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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一受封疆(修改版) 殿前欢 26726 2024-12-20 22:54:48

伤。

一白一红,无论真假,皆是羞耻。

两人摆在一道,相貌的确相似。

楚陌面无表情,转盯向韩朗不屑开口,华容把头搭在韩朗的肩上摇头。

韩朗做好做歹地回看一眼,将那道白痕又平和地抹掉,笑华容:“你靠我那么近,不是想咬死我吧?”

其实压根就不需要答案了,韩朗意在看戏,而且是一出华容能笑不出的戏。

阳光游进屋子,华容汗珠陡然落下那刹,韩朗已经推开了他,毅然向楚陌出手。

目的不在楚陌的前心,而是他的后背,韩朗要生生拧碎楚陌的脊椎骨。留他的声音即可,至于他的下身将来能不能动,根本不重要。

即将得手那瞬,华容猛地一头扎进韩朗果决的掌控。啪!声音干脆利索!华容左肩的伤又创,粘血成粉色的骨头突刺而出,参差不整的裂骨隐隐地,向外流着骨浆。

韩朗倒吸一气,旋即又怒目地转向楚陌。

华容顺势倒靠在韩朗的怀,将头顶住,阻止韩朗向前的步伐。

“你!”韩朗气得转掐扣华容的咽喉,华容直望韩朗两眸带笑,态度坚定。

韩朗手劲松懈,终究没起杀念,而他松开手指的那刻,楚陌已经疯样地扑来,被韩朗一掌狠劈甩开,破门射出。

楚陌咬牙撑着门口外的古树,踉跄站起身,对着华容遥遥一笑。

一场能预料到结果的游戏,竟然让韩朗感觉措手不及的愤怒,浓浓杀气却因为华容逐步收敛。他深看一眼,“华容,很多时候你不懂。”

华容手捂住横刺在外的键骨,怔怔地只看门外。

韩朗眯眼随华容目光扫去,门外来人逆光,长弓满圆,弦上羽箭直对着自己。

“嗖”一声,箭划空射出!

韩朗冷笑,站定候等着箭到。此箭居然是支空头箭,即便如此,也射穿韩朗衣袖。

“韩朗,我有话问你!”射箭之人大吼,居然是从不曲腰折颈的林落音。

韩朗冷哼,单手撕扯下残袖,往地上一掷:“忙家事,没空!”

“只问一句,我师傅是不是你杀的!”

韩朗目光一凛,猜到韩焉已经找到林落音将真相全盘托出。果然四面楚歌齐声高唱!

该来的总是要来,韩朗从小到大,还不知道个怕字。

“没错。”他昂首,斩钉截铁地回答,也没想多解释什么。

林落音的师傅,居然是韩焉暗插在他身边的内应,不灭,怎么可能?让他死的异常风光,绝对是自己的仁义。

这时,王府护士已经闻风赶来,纷纷引弓支箭,齐对着落音,把他团团困围,只要一声令下,落音随时就成刺猬一只。

落音咬牙,恨意不减,又取出一箭。这次,有箭头,锋锐的箭尖在日光下寒芒森森。

他毫不畏惧地将弓逐渐再次拉圆,弓弦兹兹作响,黑羽雕翎箭,一触即发!

忽地,有个不怕死的人踉跄迈步,挡在韩朗身前。

“华容,你让开!”林落音与韩朗异口同声。

林落音箭头微微发抖,楚陌不可思议地凝视。

韩朗横扫华容一眼,皱眉跟进。华容后面像长了眼睛,不客气地靠在韩朗身上,捂住伤口的手指缝渗出慑魂的殷红。

指挥府中守卫的流云在一边冷眼相望。远处华贵传来大嗓门,声音略微发飘:“死流云,放我出去!”

云随风移,悠悠然遮蔽住了天日。

韩朗扯了下嘴角,转身,放低声线:“你真想维护谁,别以为我看不出。”

华容还是抵在他跟前,缓缓手动:“用林落音的时候,王爷就应该料想过会有今天,那么王爷为什么还要用他?”

韩朗微怔。

为什么,因为他耿直不阿是个将才。

一将难求,自古如此。

“好,念你舍身护我,我卖你一个人情。”心念至此韩朗挥袖:“楚陌是我万万不能放的,林落音这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说着,不顾众兵士的迟疑,挥手命令他们退离。

不料楚陌此际居然想张口说话,韩朗余光瞥见,情急中随手挥起别腰玉佩,第一时间点封住了他的哑穴。

这一下动作顿时移转风云,林落音以为韩朗动手,箭急急离弦。华容真拿身挡,韩朗为之神情僵结,转回欺身护华容闪避,箭身擦掠他眼角而过,血喷泼出一道红弧。

“主子!”流云惊呼,护卫军执弓再起,落音木然收住攻势。

华容近身,紧紧拽牢韩朗的胳膊,韩朗血迷一目,却不食言:“当本王的话是玩笑吗?都退下!”

红日从云端探出头,光透屋檐悬钟上饕餮纹照下,其影斑驳烙印进华容笑脸。

当夜,楚陌被秘密压送回宫,隐瞒住皇帝所有不该知道的意外。

华容养伤休息,昏倒前已经下好了补品清单。

“主子真信华容说的,那人是他的旧相好?”当夜流云回书房复命时,终于发飚。

“信。”韩朗揉伤,闲闲开口。

流云闷头不语,堆棋。

“流云,你别动华容。”韩朗道。

流云不答话,棋子没堆好,撒了。明明所有症结都在华容,凭什么动不得。

“这叫愿赌服输。”韩朗阖言,低低跟了句。

起用林落音就是在赌,放消息逼得华容动手也是在赌。

一局棋有输有赢。

林落音的确是个将才,然而知遇之恩却盖不住前仇。

至于华容,毫无疑问是和楚陌有天大瓜葛。

是楚陌旧情人也好,楚家漏网之鱼也罢,如今已经不再重要。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已经不重要。”韩朗叹息:“重要的是他绝不会再有机会弄人离宫,你不要动他,我和他的游戏还长。”

流云还是沉默。

韩朗忽地一笑:“这样,你不动华容。我也不会用华贵这招去牵制华容,如何?”

**************

连下几日,韩朗因眼伤告假,八卦韩焉又得工部一部。

朝堂上,韩焉觑着在冕旒下的当今天子。

从始至终,皇帝一直闭唇,表情涣散呆滯,根本无心朝政,那双眼可以说是没离开平常韩朗站着的位置过。

韩焉连叹气都省了,相当不屑,这样的无能小孩,有什么值得自己护卫的。

没想到韩朗护短到如此地步。真验证了那句话,聪明一时,糊涂一世!

不一会,宣告退朝,太监恭敬地请韩焉后宫议事。”

静瞻轩,皇帝遣退了太监宫女,闷声高坐品茗,好像对韩焉还是心存芥蒂,爱理不理的模样。韩焉见了更加泄气。想想韩家世代护国,扶持的是他周姓天家竟是一堆堆的烂泥。天不公!

皇上终于开口,寒暄的话,三句不离韩朗。可为什么语气饮恨与皇帝凄凉的神态,格格不入?

韩焉正盘算着如何试探,小天子一推茶杯,竟昏睡案前。

后面暗门一开,一人走出,步履坚定。

“是我在茶里下了药,让他睡着的。”那声音,真的让韩焉一呆,随即莞尔。

“你是——”

“我是皇帝的声音。”楚陌道。

韩焉“哦”了声,延颈等待他的下文。

“其实当今天子,根本是个哑巴。”

韩焉转眸消化这话,把以前的事猜了个大概,“什么原因让你冒死,告诉我这个秘密?”

“为了我,和我弟弟。想请你帮忙,推倒韩朗还我们自由。”

“你说你是为你弟弟,可阁下似乎忘了韩朗也是在下的弟弟。”韩焉饶有兴趣地看楚陌。

楚陌沉默握拳。

韩焉冷笑,“再说我也不喜欢帮窝囊废。”

楚陌绝望的眼里又放出光彩。

韩焉起身,冰冷的眼神凝着昏睡的皇帝顶上搖晃的冕旒,“纳储阁以前是历代先帝放重要奏章的地方。当年,太子身亡,先皇要立这个小皇帝为太子时,韩朗有一本劝杀皇后的密奏。你能让这位圣主找到,我就答应帮你推翻韩朗。”

楚陌想了想,点头称好。

殿堂上明烛再亮,也照不透那层浓浓的晦暗。

“不过,事先提醒你,韩朗以前也为找这份奏章,也下了很多功夫。可从他下令封尘纳储阁来看,他是没能找到。”

番外(一)

十六年前——

京师北门陶家酥饼重新开张。

从店内向门口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城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老百姓几乎齐聚这里,到此一游。

真是人山人海,川流不息。

幸亏他有先见,天没亮就拿了牌子派队。

实在没法克制心中的得意,韩朗不再维持自己符合身份的沉稳,捧着新出炉酥饼,大口大口啃着,黑色的眼瞳溜来转去,不停地瞟店里摊上于琳琅满目饼录,盘算着还有多少种类没进自己的肚子。

煽诱啊,煽诱。

百姓多,闲话就会多。

闲话多,说白了就是唠家常。东家一长,西家一短,家家不顺心的事,往往最后会归结在朝廷、官府上。

“这年头哪里为民做主的官哦。”

“我可以帮你做主啊,我就是官。”韩朗满嘴的饼,含糊地插话。声音不大,却顷刻弄得满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不信这位看着非常养眼的少年,会是官……

“你真的是官?”原来招呼韩朗的伙计很怀疑地问。

“新中三甲,榜眼,如假包换。”。韩朗不知道什么时候,金印已经拿在手上,就是那么一晃。

“小兄……”

又位搭讪的人开说,但见韩朗扫来的寒光,忙将最后“弟”字缩了回去,却仍然好心地提醒:“这年头官官相护,你小小年纪想当清官,可不那么容易啊……”

“谁告诉你,我要当清官?你们也不想想,如果我没贿银进帐,怎么打通官脉?”

韩朗抬眉,略带不满地打断那人的说辞,又看看天色后,招呼店家结帐。

“这点小意思,笑纳。”店老板是个聪明人,压根没收韩朗的银子,反而倒贴了韩朗十两碎银。

有前途!是贿银,韩朗当然照收,手掂了掂,微笑道:“放心,大家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带钱找我。” 百姓叹息,京城又多了个小贪官,不过要真能帮上忙,说上话,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韩朗大步走出店门,走到拐角,见巷口的乞丐,随手一抛,将五两的碎银丢进那要饭的破碗里。“今儿,小爷高兴,你走运了。”

== ==

老王爷王府边墙。

有人在焦急地等待,见了韩朗忙冲来迎接:“我的祖宗你怎么现在才来啊!侯爷和皇上已经进去了。”

“官服呢?快帮我换上。”韩朗开始脱下袍服,换上绯色官衣。好朝服,他纵身往墙头一跃,将手上那剩余的碎银抛下。“干的好,打赏。”

没在意小厮是怎么道谢,韩朗已经翻越过墙,真是神算!边缘角落果然没什么人把守。

韩朗刚想快步飞奔,到前厅。只听得最后有人叫唤:“小榜眼,喂!小榜眼,叫你呢。”

韩朗懊恼地整了整自己官帽,难道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

早知道自己该中探花,叫起来好听多了。

韩朗无奈地转身,首先看到的是个大肚子。

“老王爷好!”恭敬作揖。就算韩朗不认识人,也认识这个大肚子。所幸来的除了老王爷外,似乎没其他人跟来。也确实该佩服这位王爷,当今圣上携美眷,与重臣共同来王府游园,他这个地主也能独自安然脱身。真是厉害!

“好说好说,你把这个抱下。”肥硕的大手,将个软绵绵的东西塞进韩朗的怀里。

“王爷这个是——”这回轮到韩朗无措了。

“好好抱着啊,老夫内急,回见!”老王爷说着话,脚底一溜烟地跑了。

“老王爷!”韩朗大骇,世上其实还是有不合逻辑出牌的人。

“啊——啊咿”软软的超大包裹居然会发声音。

韩朗低头,只见——

秃秃的脑袋,柔柔的胎毛,黑亮的眼睛,刚长了没几颗牙的娃娃,正对他笑,小手粉嫩粉嫩的,在不停挥动。

然后,小手开始拉扯他的,还不时地将无耻的口水蹭在他新官袍上。

韩朗即使注意到裹着娃娃的披风是皇家专用的颜色,也不客气地威胁道:“再弄脏我的袍子,我就把你丢在地上。”

“本宫的皇儿哪里得罪你了?”一女子的声音从韩朗的侧面传来,语气相当柔和,倒没听出任何不悦。

韩朗转目,忙抱着着孩子,跪下施礼:“皇后娘娘千岁!”

