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望有点吃惊地望着谢司珩,眼睛瞪老大。
他的表情太好懂,明明白白的写着:“戳我脸干啥?”
“……”谢司珩收回了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伸手过去戳了一下。
手指垂在身侧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指腹残留的触感,面上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说:“为什么不上课?”
池望回过神来,慢吞吞地说:“我刚来,不用上课,只要在旁边看就好了。”
顿了顿,很自然地说:“哥哥刚才好厉害,我都没看清楚动作,你就赢了,太帅了。”
说完,脸上露出笑来,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又闪了起来,浮动着些许崇拜。
谢司珩:“……我赢了你哥哥,你也能高兴?”
池望:“啊?”
池望没懂他的意思,便继续笑,只是这样看着就显得有点傻乎乎的了。
谢司珩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池望看他什么话都不说就走,也没觉得意外,本来就不是很熟么,说一两句话就不错了。
不过,池望往后退了退,把网格勒出来的肥脸蛋收了回来,自己伸手戳了戳,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等谢司珩人走远了,旁边的男生才凑了过来问他:“你认识谢司珩啊?”
池望笑了起来,诚实地说:“也没有认识,是之前见过一面。”
其他人一听,也就没有再在意。
池望最后瞅了一眼谢司珩,人已经提着水杯转身出了大教室,提前下课了。
谢司珩去了淋浴房洗了个澡,换了衣服。
萧复堵上了门,“洗什么澡,不是说要去柔道教室打一场么?怕了?”
他脸上笑眯眯的,但眼神里没有一点笑意,带了些许戾气,摆明了想找场子。
谢司珩垂下眼,睫毛遮掩了眸底的烦闷。
每天都被这么找茬,任谁都不会高兴。
被针对的缘由谢司珩也知道,无非就是第一次对战的时候伤到了对方的脸。
当时他年纪小,所以选择了较为轻便的佩剑,头盔在得分范围之内,但那次挑开了萧复的头盔,又因为速度太快,剑尖飞快地刺伤了萧复的脸,导致对方破了相。
他自知理亏,所以对萧复一直都很忍让。
每次对方找茬他也都接下,不知不觉也针锋相对了这么多年。
谢司珩莫名想起了池望那张肥肥的脸蛋。
跟萧复长得完全不像,竟然是亲兄弟。
他感到有些意兴阑珊,语气冷淡地说:“你有这个工夫,不如去看看你弟弟。”
萧复一愣,下意识说:“什么弟弟?”
谢司珩一顿,掀起薄薄的眼皮,眼神有点冷而薄地看他,“你妈回来了,你不知道?”
萧复:“……”
他脸突然涨红,有一种被踩中痛脚的恨意,他伸手猛地将谢司珩掼在墙上,“你他妈想死是不是?”
正巧这个时候下课铃响了,旁边教室上击剑课的学生涌了出来,看见他们俩,喧闹的声音立马被按下了静音,都乖乖地站在旁边看热闹,不敢出声。
老师也出来了,看见这场景也没敢上来劝阻,拿着手机就开始打电话摇人。
谢司珩脊背被重重地抵在墙上,胸口还被萧复按着,视线却不自觉往旁边一偏,看见了在人群中垫脚探头的池望。
两个人眼神对上,池望迟疑了一下,将脑袋缩了回去。
谢司珩收回视线,对萧复说:“去教室打。”
萧复没松手,拧着眉眼神阴毒地看他,“现在去。”
他就这么扯着谢司珩的领子往前走。
只是没走几步,后边儿就传来了一个声音,“等、等等,你不能欺负人。”
萧复回头一看,看见是个低年级的学生,没理会,拎着谢司珩继续往前走。
结果对方像个炮弹似地冲了过来,把萧复撞得往前踉跄了几下,差点摔倒。
谢司珩被松开,他随手整理了一下被萧复扯得微皱的衬衫领口,在萧复反应过来要去拎池望的时候,将池望护在了身后。
“你他妈?”萧复气炸了,他恶狠狠地看被护在谢司珩身后的小崽子,“你哪年纪哪班的?”
周围唏嘘一片,都十分震惊于一个池望敢撞萧复。
池望其实也是没办法。
谢司珩被欺负了,他都看见了,怎么能不管呢?
他是小孩子,萧复是初中生,应该不会打他这个小学生吧?
就算真要打他,呃,他不怕痛,所以没有关系。
这样想着,池望才冲出去的。
被谢司珩护在身后,他有了些许安全感,大胆地抱住了谢司珩的腰,探出头来看萧复,“不能欺负我哥哥。”
说着霸气的话,池望却很诚实地往谢司珩身后又躲了躲,避开了萧复想杀人的眼神。
真面对上了才知道这一米八几大个子的压迫感,怪吓人的,池望小心脏跳得特别快。
谢司珩被池望抱着腰,眉头皱了皱,却没挣开,反而一只手翻过去扣住了池望的肩,语气很冷地说:“你问这些想做什么?报复一个小学生?”
