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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穿成推理小说受害人 鸣蓝 13097 2024-11-30 16:33:51

杨清水如愿以偿穿越回去。

睁开眼, 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倒有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守在门口。呼喊声在耳边喧闹:“他醒了,赶紧通知医生!”

倒是没必要这么戏剧化……杨清水迷糊间想。

虽然人是清醒的, 身体有点不听使唤, 杨清水不知道自己昏迷一周, 抢救用了大量药物,恢复过来需要时间。第一时间想要确认自己身处哪一个世界, 他努力活动视线和身体, 只见门打开了,医生护士进门, 跟在后面的还有林知律。

林知律有些憔悴, 头发是乱的,下巴胡茬没有清理干净, 没有了往日的精神。

“病人, 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杨……清水。”

医生一边给他做检查, 一边问询,确认杨清水没有记忆丧失或晕眩的情况。他的周遭围上不少人, 林知律站在床尾, 一言不发看着他, 看得他心里发慌。

医护前脚走, 曾悦儿后脚到病房。看见杨清水坐着眼珠子溜溜,也不像诈尸, 心头大石落了地, 不由得眼尾发红,“你终于醒啦, 差点以为我要失业了。”

杨清水乐呵呵一笑,腹部缝线有点绷紧, 动作一大就生疼,“嘶……“倒吸一口凉气。

林知律皱起眉,走过去将靠枕固定,手掌按下杨清水的肩膀,说:“躺好,不要再动。”

“看在我重伤初愈的份上,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

这话是半开玩笑,没想到林知律微微一顿,似乎在检讨刚才的行为不妥之处,然后说:“知道了。”

曾悦儿看穿了一切,心照不宣地在一旁偷笑。

杨清水眨巴下眼睛,以为自己不是出现幻觉就是幻听了。转念一想,在他们看来,自己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差点死了,出于珍惜眼前人得道理,他们对自己捧着让着也不奇怪。

想到一事,他问:“病房外面守着军装,怎么回事?”

曾悦儿:“怕有人嫌你死得不够透,上医院来补刀,警方派人保护得。法院门口当众杀人,公众都要求揪出指使得黑手,这个舆论影响太恶劣。侦探社门口每天都收到一大堆献花,虽然这么说不不好,这一刀盖过所有之前对你不利得舆论,大家都站在你这边。”

杨清水苦笑,这么听来,我受得这次伤真不亏。

“那天追着我问问题的男记者,他有来找我吗?”

不明白他问这话的原因,曾悦儿疑惑地摇头,“你怀疑他跟这个案子有关系?也有可能,我当记者入行也有段时间,从来没见过那人,应该是个冒充记者。”

陌生男子的气息给他极其熟悉呃感觉,也许……那个没有说出口的猜测萦绕心头,杨清水静了一会儿。比起高阳的案子,这事更让他放心不下,他一定要找到这人问个明白。

他又问过曾悦儿那天之后的事情,交代她尽一切可能,将这个男子的行踪和信息查出来。

曾悦儿点头,“那我回去了,事情太多。你一醒,‘关心’的人可不少。”她暧昧地一笑,“给你们留点空间。”

杨清水一愣,不知道她说的意思。却见林知律没有反应,似乎不打算反驳什么,等曾悦儿离开,病房只剩下他们两个。

见杨清水一直盯着他看,林知律的神情有些许不自在,“你在看什么?”

杨清水:“这话应该我问才是,一直不走,不是应该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现在没有人了,说吧。”

“……”林知律想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撇过头,“我是担心你。”

就这?

杨清水耍起无赖本色,在床上哈哈一笑,“你担心我不是应该的吗,没有我在捅娄子、捣乱,你的职业生涯少了很多乐趣啊。”

“杨清水!”不知为何,林知律生气了,“这种时候还在耍,到底自己的生命在你看来是多不值钱?你能不能顾着点自己,这一次能活着醒来是你的运气,下一次呢?”见他还是葛优瘫着,一副癞皮狗的模样,气人得要命。

杨清水笑而不语,让林知律气了一会儿,抬手揪下他袖子,“好嘛,别对我这个受害人生气了。被你骂一下,我感觉又头晕了。”

“无赖。”

“谢谢,我当夸奖啦。”杨清水说,“是不是我醒了你才对我这么凶?昏迷的时候不知道我能不能醒来,还会骂我吗,应该恨不得掏心掏肺了吧?”

整个房间安静下来,林知律僵了僵。

“我昏迷的时候你是不是跟我说了什么?”

“……没有。”

古怪的气氛在病房弥漫,杨清水显然不相信这答案,狐疑地眯起眼睛:“真的没有?”

“……”

“可是我迷迷糊糊地,好像听到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杨清水啥都没听见,但为了诈不惜撒谎,“你好像说,要是我死了……”

他还没编好说辞,却见林知律耳根微红,迅速打断他,“我去问护士,你能吃什么,我带上来给你。”说完,拿起外套就离开了病房。

作为这段日子社会新闻的主要人物,杨清水从昏迷中醒来的消息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让本就暗涌起伏的高桥市沸腾起来,媒体追访、时政讨论,还有警方的跟踪调查,多方行动,让人有种大事将近风雨欲来的焦灼感。

钟玉英一看到新闻推送,连忙下楼去告诉丈夫。刚到一楼,砰地一声,笔记本电脑在脚边砸得左右分离,屏幕碎成蜘蛛网状。

“杨清水现在有警察护着,黑白两道似乎都有人要保他,我们的人别说动手了,就是近身都很难。”谭固朗说。

高阳握拳,手背青筋乍现,好一会儿才消气,问:“梁时怎么样?”