来的那一群人,为首正是新立的姚皇后。

“你就是韩家的小公子,新中科举的榜眼?”皇后问。

“是。”韩朗装着万分恭敬地回答。

半柱香后,老王爷一身轻松地出现了,拍着韩朗的肩。

“小榜眼,我回来了。”

“老王爷好!”

“小娃娃呢!”老王爷这才注意到韩朗手上少了点什么。

韩朗眨眼:“什么娃娃?”

“我刚交给你,让你代抱下的娃娃呀。”老王爷有点着急了。前面这里有个人,现在这里还是站着一个人,难道不是同一个?

“王爷什么时候交给我娃娃了?”韩朗依然莫名。

“就刚刚,我交给这样颜色官服的人!”

韩朗微顿,狐疑地问:“王爷确定是我,还是确定这官服的颜色?”

老王爷倏地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喃喃:“这小孩可丢不起啊。”

韩朗皱眉,咬了下唇追忆道:“我前面好象是见到个娃娃,只是……”他将话适当地停下。

“你哪里看见了!”老王爷急了。

韩朗偷笑,早就传闻这位王爷记性大不如前,原来当真如此。

“王爷,如果下官愿意替王爷分忧,突然想起了那娃娃的去处。不知王爷是否能推荐我做刑部侍郎?”

老王爷呆愣了半天,终于咬牙:“你个小王八羔子,胆子也忒大了!”

……

祥安八年,新科榜眼韩朗,年十六,破例入阁,由三朝元老护国公保荐,圣君钦点,任刑部侍郎。

===============

两年后。

夏夜,满月。

韩朗贪杯大醉,干脆脱了外袍,赤着上身,睡在房顶的琉璃瓦上纳凉。

朦胧中,有人推耸。

韩朗掀了下眼皮,居然是他大哥韩焉,坐在他身旁。

“还睡呢?你找人代替你罚跪祖宗牌位的事,已经东窗事发了。”韩焉似笑非笑。

韩朗应了声翻身,继续睡。

“刚去哪里了,弄得一身酒气?”

“赌坊赢来的银子,不花可惜。”韩朗撇嘴道。

“你就不知道十赌九输的道理?”韩焉算是很尽职地规劝。

“让我输钱的赌坊都被我下令封查了。”似乎酒已经醒了个大半,韩朗惺忪地揉眼。

“你这两年真收了不少贿赂?”韩焉狐疑地问弟弟。

“做官不为银子,为什么?哥,我们韩家报效朝廷为了什么?”韩朗说话还是稍带着含糊,酒劲依然没怎么过。

韩焉看了眼弟弟,没回答,只拿起韩朗撂在一旁的袍子,盖在韩朗身上。

“韩朗,你就不想知道,爹发好脾气的结果吗?”

韩朗笃定回道:“不是狠夸你,就是说我是家门不幸的因素。”万事习惯就好。

“要不给你娶妻收心,要不应皇后的力邀,入宫给小东安王当启蒙老师。”韩焉望着皎洁的月亮,平静地说出要韩朗做出的选择。

韩朗霍地坐起,韩焉抬眉偷笑。

“我才不要别人管我呢。还有那个东安王才几岁,需要什么老师?”

“是皇后望子成龙,心切所至吧。”谁都知道邬皇后薨逝多年,这位新立的林皇后,好容易盼到皇帝的正式册封,如今又为圣上生了皇子,更加巩固自己的位置。她自然对这儿子的未来憧憬万千,密切安排,不容出半点马虎。

韩朗不接话,颓然躺下,好似准备继续睡觉。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明日就进宫去教课吧。”

皇后至极珍爱的结果又该如何呢?韩焉若有所思。

翌日。

韩朗规矩地来到东宫。

当年韩朗抱过的小家伙居然长得有点人样了,话却还是说不清,想叫他教什么啊。明摆着,皇后想请个体面的保姆。

韩朗不管,丢给未满三岁的东安王几本书,教会小王爷如何撕纸后,满意地自己品茶,看书,浅寐。

“抱抱……”很快,娃娃王爷失去了撕书的兴趣,坐在蒲团上张开小手要韩朗抱。

韩朗眼皮都没抬起。

过了会,就听得“哇”的一声。

韩朗这才将手托腮道:“不许撒娇,再哭就用你撕坏的纸,来封堵你的嘴。”

东安王自然不吃韩朗这一套,哭得更凶。

韩朗微笑地起身,走到门口,张望了下随即将门关上,竹帘垂放而下,漫步回到哭闹的小王跟前,抓起几张纸片猛塞进娃娃王爷的张大的嘴里。

声音顿时轻了不少,韩朗点头。

王爷却是一愣,随后蹬足,继续大哭大闹。

塞在小嘴里书纸上的墨字,因被娃娃王爷的口水浸湿,开始褪色。又经这东安王委屈地擦泪后,黑色的小花脸诞生了。

这下使韩朗笑得支不起腰来。有意思,每天如此教学也不错。

可不过没多久,韩朗觉得自己已经看腻了,于是他伸手轻点娃娃的睡穴。

周遭倏然宁静万分。

许久后,韩朗开始说自己安排:“明天我会考虑教你用砚台砸自己脑袋的。这样你直接能昏迷,不用我费神了。”

7月更新如下:

韩朗不务正业,懈漫天职一事很快遭人告发,在得到多方印证后,立即被拖送到刑部大堂,仗击三百。

揭发韩朗的是太子殿下,行刑的是他顶头上司刑部尚书——方以沉。

韩朗硬撑,结结实实挨足一百五十下,居然没晕。方尚书喝令缓刑,暂压刑部大牢,明日继续挨打。

收押当夜,方以沉尽上司兼朋友的道义,带着美酒佳酿来探监。

铁锁大开,阴暗的牢内,韩朗大字形趴在枯草堆里,见了上司咧嘴笑:“我认为我犯了事,该管的应是吏部。”

方以沉叹气,无奈地扫了眼牢顶结满蜘蛛网的大梁,“你仍隶属我刑部官员。明日心里也别指望能减刑,你爹指明该给你个教训。”这位刑部尚书与韩朗原本交情就不差,别看长得斯文内敛,处事执法却有理有章,刚正不阿,刑堂上宣刑那刻,口中字字清晰,不带一点感情。

“好说!”韩朗向来大方。

方以沉微顿后,终问韩朗,“可想好太子和皇后,你帮哪派了没?”

“我没拒绝教书啊,只是暂时什么也没教罢了。”韩朗依然答非所问。

“苦头还没吃够啊。”方以沉笑着为韩朗斟酒。

“你还不是一样,各不相帮,两边又拉又扯,暗地再踹的感受不错吧。”韩朗大笑,不料牵动了身上的伤,旋即转成吃疼地呲牙。

刑部尚书啜了口酒道:“今天吃的苦头,就是因为你啊,还不是一方上卿,不能一手遮天。”

“本官不好这口。”韩朗维护着他表面的清傲,“都没银子赚。”如果没后一句补充的话,的确是装得到位。

“可惜我就只有姐姐,没有妹妹,否则一定托人给你保媒,嫁你准有好日子过。”

“我不介意啊娶老女人啊!”韩朗和颜以对。

“我姐早嫁了,孪生外甥都快九岁了。”

“哦!”韩朗故做痛惜扼腕状。

第二天,方以沉照打韩朗不误。

完事后,韩朗被拖回韩府养伤三月,小房间面壁附加罚抄诗文。教书保姆一职,全由方以沉顶替。三月内韩朗乐不思蜀,三月后遭晴天霹雳。皇帝突然下旨,方以沉通敌卖国,韩朗升刑部尚书担任主审官。

公审那日,韩朗高坐正堂,心如明镜:如果韩朗没挨刑罚,今日跪在刑部大堂的绝对是自己。一个下马威,让皇后收敛日渐张狂的行为,也让一直在暧昧不清立场的韩朗一个警戒。

既偷天换了日,也杀鸡儆了猴。

韩朗狠抓惊堂木一拍,绫缯冠带飞扬,“带罪犯!”他太子顾念自己是韩家小公子、韩焉的胞弟之恩,韩朗一定铭记于心,时时不忘!

方以沉带到。“方以沉,你可知罪。”韩朗的第一句问话。

“知罪。罪民愿意画押认罪。”方以沉跪在堂前,字字铿锵。

韩朗呆傻半天,手藏袖中握拳,不停地发抖。

方以沉抬头环视刑部大堂一圈后,对上韩朗的目光,微微一笑。人未审,罪已定——灭族。他明白清楚的很,何苦再施行,和自己身体过不去?

韩朗顿觉他的笑容,根本就是重复着那句话:“因为你韩朗还没一手遮天的能耐。”

韩朗颔首,死盯招认书开口:“方以沉,你的家将由本官去抄。放心,我一定会杀光里面所有人,烧了你方府每样东西,一样也不留,哪怕是张纸。我也向你保证今后三年内,京城外方圆三十里内,再没有方姓一族。”

方以沉凝望韩朗,笑意未减弱一分,“有劳。”没人会再揪查出你的亲族,这是韩朗的暗示和保证。

方以沉被判腰斩,同年腊日行刑,韩朗亲自监斩。

那日,韩朗几乎以为自己瞎了,满目尽见的颜色只有血红一片。

“方以沉,总有一天,我会让世人知道什么叫一手遮天;也总有那么一天,不管谁犯了何等滔天大罪,只要是我认可的人,他就永远是对的。”

两天后,韩朗重做安东王的老师。小王爷知道后,将自己卷进殿堂帐帷中,不肯出来,哭闹着要另个师傅。

韩朗蹲下身,弄开帷帐,与眼睛哭得红肿的小家伙平视了好一会子,终于伸手,将他抱起。

小王子对着韩朗的朝服猛瞧,抽搐道:“颜色一样的。”

“本来就是一样的,以后记得你师傅从来就只有我一个。”

从此,韩朗开始认真,可惜,安东王毕竟太过年幼,进展始终不大。

七月半,还魂日。

韩父路过书房,只见韩朗对着棋盘残局,喝着酒。“难得你小子,那么晚还不睡。”

韩朗赔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吃不好,睡不稳。”韩父神色一惊,嘴巴动了动,但没说什么,只低眉,一眼看穿残局,“你最后总是不肯下狠招,这局又是输给谁了?”他早知道自己小儿子韩朗从来不是下棋绝顶高手。

“这是以前和方以沉的对决,我凭记忆摆了次。”韩朗不以为然。

韩公笑拍韩朗的肩,“还是他比你厉害,他肯对你下猛药。”

“是啊是啊,我是好汉,该下猛药。”韩朗半醉胡言。

未完

(PS:因某人一直不出现,只好先赶这篇功课。)

第十九章《【一受封疆】》殿前欢ˇ第十九章ˇ劝杀皇后的密奏。

韩朗居然曾经上书劝杀当时的皇后,小皇帝的亲娘,这个消息绝对震憾。

可是一个月过去,楚陌根本没有靠近纳储阁的机会,更别说是去找寻诏书了。

一夜复一夜过去,没有任何华容的消息,他只能伴着他的小皇帝,无人时偶尔对坐,看窗外积雪渐融,露出了新绿。

“再过十天就是我娘的忌日。”这日深夜楚陌垂头,眼里寒波闪动:“我……”

之后是久久唏嘘,引得皇帝也埋下头去。

“我娘,过世也快六年了呢。”片刻之后皇帝抬手,手势比得沉缓。

楚陌的呼吸隐隐急促起来,故意放缓语调:“圣上的娘亲,一定是极美。”

“是很美,还很……强。”

皇帝缓缓比划,隔着这些岁月,似乎还能感受到他那强势娘亲的压力。

“六年。”那厢楚陌暗里计算了下:“这么说,圣上登基那年娘娘去的?”

