火光,真是“两壶茶三包烟,一根钓竿坐一天”,似乎百无聊赖,又似乎乐在其中。
只见谢桥也在腿边一捞,拿上来一大杯青稞红豆奶,含着吸管嘬了好一会儿,又放回去了。纪真宜刚要笑,又听见打火机轻轻砰擦一响,橘红的一簇小火花燎起来,点出谢桥深秀的面部轮廓,袅袅的烟雾从他两瓣薄红的唇里飞出来,无端显出些深沉的孤独。
纪真宜心下一动,轻手轻脚地走上前,俯下身阴嗖嗖地凑在他耳边,说话时冷气幽幽,“钓了多少啊?”
谢桥真叫他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吓得一耸,刚点燃的烟都脱了手,猛地站起了身,见是他,又显出些微窘无措来,掺着点惊喜,还挺无辜可爱,“你……怎么回来了?”
纪真宜恨不能捧着他脸揉一揉,斟酌半秒真就上手,揉了一通又觉得暴殄天物,于是心疼地摸了又摸。故意板起一张脸,难得语气都硬,两排白牙紧咬着,“还说!怎么答应我的?又来钓鱼,明天一大早上班你不累啊?!”
谢桥想答不累,见他神色不虞,又将话识趣地咽回去了,“你怎么找来的?”稍作思量,“罗跖?”
“是啊!你们俩真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是绝计舍不得往谢桥身上用的,奈何他实在词汇量匮乏,琢磨一番愈加气恼,“气死我了!你说这大晚上多危险啊,你还每天来钓,这草那么高,水又深,蚊子还叮人,我找你的路上还差点踩着条蛇!”
谢桥显然被他差点踩蛇这事怵了一跳,面上神情还未变,手上已先行动作,托着他腰直接把他拎起来了,好像这会儿纪真宜脚下还盘着条蛇。
他这么突然一抱,双脚悬空的纪真宜简直哭笑不得,哪还舍得下心再说道他,顺势挂在他身上去,把他抱住了。
他一挨到谢桥,刚泄出的一丁点儿火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哑了。
这么会讨人喜欢,该拿他怎么办嘛?
他听见耳边谢桥低声辩解,并不很有底气,“没有每天,昨天没有。”
是是是,一天没来还得表扬你呢。
纪真宜无可奈何地叹气,下巴磕在谢桥肩上,环住他的颈,亲昵温柔,“宝宝怎么就那么喜欢钓鱼啊?工作都那么累了,我们下了班早点回家休息不好吗?”
谢桥噤声半晌,只有风吹过,过了好几秒纪真宜才听到他很轻地答,“家里,没有人。”
纪真宜整副心肝都被狠狠扯住了,简直要从他这句话里品出一百种委屈来,方才的气势全乘十倍化作了愧疚,对谢桥始料未及的答案毫无防备,被打得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只拙嘴拙舌地道歉,颠三倒四地,“是我不好,宝宝,对不起,工作……我……”
“没有怪你,就是……”他薄唇抿一抿,明明没和纪真宜对视,却也把眼睫垂了下去,“想你。”
纪真宜再次觉得自己千该万死,他不是一个好的伴侣。
他明明知道谢桥其实是很黏人的性子,明明每次过安检他再回头都能看见谢桥还在人群里一瞬不转地目送他,明明每天的电子明信片晚了一点点谢桥就要偷偷赌气,他却好像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地继续工作故意自欺欺人地忽略这些。
谢桥只是温柔,懂事,因为爱他所以不断向他妥协,谢桥最向往的从来是家庭和陪伴。
“你做喜欢的事,我也很开心。”谢桥的下巴靠在他肩轻轻蹭动,“没关系。”他用种淡得风一拂就要散的口吻说,“我很擅长等。”
他很擅长等。
曾经此去彼留,七个秋。
谢桥觉得自己退步了,以前一年到头也只过年回国时才隔得远远眺他一眼,如今十多天就已经觉得久到无法忍受了。
刚才说的擅长等又不作数了,把脸埋在纪真宜颈窝里来回蹭,小孩一样使性子,“你再不回来,我要下雪了!”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难过得下雪了!