搭线雇凶的中间人扛不住压力将梁时供了出来,他昨天被警方逮捕调查,梁时跟了高阳许多年,这个时候抓走他,如同断了一臂。

“律师过去了,大梁只说要打电话回家,什么都没说。他跟您这么多年,知道要怎么做的。”兔死狐悲,谭固朗有些绝望,“不仅雇凶这一桩,梁时身上还有别的案子,警方应该掌握了关键证据,律师说不乐观。”

他们这些帮会里身居要职的人,知道得太多,牵涉得也太多,一出事就是大事,梁时算是折了。

高阳:“那几个老鬼呢?”

高仑走近,说:“没有消息。”

那天去过元老会,高阳本想着会很快解决,不过是钱的事。可那天之后,那边一点消息不透,似乎决心跟自己抹了面子,掰了。

高仑:“条子下重手,几个大帮会都伤了元气,反而让那些不成气候的狐假虎威,到处抢我们的地盘,踩我们的场子。我猜他们花了大钱给元老会那几个老头,盯着要瓜分我们这块肉,分不开身对付他们,没有办法。”

都是一群鬣狗,要他们讲道义,不如教猪上树。

谭固朗斜乜高仑一眼,“不对,我的人前日看见你跟南湾的老大上会所了,这种时候还能搂着大奶妹吃吃喝喝,你挺有办法的啊。”

高仑脸色骤变:“是南湾的人先找我,我以为来谈和才跟他们出去的。”

谭固朗阴恻恻一笑,“我没装顺风耳,你说什么都行。”

“你什么意思?”高仑恼羞成怒,冲到谭固朗跟前,“我是姓高的!忠天要是垮了,你以为我还能去别的地方?我帮外人有什么好处!”

“都给我闭嘴!”高阳一脸不快喝止两人的争执,“外面什么情况不清楚吗,还在这里狗咬狗。高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元老会的几个老头给我绑回来,义盟、青联那几个老大,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真以为我是病猫。这趟摆不平,让他们先给我垫背。”

高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这——”就是硬碰硬,同归于尽的意思了。

“去做。”高阳面无表情,他仍然是这个社团的龙头大哥。

“……知道。”

高仑狠狠瞪了谭固朗一眼,转身离开别墅,他既不忿又心生恐惧,思绪不定,迎面看见钟玉英,也只是跟嫂子点了个头。

钟玉英思索片刻,还是走上前,到丈夫高阳的身边。她从前从来不过问社团的事,毕竟不是见得光的生意,自己不懂听了心里也瘆,可这回关乎她的家庭,她不得不问。

她端了杯茶过去,端详高阳,“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焦躁的时候。”

高阳抓着脑袋,“会过去的,你放心。”

“你这次有多少成胜算?”

高阳动作微滞,不说话。钟玉英了解他,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他心里也没底儿。

钟玉英又问:“我跟南南、乐乐,你打算怎么安排?”跟了这个男人,她心里预备过最坏的情况,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反倒比其他人更镇定了。

“我想过了,”高阳闭眼,靠在沙发上,“过几日就让人找船,让你们从水路出去,先离开高桥,再找一个没有引渡协议的国家,情况好了,就当度个长假,情况不好……保障你们的生活也不成问题。”

听了,钟玉英咬了咬牙,男人的战火烧到了她的小家庭,烂摊子也得一起承担,如果只是她一个人,无论如何都半辈子了。可她是别人的妈妈,她得为两个儿子的人生打算。

午后阳光正好,杨清水吃饱了饭,哄着护士姐姐推他下楼,打算在医院小花园那儿歇个午觉。本来随身保护他的保镖看杨清水到处溜达也出不去,不是哄小孩骗糖吃,就是跟病人家属凑近乎聊家常,也就不贴身跟着,守在小花园的入口,让他自个儿睡去。

“杨先生。”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杨清水睁眼,看见来者,饶是见过大场面的他不由得有些惊讶:“你?”

来者站在草丛旁,刚好遮挡保镖看过来的视线。

他看向刻意朴素打扮的钟玉英,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明白现在刀手这么缺人,暗杀这种事情居然还要社团夫人亲自动手。

钟玉英说:“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有些话想跟您说,您能不能先听完?”

“……”在大声呼救跟听从沉默中,一向缺心眼的杨清水选择了后者,“好吧。”

钟玉英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递给杨清水,打开纸袋,里面是七八万的现金,“我查过你们侦探社的收费标准,这里应该够了。有个案子我想要委托你代办。”

入夏之后越发炎热,高温没有消退的迹象。

高阳 头发已经被热汗打湿,他没有察觉,也顾不上收拾自己。五月起,一切像旋涡般,将他卷进争斗中,他挂了彩,也斗红了眼。敌人越来愈多,大 多数与高阳无仇无怨,有的自以为正义路见不平来讨伐他,有的觊觎他的地盘,龙头大哥的地位,乐得将他蚕食瓜分,有的为了与他撇清 关系不惜出卖。

这些人,他一个一个记在心里。

报纸写高桥市治安越来越差,舆论质疑打黑成效,另外有评论家指出,高桥市黑帮进入洗牌阶段,为了抢夺地盘稳固势力,械斗暗杀层出不穷,这段时间建议市民不要深夜外出,免得发生意外。

高阳心想,越乱越好,世道越乱,他们越知道帮会存在的重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忠天好歹是全市最大的势力,经过几场恶战,总算抢回他们 的地盘。高阳发话,让手下人放开干,越狠的安家费越多,让那群鬣狗知道,即使他高阳落难,也不是他们能招惹?。

可元老会呃人好像知道了消息,还没等他动手,全都躲起来,居然让他们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高阳不满。

来汇报的是高仑,他嗫嚅着说,“会不会……咱们中间有内鬼?”