“是,她自愿追随先帝,殉葬了。”

这句之后又是久久唏嘘。

楚陌也不说话,眼睛亮着,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她必定很爱你。”许久之后他才道。

皇帝无力点头。

“可是……”又迟疑一会之后楚陌终于发话:“既然你说她强,又这么爱你,按理说……,不该放心让你小小年纪……”

皇帝顿住,漆黑的瞳仁在夜里慢慢澄亮起来。

“她一定是被逼的,毫无疑问,毫无疑问!”烛影之中他的手势飞快,姿势铿锵,黑影投上后墙,舞动的都是无声恨意。

“禀王爷,华公子伤已大好,只是……新伤旧创怕已落下隐患,日后定要好好将养。”

抚宁王府,韩朗书房,刘太医躬身,一席话禀得静声细气。

“你的意思是他活不长?”韩朗闻言抬头,一双眼打斜,似笑非笑:“那依刘太医看,我和他,谁会活得长久些?”

刘太医额头跑汗,好半天才回:“王爷……自然是千岁,那……那……”

“当然是王爷活得长久。”门外这时哗啦一响,是华容亮开了他那把乌金大扇,正边比手势边走近:“万一华容不幸,活得比王爷还长,王爷自然可以拿华容垫棺材底子陪葬,生生世世压着华容。”

“华总受果然是华总受,觉悟非凡。”韩朗挑眉,一双眼笑得更弯,手指却在书桌上打叩,不停敲着一份奏折。

华容知趣,连忙凑头去看。

“没什么,林落音将军请辞回乡而已。”韩朗继续叩桌。

华容眨了眨眼。

“要请辞他一个月前就能请,可为什么偏偏要等到今日,非等到你华公子痊愈不可呢?”

华容顿住,抿抿嘴,又摸了下鼻梁。

“王爷的意思,华容明白。”过一会他弯腰,比了个手势。

“明白了?华总受果然好受。”韩朗抚掌:“将来本王百年,一定考虑拿你垫棺材。”

去见林落音,华容提了坛酒,照旧,竹叶青里面搁了青梅和干兰花。

酒能乱性,古语有云。

林落音提杯,喝一口后眯眼:“我记得这酒有名字,叫无可言。”

华容点头,又拿笔在宣纸上写了个“是”字。

没带大嗓门华贵,他便带了纸笔,方便交流。

写完之后他又连忙替林落音斟酒,没有继续讨论酒经的意思。

这个时候,酒是什么酒不重要,乱性才重要。

林落音很爽快,来者不拒。

一坛酒很快报销,可华容发现他眼睛越来越亮,除了脸盘有些发红,性是一点没乱。

“小南,去,再打坛酒来。”见坛底朝天林落音挥手,掏了掏袖口,只勉强掏出锭极小的碎银。

跑腿的很快回转,显然吞了主子的银两,打回的酒活像马尿。

两人于是又喝,林落音的双眼还是晶亮,华容的嘴巴则是越喝越苦,不停夹花生下酒,许是夹得太勤吃得太猛,一下子被粒花生卡住,满脸涨紫,眼珠子都突了出来。

林落音吃惊,连忙上来替他拍背。

拍一下没用,华容的双手开始乱抓,林落音急躁,再拍时下手未免就重了些。

花生“扑”一声被他拍将出来,可华容却没好转,趴在桌面,样子像是被他拍断了脊背。

林落音一时惶恐,举着手,连眼睛也不会眨了,只顾着问:“我……我是不是拍伤了你,拍伤你哪里?”

华容趴在桌面,勉力拿起笔,写了个:“不妨事。”

林落音更加惶恐,终于忍不住,拿手按上他脊背骨,一节节按下去,问:“是不是这里?”

每问一次华容便摇一次头,于是他只好一路往下。

脊骨也有尽头,最终林落音的手便停在了那里。

华容不动,满室寂静,他只听见自己越来越凌乱的喘息。

那里,究竟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他发觉自己开始好奇,呼出的气滚烫,心里燃着把火,烧得他指尖不住颤抖。

※※※※

每个男人做完后的表情都会不同。

林落音这种是抵死不照脸,耷着头,无地自容。

很可爱的表情。

华容弯嘴笑了,起来找纸笔,一字字写:“我早已没有贞操,你放心,不会要你负责。”

本来是句玩笑,可林落音不知为什么着了恼,将纸捏在手心,揉了又揉,浸得满掌心都是黑墨。

“你不要这样。”半天他只得这一句。

华容又笑,手势比得他都能看懂:“不要怎样?”

“不要……不要穿这种绿衣服,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叫你一根葱!”

“那么穿白袍子?”华容拿笔,写字后又画了轮圆月,在旁边写:“皎洁无瑕?”

“红袍子?”见林落音无话他又写:“三贞九烈?”

林落音不说话,慢慢抬头,看住他,胸膛缓慢起伏:“不如你……”

话刚起了个头华容就侧身,不知是有意无意,将桌上砚台扫了下来。

沉甸甸的方砚落地,很闷的一声响,林落音顿时醒了神,把余下的半句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无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是不是韩朗让你来的。”

过了有一会林落音才说话。

他只是为人耿直,却并不是个呆子。

华容连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摇头。林落音恼恨地耍性踢被,起身后一顿,又转身,将床下棉被拾起,把小青葱盖个严实。“让你来,是不是劝我不走,继续替他卖命?”

这句听完华容已经不摇头了,眼看手,直接默认。

林落音无语,开始推掌心的黑墨,越推那墨渍越大,很快一片狼藉。

“如果我不答应,他会拿你怎样?”

对这句的应答华容是摆姿势,一幅不怎么样无非那样的姿势。

林落音接着无话,又开始推墨,那厢华容得了空,则静静地开始整理衣衫,将头发理得一丝不乱。

“那我……”

等到林落音开口抬头,这才发觉华容早已作别。

门外春光明媚,他只看见他一把葱绿色的背影,立时觉得胸口钝痛,象有根针立在了心头。

回到王府,华容第一个见到的是华贵。

华贵人看来心情不好,学棍子杵在门口,闷头就是一句:“小翠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小翠?”华容一愣,过一会豁然开朗,开始比手势:“流云的那个丫头,下巴很尖眼睛很大那个?”

华贵恶狠狠点头。

“她长得好看的。”华容凑近,仔细瞧着华贵人的脸,戳戳他额头的脓包:“本来你长得也不错,就是最近火大,总长包,所以才被她比了下去。”

华贵的脸立刻拉长,嘴扁成一条线:“那怎么办,那个……”

“好办。”华容大笑,退后比手势:“记得你说过,我这个人唯一的本事就是让男人看上,不就是个流云么?我帮你搞定。”

“你唯一的本事是让男人压上!”华贵恨声,脸憋成猪肝:“谁要摆平流云,你少胡说!”

色厉者内荏也,古语有云。

华容推开了他那把大扇,摇了好一会才坏笑:“去做鸭血豆腐,好好做,合我胃口了,我便考虑帮你。”

华贵瞪圆眼,在原处跺脚,跺完又跺,最后还是一转身直奔厨房。

华容继续笑,乐不可支,又起身去找酒来喝。

喝完他开始拿笔,有一搭没一搭乱画,不知不觉就画了两只蛤蟆。

蛤蟆兄弟形容狼狈,看样子要亡命天涯,华容大笑,又给一只蛤蟆添了枝佩剑。

身后这时响起脚步声,步伐轻盈,听着不像华贵。

想要遮挡已经太迟,来人斜在桌前,一只手指已经搭上宣纸。

“仗剑走天涯?是这意思么华总受?”那人弯起眉眼,越来越近看他:“我很好奇,华总受到底……是想和谁仗剑走天涯?”

第廿章《【一受封疆】》殿前欢ˇ第廿章ˇ华容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正是抚宁王韩朗。他没半点虚心脸红,将笔头一转,抓住韩朗的手,直接韩朗的袍袖上写上“仗贱走天涯”这几字。随后放手搁笔,手动比划,“王爷天分高,当然能理解。”

韩朗也不心疼新缝的罗衫,只别眼那纸上两只傻呆的蛤蟆,再看眼自己袖上的字,冷笑了三声,“你手脚比以前快多了,真发生了如此有趣的事?”

华容连连摇头,手语解释,“华贵要做好吃的。”

“林落音那事呢?”

华容比划送出两字,“搞定。”

韩朗明显不快,冷扫了眼进进出出好几个来回的华贵,“他和流云事,我不赞成。”

华容这回没做墙头青绿草,随着韩朗风吹来回晃,当即出手问:“为什么?”

韩朗反倒乐了,“华容你病见好,脾气也见长。你不觉得华贵那脸,一看就是娶妻生子,传宗接代的典范,属于和林落音同门。我看华贵,将来不见得能怎么善待流云。”说完,韩朗又看那两只蛤蟆。

“华贵不是这样的人。”华容讨好笑,手势却不松懈,没有妥协。

“新鲜劲过了,谁保得住?”韩朗没看华容,干脆收起了那张碍眼的纸。“花无百日红。”

“草是年年青。”

韩朗铁着脸,猛然拍桌,“你再顶上一句试试!”

华容立刻正襟危坐,腼腆地开扇,斯文扫地一笑。韩朗带着怒气坐在他身边,挤掉大半座位。兴许坐得不舒服,而后他干脆抱华容坐在自己膝上。“我在和你讲道理,知道吗?”

华容眼睛夸张地瞪大,明显一顿后,马上学起小鸡勤快地啄米。韩朗出手截获华容下颚,阻止他继续点头,吻咬上他的唇。华容倒知书达礼应付,典型地欲拒还迎。华贵不识相又次回转,见他们这样,脖子都气得红粗,啪地甩上了门。

屋外翠柳随风,划碎湖面。

“华总受大人,被压这么多年,攒存了多少积蓄?”韩朗终于性情渐好,“反正你爱数票子,天气不错,不如拿出数数。”

华容当然不肯,韩朗不管,翻找出华容银票,攥在手里没归还的意思。

“外面都传我要倒台,说不准我还真要倒了。”

“为什么这么想?”华容心思不在,出手却无心。

“不该倒吗?”韩朗回得飞快。表达明确,就该倒。“不如,你早些做打算,另谋出路……”难得华容会贞忠拒绝,眼虽盯着韩朗手上的那叠银票。

韩朗沉静了会,忽然贼笑,“好啊。我是什么都不会的人,将来你养我吧。”

华容险跌下床,手势也不稳“王爷不怕,别人说……”

“我不计较。反正你养我,我还计较什么?”韩朗挑挑眉毛,“你的银票呢,我替你收着,做好监督,好筹划未来。”

“数票子,是小人乐趣。”华容手发抖。

“你的乐趣本该换成对我。”韩朗眼一寒,而后手肘推华容,“放心,我不会吃死你的。你这些银票落的户太散,我会帮你兑换成一大银庄,整个京畿决不会倒的那种。”

华容彻底气得手不能动了,韩朗整装而出,十分豪迈。

翌日,果然得到林落音意愿留任的消息,韩朗波澜不惊。第三天,他告病假没上朝。刑部侍郎倒殷勤,傍晚居然登门就来拜见。韩朗正好无聊,就应允了下来。侍郎一入书房就神秘地询问韩朗可认识华贵这人。

韩朗皱眉,“你直接说什么事?”

侍郎忙禀报:“今早市井出现个怪人嗓门奇大,而且一见未出阁的女子,就说……”说到这里,侍郎古怪地扫了眼一边当差推棋玩的流云。

“说什么?”韩朗很合作地追问了句。

“说他这辈子不娶妻了,只愿意和流云公子好。”

“这人现在关进刑部大牢了?”京城谁都知道,凡抚宁王府中人,都官居六品以上,何况流云。所以有人如此冒犯,不会关普通牢房,也难怪刑部派侍郎来通报。

“是。他说他叫华贵,是……”

“我知道了,等会便派人去领他。”韩朗闷笑,遣退了刑部侍郎,转问流云,“怎么回事?”

