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宁昨天晚上又喝多了。
他常常告诉自己不能够喝太多酒,但是随着时间逐渐过去,不管是事业还是感情都越来越稳定,他就难免会放纵自己一些。
就像昨天晚上,他还记得是陆进朗开车来接他的,回家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他记不清了,反正就借着酒精陷入沉沉的睡眠,整个人彷佛都不是睡着了,而是陷入昏迷。
再醒来的时候,文家宁感觉到头痛得厉害,他睁开干涩的眼睛,望着面前被风吹动的窗帘,愣了好几秒钟。
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但是又那么不对劲。
文家宁从床上坐起身来,揉一揉跳痛的额头,喊道:「进朗?」
他很奇怪,为什么他会回到了自己北澳花园的别墅?这段时间他和陆进朗明明住在市区的公寓,挺长时间都没有回来过了。昨晚陆进朗开车来接他,把他带到这边来了?
陆进朗没在床上,也没在房间里。
文家宁从床上爬下来,身上只穿了一条内裤,床脚堆着衣服,是白色的衬衣和黑色的礼服,他昨晚好像不是穿的这些衣服。
他晕头转向的,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走到了衣帽间,他打开门看见里面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却整个人恍惚地愣住了。
他是想要找衣服穿,但是他大部分衣服不该在这里,而是在跟陆进朗同住的公寓里,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会看见衣帽间里挂满了衣服,而且这些衣服看起来都是熟悉而又陌生。
文家宁靠在门边,抬起手用力搓了一把脸,等到放下手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下半身。
他穿着一条素色的三角内裤,裤裆处不是熟悉的空荡荡,而是包裹着饱满的男性器官,他伸手摸了一把,缓慢地拖着步子走到衣帽间的大穿衣镜前,看到里面面色苍白的自己。
他还是文家宁的模样,但他已经不再是柯信航了。
今天是文家宁拿到他人生第一个金像奖最佳男主角的第二天,昨天晚上庆功宴他喝了很多酒,几乎是来者不拒,后来喝得自己失去了意识,一觉醒来时灵魂已经寄生在了柯信航的身体里。
可是现在并不是这样的,他没有死,只是睡了很沉的一觉,第二天在自己的身体里醒来了。
他穿好衣服,走到一楼客厅,楼梯转角处挂着他的巨幅海报,本来该是很熟悉的景象,但是他这时候觉得十分陌生,让他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找不到方向。
文家宁拿手机想给陆进朗打个电话,打开通讯录才发现第一位的电话号码并不是陆进朗的,甚至他的通讯录里就没有陆进朗,拉下来全部都是以前的朋友和同事。
于是这个电话文家宁最后还是没有打出去,他坐在沙发上,抬起手捂住脸,久久没有放下来,他心里有点慌,他想陆进朗也想阳阳了。
红森林酒吧。
文家宁戴着帽子,将帽檐压得很低,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子,看着正在前面小舞台上自弹自唱的柯信航。
柯信航是孤傲的,他面色沉静,目光落在远方,手指熟练地拨动琴弦,唱着自己的歌。
这才是真正的柯信航,一个文家宁没有见过、陆进朗也没有见过的柯信航。
文家宁仰起头闭上眼睛,听完了他唱的两首歌,才结帐离开了酒吧。离开之前,文家宁看见了苏善,苏善和柯信航在舞台下面说了些什么。
再过不到一个月,真正的柯信航就会去参加星光台的「灵魂之声」选秀节目,他会在那里遇见陆进朗,然后呢?文家宁想不到,也不敢想。
在文家宁最风光的时候,他却躲了起来,经纪人天天几个电话找他,可是他推掉了所有的媒体采访和杂志邀约。
午夜梦回时,文家宁一个人在他的床上醒来,总是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如果是一场梦的话,究竟是他进入柯信航的身体与陆进朗那一场恋爱是梦,还是现在是梦呢?
如果真的是梦,那柯信航又为什么会真实存在这个世界上呢?