“不可能。”遭到泄露的是所有行动,知道全部部署的只有那天在别墅的谭固朗、高仑,还有妻子钟玉英,这三人不可能背叛自己。

高仑想到另一个可能性,“会不会姓杨的真有这么神,能看穿咱们的计划?我听说这人好像神算一样,他说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他猜到我们会怎么做了吗?”

荒谬!高阳几乎冲口而出,怪力乱神的事情搬上台面,多蠢的人才会相信。可同时,怀疑的想法攥住他的心,他一开始没把杨清水放在眼里,到现在居然能把自己打成溃不成军的惨败,如果没有他料想不到的能耐,他是怎么做到的?

想到这里,高阳一皱眉。

高仑:“我们之前不是查过姓杨的底儿,他可以神秘到这种地步,这么大一活人,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多瘆人啊。”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小看了杨清水?

杨清水看上去羸弱单薄,却能量如此大,煽动老百姓的狂热,帮会存在这么多年,所有人视若不见,仅仅因为他的几场演讲、直播,高阳成了这地方的毒瘤,人人都想将他除之而后快。

“老爷,你的电话。”家佣人拿着话筒从宅子走出。高阳接过,“谁?”

“你好。我是杨清水。”

高阳目光微凝,抬起头与高仑对视,跟电话那头应答:“杨侦探,你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杨清水笑:“你信不信我连你的保险箱密码都知道?电话号码就不算什么了。”

高阳眉头深皱。

他继续说道:“你信吗?这世上有人生来就比其他人高明,他知道得更多,把其他人看得更透彻,在他眼里,你们是游戏中的棋子,而他才是玩家。”

“是吗?”高阳说,“你差点被我的人杀死,我看了现场,血是红的,跟普通人没有区别。”

”可惜没如你的愿死成。”杨清水说,“你知道这个游戏好玩的地方在哪儿吗,棋子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你们以为自己能改变这场游戏,在被摁死之前还在拼命反抗。”

高阳吸口气,说:“你有这种能耐,直接弄死我算了。还需要这通电话给我吗,虚张声势这招,你玩得不行。”

电话那头静了静。

过了一会儿,听见杨清水开口:“你讲得对,光说漂亮话没有用。所以我准备了一份礼物,当作报答你送我的这刀。”

不祥的预感在高阳心头升起,听着杨清水的话,他死死盯着周围看了一圈,草地、阶梯、大门……一切如常,没有事情发生,甚至比平日更安静。

“这份礼物我想了很久,为了让你惊喜,还能展现我的能耐。”杨清水说,“想来想去,得从你的软肋下手。”

软肋?

杨清水带着嘲讽的语气,“不觉得作为一个坏人,你根本不该结婚生子吗?”

握着听筒的手指攥紧了,高阳低沉的声音带着嘶哑:“我的小孩,他们在哪儿?!”

高仑在旁听见这话,猜得个大概,不由得说声“糟了”,连忙转身跑进宅子找人。

“想到孩子遭得罪都是因为当父亲得你,会比死还痛苦吧?”

“杨清水!”高阳吼叫,“你要搞我尽管来,躲在暗处搞小孩女人算什么英雄!”

尖锐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杨清水好像听见了了不得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消停下来,开口:“不是吧,你跟他们一样,真以为我是好人?我就是装个样子,跟你一你。你是不是道貌岸然久了,忘记自己本来的禽兽面目?放过老弱妇孺,你当时不也没放过周淇嘛。”

高阳一顿,立马吼叫起来:“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陪葬!”

“啧啧,又来了。记住,这个游戏我才是玩家。”杨清水说,“看到你旁边的桌子了吗,上面有一把刀子,扎进去肚子里,我考虑把小孩还你。”

高阳身处的小花园里,不远处的确有一套户外桌椅,上面是果盘和水果刀。高阳迅速往四周看了一圈,树木萧萧,烈日依然。

“你在哪儿?”

杨清水没有回答:“你的命跟两个小孩的命,挑一个。”

不等高阳问出线索,电话便挂断了。

刀子亘在果盘上,刃光毕现,高阳看着它,时间一点点过去。他脑子很清醒,应该先确认小南、小乐的确被挟持,发动人员将杨清水揪出来,而非陷入被动,听他的话自残。

然而,脚步却颤抖着,走向桌子。

有种力量一点点冲溃高阳得内心防线,隐秘地软弱在说服他拿起刀子,向这股力量屈服。

刀刃触及皮肉,金属的冷感让人寒毛直竖。

“老公!”不远处,有人惊呼?声。

回过神来,高阳转头,只见妻儿三人站在客厅,隔着一道玻璃看着自己,钟玉英盯着他,一脸惊慌。

手一松,刀子掉落草坪。

两个孩子懵懂,对世事变化一无所知,看见高阳冲过去,抱着他的腿喊爸爸。

高阳腿一软,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孩子。

钟玉英跟着走上去,她的视线落在草坪上的刀子,“发生什么事了?”

高阳摇摇头。电话是恶作剧,把他一通耍,更让他看见自己的软弱,面对杨清水这个敌人,他是畏惧而挫败的,这无法宣之于口。

“不是说早上回来吗?怎么现在才到?”