“他自己不好。”流云保留,似乎不愿意多说。

“你让那大嗓门对着几个女人说?”韩朗又问,这么偏激的做法华贵人打死都想不出。

“不多,一百个而已。”流云倔强。

韩朗叹气,“你当真的话,就去接他出来,陪他对一百个女人说完那话吧。”

流云果真亲自去领华贵回韩府,第二天一大早还陪着华贵,上大街完成自己提的怪要求,这次也有趣居然没女人再大叫流氓、送耳光了,只是看他俩眼光古怪。

完事后,流云低头向前走,后头的华贵走走停停慢慢地跟。入抚宁王府门,两人一左一右,很自然地分道扬镳。

华贵不争气,终于自动找上门,操着嘶哑嗓子发问,“你说话算不算,如果你后悔说不算数,也没关系。”

“算!我说话算数。”

“成!反正,我还知道天壤之别,是什么意思。”一夜没合眼的华贵,早早地把心里打好的腹稿,一股脑先说了,而后……他张大嘴愣了半天才问,“你说算?”

“是。”

“你真愿意和我好?”

“嗯。”流云很平静地看华贵人。

“真的,真的?”华贵开始擦手心的冷汗。

“我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我愿意和你好。”流云给着肯定的答复。

华贵激动得,面盆脸红得发紫。什么叫色令智昏?华大贵人就表现得出彩异常,马上开心得“扑通”声,昏过去了,昏后手还能牢牢抓住流云的袖子。

******

一家欢喜,一家愁,最愁居然就是帝王家。

自从皇帝对自己母后的死起疑后,在声音楚陌的提点下,那股疑惑,闷困在他心中,与日俱增,而且越演越烈。

外加上韩朗一直告病不上朝,小皇帝早没了方向。终于给楚陌逮到了机会,说服皇帝,与他一同入了那早就废弃多年的纳储阁。两人狠找了大半天,满殿扬灰,腾了又腾,却根本没发现任何线索。

皇帝沮丧,然后楚陌却不肯放弃,三天后怂恿皇帝又来。

又是一次徒劳无功。

劳顿无趣的小皇上呆坐下来,拿着手里一卷画轴,苦笑比手势:“纳储格居然也有春宫图,看来这皇城也不是……”

楚陌眼眯了眯,里面跃出一道光。

这的确是张春宫图,里面女子丰硕,画面是淫乱至极。

楚陌咬住牙,将图展开,看到绢图尾端果然有异,中间有一道缝痕。

将线拆开后,图末那一段事后缝上的绢纸落了下来,正面是画着女子勾魂的一条腿,反面却的确粘着一张奏疏。

藏奏疏的人藏得的确巧妙。

韩朗喜好男色,就算再是心细如发,也断不会盯着一张男女春宫图猛瞧。

奏疏上有些字已经无法辨识,但大概字句都能揣摩得通,且这笔迹落款他认得,的确是韩朗的没错。

韩焉所说没错,的确是韩朗上奏,力主先皇后殉葬。

他认得,皇帝自然也认得。

这些他再熟悉不过,曾伴他近二十年岁月的瘦金体字,原来也可以这么无情,几个字句就断送了他亲生母亲的性命。

纳储格的灰尘渐渐落定,他的心也慢慢沉到一个不可见的暗处,目光空洞直视前方,过了很久才比手势,“下诏,革了抚宁王韩朗所有职位,软禁府门,等待发落。”

“皇上,那么快就……”这回倒是楚陌犹豫了。

“朕才是皇帝。”少年天子转回头,手语与目光一样透出决绝。

而韩王府这些日子,依旧春暖花开,万物更新,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可惜韩朗气色是一天不如一天,他也洒脱几乎足不出户,在家养病。开始几天,巴结的大臣会来探望,他高兴就见,不乐意就赶人;后几天,有这心思大臣也觉得没趣,不再登门;几个胆子大的,干脆溜达进了韩焉的门庭。

韩朗乐得清净,偶然会独自去喂养家中白白肥肥的信鸽,或者一个人在偌大的书房呆坐半天。

清闲了那么几天,韩朗的心思又开始活络,提出与华容赌博对羿,并说好谁输几目就赔多少银子。而华贵因记恨韩朗搜刮了华容的银票,也来凑热闹,拉着府中的下人一起开外局。自认了解华容的他,自信地将宝押在了韩朗身上。

谁知,万能的韩朗棋艺根本不高,关键一步总是给对手留余地,多次让华容反攻成功。华容赢得脸上桃花朵朵开,还很识趣地拿扇面挡住笑歪的嘴;最后如果不是华容见到华贵发青脸色,故意输给韩朗几局,韩朗压根没翻身的机会。

玩得正欢畅时,却听人有人禀告,“老王爷春游来拜访。”

韩朗赖皮地扫乱棋盘上将输的棋子,“玩不成了,换装出门迎接!”

老王爷还是人未到,肚子先挺到。

韩朗看着那大肚子就想笑,碍于官家颜面,强忍施礼。

王爷见到韩朗就挥手招呼,“韩朗啊,我这次带了好些好吃的,你以前不是最爱吃怪东西吗?来尝尝!我府里那群老厨子,进了棺材也做不出那么好吃的!”

韩朗神色一僵,恭敬回道,“王爷忘记了,韩朗不吃外食。”其实吃了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老王爷扫兴,嘟起嘴巴,歪头不吭声。

韩朗徒然微笑,眼眉弯弯,“其实韩朗心里一直个问题想问王爷,却不知道恰当吗?可总觉得现在不问,怕以后没什么机会问了。”

“你想问就问,哪里来那么多废话!不过简单点啊,别和那个韩朗一样,成日不知道问什么。”胖胖的王爷又开始糊涂。

“韩朗一直想问,王爷伸手抠得到自己肚脐不?”韩朗果然正经八百问了。

所谓请将不如激将,老王爷跳着大吼,“谁说我不能,我现在抠给你们瞧。”

韩朗终于克制不住,弯腰哈哈大笑,难以遏止的大笑,乐之极矣。

一旁的众人,均不知所措,想笑又不敢出声。忽地他们听到,韩朗的笑声转为猛咳,一声强过一声,咳得韩朗直不起身,流云跨步上前,却晚了一步,韩朗咳喷出了一口鲜血,紧接咳嗽止住,换成一口口地喷血。

大伙傻眼的同时,却突听有人大唤:“圣旨到,抚宁王韩朗接旨。”

第二十一章《【一受封疆】》殿前欢ˇ第二十一章ˇ革抚宁王韩朗所有职位,软禁府门,等待发落。

旨意简洁明了,不消一刻便已宣完。

韩朗跪在青石路面,起身时稍有困难,不过接旨的双手很是稳健,起身之后没有一句话。

送旨的公公显然意外,立了有一会,终于忍不住:“太傅你没有话回给皇上?”

韩朗侧头:“公公觉得,我应该回皇上什么话?”

那公公走近,到韩朗身边:“皇上让我问太傅,六年之前,先皇病重,太傅是否曾给先皇上过一道奏疏,并因此害了一个人的性命?”

韩朗沉默,看着手里领到那张圣旨,许久才问:“这么说,就是因为那道奏疏,皇上下了这道圣旨,要我等候发落?”

公公顿首:“皇上的心思奴才们哪里知晓,太傅如若有话,奴才可以代为转达。”

“那就请回皇上,微臣领旨。”韩朗低声,立在风口,最终干脆将圣旨拿了,一下下擦手指间的血迹。

满院子的尴尬,没有一个人作声。

老王爷的手搭上了肚皮,隔半天开始眨眼:“韩朗你手上怎么有血?”

韩朗于是也眨眼:“那是因为我方才吐了血。”

“将离有解。”

在众人又集体沉默之后,老王爷突然又蹦出了四个字,掷地有声清楚明白。

“你说什么,将离有解?”韩朗的面色终于起了波澜,一步步走近:“王爷你确定你没说笑?”

“我刚说了什么?”等韩朗凑到跟前,老王爷却是蹙起了眉,看住他手,眨眼:“韩朗你手上为什么有血?”

没有韩朗的夜,也一样是夜,只不过比平时长些。

皇帝将衣衫裹紧,足尖绷住,紧紧缩到了椅子中间。

很久之后天终于大亮,他看见韩焉慢慢走近,立定,站在那个原先韩朗常站的位置。

“皇上万福。”韩焉行礼,姿势恭敬。

终究他不是韩朗。

同一句话,韩朗不会行礼,会上来握住他冰冷的脚,抵在手心揉搓。

皇帝定定,提起笔,在纸上写字:“韩朗还是没话?”

不能开口,这个他最大的秘密如今也交代给了韩焉。

从做出的姿态来看,他是下了决心,要离开他的韩太傅投向他人。

韩焉低头,往前又近一步:“不知道皇上要韩朗什么话?”

皇帝愣住。

韩焉于是又叹口气:“皇上想要怎么处置韩朗,要他等候发落到何时?”

皇帝的笑慢慢冷了起来,笔动:“那依你的意思,我是不是该赐他一杯毒酒?”

“为什么不能?”韩焉霍然抬头,一双眼看到皇帝深处:“赐他一杯毒酒,他自然就会回话。也许他不在乎职位也不在乎皇上,但未必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毒酒一杯,深色的鹤顶红,第二天就被托盘托着,端到了抚宁王府。

来的是大内总管刘芮,和韩朗素有交情,宣旨后躬身,交代:“皇上有话,韩太傅如果觉得委屈,他念和太傅师徒一场,可以给太傅一次机会,亲自去悠哉殿向皇上申诉。”

韩朗闻言沉默,长眼半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来了,将五指握拢,端住了那口小小瓷杯。

“太傅,皇上有话,如果太傅觉得委屈,没有人可以强迫太傅领旨。”刘芮又急急跟了句。

“我不委屈。”韩朗笑,将杯里薄酒摇晃,一点点凑到唇边。

“满手血腥骄横跋扈,抚宁王韩朗领死,半分也不委屈。”他喃喃:“我不委屈,半分也不委屈。”

“太傅……”那厢刘芮急躁,跺脚干脆将声音压低:“皇上的性子你难道还不明白,你只需低个头,那还不……”

“那就请刘公公转告皇上,这次我偏生不想低头。”

“我并不委屈,委屈的只是那些日夜,十六年,相与的五千多个日夜而已。”

“请。”他将酒举高,遥对皇城,竟然就真的一口饮尽。

薄酒微凉,十六年,五千多个日夜,就这么一饮而尽。

※※※※

康佑六年,抚宁王韩朗获罪,被赐毒酒身亡。

京城一时哗然,皇帝罢朝,百官奔走,息宁公韩焉的府邸,一时间成了朝内最热闹的去处。

没有人真心探究韩朗的死因。

功高震主君心难测,自古可不就是如此。

现下的皇上至少留了韩朗全尸,保留他太傅头衔,允他灵位出城,安在城外第一大寺德岚寺。

“德岚寺也是皇家寺庙,臣以为足够安放韩太傅灵位。”

在悠哉殿韩焉还是躬身,语气温顺。

皇帝的脸孔此刻煞白,一双眼都是红丝,拿笔蘸墨开始在纸上疯狂落字:“我要出宫。再拦我一次,我便判你死罪!”

“现下时局动荡,臣以为皇上不适合出宫。”

韩焉还是躬身,头垂低,可话却不软弱。

皇帝抓狂,单手握笔,指甲都要将掌心掐出血来,字写得一派潦草:“你已被免职,韩朗被你害死,你也要替他陪葬!”

说完开始拍椅,手势呼唤楚陌:“你给我喊人,我要召见左臣相!”