文家宁开始失眠,他爬起来坐到窗边,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陷入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烦闷。
第二天一早,文家宁躺在床上时接到了关小天的电话,约他晚上到蓝庐聚。
自从颁奖礼之后,文家宁一直没有跟关小天见过面,今天晚上是关小天约了好几个朋友给文家宁庆祝。除了关小天和他女朋友乐舒,还有一个和他们走得很近的演员朋友余子洋以及一个年轻导演陈蕴和他的妻子。
文家宁是自己开车到蓝庐的,服务员直接把他带到了关小天订的包间。
他和关小天有多久没坐下来一起吃顿饭了?文家宁快记不得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他主动向关小天和乐舒敬酒,他还记得不久前才通过媒体知道关小天和乐舒的第二个孩子出生,而一眨眼,他却回到了他们结婚之前。
因为文家宁拿了最佳男主角这件事,关小天显得情绪高涨,他多喝了几杯,揽住文家宁肩膀说:「我就知道,这个奖迟早都是你的,陆进朗真的不如你。」
骤然间听到陆进朗的名字,文家宁一阵恍惚。
陈蕴坐在旁边听见了,说:「你别这么说,陆进朗也是真的不错。」
关小天揽着文家宁肩膀的手臂用了用力,说道:「都不如我家宁。」
乐舒笑着对文家宁说:「他喝多了。」
文家宁也笑了笑点点头,心情却始终轻松不起来。
吃完饭,关小天一定要拉文家宁去陪他打一局谓。
几个人一路说笑着走到谓室,推门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第一个停下脚步愣在原地的人是文家宁,因为他看到了陆进朗。
在谓室里,与陆进朗一起的人有李荣和杨文崇,除此之外就是些年轻的男男女女,这些人文家宁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看见文家宁他们进来,谓室里几个人都转头看过来。
陆进朗坐在谓室的吧台旁边的高脚凳上,懒懒倚靠着吧台,手里拿着一根球杆。
文家宁推开门的时候,陆进朗本来正用球杆的一头轻轻贴在旁边一个年轻男孩的胸口,彷佛在与他说着什么,脸上挂着不经意的笑容。
而这时候,陆进朗转头往文家宁看了过来,脸上笑容变得淡了一些,疏离而礼貌地点一点头。
文家宁看着他愣了好几秒,在关小天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努力转开了视线。
陆进朗变得比文家宁记忆中年轻了,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陆进朗本来该是四十左右的人,即便依然高大英俊,容貌却也越发成熟,眼角能看到淡淡的细纹。可是现在的陆进朗却是他三十二岁时的模样,英俊得几乎张扬。
谓室里,李荣和杨文崇都在抽茶,密闭的环境里烟雾弥漫,陈蕴的妻子迈了一步便不想进去了,拉住陈蕴的手臂说要回房休息,陈蕴便陪着妻子一起离开,乐舒也觉得累了,一个人先回去房间休息,留下三个男人走进了谓室里面。
这几个人,原来文家宁都是不熟悉的。
杨文崇是个自来熟,抬起手来跟文家宁打招呼:「哎哟,这不是大影帝吗?」
关小天向来看不惯他们,一进来看见一屋子年轻男女,就更觉得厌烦,他拉了文家宁手臂,示意他跟自己去房间里另外一边的空球桌。
文家宁却是跟杨文崇和李荣已经熟悉的,他冲杨文崇微笑了一下。
杨文崇招呼道:「听说文大影帝谓打得特别好,要不要来切磋一下啊?」
房间里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文家宁一定会拒绝,只有文家事心底微微颤动,他看了一眼陆进朗,随后说道:「好啊。」
「家宁?」关小天实在有些诧异。
文家宁笑道:「一起玩玩吧,有什么关系?」
杨文崇笑着拍了拍手,显得有些兴奋,说:「来来来。」
文家宁朝着他们走过去,关小天和余子洋也只好跟了过去。
李荣主动跟文家宁握了握手,随后文家宁转过头去看陆进朗,发现陆进朗并没有在看他,而是依然低声跟他身边那个年轻男孩说话,不知道那男孩说了什么,陆进朗露出有些暧昧的笑容。
文家宁心里顿时不舒服到了极点,他强忍住情绪,语气平静地问杨文崇:「玩什么?」
杨文崇说:「斯诺克。」
文家宁拿了一根球杆,在手里习惯性地掂一掂,随后在众人目光下指向了陆进朗,问道:「来一局吗?」
谓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陆进朗的视线落到几乎点在自己胸口的球杆上,随后缓缓抬起来看向文家宁。