见高阳脸色不佳,钟玉英心里打鼓,“回来路上车子被撞了,耽搁了几个小时。”

“撞车?”

“嗯,车头有点剐蹭,你去看看,没出大事。就是找保险协商这事耗时间。”钟玉英说,“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情?”

果然不只是一场恶作剧,余悸未消,一股凉意便涌上心头。

六月中旬,炎炎夏日,“羚羊”侦探社紧闭大门不营业,里面则大开空调,老板躲在办公室,吃冰镇西瓜。

刚能出院,那一刀下去肚子开了胃口也开,杨清水回来这两天除打了个电话外啥也没做,业务有曾悦儿代办,从接单、收集线索到联络人士,她做得井井有条,不用他操心,乐得吃吃喝喝。

“女儿被绑架失踪十年,绑匪消失,至今没有找到活人或尸体,这个姓陈的玩具商愿意给10倍委托金请你调查。”曾悦儿点击电脑上一个个委托申请,让杨清水选择业务。

“不接。”

“二十岁男子被杀,现场没有指纹证物,也没有监控记录,他的家人希望你协助办理案件。”

“不接。”

“……”

杨清水像个不愁恩客的花魁,稍稍手指头就能勾一大把人赶着给他花钱,他却一个两个全都拒之门外。除此以外,他直播也停了,更不接受采访,提前过起退休生活,看电视读报纸,闲事不管。

打开电视,刚好回放他被刺的视频画面,话题热度本来下去了。电视台乐此不疲回放,血腥场面播放热度依然高涨,杨清水吃着瓜,津津有味看着画面,不时感叹:“这摄影记者太会了,一个新闻片能拍出动作电影感,哟,看起来真疼。”

“什么看起来,你就是被扎那人。真以为自己在看5D电影,连痛感都是模拟的不成。”曾悦儿吐槽着,“这里还有个委托人他的身份证明丢失了,让你帮他找回身份,接吗?”

杨清水往垃圾桶吐瓜子,“挂失补办身份证去派出所啊,找我干嘛,不接。”

这下轮到曾悦儿不爽了,说:“什么案子都不接,还敢胃口这么好,你怎么不改吃西北风。”

“我们现在又不缺钱,上次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什么线索都没有,就跟水珠汇入大海,现在要把它挑出来,太难了。”曾悦儿说,“这是一个长期调查,在此之前,麻烦老板您看在我的年终奖金和薪水份上,纡尊降贵,挑个案子吧。”

杨清水想了想,他的金手指差不多玩完,别查重案害人害己了。“我的要求——案情简单,不沾违法犯罪的,最好还有趣。”

曾悦儿看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离婚,妻子要取得丈夫的偷情证据分财产,风化类型,怎么样?”

“就这个。”

杨清水随意挑了个案子,然后擦擦手,打开窗户,让自然风透进来,他看向街面的尽头,周围商铺萧条得有些不正常。

雪光街的尽头正在发生一场小型械斗,二十几个帮会小混混为了这条街的“所属权”对峙,一言不合抄家伙干起仗来,几个脑袋五颜六色的青年满嘴脏话叫骂,两个挂了彩了趴在栏杆上嚎叫,最近的争地盘的多了,这种场面每条街上总要上演几回。

商铺赶忙拉闸关门,有的人报警求助。

接到报警的巡逻车从四方街出发,驶过两个路口,遇上红灯停下。等候时,副驾驶上的员警看向外头,自言自语:“这人一直没走啊……”

车长:“什么事?”

他指向转角处的一辆小货车,车子熄了火,驾驶座司机似乎百无聊赖,架着腿翻起小漫画。员警说:“早上巡逻车经过,我就见过这人,车子不开光坐着。”

坐半天了?

做日常巡逻的警员,遇见奇怪的人都要留意,观察力加上直觉就是他们的工作素养之一,“咱们过去问问。”坐后排的小队队长发话,车长便在对讲机上回报调度中心,需要五分钟偏离路线。

员警走过去,敲货车车门,“车牌、身份证拿来。”

司机乍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看见警察过来表现得也正常,解释说没等着生意,就在车上坐了一段时间。

是有点奇怪,但也不犯法吧?

“没说你犯法。”警员登记身份证信息,瞅见驾驶座旁边有个黑色小旅行袋,“这是什么,打开看看。”

司机顿了顿,“警官,就是螺丝刀扳手那种工具而已。”

警员再次重复,“打开。”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司机握住旅行袋提手,放到大腿上,动作有些缓慢,迟迟不肯拉开拉链。

警员看向他,心头有些警惕。

就在这个时候,车子后方路面驶来一辆黑色奔驰,下车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高阳,随车有司机保镖,后面还跟着一辆车,谭固朗跟其他手下跟随其后。

人墙般的阵仗可以挡住袭击,却挡不住子弹。“嗖”地一声,子弹擦过高阳,贯穿了谭固朗的肩膀,血喷溅而出。

枪响贯耳,登记信息的警员猝不及防,当他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就连忙握紧枪袋朝枪响的地方跑去。这时,货车发动,司机踩下油门冲出马路,绝尘而去。

一看见谭固朗中枪,众人本能地蹲下,高阳抬头,子弹是从路边的一幢大厦窗口打的,有人在狙击他们。

还没想明白,第二枪开了,对准高阳脑袋,只是露出的目标太少,子弹偏了打在车门边上,擦出金属火花。

原本在路边的巡逻小队赶来增援,他们来得正是时候,两人前后包夹上了大厦,另外的警员则在外面紧盯枪口射出的窗口。

警员上楼,废弃办公室除了杂物垃圾,什么都没有,人已消失无踪。

笔录室内,高阳等待了一个小时,期间有医务人员给他处理手肘手背?擦损,待他们离开之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监控录像仪的红灯闪烁着。

在高阳拍桌子前,终于有人进来了。

常规的笔录只要一个人,进来的是两个三四十岁的刑警,分别坐在两边,看了他一眼,翻开记录簿。

简短问过身份信息,“可以说说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四方街地铁附近吗?”记录员问。

高阳:“那里有我的物业,我跟属下去巡店。”

记录员:“属下还是手下?”

