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地面上的积水中映着暗沉的天色。乌突突的色调被一只骤然踏入的黑色的运动鞋搅碎,污浊的水花迸溅,打破了压抑紧张的气氛。
“安旭,小心!”
“让开,小安!”
惊呼声中,清俊的男子缓缓抬起眸子,看到了向自己飞奔而来的歹徒!天色虽然暗淡,但那人手中紧握的匕首仍然闪着凛冽的寒光,不过刹那,就到了近前!
“安旭,跑!快跑!”
网监大队队长的声音?安旭分神想到,这个平日里像吊死鬼一样出气多进气少的男人,竟然也能声嘶力竭的叫喊?
一晃神,又看到了歹徒身后追来的女警,安旭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下个星期就要结婚了,怎么还在出任务?
转而他又有点苦恼,像自己这种实习生,礼份子要出多少呢?吃席能搂回来吗?
“安旭!”
“小安!”
和着破风之声,明晃晃的匕首举到了眼前!安旭这才心中一惊,在原地抱头和狼狈鼠窜中,选择了迅速侧身,左脚就地轻轻一旋,右脚向前跨了一步,肩膀抵在歹徒腋下,左手弯曲飞快握紧男子手腕。
“妈的,跟爷爷这儿找死!”
一矮身,借对手前倾之力,安旭骤然用力,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歹徒在空中翻滚出一道不算优美的抛物线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地面上的积水四溅,闹得动静挺大。
紧随其后的女警迅速上前,踢掉了歹徒手中的匕首,又有人一拥而上,将其彻底制伏。
“行啊,小安,这么标准漂亮的擒拿术,你学过啊?”
刑侦中队的人围过来,挨个拍了安旭的肩膀:“这人是那个嫌疑人身边的保镖,合围时没留神让他跑了,还以为你这个奶娃子今天肯定成人质了,没想到你倒是让我们提前下班了,小安你不是公安大学毕业的吧,不过这动作还真是漂亮利落。”
安旭怔愣了片刻,才知道自己这是将歹徒摔了出去,他望着不远处那把锋利的匕首,心有余悸的在裤子上蹭了一下手心中的热汗,谨慎低调地回道:“学过一点,能拿得出手的就这一招。”
这话其实不假,安旭曾经在烟城最好的安防公司接受过特训,只不过他当时是陪人去的,心思又都用在了食堂的伙食上,学了一招半式,本以为已经忘了,没想到情急之下竟逼出了久远的身体记忆,救了自己一命。
有人笑着递烟:“小安,我们中队长总让我们学你,说你斯文,看起来像真正的大学生。”烟被直接怼到安旭嘴里,那人笑嘻嘻地又送上火,“我要是没听错,刚刚你骂人了吧?还挺顺溜。”
安旭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也没想起自己摔人时顺口骂了什么,不过无非就是薛宝添口中常用那些“爷爷孙子”,听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这些年,他叔叔众多,学得也杂,如今将从林知奕那里学的本事掏了出来,不算熟练地摘了烟,问道:“我这也算立功表现吧?能有奖金吗?”
再回到警局,已经过了下班点。安旭看了眼手机,不意外的满屏都是他妈的电话。
他边走边回拨了电话,接通后刚叫了声“妈”便骤然停下了脚步。
缓缓退后一步,安旭举着电话看向临时羁押犯人的拘留室。
四五个“花臂”之后,重叠的人影缝隙中,安旭看到了一张冷漠的脸。
眉宇微微凝着,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眼尾略挑,鼻梁很高,即便看不真切,也能从冷硬的轮廓中,看出倨傲的神色。
如今,那眸子轻轻一翻,也从重重人影中看过来,泼墨般的黑瞳中分明没有一丝杂质,却深邃得让人看不清半点情绪。
相撞的视线,下一刻便被人阻隔了去。
一张醉醺醺的脸趴在了铁栏上:“呦,这警察叔叔长得不赖啊,穿上这身衣服更辣了,和哥哥我认识一下?”
又有几张脸夹在了铁栅栏里,呼吸间喷着浓重的酒气:“警察叔叔,找个女警来审我们呗,要凶一点的,越凶哥们几个越兴奋。”
先前那人却不赞同,看着安旭直吧唧嘴:“要什么女警?这不就是警花吗?又白又……”话音未落,这人便捂着腚怪叫起来,“草,谁他妈踹我!”