这张大椅下有个暗格,楚陌就藏在他脚底,有孔洞能够依稀看清他的动作。

皇上喜阴,召见大臣时从不点灯,白天也关着窗阁,两人已经这样默契配合了将近六年,日日演出双簧。

可是今天楚陌默不作声,等他将椅背都快拍穿,才回一句:“我也认为,时局动荡,皇上现在不适合出宫。”

皇帝怔住,转头看向韩焉,又看看脚下楚陌。

一切再明白不过。

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开始簌簌发抖,明明是满腔愤怨,可却连个完整的手势也比不出。

“他如今的确和我同营。”韩焉慢慢走近:“可毒酒是皇上所赐,那张奏疏也千真万确不是假造,皇上请不必觉得委屈。”

一句话便已奏效,皇帝怔忡,慢慢止住了动作。

是啊,毒酒是自己亲手所赐,说到底终究是自己无情。

如韩朗所说,他们都不必觉得委屈,委屈的应该是那十六年,朝夕相对却未能建立信任的五千多个日夜。

“皇上请节哀,韩焉终会让皇上明白,这世上不是只得一个韩朗,也没有谁是不可替代。”

那厢韩焉已经跪低,言语也不乏诚挚。

皇帝抬头,不置可否,泪水渐渐收干,开始冷笑,已然完全失去魂魄。

德岚寺,宝刹威严,似乎连大殿上供着的菩萨也比别处肃穆。

华容拉着脸,如今就跪在这肃穆的菩萨跟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木鱼。

韩朗过身已经七天,可那一幕华容记忆鲜明,活脱脱仿似就在眼前。

鹤顶红,按说是见血封喉,可韩太傅却委实强悍,居然还撑了半个时辰,还有气力交代后事。

后事便后事,可偏生他记性绝佳,还记得找来华容消遣。

“我刚交代,棺材选金丝楠,不知华总受以为如何?”说这话时韩朗甚至狭狭眼,完全不像个将死之人。

华容表情当然凄怆,当下抬手,建议可以在金丝楠木上再捆金边。

“可是据说楠木很硬,棺材底子会得硌人,睡得很不舒服。”

这一句话韩朗说得很慢,很显然有所指。

华总受面皮金刚,表情益发凄怆,手动:“我一定亲自动手,替王爷找最最绵软的锦缎铺底。”

“可是我记得华总受说过,愿意替我垫底,生生世世被我压着。”韩朗叹一口气。

华容的面皮立刻开始发青。

“这样,人要言而有信。”最终韩朗发话:“管家你听着,我的棺材底,就拿华总受……”

“华总受的扇子来垫。”

一个极长的停顿之后他终于结语,看着华容的面皮由青转红由红转白,极其享受地闭上了眼。

看起来就象一个大笑话。

抚宁王韩朗,权倾朝野韩太傅,就这么闭上双眼,而后再没睁过。

华容当时曾上前确认,没有脉搏也没有呼吸,甚至连手脚都已经僵硬。韩太傅的确已经过身。

隔天韩焉也来确认,绕棺木三周,最后还是无话。

所有人于是都知道,抚宁王最后的遗愿,就是要华容一把扇子同棺。

也是理所当然,韩焉这么发问:“既然太傅对你如此情重,你有何打算。”

华容也理所当然只好这么回答:“华容愿替太傅守灵,替他超度亡魂。”

事情就这么定下。

息宁公韩焉宣皇上旨意,韩朗死后封容,灵位进德岚寺供奉,华容守灵,七天长跪超度。

七天长跪,总受果然就是受命,从来不得一天清闲。

第三天的时候华容还觉得腰疼,到第四天半夜就好了,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腰在哪里。

今天是第七天,夜已是深夜,韩大爷亡灵即将超度,而华贵人的嘴巴也咧到前所未有的大,转到华容跟前宣布:“他们说你长跪完还要继续守灵,在庙里守,为期三年。”

华容没有气力,但手势还是照比:“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很中你下怀?”

华贵连忙点头,一张嘴只差咧到耳后跟。

华容翻眼睛,没空和他理论,继续敲木鱼。

过了许久华贵不走,还兴致勃勃看他,他只好弃了木鱼也回看:“你家流云的主子死了,你难道不替他难过?怎么这许多闲功夫,一个劲盯我傻笑。”

“主子你腰疼不疼。”华贵继续咧嘴,难得不回嘴嘘寒问暖:“这以后你的腰会不会废了?”

华容眨眨眼。

“废了好,废了你就不能货腰为生。我现在终于明白,韩太傅真真是个大好人!”

丢完这句华贵人终于跪安,兴高采烈去替华容准备夜宵。

大殿内终于安静,静的能听到盘香燃烧的咝咝声。

华容动了动,想挪个位置,却没能如愿。

除了腰找不到,现下他的腿也不知去了哪里,整个下半截消失。

没办法,只好呆在原处。

门外有人监听,木鱼还是得敲,他开始尝试边敲木鱼边睡觉。

就快睡着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耳边一热,有人在他身后,张口咬住了他耳垂。

华容猛然回头,没看见人脸,只看见了一把乌金大扇。

一把比人脸盘还大的乌金大扇,上面字迹潇洒,清楚写着——殿前欢。

作者有话说————————————————————————————————》》》第二十二章《【一受封疆】》殿前欢ˇ第二十二章ˇ华容两眼发直,发呆间那把扇子利索一收。

扇后那人,书生方帽后两根月色锦带飘飘然拂动,和着夜风,相当诡秘。人的脸色也不怎么好,惟独眸子却奕奕神采,这相貌不是入了棺材的韩朗又该是谁?

华容脸色大变,满是血丝的眼睛瞪大,想叫却叫不出,吃惊地空张着嘴。

韩朗也不含糊,先缓缓将华容的下巴上托,合上他的嘴;华容还是痴呆状,韩朗没了好耐心,立刻用扇打拍华容脸颊下,不重却绝对不轻。

“啪”一道红印。

华容回神,犯急地出手势:“尸变,还是头七还魂?你的冤屈不能怪我……”

鬼韩朗没理他,恭敬地上香,对着自己的棺木三拜,而后对华容阴森一笑,“对啊,有魂闹尸变,想巧会西厢。”

华容当时侧倒在地,拖着发麻下半身,抖擞精神努力做出向外爬的姿态。

韩朗冷笑,拦住去路俯下身,扇柄抬华容下颚,与他对视,“你这脸今真花哨,假惺惺的两泪痕,灰黄的香灰,又白又红,颜色丰富,活脱西湖十景。”

华容双手支地,无法回答,眼向门外猛转,韩朗提起袖子猛擦华容的脏脸,“你这是什么表情?”

华容腾不出手,仍不答话,韩朗抱他坐好,“你别指望华贵人了,流云堵着他呢。”

华容视死如归,终于比划,“下身坐麻了。”

韩朗横了他眼,“真没用!”扇柄反抽,华容左右各一道红印,还相当对称。

华容咧嘴笑,“果真是王爷还魂,性子半分没变。”

韩朗出手太快,又后悔,埋头为华容揉腿活血;开始华容还是没啥知觉,就好象韩朗搓的是两根木头,跟自己没任何血肉关系,而后终于有了点刺麻的感觉,不一会刺痛越发的厉害些。

华容装痛,皱着眉头,手探向韩朗搁在一旁的乌金扇,贼手伸到一半,就听到韩朗说话,“这里也麻了吗?”他头一低,就见韩朗的手已经上攀他的胯间。

华容连连摇头,韩朗不赞同,“还是检查下好。”说着话,韩朗将华容的裤头扯下了些,手已经伸了进去,动作相当温吞。华容裤裆鼓鼓而动,而韩朗手指恣意拨弄着。

华容身子有点发颤抖,人略微后仰,香烟袅袅。

“可舒服至极,楚二公子?”韩朗轻声。

华容眨眼,纳闷看韩朗,两人对视。

韩朗眼半眯,微笑着将手指后探,指节慢入在咸湿地进退,“流年说楚家有两位公子,孪生兄弟。”

华容这才壮了胆,出手摸摸韩朗的脸,温热如往,他坐直了身,徐徐比来:“王爷吉人天相,果然死不了。”

韩朗侧目,眸子里透出戾气,让人发冷,手指继续深入华容下身,“是没死。真是难为我,来回折腾,死了半个时辰,为流云争取时间,好将替身弄妥,楚公子可觉得好奇,棺材里的那个是谁?”气氛一时转寒,好似箭弓待发。

“不好奇,对死人好奇无用。”华容摇摇头:“我只好奇,那杯毒酒莫非是假?皇上还是顾念你?”

韩朗不语,眼眸瞬时黯淡,将扇子搁在手心,一把握住。

“毒酒不假。”许久之后他才道:“只是不巧,我原先已经中毒,将离将离,偏偏巧能克百毒。”

“只要王爷不死就好,但王爷是不是魂掉了,什么楚二公子,我是华容啊。”华容跟着他叹了口气,手语透出迟疑。韩朗挥开他的手,猛地将他压在自己的身下。

“这你不承认也成!”韩朗遗憾地将手指抽出,“可流年说追杀他的共有两拨人,你能雇杀手进皇宫劫人,自然也能在外劫流年。要知道他飞鸽传书带回了什么消息?”

韩朗死盯着华容平静无波的眼,一狠心把那大扇柄捅扎进他的后穴。

华容张嘴急吸了口气,香鼎里的细香燃烧继续袅绕,只是空气中那浓郁的檀香味中渗进了丝许的血腥。

韩朗狠狠地搅动扇子,深入。华容头上冒出密汗,勉强扯起嘴角,比弄:“王爷不必为皇上的事,迁怒上我吧。”

韩朗眼一黯,懊恼地将扇取出,果然瞧见扇上有血,“你承认自己是楚阡,回我一句话会死吗?”说着话,出手摩挲华容的伤口。华容反而苦笑伸手,明摆着要回扇子。

扇子一回华容手上,他便开扇,扇顶有血未干,缓缓滴落,往下晕染那“殿前欢”三字。

华容徒然眼一亮,手势道,“见扇如见人,寺庙畅通无阻。原来王爷早就打算离开。”就算诈死一事败露,谁会想到,抚宁王藏匿在寺庙?

韩朗一手压住华容开扇的手,一手拉起华容腿缠架上自己的腰腹部,“算了,当我什么没问。我再不管那人,你我只管殿前欢。”说着下体一挺,肉欲欢交,癫狂逍遥。

尽兴后,韩朗将华容凌乱的额前散发,轻轻拨开,对他耳边吹气。“我给你两条选择,一是你留下,我已经安排好富润钱庄每月拨你银两,足够你奢侈花销;二是,跟我走,你养我。”

华容调整着呼吸,在韩朗手心写下个“跟”字。

韩朗得意一笑,“我倒看不出,你如此中意我。”

华容委屈,吸气开始比划,“韩大公子若发现你假死端倪,首先会拿受王爷特别优待的我,开刀。”

韩朗仰面大笑,“华容你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华容大胆别了眼韩朗,“莫非,王爷油已竭……”

韩朗拉下他划动的手,眼光一凛,对华容道,“有人来了。”

华容会意,敲了声木鱼。

这时候,门被轻扣,“华公子,我帮你送夜宵了。”

韩朗瞪华容,华容动手交代,边比划边乐不可支:“是个和尚,法号不具,俗家本姓安。”

“一个出家人还告诉你这么详细。”韩朗冷哼。

这时,门被那不具推了推,“奇怪,你怎么把门上栓了,快开门,趁门卫现在人不在,你快开门啊。”原来,韩朗进门前,早杀了侍卫,门也顺带上了栓。

华容心虚地缩缩脖子,手语道,“我去开门,王爷回避下为好。”

韩朗压低声数落华容,“那厮送夜宵点心,对你如此好,莫非和你有私?”

华容又乐,比手势:“姓安,法号不具,安不具,他会和我有私?”一边又踉跄起步前去开门。

门开了条缝,韩朗在暗处打量,安不具大师果然长得很萎靡,一张脸蜡黄,将托盘递到华容手间:“这个糯米磁难消化,施主一定要慢慢吃,仔细吃。”

华容点点头,表示感谢。

“糯米磁。”那大师顿了顿,加重语气又跟一句:“施主,记得仔细吃,要……很仔细。”

华容点头再谢,掩上门,向韩朗高举盘子,眉头一挑一挑的。韩朗被逗乐,手指弹华容的脑壳,“我不吃。”

华容了然一笑,盘坐蒲团,猛吃起来。

韩朗低头故作随意,抚拍着该装自己棺木,骤然余光扫到华容微顿一瞬,韩朗冷笑转回伸向华容,糯米磁果然有秘密,“里面多了点什么,拿来我看。”

华容鼓着腮帮,把余下的糯米磁一口,爽快地塞进口中,将另个糯米磁放入韩朗掌心。韩朗火起,将手里的糯米磁扔向华容,低吼,“给我吐出来,快!”

华容被吓,狠很那么一吞。脸色大变,糯米活卡在咽喉,上不来下不去。华容用手捶胸,苦咽。

韩朗着急,咬牙向上推华容的背,“你……吐出来!”华容脸憋得红紫,手掐脖子,顺压而下。

韩朗最后放弃,迅速取旁边水罐,往华容嘴里直灌。华容终于顺利吃到了不具的糯米磁。

韩朗见华容有了救,气还是不顺,一把揪着他的头发,就往棺材边角撞去,“吃不死你!”