高阳眉头一皱,“这跟我被袭击有什么关系?”

记录员敲桌子:“问就回答。”

“属下。忠天集团的纳税记录跟职员登记表,都是可以公开查阅的资料。”

刑警这时候开口:“那个中了枪伤的谭固朗,我们怀疑他与几桩海外走私案有关,身为他雇主,你觉得自己是否知情?”

“我觉得?”高阳质疑。

刑警:“不是吗?如果预设你知情的前提,我问的话存在诱供,可让我直接问知不知情,太侮辱我的智商了。”

高阳握紧拳头,眸光闪过不快,说:“我是本次袭击受害者,跟今日无关的问题我不会回答。再问猜测的问题,我会考虑投诉你。”

刑警打量一下他,然后说:“高先生是个战士啊,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服软。行吧,你最近跟谁结怨,觉得谁有兴趣杀你?”

高阳听着,总感觉话里有刺,忍下气,“这段时间,外界质疑我买凶袭击姓杨的侦探,他有激进的拥护者,被舆论教唆杀人不是不可能。”

刑警心里觉得好笑,说:“你觉得他的粉丝愤愤不平,所以开枪杀人?”

高阳:“别人的想法我不知道,只是对这件案子的合理猜测。”

“是吗?”刑警笑了笑,“看看今天的场面,行凶者掌握了你的出行路线,动用的是狙击枪这种高杀伤力武器,务求一击即中。不像激进拥护者高调犯案,为了炫耀或宣扬立场的目的。按目前的证据推测,更像手法高明的雇凶杀人。”

这一下戳中了高阳的心思,可他不愿意在这件事上跟警察拉扯,“也许是吧,这不应该是你们调查的吗。”

“上两个星期,整个北区的治安案件发生185桩,你可能不清楚什么意思。”刑警从档案中抽出一份,打开,“上一年就是整个五月,也只有91桩。”

高阳:“这怪不到我头上。”

刑警笑了,“我听说,四海跟青联四个堂口的老大失踪了三天,找回来时鼻青面肿,骨头断了几根,现在还在医院养伤。”

高阳抬眼,冷冷问:“他们报警了吗?”

刑警敛去笑容,脸色一沉。

对于这些帮会的人来说,有台面上与台面下两套司法系统,别人有事找警察,他们遇上事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警察,那几个大哥从失踪到被找到,不是推脱下楼摔倒就干脆将调查的人拒之门外。高阳这么问,也在告诉刑警,这事你们管不着。

“几单伤人在你的档案都排不上号,不劳你费心。”刑警说,“接下来有什么计划,继续让你们的人闹事,扰乱治安,让大众转移视线,甚至认为高桥离开了黑道维持不下去?”

高阳的眼角带着两分冷锐的笑意,“难道不是吗,哪里没有几间麻将馆,几个瘾君子?有哪个地方,警察能二十四小时无休?”

刑警叹气,然后点点头,“这点我不得不承认,水至清则无鱼,清理所有帮会会引起乱象。不过,其他人可以逃得过,你不行。被揭了这么些天的底儿,所有人眼珠子都盯着,你现在是高桥市罪恶的旗帜,不将你正法,连我们警局都会被戳脊梁骨。”

高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所以,你更不应该动那几个堂口的人。”刑警说,“把水搅浑,这方法没错,可得罪江湖上其他帮会,你就等于两边都得罪了。运气好的话,你还能回到这儿来,不过坐的就是另外一个房间了。”

运气不好的话……死于非命。今天逃过一次,不见得下一次也有这种运气。

刑警最后的话印在他脑海中:“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事情总会完结。黑道的案子,往往死无对证,找不到主谋,可这个结局对你来说,可能是最惨烈的。”

伤人的枪手尚未找到踪影,那个行迹古怪的货车司机被拦截下来,搜查发现旅行袋里装了手枪,以藏有枪械被带回调查。怀疑司机跟枪手是一伙的,巡逻警察检查耽误的作案时机。司机矢口否认,只认了藏枪罪名。

谭固朗肩膀中枪,还在重症监护病房救治,换了半个人体循环的血量,取出碎骨,人尚且未清醒。

高阳离开警局,到医院探望,直到在手下的护送下出医院,周围人都在默默注视着高阳,微妙地自带审视的目光,仿佛他已经是鲸面画押的罪犯。

某程度上,他已经被定罪。

高阳脸色前所未有的泛灰,握着拳头,上车以后,他说道:“这两天把阿英跟两个小孩送走。”

高仑不禁诧异:“哥,你要做什么?”