萧复呵呵笑,“我可以让他转学,怎么了?”
又见谢司珩护人护得紧,不免心里吃惊。
这是哪号子人,见都没见过,跟谢司珩关系倒是很好。
谢司珩没理他,扣着池望肩膀的手把池望拎出来,就要带他走。
恰好这个时候副校长赶了过来,冒着冷汗疏散了学生,萧复便没有再继续揪着谢司珩不放,看着谢司珩带着那个低年级小学生离开。
到了教学楼外边儿,谢司珩才低声问池望:“刚才为什么出来?”
池望愣了一下,乖乖地说:“因为我看到你了。”
谢司珩:“你看到我,就一定要出来?”
池望说:“你是我哥哥,你被欺负,我肯定要帮你的。”
谢司珩垂下眼,有点冷淡地说:“我又不是你亲哥哥。”
池望说:“不是亲哥哥也是哥哥。”
谢司珩问:“不怕被打?”
池望笑了起来,语气有点活泼地说:“怕啊,不过我不怕痛的。”
池望从小就不怕痛,老摔倒,膝盖上摔出俩血窟窿,都不觉得痛,池望在学校里被欺负,就靠着这样把欺负他的人都打趴下。
这个时候池望还觉得不怕痛是件很好的事情。
谢司珩没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说:“刚才那是你亲哥哥。”
池望:“昂?”
他有点迷茫地看他,一双眼睛能清晰地映下谢司珩的脸。
谢司珩重复了一遍,“他是你亲哥哥,他妈妈就是你妈妈。”
顿了顿,说:“你保护错了人。”
池望没懂,不过谢司珩也没了继续跟他说的欲望,松开池望的手,转身就走了。
池望也习惯了谢司珩说走就走的风格,他呆立在原地想了想谢司珩说的话,还是没想明白。
回去后便把这件事告诉了杨青黛。
杨青黛听了,愣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池望推了推她的手臂,问:“妈妈?”
杨青黛勉强回过神来,说:“……你是有一个哥哥,不过他居然也在青藤吗?”
萧复小学跟青藤没什么关系,是另外一所私立学校。
算算时间,现在也应该上初中了。
池望继续问:“妈妈,他是叫萧复吗?”
杨青黛:“你见过他了?”
池望点头,“见过了,他很帅,很高。”
他没有说萧复欺负人的事情。
因为杨青黛的脸上浮现出让他觉得难受的表情。
杨青黛很纠结,多少年没有再见这个大儿子了?有九年了,离开的时候他才七岁。
那时候也不高,很挑食,所以瘦瘦巴巴的,不爱吃保姆做的饭菜,非得她做饭他才会一脸幸福的多吃两碗饭。
即使六七岁了,也要跟她一起睡,非常依恋她,看了公益广告,也会学着倒热水来给她洗脚,非常非常可爱懂事的孩子。
但越这样,杨青黛越不敢见他。
池望窥着杨青黛的脸,说:“妈妈,你不要这个哥哥吗?”
杨青黛没吭声。
池望挠了挠头,说:“妈妈,我没有关系的,你不用在意我。”
池望不懂太复杂的情绪,只以为杨青黛怕他不高兴。
但池望也没想明白自己能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到底,他才是那个二胎啊,他不会像其他人被爸妈问要不要弟妹说不要。
只是在心里暗暗的发愁,萧复要是他哥哥的话,肯定要欺负他的,他会变成一个大沙包,打是打不过萧复的,他一个人就能捶100个他。
到时候要怎么办呢?
要是谢司珩是他亲哥就好了,虽然不爱理他,但池望总觉得跟他更合得来一些。
杨青黛没说话,只是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她接了,对面是楚青,“喂,青黛啊,刚刚萧复给我打了电话,问了你的事情,我没说,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要跟他联系吗?要的话,我把他电话号码告诉你?”
杨青黛想拒绝,楚青继续说:“萧文州那些事情跟萧复没有关系,他是你生的,这个世界上哪有儿子不爱妈妈的?你走了这么多年他都很想你,前不久还跟人打架呢,就因为对方骂了国粹,你考虑一下,这孩子也挺可怜的。”
杨青黛没吭声,楚青挂了电话,将萧复的电话号码发了过来。
杨青黛还没想好,池望就抢过了她手里的手机,替她做主拨通了电话并开了扬声器。
萧复很快就接了电话,“喂,哪位?”声音还很不耐烦,却又耐着性子。
杨青黛想把手机抢回来,池望却开了口:“喂,是萧复吗?”