文家宁嘴角挂着轻巧的笑容,整张脸俊雅从容,竟然显得有几分撩人。
这样的笑别说陆进朗从来没见过,就是关小天也没见过的,所以过了好几秒钟,陆进朗才抬起手来握住了文家宁的球杆,站起身说道:「好啊。」
见到文家宁指名道姓地要挑战陆进朗,李荣和杨文崇就都退到一边看戏去了。
关小天想劝文家宁走,文家宁却拍了拍他肩膀说没事。
至于余子洋倒显得无所谓,甚至兴致勃勃地抱着手臂站在球枱旁边观战。
陆进朗从来没和文家宁打过撞球,但是文家宁却是和陆进朗玩过的,当然是在柯信航的身体里时,他知道陆进朗技术一般,不是自己的对手,单挑陆进朗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赢,只是为了吸引陆进朗的注意。
文家宁开球,他深吸一口气,在球枱旁边弯下腰。
他今天穿了一条牛仔裤,腰往下压的同时,屁股也往上抬,牛仔布料紧贴着身体曲线勾勒出挺翘的轮廓。而他上身的外套早已经脱了,只剩下里面一件纯白的T恤,下衬随着他弯腰推杆的动作往上滑了一截,露出一截柔韧白皙的腰。
陆进朗这一行人,李荣和杨文崇都是男女通吃的,陆进朗则是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文家宁对他们底细再清楚不过。
如果把陆进朗的眼睛当作摄影机镜头,那么如何在镜头下展示自己的身体最好看的一面正是文家宁擅长的。
没错,他在勾引陆进朗。
三十四岁的文家宁论身材和长相,并不会翰给二十一岁的柯信航,甚至还多了一些属于他身分和地位的独特气质。
他知道陆进朗即将担任「灵魂之声」节目的评委,他会遇到参加比赛的柯信航。文家宁不确定陆进朗会不会看上这个柯信航,但他不接受也不允许这件事情发生,陆进朗是他的,不管以前怎么样,以后会经历什么,他是绝对不会放开这个男人的。
文家宁用了一个很漂亮的姿势开球,没有球进袋,不过他无所谓,笑了笑退开球枱。
陆进朗看他一眼。其实陆进朗应该察觉到这个文家宁不对劲了,他们两个从前年到去年一起拍了几个月的戏,两个人一直相处礼貌而淡漠,他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文家宁。
抱着球杆回到吧台旁边坐下时,李荣请了文家宁一杯酒,文家宁道了谢接过来,他端着酒杯轻晃,在陆进朗判断球路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陆进朗察觉了,他朝文家宁看去,文家宁也完全不回避。
撞球室里光线晦暗,依然如同文家宁他们刚进来时那般烟雾缭绕。
陆进朗进了两个球,那些跟他们一起的年轻男女都在为他鼓掌欢呼。
他倒是很平静,绕回来吧台旁边,顺手把球杆丢给了迎上来的年轻男孩,随后对文家宁说:「到你了。」
文家宁把酒杯放回吧台上,站起来的时候,陆进朗突然说道:「有赌注吗?」
说完这句话,陆进朗露出一个笑容,像是自己不过开个玩笑。
文家宁问他:「想赌什么?」
陆进朗想了想,说:「我输了我请大家喝酒,你输了你请大家喝酒,可以吗?」
文家宁直视他:「当然可以。」
随后又说了一句,「要喝到我满意为止。」
陆进朗彷佛挑衅一般:「这么有信心?」问完了问题却又笑得温和,道,「没问题。」
再回到球楼旁边的文家宁认真起来了,他低头用球杆度量着台面上球的角度,神情专注。可是即便他不抬头,也知道陆进朗他们一直在看他。
弯腰击球的瞬间,文家宁嘴角上翘,他有把握这个球一定会进,随后站直了身子,抬起手拨弄一下前额掉下来的头发。
文家宁赢陆进朗赢得很漂亮。
到后来,本来是跟李荣他们一起的年轻男女都凑近来看文家宁打球,每进一个球都有人忍不住欢呼。
当文家宁锁定胜局的时候,忍不住抬头看了陆进朗一眼,他发现陆进朗正在和李荣低语,陆进朗眼里带着些浪荡的笑意,听完了李荣在他耳边说的话,抬眼看向文家宁,冲他比了比大拇指。
输掉比赛的陆进朗宣布晚上请大家喝酒,不必客气。
关小天来到文家宁身边,低声问他要不要走。
文家宁说:「要不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想喝几杯酒。」
关小天始终还是不放心把文家宁一个人留在这里,于是拉着余子洋留了下来,他们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把球枱让给了那些年轻人玩。
有个很漂亮的小嫩模凑到李荣身边想坐下来跟他们一起聊天,李荣也拍了拍她屁股,让她自己去旁边玩。
其实这里的气氛挺奇怪的,关小天不喜欢这群人,闷着喝酒也不太说话,倒是余子洋性格活泼些,跟杨文崇聊起了一个女明星的八卦。
文家宁坐在陆进朗身边,他端着酒杯,跟陆进朗碰了一下,然后浅浅抿着。
陆进朗一言不发地看他。