眼看着青葱华容头上就能开出血红花,韩朗又巧妙收势,改送为甩,将华容推倒在地。

华容四脚朝天,背向地跌,落地还枕着那个烂木鱼,这回干脆一口气接不上,昏了。

韩朗气得揪揉自己眉心,切齿磨牙,“又装昏!”说完,跨步冲过去,攥起华容的衣领,就想抽巴掌。眼见华容的脸又癯瘦了许多,想他必定是守灵这几日吃了不少苦,手便硬生生地搁在半空,语气保持着冷漠,“不醒,我割了你的舌头。反正留着也是摆设,没屁用!”

华容闷咳了两声,回喘几口气后,翻翻不大不小的亮眼,疲惫一笑,无力手势,“王爷吃醋太凶了。”

“谁吃醋了?那个不举的秃驴,小脑没用,大脑也废。傻子都听得出有鬼!”

“是不具。”华容好心地用手指在地上书写指正。

“你吞了那纸片!”韩朗看不都不看字,想想心火又腾起,可再不舍得大大出手,怕自己没了轻重,只有拧华容的耳朵。华容侧歪着头,人倒精神,还是喜滋滋地动手解释,“我没看啊!大概送我的肉麻情诗。”

“好好好!我这就找到那个不要面皮的不具,教他下辈子都举不起。”

韩朗果真起身,却被华容拉住,一眼就瞧出他想告戒什么。“做什么?我能叫流云明日假扮侍卫充数,就不信弄不出个不举和尚出来。”

华容叹气,手语再次纠正:“是不具。”

韩朗不理,华容又拽韩朗的袖子,韩朗低头,华容吃疼指自己的耳朵。

“要我拿刀割你耳朵下来,明天叫华贵给你红烧补身?”韩朗话带威胁,人却坐了下来,帮华容揉发热耳朵。

“你猜哪个相好送你情诗?是林落音,还是那投靠了我大哥的楚陌?再说那个举不起的,保证让他小脑涂地。”

华容眨眨眼,撇嘴在地上写下三字,“林落音。”

风起尘灰散开,那三字也跟着消失不见。华容耸肩笑看着地面,不语。韩朗盯着华容,倏地拧了下华容的大腿,拧好再揉。

两人别扭了大半夜,天光开始蒙蒙。西窗终于有人来扣,“主子该动身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三章《【一受封疆】》殿前欢ˇ第二十三章ˇ二十三章

“主子该动身了。”外头西窗又叩。

韩朗起身,站在窗下,伸了个懒腰:“我准备去游山玩水,顺便野合,华总受不知道有没有兴趣。”

华容打手势,很认真比划自己很有“性趣”,一边扶着腰立起身来,站到韩朗身后。

西窗这时突然叩得紧了,外头那人声音急促:“主子赶快,外头好像来人。”

天这时还未大亮,韩朗乘夜翻出西窗,伸出一只手去拽华容。

华容上身挂在窗口,腰还是硬的,腿也仍旧使不上力,就象根死木头一样卡在原处。

韩总攻一夜贪欢,居然不能将他拔起,只能眼睁睁看着院门被人撞开。

凌晨霞光破晓,那人一身暗银色长衫,步伐急促却仍不失优雅,居然正是韩焉。

机会稍纵即逝,韩朗再没有犹豫,一翻身上屋顶遁走。

而华容仍然象根木头,挂在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冲韩焉咧嘴一笑。

韩焉走近,仔细打量他,手里也有把扇子,啪一下打在他额头:“华公子这是做什么,挂窗口赏月?月亮已经落啦!”

华容伸手,示意自己不能回话。

韩焉抬头看屋顶,挥手示意随从上屋顶去搜,一边侧头撇向华容:“华公子可以比手势,我能看懂。”

华容讪讪,比划:“回大公子,七天已过,我来观赏日出,顺便吟诗作赋。”

“吟诗作赋?”韩焉失笑:“华公子比来听听。”

华容扭捏,艰难地从窗口爬出大殿,咧嘴干笑。

屋顶的随从这时下来,附耳韩焉:“屋上的确有人,不过已经走了。”

韩焉的脸色顿时黯沉,抬手理袖子,冷哼:“华公子真在吟诗作赋?还是在夜会韩郎?”

“是在吟诗。”华容比手势,委屈蹙眉,走到院里,捡根枯枝开始写字。

“宠辱不惊,后庭花开花落,去留无意,前门鸟进鸟出。”

写完这句之后他继续干笑,比划:“我不学无术,作个赋也作得勉强,大公子见笑。”

“后庭花开花落,前门鸟进鸟出……”韩焉冷笑,一边夸赞华容才情了得,一边却是反手,掌心印在他心门,将他震出足足三尺。

翻脸无情出手狠辣,这两兄弟还真是如出一辙。

“就算诗词那个……不雅,大公子也不用发这么大脾气。”华容咳嗽,艰难比划,“扑”一声吐出口血来。

“我不是韩朗,没功夫和你调情说笑。”韩焉上来,揪住他衣领将他拎起:“方才那人是谁?!去了哪里?你记住,这句话我只问三遍。”

“第二遍,方才那人是谁,去了哪里?!”半个时辰之后,韩焉在庙里一间偏房里冷声,继续理他的袖管。

华容苦脸,比划:“大公子,我可不可以去捡回我的扣子,方才被你揪掉了,那颗可是上等翡翠。”

“不答是么,好,好得很。那麻烦华公子进去,好好泡个澡。”韩焉将手一指。

指头那端是个木盆,里面水汽氤氲,颜色墨黑,不知搁了些什么。

华容眨眨眼,比划:“多谢大公子体恤,知道我七天没洗沐身上馊得很。多谢多谢。”

“怎么啦!”

屋里这时突然响起一声霹雳,华贵人和他的大嗓门一起驾到。

“启禀大公子,屋顶那个人是我,我天天都监视我家主子,看他到底清不清修,防着他勾引和尚!”听清楚原委后他的嗓门就更大,脖子一梗义薄云天。

韩焉嗤笑了一声。

华容则连忙比手势:“你有空在这放屁,不如去院里,帮我把我的扣子捡回来。”

之后就开始脱外套,仔细叠好,比划:“大公子我穿不穿内衫?”

韩焉不耐烦地咳嗽了声。

华容知趣,连忙钻进木桶,人没进那黑汁,只露出一个头。

“华公子慢慢泡,慢慢想。”韩焉一甩衣袖,回头推门而出:“隔日我会来问,第三遍。”

“第三次了,一日之内三次攻城,他月氏国真是疯了。”

同一时刻嘉砻关,副将在城门之上感慨,一双眼熬得通红。

“拿弓来。”一旁林落音发话,身上战甲染血,声音更是嘶哑不堪。

副将听命,将大弓递到他手间,叹了口气:“韩太傅刚刚身故他月氏就乘乱来袭,也不知京城形势如何,韩大爷能不能稳住,这日后朝纲谁来把持。”

“朝纲谁把与我无关,但我大玄朝的土地,却由不得他月氏蛮夷来犯。”林落音冷声,搭弓紧弦,将一尾长箭搁上。

胳膊很酸象注了铅,两只手掌更是杀到麻木,虎口上鲜血都已经凝结。

不眠不休身心受累,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以为心事能够就此压下。

可是现在满耳都是厮杀怒吼,自己却仿佛仍旧分神,看见云端有个绿影,正摇扇子无所顾忌地笑。

“韩朗死了,不知你现在如何。”最终林落音叹气,在心底暗问了句,眯眼发力,将那一箭凛凛射出。

天光这时破晓,箭尖迎光闪亮,象尾游龙,嘶叫着扎进了对方副将咽喉。

※※※※※※※※※※※

山是好山,黛色如画。湖是好湖,一碧如洗。

韩朗在湖边架了张小桌,拿红泥小炉温了壶好酒。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入口绵甜著称的晋城竹叶青,尝到嘴里却微微发苦。

身后有人走近,跪低:“流云拜见主子。”

韩朗不回身,将酒‘哗’一声悉数倒了:“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没有要紧事你不要找我,好好留在京城。”

“皇城里面回报,楚陌和大公子串通一气,现下皇上已被软禁。”流云缓声。

韩朗冷哼一声。

这个当然不算要紧事,楚陌和韩焉串通,而后带皇帝去纳储格找寻奏疏,这桩桩件件,他有哪样不是一清二楚。

做皇帝的没有帝相,这是他的责任。

推他一步走入困境,也许他自己就能站起来。

事情一直在自己掌控,韩太傅能有今日,绝对不是偶然。

唯一的意外就是那杯毒酒。

“皇上如何和我无关,以后这些事不必回禀。”一个细小停顿后韩朗道,还是不回身。

“潘元帅传话,无论如何,他只效忠主子一个。”流云继续。

韩朗又哼一声,慢慢回转,俯低看他:“你到底要说什么,干脆点,不要尽回些无用的。”

“潘元帅当然和我一条心,因为他知道我没死。”见流云低头他又沉声:“你巴巴赶来,不会就是告诉我这些废话吧。”

流云将头垂得更低,声音也弱,哼哼:“那个华公子在寺里,被大公子拷问,主子意思如何?”

韩朗立刻会意,笑得快活:“这个问题,是你家华贵人问你的吧?”

流云不吭声,脸慢慢烧红。

华贵人飞到府上,追问他韩朗是否没死,要他去德岚寺救人,大嗓门是如何轰到他快要失聪,那情形实在是不大方便在主子跟前描述。

“是小的想问主子该怎么办。”他期艾,声音益发低了:“华公子已经被盘问了两天,那个……大公子的手段,主子是知道的。”

“他使这些手段,就是想着我回去救人,又或者派人去救,好证明我的确没死,这个我想你也知道。”

流云沉默。

“我这个大哥很了解我,所以看住华容让他守灵,为的就是拿他作饵。你放心,只要他一天怀疑我没死,华容就一天不会有事。”

“可是大公子的手段……,华容怕是要吃大苦。”流云迟疑。

“那又怎样。”韩朗冷笑了声,回身倒酒,在湖边立定:“你的意思是我应该介意?”

流云垂头,不敢回话。

韩朗又哼一声:“哪有什么苦是华总受不能受的,而且当日,他是故意要留在寺里,故意不跟我走。我一个将死之人,管不了那么多,现在只想游山玩水图个快活。”

言毕就抬手,将酒一饮而尽。

烈酒冲进喉咙,滋味好像益发地苦了,他将眼半眯,不知不觉已经握拳,将酒杯捏得粉碎。

两天,泡澡两天的结果会是怎样。

华容目前的表现是象具浮尸,脸孔煞白,隔很久才喘一口气。

韩焉现在就在他跟前,恩准他露出两只胳膊比划,泡半身浴。

“泡澡的滋味如何华公子?”韩焉上前,抄手掠了掠木桶里冰凉的水。

华容喘气,喘一下比划一下:“一开始还不错,那个……草,在我脚底板挠痒痒。”

“哦。”韩焉应了声:“我忘记告诉你,那草叫做‘箭血’。”

“见血就钻,见血就长是么。”华容点点头:“多谢大公子指点。”

就这几句话的空隙,木桶里水草又长,长到和他齐腰,细须盘上来,缠住了腰节。

说是箭血,倒也不是一箭穿心那种。

这草需要养在药汁里,一开始只有人一只拳头大小。

华容刚刚进去泡,那草还真的很逗趣,不停挠他脚底板。

挠久了华容忍不住笑,就在一个吸气的空当,草里有根细须,很细很细那种,‘忽’一下穿进了他脚背血管。

钻进去之后它也不贪心,不往深处扎,专钻血管,最多不小心把血管钻破,刺进肉里半寸。

那感觉就象一根绣花针在血管里游走,还很温柔,只时不时扎你一记。

一开始华容也不在意,能够很活络地翻眼珠,表示鄙视。

慢慢地桶里就开始有了血,‘箭血’见血,那就开始长,钻血管的细丝从一根变两,两变四,到最后成百上千数不清。

这澡泡得好,洗得彻底,连每根血管都洗到,服务绝对周全。

“现在草长多高了?”韩焉又问,回头吩咐添热水,说是别把华公子冻着了。

下人立刻来添,‘箭血’遇热兴奋,一起钻破血管,扑一声扎进血肉。

华容在桶里摇晃,憋气比划:“刚才……到腰,大公子一关怀,现在……到胃了。”

韩焉眯了眯眼。

“有句话我想我应该告诉你。”略顿一会后他俯身:“楚陌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和他有个约定,只要他助我,我最终会放他和你自由。”

华容眨眼,表示迷蒙。

这消息他自然知道,昨天那字条不是第一张,也不是林落音写的,送消息那人是楚陌。

楚陌的意思是要他等待,说是他已投靠韩焉,不日就可得自由。

自由。

想到这两个字眼他就发笑。

来京城已经两年有余,那些把他压在身下的官人们不止一次曾经提到韩焉这个人,提到他的事迹。

因为政见不和,他将自己自小唯一的好友凌迟,曝尸三日杀鸡儆猴。

拥太子事败后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女人,理由简单,只不过不想让她看见神一样的自己挫败。

如果楚陌知道这些,估计就不会这么幼稚,认为韩大爷仁慈,会有可能留他活口。

韩家兄弟,如果能比较,韩朗还算善人,大善。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不肯跟韩朗离开,死活非要留在京城的因由。

总有法子能够通知楚陌,韩大爷比韩二爷更加狠辣,绝对绝对不能投靠。

当然这些他不会说给韩焉。

大爷们的话他一向不反抗,一向擅长装猪充愣。

“这么说,你不知道楚陌是谁?也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韩焉叹了口气。

华容眨眨眼。

“你想不想我拉你出来?这草的根扎在木桶,离不开药汁,可是也舍不得你。你想不想知道,如果我强拉你出来,后果会怎样?”