拘留室中传来一声响动,随后便是一声低沉的长音:“我。”
几个醉醺醺的男人闻声赶紧站直身体,连那个捂着腚的看起来也毕恭毕敬。
坐在条形木椅上的男人站起身,从幽暗的角落行至人前,路过捂腚男时,偏头在他耳边轻轻放下一句:“你不想早点出去,可也别连累大家,是不是非得废了你下面,才不会坏我的事?”
见人战战兢兢地躲到人后,他才松懒地靠在铁栅栏旁的墙壁上,向安旭抬抬下巴:“警官,口渴,给杯水喝可以吗?”
安旭看了看角落里的监视器,转而对电话中说:“一会儿我就回家,先挂了。”
“口渴?”挂断电话的安旭靠近了一点铁栅栏,将里面的人深深地印在眼中,“你肚子里的坏水还不够多吗?”
“喝口水而已,警官怎么还骂人呢?”栅栏里的声音依旧冷漠懒散,“即便正邪不两立,可法治社会,也是要讲人权的。”
安旭慢慢握紧拳头,他又看了一眼监控,压下了揍人的冲动拉开步子打算离开这里,未想却被人一把拽住了。
温热的掌温隔着衣服烫着皮肤,指尖状似无意的轻轻划过手腕,安旭睫毛猛跳了两下,翻起眼皮对上了男人的眼。
除了深不见底,依旧看不出什么。
“真的很渴,警官别那么小气。”
安旭看着他,将薛宝添常骂的话在肚子里过了一遍,才道:“警官凭什么不能小气?渴着吧,小垃圾。”
安旭在家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调整好了心态才拿出钥匙开了门。
“妈,我回来了。”他将背包放在玄关柜子上,低头换鞋,“今晚吃什么啊,我都要饿死了。”
“吃吃吃,你一天天就想着吃。”安妈妈的声音一顿,想起了家里还有客人,她自责的在嘴上轻轻拍了一下,摘了围裙从厨房出来拉了一把安旭,“来,妈给你介绍个人。”
随着话音儿从沙发中站起来的是一个女孩儿,眉目清秀、身条纤细,清清雅雅一笑,便如沐春风。
“这是悦宁,妈妈同事家的女儿,今天来咱们家做客,你好好陪陪人家。”
安旭被他妈向前一推,有些局促的和女孩儿打了招呼后就想溜:“我还有工作上的事没处理完……”
“不急。”安妈妈一把将儿子按在沙发上,“有事放在饭后处理也来得及。”
“还是挺急的,领导等着……”
“阿姨说不急就不急。”抽油烟机的功率被调小了一个档位,年轻高大的男人从厨房中走了出来,将一盘红烧肉放在饭桌上,再次打断了安旭的话,“不过,从外面回来先洗个手吧刀哥。”
男人绕过餐桌,礼貌的向女孩儿点点头,越过她走向安旭,在他面前站定,沉身与他对视:“愣什么神儿呢,走吧,去洗手。”
安旭被他带起身,穿过大半个客厅,一脚踏入卫生间时才魂魄归位。
不待他做任何反应,身后的男人就笑着将他推进卫生间:“我手上也沾了油,一起洗洗。”
关门落锁的下一刻,安旭就被压在了门板上,男人换了笑容,从明媚和煦变成了阴鸷森寒:“安警官,好久不见啊。”
安旭微微挣扎:“是挺久的,白赫你又消失了三个月,要不是今天在警局见到你,我都要忘了你这个人曾经存在过了。”
“真是可惜,没能让刀哥梦想成真。”
“你不是在局里拘着呢吗?怎么来我家了?”
白赫将人箍得更紧,滚烫的气息落在安旭的唇上:“渴了,来讨口水喝。”
吻骤然落下,算不上温柔,甚至还有些急躁粗鲁,像是真的渴急了,热切地盼望着那点齿间的甘甜。
安旭不乐意,抿着滣抵抗,白赫的攻势慢了下来,抵着那片柔軟威胁:“你这破?子一碰一个红印子,不想被你妈发现就乖一点,别让我动粗。”
安旭气得想骂人,刚在记忆里寻了句薛宝添最近骂的狠的,一张嘴便被人乘机而入,一路攻城略地。
一败再败,退无可退,安旭索性摆烂,亲吧,早点亲完好吃饭。
他又是个管不住自己的,被人亲得舒服了,脾气和愤怒就都先放在了一旁,軟着骨头整个人挂在白赫身上,实在好欺负的很。
安旭小时候胖胖的,青春期窜个子瘦了下来,却不是一把磆头那种瘦,平日看着瘦瘦高高、清清泠泠,却是瘦而有禸,只有菢过才知道的好。
白赫哄他:“撩开让我儭儭。”
安旭自然不丛,白赫也不再劝,顺着滣角一直向下。
“别别。”安旭应了白赫的意,“儭里面,脖子儭出印子,今天咱俩都得死。”
白赫挑起眼帘,目光冷冰冰的:“怕你未来女朋友看到?”