谢桥平时不太爱讲话,却又不是不会讲话。相反的,他太会讲话了,只三言两语,纪真宜心窝都要叫他戳烂。
纪真宜之前还笑他,怪不得那么会撒娇,谢桥俩字都长得跟撒娇似的。
纪真宜都不知道谢桥又说了些什么,他被谢桥环抱在身前,坐在钓箱前端手里握着谢桥那根价值不菲的钓竿,目光放到水库平如镜面的水上,心情低落郁郁。
等他后知后觉谢桥揽在他腰间的手臂不断收紧时,他已经严丝合缝地嵌进谢桥怀抱里了,精悍的双臂勒得他腰腹下凹连呼吸都有些发紧,像被巨蟒缠住了。
他感觉到耳边谢桥渐粗的喘息声,喷在他皮肤上又热又烫,脖子痒身子跟着软。他坐这好不容易凉快些,这厢又闷燥起来。
他听到谢桥的声音,带着股躁动的热火,又沉又哑,尾音绵绵拖长了,像撒娇,“想。”
纪真宜当然知道他想什么,竟然窘迫起来,倒不是怕羞,“我没洗澡。”
谢桥低笑说我也没有。
他略微有些灼热的吻落在纪真宜后颈,鼻尖抵着他裸露的皮肤迂缓地往上游移,细细地嗅他,忽然舌面贴着皙白的颈肉重重舔了一道,尝到些微咸的汗味。
纪真宜像被热铁烙着了,呼吸骤重,大脑皮层都爽得阵阵发麻,“唔——”
他刚发出一点声音,就听见谢桥在耳边警告似的“嘘”了声。
谢桥揽在他腰际的手顺着摸进他上衣,去揉他的奶头,红红的嫩尖间或被狠狠掐一下,好疼又好爽。谢桥的手那样热,像要把他烙化了,他感到一种久违的灼烧感,皮肤上炸开哗哗电流,他只被这么玩着胸,脸颊就开始发烧,视线涣散地偏过头去寻谢桥的唇,呓语喃喃,“宝宝。”
两人有阵子没亲热过,呼吸一交换又各自吸进肺里,肺腑都要被灼伤。
谢桥的阳具已经勃起了,跟着两层裤子硬热地拱着纪真宜的屁股,一顶一顶地往上狠狠撞他臀缝的凹洞,纪真宜隔着裤子都要被他奸透了。但他也不遑多让,骑在谢桥腿上,小腰往后抵,屁股上下蹭动,蹭得谢桥硬的地方更硬了。
谢桥被他磨死了,掐着他下巴逼他回头,叼住他的唇,用力地吸他吮他,嘬得他双颊都陷下去,纪真宜被亲得双颊通红双眼失焦的样子,好淫荡好下作,谢桥好喜欢。
黑夜藏掩住他们羞臊的性事,有风从水库对岸拂过来,纪真宜嗅到股若有若无的水腥气,头顶的矮树被拂得窸窣作响,凉风吹到他们身上也跟着潮热起来,变成一簇漂浮的欲火,带着股性爱的腥膻。
纪真宜化在这个黏重得分不出你我的吻里了,唇舌交缠时发出啧啧水声充斥耳道,他的奶头被谢桥粗暴地掐肿了,变得更痒,尖尖的突出来,好想让谢桥来吸。
不远处手电筒亮白的射灯照了过来,正打在他们身上,两人同时一激灵,谢桥几乎当机立断掩住纪真宜的脸把他搂进了怀里,直直朝着光源望过去。
来人是旁边的钓友,他们矮树下有蛇行的痕迹,他和朋友又都忘了带驱蛇的雄黄,想就近找人来借点,也是没想到能撞到这情难自禁的一幕,一时也有些窘迫。
纪真宜直接吓软了,手里的钓竿都差点脱手,被谢桥揽在怀里龇牙咧嘴地臊脸。
谢桥倒没什么,至少脸上看不出情绪,清风霁月坦坦荡荡。他一直按着纪真宜没让他露脸,捡起脚下的雄黄包利落丢过去,也不说什么,只一双眼又黑又冷赶着人走。
那人道完谢讪讪走了,反倒像自己被撞破了情事。
谢桥看他走了,伸手在纪真宜腿间摸了摸,见他软了,又拍拍他屁股示意他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就回去吗?”
谢桥“嗯”一声,纪真宜帮着他把钓具收捡进钓箱,抬头看他,“那明天礼拜五,要我来陪你钓鱼吗?”
谢桥说明天不来,沉吟半晌,不知想了什么,没头没尾地说,“小美人鱼回来了。”
纪真宜不懂这话的意思,愣了愣伸手要帮他提收好了的钓箱,谢桥只摇头,“很重。”自己稳稳地拎起来了,低声说,“回家吧。”
纪真宜站在原地怔怔看他渐行渐远,他一个人就可以提着所有东西从容地往前走。
谢桥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半侧过身朝他伸出一只手,他看着纪真宜,漂亮上挑的眼梢略略弯起来,笑意疏朗而甜蜜,“牵手。”
作者说:“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原句木心
“我去你留,两个秋。”原句正冈子规的俳句
另外说一下:谢桥从来不是替身。
我也从来不觉得活人比不上死人,不然也不会写篇文,其实是想让每个人都能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