华容眨眨眼。

“第三遍,我问你,那人是谁,去了哪里!”

华容又眨眨眼。

“如果你再眨一下眼睛,我就当你拒绝回答,立刻拉你上来!”

华容噎住,立刻不眨了,鼓着眼睛喘气。

这一鼓鼓了很久。

可是他到底他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不眨眼。

桶里的水汽漫了上来。

华总受的眼皮终于不堪忍受,小小……小小地……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第二十四章《【一受封疆】》殿前欢ˇ第二十四章ˇ“眨一下就是拒绝。”

木桶旁韩焉叹气,再无二话,立身架住华容臂膀,往上死力一提。

华容双脚腾空,盆底水草果然对他无限依恋,全数钻出血管,挽住他血肉。

“最后的机会。”一旁韩焉冷声:“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华容喘气,就算有心招供,这会子也没有力气比划了。

韩焉一时怒极,真的使上真气,双手“忽”一声高举。

水草被拉伸到极致,终于不支,脚面上的那十数根最先剥离,挣扎撤出血管,顺带生生扯落了脚面大多数皮肉。

华容张口,喉咙呼出一口热气,依稀竟有声极低的呜咽。

到这时候仍不昏迷,就连他自己也不能置信。

“还好命根上没草来钻。不过就算钻了也无所谓,反正也是闲着。”到这功夫仍有心思想这种邪念,他也绝顶佩服自己。

身旁韩焉还在发力,只需再举半尺,他下半截就绝对光溜,好比案板上的鲜肉,绝不会再有一块皮了。

“还请大公子开恩。”屋外突然响起人声,那声音韩焉识得,正是流云。

门外守卫立时通报,询问是否让来人进来。

韩焉停住动作,将华容举在半空,发声让人进门。

门口洞开,流云在他身后半跪,跟脚进来的华贵却不客套,举起手里柴刀,拼死力将木桶砍了个窟窿。

掺血的药汁哗哗流了满地,那水草立时萎靡,不消片刻就已死绝,只需轻轻一扯,就从华容血管脱落。

噩梦终结。

半空里华容虚脱,连眨眼皮都已不能,一双脚悬在半空,脚背象被铁梳的密齿深深梳过,一条条伤口纵横流着热血。

也许是被这情形吓住,华贵平生第一次失语,本天都没能蹦出一个字。

“谁借你的胆,让你来坏我的事。是你那阴魂不散的主子么。”韩焉甩手,听由华容坠地,衣摆落到了跪地的流云眼前。

流云低头:“小的和华贵关系非常,这个大公子想必知道,所以借胆给小的不是别人,而是色心。”

韩焉冷哼,拂袖高声:“外头人听着,给我再送一只木桶进来。”

华贵闻声怔怔,将那柴刀举高,摆了个预备拼命的姿势。

“大公子可知道林落音。”地下流云猛然抬头:“可能大公子不知道,留下华容性命,就是对林将军施了大恩。”

韩焉顿了下,这次没有反驳,回身看了看他,终于将手垂低。

皇宫一片静,死静死静。

窗外漆黑一片,夜风如兽四窜。

偌大个殿堂空空旷旷,当今天子只能看着随风摇曳的火苗,解闷。

黑暗里有脚步声靠近,皇帝起初并不介意,而后他越听足音越觉得不对,倏地回头。顷刻泪水迷了眼,他又狂擦眼泪,死睁大眼,盯着来人,不是错觉,真的是韩朗。

他冲过去,一把抱住,扎进那人怀里,温暖如旧,韩朗没死!

“皇上,臣是来道别的。”

“你还在生我的气?”皇帝停止抽泣抬脸,忙手划询问。

可惜该懂的人,却波澜不惊。

“我错了。”皇帝做着同样的手势,一遍又一遍。

“皇上是从未想过,能将毒药换成假的吧?”韩朗问话出口,少年天子顿时颓然垂下手,痴望冰冷的大理石地砖,明鉴如镜,映着韩朗的笑容。

“陛下,当韩朗是神,还是当时真想杀韩朗,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那杯毒酒可以说彻底让韩朗寒了心,他们再也回不到原点了。

“那月氏国犯境,你也不管吗?”小皇帝周怀靖猛地再抬头,手语的双手颤得厉害,“只要你回来,你官职俸禄可以再升的。”

韩朗闻言一愣,摇头苦笑,“陛下,韩朗从来就不是什么忠义之士。”多少个日月相守,心居然如此遥远。

“我可以告诉韩焉,你还活着。”

“我不怕死,却不希望来送死。你告诉了他,又能如何?”

皇帝不管一切,死死环抱住韩朗,双手紧扣。

韩朗嘴角勾笑,突然出手点住了皇帝的穴道,亲吻他的额头,每亲一下,就掰开他的一只手指。至始至终他脸上的笑容没减一分,却也没增那么一毫。

“皇上要记得,往年单单苏州一府就能交粮二百万石,超湖广以下任何诸省,浙江、江西二省相仿,无论发生什么,粮草供备一定要充足。”

“西南括疆顺利,表面人口众多,却不太稳定,抽丁参军,要慎重三思。”

皇帝喉口咕隆发声,泪一滴跟一滴淌下,滴滴落在韩朗手上,韩朗笑笑,用袖帮他把脸擦拭干净。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臣请告退。”

从来对他的君臣大礼,韩朗一向不够上心;如今真有了这层心思,算是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

行礼参拜一完,韩朗果决地站起身,向外走去,未曾回看一眼。

风里烛台残火乱晃,挣扎了许久,“哧”地熄灭。

那黑暗好像无边无际,将人心最后的光亮都要吞没。

皇帝退后,觉得胸口空荡,好像心脏已被韩朗顺手摘了去。

恐惧象蛇一样冰冷,盘上了他心,又升上他咽喉,好像一把绝望的剑,居然一下砍断了他喉咙里那把大锁。

有气流在喉管里嘶啸,从受惊吓失去声音那天起,已经整整六年,他没有试过这种麻痒的感觉。

“韩朗!”

黑暗里突然发出一次嘶哑的喊声,随后又次转为呜咽无语,最后在殿堂的回声中归于宁静。

这一声,叫得实在是——太迟了。

韩朗再见华容,昏迷的青葱平躺在床上,看着倒挺安详。他捏了捏华容凉凉的鼻尖,“真笨,就算招出是我,他又能把我怎样?”

这回青葱不争气,居然没醒。韩朗也不再弄他,走到床尾,伸手将薄被撩起,见双脚已经包扎妥当,白条结实包着两条小腿,一葱二白。

韩朗皱眉,抽出防身的刀,割开白布,动作勉强可以称上轻手轻脚。

拉开布条,里面粉色肉馅马上呈现在他眼前,粉肉没沾上一丝人皮,也没有一滴血,没半分血淋淋的感觉。比菜市场没皮死猪蹄胖还干净,唯一证明还不是死肉的是,小腿肚还能因痛觉,不自觉地微微抽动。

韩朗呼吸起伏,轻问站一边的华贵和流云,“你们涂过止血药?”

流云点头。

韩朗摇头,带着懊恼,“这伤可能不能用止血药。”

华贵瞪韩朗,竭力压低嗓门,明显不服,“不用药,见他流血到死吗?好不容易才让血止呢!”

韩朗皱着眉头,横了他一眼,拿起刀,就在华容小腿上划了道口。

“你做什么!”华贵放开嗓门,人向前冲,却一把被流云拽住。华贵扭头转瞧流云,“放开我,他又不是我主子。”

流云抬起下巴,示意华贵看仔细。

华贵脱开流云的手,看华容的脚,半滴血都没流出,“怎么会这样?”

韩朗抿紧嘴,又深划一刀,出刀入肉那刻,另只手指抠进伤口,并使劲想拉什么。终于,他拉出一条带血的绿色草条,还没拉出多少,草带突然断裂了。一小段徒留在韩朗手上,其余像有了意识,迅速地缩回伤口,卷带起血滴,又钻回肉里,依旧滴血不剩。

华贵张大嘴好半天,最后红着眼,急得双脚直跳,“那怎么办?杀千刀的!”

突然,韩朗起身出手,抠捏住他的喉头,恨恨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把这舌头生扯下来。”制住华贵,韩朗又忙扭头对流云道,“你去弄条狗,在接近伤口给我放血,越多越好,骗那鬼玩意出来,一出来就用刀砍断,越多越好!”

流云自知情节严重,毫不迟疑地冲了出去。

韩朗这时才松开手,对着已经半傻的华贵道,“你给我留在这里,我要出去次。”

韩国府。

会客厅房门大开,其内只韩焉一人坐于主位。

“我刚刚还在猜你什么时候来?”韩焉见到该等之人已然出现,得意啜口茶。

“把用在死士身上的药,给华容享受,恐怕太浪费了吧,大哥?”韩朗不客气地踏进门槛。

韩焉努嘴赞叹,“你以前刑部尚书,真没白做,居然识得。那贱货,不是不怕疼吗?瞧,这草对他多合适,可以一辈子都不知道疼是什么滋味了。”

箭血草,见血就欢。未遇到止血前,可做刑草。但一旦碰到止血药剂,就能存在伤者体内,逐渐攀附到脑,破坏掉人的各种触觉,韩焉以前手下死士皆用这药,再残酷的刑法,身体也不会产生一丝痛觉。

“这样行乐也没快感了。”韩朗明显不赞成。

“这要怪你,来得太迟了。”韩焉放下茶杯冷笑。

“哥,我没时间和你叙旧了,解药呢?”韩朗直截了当。

“要解药,可以。你跪地,求我啊。”韩焉将身后靠,直视自己的弟弟韩朗。

“好!”韩朗也不含糊,当真给韩焉跪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算什么!”出乎意料地,韩焉反而被激怒,他不自觉地起身。

“我视黄金如粪土啊,大哥。”韩朗扬脸一笑,没想韩焉已经冲到他跟面,挥手就是狠抽一记耳光。

五指山,立刻纵横在韩朗的一边脸上。

“他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你……你这样子对得起韩家的祖宗吗?”

韩朗伸舌尖,将嘴角的血舔干,没心没肺地露齿一笑,“祖宗是什么,挖出来看看啊,还不是一副白骨,加上一棺材黄土?我怎么就对不住了?你拿韩朗牌位出去问问,哪个不承认我是韩家的奇才!再说,你是兄,我是弟,跪你也不算什么。”

“你,你……”韩焉没想到韩朗回归多年前的本性,顽劣依旧不减,“迟早有那么一天,你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被将离毒死。”韩朗直爽一句,让韩焉哑然,心被闷捶了一重拳。

“大哥,我都快要死的人,只想脱了官袍,卸了责任,一身轻闲地渡过余生,诈死虽然是下策,但是我没觉得哪里不对!”