“我不愿就这么认输。”高阳锋利的杀意从双眸透出,“既然要死,就大家一起死。”

警局外。闹市开枪案刚刚结束,记者已经赶到警局门口等候采访,一个记者发现旁边那人,有些惊讶:“杨侦探,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得不是时候,这儿也能碰上记者,“来接个朋友下班。”杨清水说。

林知律倒是没有这么早下班,刚好有证物要移交到兄弟单位,出了个外勤,一出门看见等在大门处的杨清水。他靠着墙,两条腿斜支着,看见林知律眼睛微亮,站直了背脊。挥手打招呼的热情劲儿,总让人感觉有不轨企图。

走过去,林知律蹙眉:“我说了,还有工作。”

“所以我自己出现了。”杨清水狡黠笑,“你要去哪儿,捎上我吧。”

旁边的记者默不作声偷听,心想传闻果然是真的,杨清水的绯闻对象是刑事调查组的干探,这打情骂俏的样子还在热恋期,难怪他当众公开取向。他默默拍下两人一起上车的照片,预备哪天报道用得上。

南区警局。林知律完成证物交接后回到车上,看向旁边请不走的大佛:“说吧,什么事?”

杨清水递给他一个纸袋。打开,里面是一个黑色移动硬盘和一份人员名单。

他看着路况,脸色说不出是松一口气还是唏嘘,缓缓说道:“忠天的社团人员名单,硬盘是这五年来忠天的秘密账本,有了这些证据,整个忠天的犯罪集团都可以落案拘捕了。至于真伪性,你可以拿回警局研究确认。”

目光扫过人员名单,林知律深深吸了口气,“如果是真的,这回就是结束了。”

杨清水点头。

各种意义上的结束。所有小说剧情在这里告一段落,接下来都是全新、未知的生活。

没人追杀的日子,他还稍微有那么一点不习惯。

“这个案子之后,”林知律问,“你有什么打算?”

“当网红的路被自己两句屁话堵了。”杨清水靠着车窗框,瞎遐想,“侦探社有曾悦儿打理,我可以提前退休,没事干就在门口摆个算命摊子,侦探社查不到的,扶乩测字占卜相星,玄学包揽了。”

一条龙服务,职业规划还挺有格调。

“你又破了一桩大案,为什么不考虑继续做侦探?”

杨清水打哈哈,“你不是说我毫无推理侦察的天赋吗?”

林知律静了静,“当时我怀疑你的动机,一个从天而降的人,隐藏的事太多,所以我对你抱有防备。现在我想收回这句话,你是好人。”

“这就给我发好人卡啦?”杨清水还是漫不经心嬉笑,“还是骂我比较好。你一夸我,总觉得脚步虚浮,心里害怕。”

林知律盯着驾驶位上的按钮,琢磨一字一句,说:“我要为自己的傲慢向你道歉,对不起。”

被这正式的措辞吓到,杨清水撑着脑袋的手肘滑下,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收回拉长的下巴,连忙摆手,“你要道歉,我岂不是要磕头?要是别人看见咱们在车子里头对拜,不知道怎么想呢。”

被他岔开话题的能力折服了,林知律有些无语地扫了他一眼,才说:“你耍太极的能力又进步了。以前看你没个正形儿,总想掰直你的 背,让你端正态度,现在想想,是我惯了当警察非黑即白一板一眼那套,碰上个不守规则的,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就攻击起你来了。”

被他这么一说,杨清水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若无其事地瞥向他,总觉得耳根子有点热。

林知律坐着,轻缓地吸了一口气,这些话在他心里压了一段时间,说出来是迟早的事。他看向杨清水,神情十分郑重。

“杨清水,这个案子之后,我们重新认识吧。”

迎着林知律的目光,他感觉脸上有些热烫,这种直接的不打折扣的表达,往往是杨清水招架不住的。

没等他想好回应,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他大概猜到是谁。接通后,听筒覆上耳朵,听见电话另一头告知的事,杨清水脸色微变。

黄昏,天色将暗。

海运码头这个时候依然忙碌,来往卸货上货的轮船络绎不绝,泊位难得有半小时空缺。码头旁边,则是一个石滩,高桥市海岸线曲折绵长,石滩环境一般,没有货运码头在旁边,平时没有游客到访,休渔期的旧渔船停泊占据大半个海滩。

高阳站在其中一艘渔船的甲板上,神情复杂地看向那轮即将掉落海平线下的夕阳,看着余晖一点点被吞没。

万事转头空,人生不过如此。

钟玉英从船舱出来,走上甲板,看了身边丈夫一眼,犹豫再三,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用。

她反抗过,跟高阳说她不愿去那个她连名字都念不清楚的国家,仅仅因为跟本国没有引渡条例,将他们母子三人扔到地图上某个角落,不能离开不能回来,当一辈子异乡人,跟坐牢无分别。

高阳置若罔闻,他的计划容不下其他人的意见,无论当他的妻子还是手下,只能无条件服从。

这几日家里的炉子没有熄过,一箱箱文件往里面送,似乎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让钟玉英感到心慌。

听到脚步声,高阳往后瞥一眼,又转头看回夕阳,“到了那边,万事低调,不要让其人知道你们的行踪,多一个人知道,你们就多一分危险。”

钟玉英:“这种日子要过多久?”

只要背负着这个身份,追捕、寻仇就会不断找上门来,难道他们就要惶惶不可终日过几年,乃至十几年?

高阳冷声说:“总比没命的好。”

“你呢?”钟玉英,“跟我们一起走,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高阳冷锐的眼神,吓得钟玉英噤了声,“你不会以为我还有退路吧?这双手沾了多少人的血我自己清楚,不可能偿还得了,可是不代表我能像落水狗一样任他们打。这么多年我只后悔一件事,当初一时大意,没及时杀了姓杨得。”

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败在这个节点上,为什么打败自己得是凭空出现的杨清水?

