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二,春山台。
红色的芍药、牡丹和锦带,自山脚沿路盛开,铺成十里红妆。山门处挂了九十九盏红灯笼,青石板砖上铺的红毯更是自此处一直延伸至成婚的大殿。
教主大婚,听说成亲对象还是个赛天仙的男人,各地分舵舵主通通放下手头事务,赶来道贺观礼,见识一下这百年难遇的新鲜事。
殿内殿外人头攒动,赤月教每年年终总结时,人都没来这么齐整过。
褚风、唐筠还有赤雪,三个人都是调皮捣蛋的性子,今天更是哪里热闹往哪里凑。
三人端着果盘,拎着酒壶,在人群中穿梭往来,唐筠悄悄从江南分舵舵主的身上顺了两支做工精良的飞镖,正跟褚风炫耀时,就被人家发现,追着跑出去了十八桌。
一顿鸡飞狗跳中,岑不语具有极高辨识度的嗓音骤然从殿外传来:“吉时到——”
殿内瞬间止了打闹声,众人齐刷刷朝外看去。
只见傅少御一身大红吉服,玉冠金靴,气度自是华贵绝伦。而走在他身侧的萧绝,也是一身锦绣红装,只是细节稍有不同,更显他身量纤长,宽肩细腰。
二人携手缓步走来,恍如一对仙人下凡。
丝竹管乐声不绝于耳,拥挤在门口的宾客自觉给他们让出道路,两人跨入殿内,行拜天地之礼。
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傅少御的右手与萧绝的左手有一红带相系——正是那年他们在上冶同游桃花林时,傅少御买给萧绝的那条雀翎发带。
萧绝一直都舍不得扔掉。
两人便系在腕间,替代了寻常婚礼所用的牵红。
拜完天地,两人也没有解开腕间的红带,就这样亲昵地携手在喜宴间穿梭敬酒,与宾客同欢。
筵席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唯独靠近殿门口的一桌,安安静静,没人来交往客套,甚至还刻意绕着走。
直到傅少御与萧绝两人端着酒杯来到这里,静坐在桌后的人才站起身来。
大殿内的喧闹声突然消失,所有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了过来,其中甚至掺杂着不少敌意。
施奕置若罔闻,端起酒杯笑意盈盈地送上祝福:“傅大哥,萧公子,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阿奕远道而来,一定要在春山台留宿几日,待明天闲下无事,咱们好好叙叙旧。”傅少御道。
“那是自然,”施奕一口答应,从袖中拿出一对鸳鸯玉,双手呈递到萧绝面前,“这是飞霜托我转交给萧公子和傅大哥的。”
萧绝偏头看了眼傅少御,见傅少御点了点头,他才将玉佩收下,道:“多谢。”
傅少御笑问:“飞霜妹子怎么没随你一同来喝酒?”
“她人在江南,赶不及婚礼,说是过段时间再来春山台向两位哥哥赔罪。”施奕答道。
傅少御闻言笑意更深:“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泥这些琐碎礼节。”他满上酒杯,对施奕说,亦是对满堂的分舵舵主说:“今日在座诸位,都是我傅某的朋友,没有教派之分,大家只管饮酒尽兴,勿论江湖是非。”
施奕也笑道:“傅大哥说的极是,施奕先干为敬。”
“干——”
傅少御与他碰杯,萧绝也递手过去,三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时,褚风凑过来,一把搭上施奕的肩,另一手给他刚空掉的酒杯再次斟满,笑道:“既然今天不分教派,那咱俩喝一杯吧,在下姓褚名风,从小有个梦想就是和武林盟主交朋友。”
施奕:“……恭敬不如从命。”
褚风打了个响指,唐筠、岑不语还有赤雪、靛青两姐妹,便围了过来,挨个要敬新任的武林盟主一杯。
施奕纵然酒量再好,也敌不过他们这几个轮番灌酒。酒过三巡,他就头晕目眩,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赤月的左右二使便趁机和他勾肩搭背,劝施奕带领整个中原武林向傅少御俯首称臣,还想着糊弄他立张字据作为凭证。
唐筠笑哈哈地摇着扇子看热闹,到底是靛青最为沉稳,低声劝道:“适可而止吧,万一被教主知道了,肯定要生气。”
“开个玩笑而已,怕什么嘛。”褚风攥着施奕的手腕,哄他去写字据。
这时不知听谁说了句教主要开始行合卺礼了,就见围在桌边的人一个个飞奔而去看热闹,他也想去看,奈何醉醺醺的施奕反而钳住了他的手不肯放,还一脸懵懂地问:“不是要写字条吗?褚风兄弟这是要往哪里去?”
褚风甩不开他,只能拖着醉鬼,一并去了后院。
闹洞房的人群已被轰出了新房,大部分都识趣地准备返回筵席继续喝酒聊天,但唐筠那几个人显然对听墙角比较有兴趣,一个个摞在窗户边,倒挂在屋檐下,贼兮兮地竖起耳朵听着新房内的动静。
褚风拖着施奕,费劲地在窗下挤占了个位置。
施奕想问这是在做什么,刚出声,就被褚风一把捂住了嘴巴。
“你带他来干什么!”唐筠猫在一边,不满地轻斥。
“还好意思问?!”褚风反驳道,“你们都跑了,就留我一个人在那儿!”
唐筠翻他个白眼:“那你把他扔那不就行了……”
褚风瞪他:“说得轻巧,他是耍大刀的!手劲大得很!”
“你们噤声!”赤雪轻轻踹了褚风一脚,指了下房内,轻声道:“开始了!”
廊檐下,瞬间一片寂静,七个鬼鬼祟祟的黑影齐齐将耳朵贴上了墙壁。
房内红烛高照,金粉彩纸撒了一地一床,萧绝红装半解,香肩微裸,跨坐在傅少御身上。
【……】
长夜漫漫,两人颠鸾倒凤,兴致越玩越高,反倒是廊下偷听的几人,越听脸越红。
靛青和赤雪两个还未出阁的姑娘,一听动静不对,就早早离开了。
而唐筠,倒挂在屋檐下本就脑子充血,一听到房内那些暧昧的动静,更是浑身燥热,不停地扇着扇子。等屋内那叫声越发不加节制时,绝影就悄无声息地把他抗走了。
岑不语单身近三十载,本以为天生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但侧耳听了许久,他想也许自己还是达不到看破红尘的境界。
他尴尬地起身,准备悄悄撤退,裤脚却被褚风拽住了。
“你别丢下我呀!帮我把他一块弄走!”褚风极其小声地求助,他一只手还捂着施奕的嘴,施奕快憋死了,就一直咬他的掌心。“我的手都快被他咬烂了!劲太大了!”
“谁让你把他拽来的?自己想办法!”岑不语打算一脚踹开他,就听褚风咬着牙根说:“二十两,帮我!”
岑不语坐地起价:“一百两。”
褚风瞪大了眼睛:“你——!”
岑不语作势要走,褚风赶紧拦住:“一百两就一百两!快点!”
于是,两人跟做贼似的,把不断挣扎的新晋武林盟主打晕,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