韩焉寒脸归座,半疑半信道,“当真?”

“大哥,你该知我贪乐,你只要饶了华容,余下的事我再也不管。”韩朗难得露出真诚的笑容,无比真挚。

“你自废了武功,我就信你。”

两天后,是死韩朗出殡入土的日子。也不知是谁捣乱,仪仗队一出寺门,路上就有人放起烟花。

虽然是青天白日,却还是能看出璀璨异常。

一辆牛车,在山路上缓缓而行,与仪仗队背道而行。

“主子,按计划我们不是该向南走?”车棚一旁流云困惑,他们的目标居然改到了北方。

韩朗扇着华总受的招牌扇,别了眼还在睡觉的青葱,莞尔,“天要转热了,南方燥热,不适合某人生存。”

流云了然,忽然见华容眼皮微动,识相道,“小的还是陪华贵赶车,比较好。”

韩朗施施然地拍华容的脸,“你的眼皮也该争气点,睁开来,陪我看完这场焰火。”华容还是闭目,不醒。

“如果你看到这烟花,一定认得。可惜以后看不到了,据说那老板瞎了,再没可能有福气看你抛媚眼了。”

火雨在高空逐渐散去,一场繁华终于在他眼里落尽。

落花飘零,山径路上还没乱红一地,车痕两道逶迤却已直通天际。

“我果然适合如此绚丽地退场。”韩朗欣然收扇,将扇拍手心。

第二十五章《【一受封疆】》殿前欢ˇ第二十五章ˇ马车载着四人,两攻两受,一路北上。

有钱又有闲的玩乐生活,滋味自然是绝顶的逍遥。

华容脚伤渐渐有了起色,还不能走路,却能坐在车窗口,眉花眼笑地看窗外风景。

杀猪地追打买肉的,小媳妇怒冲妓院找家郎,不论大戏小戏,他一律爱看,扒窗边很是欢喜。

韩朗也很有兴致,一路和他打赌。

今天打的第一个赌简单,是那个嚎哭的小孩能不能要到他的糖葫芦。

华容赌他要不到,结果赢了,纹银百两。

那厢韩朗的嘴开始扁起,边付银票边嘟囔:“这家肯定是晚娘,没见过她这样的,小孩哭成这样,鼻涕三尺长,她还是连根糖葫芦都不肯买。”

华容咧嘴,将银票摊在车板,很仔细抹平,然后又很仔细对折,塞进袖管,这才比手势:“那是因为他的牙,王爷你没见他张嘴吗,没看见他那口黑牙?门牙都快烂没啦!”

韩朗吃瘪,恶狠狠剜他一眼:“赢个一百两就笑成这样,小心你门牙!”

“对了,除了爱钱你还爱什么,有没有高雅点的趣味。”

“有。”华容坚定点头:“吾还爱看佛经。”

“看佛经领悟当受则受是吧。”韩朗笑一声,眼珠翻起:“除了这个就没别的?爱不爱赏花,咱这正好到了洛阳,还正好牡丹花开。”

“不爱。”那厢华容比划,无比坚定:“我不喜欢赏花,尤其牡丹花。凡是长得比我好看的东西,我见到就很生气。”

“是吗?”韩朗闻言挑眉,尾音拉得死长,又开始似笑非笑。

“流云停车。咱就在洛阳歇脚,你去买进房子,院里要摆满牡丹,绿色的,咱天天架着华总受去看,把他气死!”

隔一会他挥手,说了这么一句,车刚停下就抱起华容,肆无忌惮地走进了街边茶楼。

茶楼里人声鼎沸,流云去置办房子,华贵却没跟去,坐在韩朗和华容对面,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韩朗觉得好笑,抿了口茶,附耳华容:“你家华贵人的眼珠怎么了,再瞪可就要脱眶啦!”

华容翻了下眼珠,比划:“你不用理他,他看不惯我出来又被人压,其实自己还不是一样,被流云摸下手就晕过去,外强中干,也是个受命。”

“你说什么!”对面华贵闻言立起,将桌子一拍,霹雳一声大吼:“老子哪里长得受,老子这么倜傥,眉毛这么直,嘴巴这么阔,算命的都说了,我宜上不宜下!”

宜上不宜下,华贵人果然是华贵人,还为体位问题特地去算过命。

满茶楼立时寂静无声,所有人扭头,全都张大嘴,集体观赏这位直眉阔嘴的非受君。

韩朗开心,笑到打跌,又附耳华容:“不如我们赌这个,赌你家华贵是攻是受,我押他是攻,一千两!”

“两千两。”华容伸出两个指头。

“成交!”韩朗伸出手,和他击个掌。

“什么成交,什么两个!”华贵蹙眉,又想拍桌子,好不容易才打住。

“没什么,我刚刚和王爷投票,两个人都觉得你是受,两票通过而已。”华容比划,也学他蹙眉。

“放屁!”

“那你敢不敢试试?”

“有啥不敢!”

“好!”两人对话到这里韩朗插进,从怀里掏出只瓷瓶,‘咚’一声摆上桌面:“这里有一瓶,你敢不敢喝。”

流亡路上还不忘带着,这抚宁王果然名不虚传是个色鬼。

“我有啥不敢!”华贵那阵豪气还没过去,顺嘴就来了这么一句。

“很好。”韩朗也赶紧顺水推舟:“那你喝,记得喝半瓶。另半瓶留给流云,你放心,他会喝的,我让他喝,就是毒药他也不会皱下眉。”

入夜,满院暗香浮动。

流云办事效率一流,这院果然是遍地牡丹朵朵萼绿,正集体迎风招展。

韩朗和华容如今就在这院里,不在花架也不在亭台,而是在墙根。

“流云已经进去有一会了,怎么还没动静。”蹲在左墙根的华容忍不住打手势。

“这什么破房子,窗户安这么高,不如我顶你上去瞧瞧?”蹲右墙根的韩朗也回手势。

华容于是被顶了上去,坐在韩朗肩膀,从窗户缝隙里露出两只眼。

窗内风景很好,香炉里袅袅燃着香片,味道很旖旎。

华贵和流云正对面坐着,很勉强地在聊天,脸是一个赛一个得烧红,活象两只番茄。

“很晚了你睡吧。”流云摊开手掌揉了揉脸,不明白自己怎么了,老是不自觉瞟那张大床。

韩朗给他吃了那半瓶药,可却没告诉他是什么。

“不如我们一起睡吧!”华贵突然冲口而出,嗓门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窗外韩朗实在忍不住,才刚笑了两下,脚底就发虚,一个趔趄把华容摔了下来。

这一跤跌得好,华容跌进了花丛,爬起来时头顶发绿,顶着一朵硕大的牡丹。

“不如我们一起睡吧。”

屋里华贵这时又重复一句,声音却是已经放低,眼角下垂,看也不敢看流云一眼。

※※※※※※※※※※※

干柴烈火抱堆,后果如何可以想象。

流云记得自己是拒绝一起睡的,可不知怎么人已在床上,手搭在华贵肩头,一颗心跳得好似战鼓狂擂。

“算命的说了,我宜上不宜下。”那厢华贵喃喃,手指下行,畏畏缩缩碰了下流云的腰:“你别……别介意。”

流云笑了下,眼里闪着微光:“我知道,你宜上不宜下,因为你是华贵人。”

华贵怔怔,隔半天才明白,很激动又是一嗓子:“这么说你同意!”

“是。”流云又笑,三分容让七分宠溺。

华贵抽气,欢喜到抓狂,连忙爬到上方:“现在我该怎么办。”

“起码要先脱衣裳。”

三下五除二,华贵立刻只剩了裤衩。

“还有我的。”

这个就过程有点艰难,因为华贵人的双手发抖,脑子晕眩,连个腰带也要解上半天。

“然后呢,我怎么办。”脱完两人衣裳后华贵又问,直眉阔嘴挤成一团。

“或者你可以亲我。”

“亲哪里?”

“随你。”

“嘴巴,这里?”

“不。”

“锁骨,你喜欢被人亲锁骨?”

“不。”

“这里,这两个点点?”

“不。我是男人,那里没感觉。”

“腰?你腰好紧,漂亮。”

“不。别,好痒。”

“再下面,就是……这里了。”

“嗯……,就是这里。”

“嗯……”

“嗯……”

“不对!不对!!不对!!!”隔一会华贵突然醒悟,忽一声直起头来:“这不是我替……替你……,不对!只有华容才这么干,我不是华容。”

流云又笑,这一下笑得促狭:“那你想干什么?我说过了随你。”

华贵不响了,身下昂立,发个狠将流云翻身,贴了上去。

流云也果然随他,头发散落,在大床上伏低。

只差这么一寸,华贵就要完成他的攻略,从此一日为攻终生为攻。

热血从心脏上涌,极度的欢喜刺激冲上他头脑,一下就把那里面空气抽空。

鼻血滴答下落,华贵人飘飘欲仙,往前一栽,居然在这等时刻,直挺挺……晕了过去。

“王爷,咱们说好是来听房的。”

同一时刻牡丹丛中,华容被韩朗放倒,俯身朝下,正在艰难比手势。

“这房还用听?”韩朗大笑,将他头顶那朵绿牡丹拿了,花枝朝下,插进他后庭:“你家华贵再活八辈子也是个受,我赌他是攻,那是让你,千金买君一笑是也。”

说完就俯下身去,将华容脚上袜子脱了,手指在他痂口打转,问:“这里还疼不疼,被那东西生生扯下皮肉,是个什么滋味。”

华容抬手,很难比划,但那意思明白,大致是些为王爷头可抛血可流的马屁。

“我知道你是假意。”韩朗叹气,上来拥住他腰,咬住他后颈:“可是我余生有限,也就无所谓什么真假是非了。”

言毕人就挺进,将那绿牡丹连花带柄一起捅了进去。

身周这时吹起夜风,满院的绿牡丹繁花尽落,忽拉拉下了阵香雨。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绿雨之中韩朗抿唇,寻欢猛力抽送,到顶点时满眼空蒙,竟然抱着华容的腰,也……晕了过去。

一府四男夜下寻欢,居然生生晕过去两个,这故事绝对可以拿去说书。

华容脚伤未愈不能行走,就陪韩大爷躺着,在花下吃风整整吃了一夜。

第二日华贵出房门,撇着八字忍痛走路,寻死寻活才把他们寻到,眼珠子又要瞪到脱眶:“你们这是做什么,野合也要有个限度……”

华容不答他,躺在原处眨眼睛,盯牢他看。

“昨晚……”

他才比了两个字华贵就跳了起来,活象被踩了尾巴的猫:“昨晚不许问!”

华容听话,果然不问,躺在那里憋笑,抽成一枝杨柳。

华贵抓狂,挠头:“这事情纯属意外!而且……而且……最后我还是在上面!”

的确,他是在上面,流云是个好人,既然算命的说了他宜上不宜下,就绝不会触他霉头,在他晕倒的情况下也不改变体位,坚持在下面把事情做完。

“反正我没被压!”气短之余华贵又穷凶极恶,直眉立起,阔嘴能够吃人。

华容连忙点头,强忍住笑,指指韩朗比划:“你快叫流云,王爷不知是怎么了,昨晚晕了过去,到现在一直没醒。”

“他也晕了??!!”华贵咋舌,不加思量就脱口而出。

“也晕了?还有谁晕了。别告诉我是流云。”花丛下韩朗这时开口,伸个懒腰,手枕在脑后,侧脸朝华容:“怎么样,我是不是又输了。要命,这么输下去,家财万贯也禁不起啊。”

华容点点头,连忙嘘寒问暖:“王爷,你身子不好么,昨晚……”

“王爷有人来访。”

韩朗还不及回话流云已经赶到,在花丛前垂手。

“谁?”韩朗将手一撑,坐起身来揉眉:“我这落架凤凰还有人来访,倒也是稀奇。”

“流年。”

跟前流云回话,抬头,深深看了华容一眼。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六章《【一受封疆】》殿前欢ˇ第二十六章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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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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