文家宁把酒杯从嘴边挪开的时候,说道:「你看我干什么?」
陆进朗道:「你看了我一个晚上,还不允许我看看你。那你刚才看我什么?」
文家宁缓缓道:「我看我怎么才能赢了你,让你请我喝酒。」
陆进朗笑了笑,「你要我请你喝酒还不简单,只要你开口我随时奉陪。」
他们两个过去有一种奇怪的氛围,不是陌生人也不是朋友,连名带姓地称呼对方显得生疏了,只叫名字又过于亲密,拍戏的时候,他们很少会私下交谈。
这样坐得几乎贴到一起地交谈好像还是第一次。
文家宁是一心要吸引陆进朗的注意,而陆进朗则单纯对这样的文家宁感到好奇。
他在嘈杂而昏暗的环境下,凑近文家宁耳边,问他:「你真的是文家宁吗?」
文家宁问他:「不然我是谁?」
跟人打太极这种事对陆进朗来说再简单不过,他笑着低声道:「我怎么会知道,你要不要告诉我你是谁?」
文家宁贴近他耳边,距离有些太近了,嘴唇几乎都要碰触到他的耳廓,低声道:「刚才那个男孩子跟你说什么?」
「什么?」陆进朗有些奇怪,不明白文家宁的意思。
文家宁深吸一口气,他说:「不管他跟你说了什么,他愿意跟你做的事,我都愿意跟你做。」
那一瞬间,陆进朗真的是诧异的,其实不只是诧异,或许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他的情绪,只是他很好地掩饰住了,在短暂的愣神之后,才对文家宁说:「你疯了?」这三个字没有往日的疏离和礼貌,带了些文家宁熟悉的调侃语气。
文家宁心里有些酸楚,他想他本来应该每天都在陆进朗怀里醒来的,现在却还在努力争取他的注意,于是说话的时候,文家宁的语气都有些委屈:「你要不要试试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陆进朗道:「你知道他想我做什么?他想我操他,你也愿意?」
文家宁直白地说道:「那你想操我吗?」
虽然环境依然纷扰嘈杂,但是那一瞬间,文家宁觉得周遭彷佛都凝固了,他问了个护自己忐忑不安的问题,甚至不知道陆进朗会不会拒绝,他就是把自己完全豁出去了,
他们两个看着对方,短时间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陆进朗问文家宁:「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操他,而要选择你呢?」
文家宁说:「我就是知道。」
他知道陆进朗在跟他一起之前的空窗期都没有跟别人上过床,陆进朗想不想跟他发生关系他不知道,但是他很肯定陆进朗不会选择那个人。
文家宁用浑然天成的演技掩盖了自己的紧张,他看着陆进朗,喉结轻轻滑动,伸手拉扯了一下衣襟,彷佛在消解环境的燥热,随后低声说:「我开个玩笑。」
陆进朗笑了笑,用平静而低沉的语气说:「那你就过分了,我都硬了。」随后他抓住文家宁的手碰了碰自己下身,表示没有撒谎。
文家宁呼吸都停滞了片刻,问道:「还喝酒吗?」
陆进朗说:「这个问题不该问我,我说我输了,要陪你喝到满足为止,那你现在满足了吗?
文家宁对他说:「上面满足了,下面空虚得很,你要不要继续满足我?」
陆进朗看他的眼神瞬间都变了,放下端着的酒杯,压抑着声音对文家宁道:「我才知道文大影帝那么骚。」
文家宁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一下,站起身对其他人说道:「我回去休息了。」
关小天诧异地抬头,随即起身说:「走吧,我也走了。」同时还伸手拉了余子洋一下。
他们从撞球室离开。
过了两分钟,陆进朗也说道:「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今晚算我的。」
杨文崇还没搞清状况,问他:「一个人回去睡觉?」
陆进朗笑了笑。
李荣看着陆进朗,也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地问道:「文家宁?」
陆进朗的笑容有几分得意,说:「嗯,文家宁。」
李荣点点头:「了不起。」
陆进朗活动一下脖子,朝外面走去。
文家宁静静坐在自己房间里,没有开灯。他仰起头,这么多年的记忆全部涌了上来,伴随着酒精冲击得他头晕目眩,他怀念他的家庭、他的恋人。
直到听见敲门声,他从床边站起来,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走过去打开门,看见了门外的陆进朗。
文家宁将陆进朗拉了进来,他的恋人回来了。他再了解他不过,只要握住了他的手,他就有信心再也不会让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