安旭一把将人按在自己锁骨上:“亲不亲,不亲我吃饭去了。”
饭桌上的安旭衣着整齐,只有嘴唇和眼尾有些红。手臂下意识地夹着匈口,丝丝落落的疼痛提醒着他,刚刚的白赫有多不做人。
狗东西,看不着的地方就下狠口。
“旭旭,帮我到厨房端汤。”安妈妈给安旭使了个眼色。
“我去吧阿姨。”白赫站了起来。
“你坐着好好吃饭,刚刚在厨房里没少帮忙。”
看着自己妈眼睛都要眨得抽筋,安旭又往嘴里填了一块红烧肉才站起身来,红烧肉是白赫的手艺,三个月饱一次口福,他自然恋恋不舍。
热汤被舀进汤碗,安旭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灼人的热气:“妈,你要和我说什么?说吧,我听着。”
安妈妈放下汤勺,用手指戳了一下安旭的脑袋:“看来你还没傻透,知道我叫你过来是有话对你说。”
“这么多年,只要白赫在咱家,干活的事情你向来都是用他,什么时候用过我帮忙?”
安妈妈恨铁不成钢:“你也知道你帮不上忙啊?白赫真是比你伶俐一百倍,你看看人家长得好、学历高、嘴又甜,还会做家务,你哪点能跟人家比?”
安旭想到了在拘留室中的白赫,冷漠凌厉的面容,深不见底的目光,身后跟着一群无法无天的混混,和他比?比谁会惹事?比谁蹲的局子多?还是比谁咬人狠?
安旭夹了夹匈,问道:“所以妈你要说什么?”
“悦宁是妈给你介绍的对象,可小赫样样比你拿的出手,我不是怕人家姑娘看上他吗。”
“哦什么哦,你一会儿献献殷勤,和人家姑娘多说说话,多给人家夹夹菜,增加一下好感。”
安旭叹了一口气,胡乱打发人:“妈,你再交待一会儿,客厅里那俩人估计孩子都生了。”
安妈妈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对对对,你快出去,本来就样样稀松,再不占先机就更没机会了。”
安旭出了厨房将热汤放在桌子上,坐回位置时面前已经放了一块用冷水浸过的冰帕子,他垂眸轻啧了一声,将冰凉的帕子握在了滚烫的掌心中……
安旭给刚刚加上的微信发了信息,收到回复后松了一口气。
窗边有棵老柳,如今正是盛夏,枝叶茂密苍翠,微风一动,柳条轻荡,一下下打在趴在窗口抽烟的白赫身上。
白赫吐了口烟,头也没回地问道:“那女孩是被逼着来相亲的吧?”
安旭从对话框中抬眼:“你怎么知道的?”
“刀哥,”白赫在万条丝绦中回眸,笑着勾了勾手,“你过来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安旭将手机息了屏,放在桌上。目光一扫,看到了桌面上摆着的相框,两个小男孩儿一左一右靠着窗外的那棵老柳,看着算不上友好,倒也别别扭扭的合了影。
安旭用手碰了碰照片,沉声道:“和我妈坦白吧,我不想再演戏下去了。”
白赫收了面上的笑容,咬着烟扶开了荡漾的柳条:“我从小没有父母,自从认识了你,阿姨待我像亲儿子一样,吃喝紧着我,挨骂的从来都是你,可我反倒拐了她儿子,这事做的不讲究,我是真张不开嘴。”
“亲我、咬我的时候怎么张开嘴了?”
白赫嗤嗤的笑,拉着安旭近身,揉着他崾上的軟禸哄道:“等一阵再说吧。”
“等到什么时候?等你去卧底后要是没死,回来再说是吗?!”
白赫别开目光,隔着绿涛看向远方:“你怎么知道的?”