汽笛声把高阳的思绪拉回现实,定神一看,船在海面上飘飘荡荡,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那是个体量不大的旧轮船,不引人注目,但足够行驶两天一夜到邻国,然后从那儿出境。

轮船靠近,抛锚接绳的干瘦男子连生,高阳不认识。开船的是他们家的熟人,偷渡的生意年中做过不少,虽然笑容里有一丝勉强,但是仍拍着胸口跟他保证,他一定把嫂子跟俩公子安全送到埗,让他放心。

两个小孩从甲板被抱到另一条船上,两人睡眼朦胧,尚未知道发生何事,只见他们的父亲往两人额头用力亲了一口,骤然松开怀抱,将他们推到钟玉英怀里。

忙乱中,夫妻两人匆匆对视。

仓皇、悲哀,还有郑重的托付之情,这一眼,是漫长的诀别。钟玉英不忍心,抱起孩子撇过头,往船舱走去。

轮船驶往远洋,在周边灯待出发的货船中毫不显眼,离了高桥,他们能更安全,高阳心想。

车子在远处公路等候,只有高仑在海滩边上接应。梁时等人被拘捕的受伤入院的,剩下值得信任的人只剩下高仑一个。

两人往回走,高仑似乎心不在焉,沉默地跟在后头。

“‘烟花’都准备好了吗?”

可能天气太热,高仑额上出汗,他点点头,“准备好了。”

“放哪里了?”高阳边走边。

“……”高仑顿了顿,然后飞快回答,“仓库。”

高阳蹙眉,“哪个仓库?”

“南城那一个……”看见高阳难看的表情,高仑心头咯噔一下,意识到南城的走私仓库全是冻柜,炸药怎可能放进去。还没等他想到辩解辞,衣领就被攥住,一把拉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

话未落音,海面发生爆炸,巨响震耳欲聋,高阳本能往后一缩。定过神来,只见海面亮起火光,燃烧中的正是钟玉英母子登上的轮船。

轮船烧得很快,变成焦炭的桅杆跟船身簌簌剥落,支架渐渐倾泻。不远处货轮注意到火情,放下快艇前往救人,可已经来不及了,烧得只剩下骨架的船只沉入睡眠,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没过一会儿,海面上火光熄了。

快艇赶到,只见杂物、残骸在水面上漂浮,散落的行李、救生圈,隐约还能看见一个儿童水杯。

高阳唇色苍白,视线一时间失焦,他脚下趔趄,差点跪在地上。

回头,枪管对着自己,高仑双手握枪,脸上的肉不自觉哆嗦着。

公路边,几个忠天的门生分别伫立,冷眼看着一切,没有赶来回护的打算。

背叛,再明白不过。

可高阳作不出反应,在船上爆炸那一刻他的灵魂已经被抽去,只剩下绝望枯槁的肉身,看着高仑,发不出一点声音。

“哥,我不想同归于尽。”高仑的语气仿佛在求饶,“为什么你就不肯退一步,一定要你死我活才满意?”

风把海浪声吹得很远,夕阳终于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上。

高仑拉开保险,食指搭上扳机,“嫂子……他们已经上路了,这不能怪我,是你们,们一定要我斩草除根,这是投名状。只有这样他们才肯信我真心合作。”

他补充道:“我会收拾忠天的烂摊子,博取他们的信任要让出利益,短期损失大点,但是将来我会一点点找补回来,忠天会比现在更好。哥,你在天之灵,放心。”

高阳惨笑了一下。筹谋到将来这么长远,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想法?力挽狂澜,不惜大义灭亲,这给高仑绝佳的借口,给了他害死家人的机会。

是谁在背后操纵高仑,元老会的人,还是四海、联青……现在都不在乎了。

高阳什么都没说,他跪在沙滩上,闭上眼睛。

枪声陡然响起。高阳睁眼,他没死。高仑倒在自己面前,手臂鲜血淋漓,面目狰狞嚎叫。

一队人马从不远处赶来,握枪的是林知律,他走到高仑身边确认伤势,“小江,马上送他进医院。”

车上的人也已经被控制,行动迅速,这是精心筹划的抓捕行动。

可他们来得这么迟。

手铐反扣,人已无力逃脱,到了这个时候高阳竟然厉声哀嚎起来,像一头垂死的斗牛冲向长戈,他愤怒地撞倒林知律。下一秒就被其他人压下来,高阳手腕挣出血痕,在沙面痛苦地扭曲着,仍然试图攻击林知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满腔的愤怒和不甘。

与拘捕行动同时通过审批的还有对高家别墅的搜查令,情报组的同僚也不含糊,带字儿的有图画的,珠宝首饰、档案文件,一个个箱子搬进专案组办公室,差点连高家的马桶盖都掀了拿回来。

“医院回来反馈,高仑的伤没有大碍,只是要等手术的麻药退了,才能接受问话。”江创新汇报。

徐秋荣则把档案递过去,“陪同高仑实施谋杀的都是忠天的门生,至于高仑跟哪个社团有过接触,受谁的指使,他们不肯吐实话。不过放心,江湖义气也好,明哲保身也罢,撑不了多久,给我两天时间,让他们打过几回野炮都交代清楚。”

另一队的小培笑道:“我信,荣哥出马,再过两天别说说话了,让他们唱歌都行。”

反倒苗颐一脸丧气从审讯室出来,跟林知律汇报:“高阳不说话,不找律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跟对一块石头讲话没两样,我要给他耗自闭了。”

“情有可原吧,如果我是他,一家大小爆炸当场?在我面前,我马上能撅过去然后精神崩溃。”徐秋荣感慨道。

这种讨论是毫无结果的,程序上的执法者,在道德上同情或批判罪犯都显得多余。现实是,警方掌握了忠天五年来的账目证据,高阳即使什么都不说,证据足够将他入罪,无论怎么做,他都玩完了。

这时,专案组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联络处的女孩探身过来:“律哥,你叫的咖啡来了。”

林知律微愣,队员们只以为是队长请客,接过四个纸袋,在案头上就把饮料分了。只有一杯写了名字,苗颐递给他,瞄到上面的一串文字,笑道:“律哥,他给自己买咖啡还写英文鸡汤自我鼓励啊?”