“你最近频繁惹事,跟着你混的人也都是些生面孔,每次被拘留很快就有人出保证金将你们赎出来,你抽烟、喝酒、打架、滋事,不就是想快点打进团伙内部吗?怎么,现在搭上路子了?”
白赫灭了烟,重新看向安旭:“搭上了。刀哥,我得离开一阵子,今天之后,我不找你,你就不要联系我了。”
安旭沉默了半晌儿,走到窗边从后面圈住了白赫的腰,声音有些软糯:“不要切断我们的联系,我可以帮你。”
白赫反手揉着安旭顺滑的头发,笑着说:“你知道的,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刀哥撒娇,这辈子也没享受过几次,不过这次我真的不能答应你,我知道你技术好,是顶尖的黑客高手,但你不了解行动内容,贸然与我联系,或者定位我的位置,可能会影响整个行动。”
白赫正色:“这关乎很多人的性命,也关乎行动的成败,安旭,我真的不能以此作为代价。”
崾上的手臂圈得更紧,安旭的声音闷在白赫的頸间,听起来有些暗哑:“能告诉我你去哪里吗?”
“不能。”
“境内或者境外,总可以说吧。”
“也不能。”
安旭嗤笑一声:“行,那脫依服吧。”
白赫骤然转身看向俊逸的男人:“不是不给税吗?改主意了?”
“嗯,改主意了,老子要税你,谁知道你要卧底多久,老子不想等。”
“别学你薛叔说话,海绵宝宝不适合骂人。”
“海绵宝宝再軟也能税你。”
修长的手指探向库带,却被人一把握住腕子。
安旭有点恼火:“这也不行?”
白赫圧抑着自己庞大的慾念,声音暗哑且缓慢:“旭旭,如果尝到了,我真的会分心。”
安旭一点点靠近,与白赫额头相抵,轻声问道:“分心会怎样?”
“不知道,可我知道,现在还没走,我已经开始疯狂的想你了。”
傍晚十分,已经荒僻的公园被层层叠叠的夜幕包裹着,骤然炸响的烟花又用瞬间的绚烂驱赶了黑夜,将这方偏隅映得璀璨夺目。
空地上,白赫与安旭像十三年前一样并肩而坐,仰望着缤纷的夜空。
“什么时候走?”安旭平静地问道。
“凌晨三点的船。”
“完成任务回来会升职加薪吗?”
“应该会。”
“赚的钱都给我花?”
“嗯,都给你买肉吃。”
安旭笑着躺在草地上,手臂枕在头下,眸子中都是灿烂的流彩。
“我怕是吃不到你做的红烧肉了。”他斜了一眼缓缓蹙眉的白赫,“我也不是那么gay,说不定和哪个姑娘看对了眼,等你回来,我孩子都能放烟花了,到时他叫你什么?白太爷?你这辈分捅上天得了。”
“小胖子!”白赫一跃而起,扑向安旭,“你不那么gay?十六岁咱俩一起洗澡的时候,是谁看着我流鼻血?”
一声“小胖子”像碰了安旭的逆鳞:“十七岁我军训晕倒你背我去医务室时还映了呢。”
“谁让你全身哪哪都是軟的?十八岁是不是你带我看的片子?”
“那天是不是你强迫我给你手的?”
“半夜是不是你偷亲我?”
“是不是你一直装睡,让我偷亲了整整一学期?”
“是不是你一直亲我害我分心,那学期考了年级第二?”
互揭老底,剑拔弩张。白赫等着安旭的下文,可对方却沉默下来,良久之后轻声问道:“白赫,你说你如何才能不分心?睡我,还是不睡?”
白赫看着?下的人,眼中皆是往日流年的牵绊,与细微入骨的悸动。
“睡。”他重重地吻了下去,“我会回来的,一定。”
解扣子的手被轻轻挡住,安旭缓缓扬起颈项:“不用隐藏,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吻这里,鍾一点。”
烟花垂落,在天际留下了淡青色的划痕,夜幕重新包裹上来,连同低舛的声音都纳入了黑暗:“那年……薛叔和你老大看完烟花之后好像病了半个多月。”
白赫笑着吻人,分心道:“冰天雪地里睡一次能不病吗?”
“还是我们聪明。”
“嗯,还是我刀哥聪明,选在夏天。”
啪!白色的禸浪翻滚,一只蚊子不幸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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