Everything will be over,but everyone deserves a second chance.

纸杯上写了这么一行字,字迹歪扭,倒是很好认。

林知律对着杯热拿铁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起身,让苗颐放着审讯高阳的档案文件,他先去组长刘卓的办公室一趟。

高阳坐在审讯室,被拷的双手低垂,样子十分颓靡,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样。他不看人不说话,有没有人进来,是谁,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林知律走进去,咖啡放在一旁,也不问问题,盯着高阳思考。

“直到现在这一刻,我都在想这么做对不对。”林知律自顾自说,“进来前,有朋友跟我说了一句话——所有事情都会结束,所有人都应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在想,即便是你,都有这么一个机会吗?用恶贯满盈形容你不过分吧,杀人、走私、洗黑钱,教唆他人犯罪……整部刑法,数数没犯过的条目还快一 点,连你这样的人,都可以改过自新从头开始,对被你害死人公平吗?对这个社会公平吗?”

高阳眼神涣散,置若罔闻。

“放在一年前,我不会在这件事上犹豫。我会亲手把你送进监狱,用尽一切努力让你接受最严厉的制裁。”林知律瞥一眼纸杯上草率得不像认真写的 字,继续说道,“以前办完一个案子,我心里的包袱会更重一点,因为我总希望这个天平经过我手不再是倾斜的,罪有应得、咎由自取,现实却做不到,刑与罚 不如我期待,我都觉得是自己的责任,是因为我调查工作不够细致,证据搜集得不够充分。”

“今年之后,因为一个人我的想法有些改变。制裁你的是法律,也许还包括命运,但不是我,我没有这个资格,如果你理应获得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任何道德判断都不足以让我亲手抹杀这个机会。”

不知道高阳有没有听进去,他全无反应。

“忠天的账本记录跟人员名单,是钟玉英给我们的。”林知律说着,只见高阳眼皮轻微跳动,“她用这个跟警方做交易,让我们给她跟她的两个儿子提供保护。”

高阳这时终于抬起头,面无表情看着林知律。

林知律说:“当你被入罪,处于安全的考量,警方会给钟玉英跟高乐、高南申请新的身份,躲避风头一段日子,她们依然可以在高桥过新的生活。比起失去公民身份流亡海外,还要担心仇家暗杀,钟玉英做了最合适的选择。”

“我们昨天收到她的消息,你让她今天离境出国。我想今天,也时候收网了,一方面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让忠天整个犯罪集团落网,另一方面钟玉英也能借 此消失。当我们提前截停偷渡的船只,发现上面装载了炸药,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我们讨论得出一个方案,顺水推舟,让事情照原定计划进行,除了船主其他人全部控制,钟玉英几人继续上船。你可能没有发现,轮船拐了个弯藏进货轮中,重新出现时已经是那条炸药船,确认人员安全之后,恰当地引爆了炸药 船。后面发生的事,你应该很清楚。”

“炸药的事,我一开始猜测你是知情的。不管怎么样,船爆炸之后,所有人都会以为钟玉英母子死了,不会再有人找她们的麻烦,更加方便她们使用新身份重生。从今天开始,他们三人有新的名字,新的住所,新的人生。”

忽然得知妻儿三人还活着,高阳眼眶红了,他不是没有听见钟玉英偷走证据与警方交易,也知道账目跟人员名单对他是致命的入罪证据,可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过了一会儿,他喃喃说道:“帮我告诉玉英,不是我安排的船。”

林知律点头,“因为这场爆炸,我们拿到搜查令,可以确认高仑跟元老会的联络记录,他早背着你与其他帮会串通,杀人也是他指使?。他们会知道实情的。”

过了一会儿,高阳脸上浮起苦涩的微笑。让钟玉英误会下去也是好事,反正这辈子也出不去了,背叛一个畜生不如的人心里还能少些愧疚感。

“如果我说,你能出去呢?”林知律读出他心里所想,说道,“只要你转作警方的污点证人,提供其他帮会的情报,包括他们的犯罪证 据,我们会帮你争取减刑,给你提供保护,一如我们给钟玉英的条件。出狱之后,你会有一个新身份,可以过一些新的生活。”

听到林知律的方案,高阳惊讶得愣了愣,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不是……跟姓杨的一样,恨不得让我死吗?”

林知律伸手转动了一下咖啡杯,“你可能不会相信,他不在乎这些。行动上,他为了抓你不遗余力,可我看见的杨清水,态度始终像个旁观者,一身 在局外的态度着手处理这一切,他不在乎口中的正义,也不在乎你的下场,也许连这个世道会因为他天翻地覆,也不会在意。”

“……”高阳仿佛被什么击中,脸上表情难看极了,“你是说,他只是很认真地在玩游戏?”

林知律不置可否,双眸凝起一丝惘然,“他也许比你藏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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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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