萧复的音量提高了几分,“你谁啊?”
杨青黛觉得这个儿子的声音都变得十分陌生,离开前明明还是奶声奶气的嗓音,现在却已经是一副很成熟很有磁性的嗓音,她一时怔住了,再一次鲜明的感受到她缺席了这个儿子的童年和青春期。
心里酸涩,过了一会儿,她才拿过手机,“喂。”
她没有多说,萧复在那边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的声音有点耳熟,你谁啊?”
杨青黛踌躇又逃避,想挂了电话,池望在旁边接了一句:“是你妈妈。”
萧复沉默了。
杨青黛只好继续将手机按在了耳边,语气有点尴尬地说:“宝宝,是我,妈妈。”
萧复呼吸瞬间就不对了,变得很沉重,鼻音也出来了,“妈妈?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
杨青黛说:“昨天过来的……你还好吧?”
萧复这么多年的委屈劲一下子就上来了,“不好,我不好,妈妈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
杨青黛说:“不用……就电话里说吧。”
萧复想起了刚才稚嫩的声音,理智很快回来了,“……你有新家庭了?有孩子了?”
杨青黛“呃”了一声,低声说:“你有个弟弟。”
萧复:“……”
他有些勉强地说:“没有关系,我能理解,是萧文州对不起你,你结婚没有问题,弟弟叫什么?我会把他当我亲弟弟的。”
杨青黛:“……”本来就是亲弟弟。
杨青黛:“你见过的,他也在青藤上学,你们俩今天不是见面了吗?”
萧复一愣,下意识说:“没有,我没见过。”
杨青黛看向池望,池望有点心虚地背过了手,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见是见过的,但关系很不好,要不是谢司珩护着他,他怀疑萧复的大沙包就要落他身上了。
萧复声音急切了起来,“妈妈你在哪儿?你告诉我,我想见你,你快告诉我,我求求你了,告诉我吧。”
杨青黛本来就对他感到很愧疚,看他反应似乎也没记恨她,心不由得更软了,说了她现在住的地址。
萧复说:“我马上过来,妈妈你等我,我马上过来。”
说完就挂了电话。
萧复说过来,那速度自然是最快的,不出一个小时,就赶到了迟润羽置办的别墅门口。
恰逢迟润羽从外边回来,两辆车撞到了一块儿,迟润羽让司机退了退,让萧复先进去,但萧复的车也往后退了退,礼让他进去。
迟润羽迟疑了一下,便让司机先进了门。
进去后迟润羽下了车,有点疑惑地看向来客。
萧复见他下车,也就跟着下了车,高大的少年几步缩成一步,大步走到迟润羽面前,伸手抓住迟润羽的手重重地晃了晃,一脸戾气愣是挤出了一个乖巧腼腆的笑容,“爸爸你好。”
迟润羽:“?”
迟润羽:“……”
他面不改色地问:“你是不是走错了路?青山592号要在金光大道往右拐。”
青山592号是精神病院。
萧复笑容愣是不变,“爸爸我是你继子,我妈不是嫁给你了么?我没有认错吧?你老婆是不是叫杨青黛?是的话我就没叫错,你的确是我爸爸。”
他一边笑,一边眼神挑剔地看迟润羽,心里并不喜欢这个继父,看着有点瘦巴,身材还不如他好,唯一的优点就是年轻,看着二十多岁,有点精英气质。
心里非常挑剔,但面上非常上道。
只要他够上道,就能重新进入妈妈所在的家庭,无论如何他都要挤进去。
就算讨厌弟弟跟他抢妈妈,他也会很喜欢弟弟的。
妈妈没有理由不接受他。
他不能让妈妈再离开他了。
迟润羽:“……”
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慢声道:“你是来找你妈妈的?”
萧复自知很多男人不会喜欢老婆带的拖油瓶,所以非常礼貌乖巧地说:“我跟妈妈有九年没见面了,爸爸你不要介意。”
迟润羽不动声色地问:“你爸爸知道吗?”
萧复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语气极快地说:“爸爸你放心,以后我爸爸只有你,我亲爸是个gay,所以你不用担心他找过来,我们以后当一家人可以吗?”
迟润羽:“……先过去吧。”
两人到了客厅,杨青黛和池望已经等在了客厅里,见到了迟润羽旁边的萧复,杨青黛脸红了,莫名的心虚和尴尬。
萧复第一眼就看见了杨青黛,眼眶立即红了起来,冲过去抱住了杨青黛,感情非常充沛地喊了一声:“妈妈!”
他个子已经很高大了,但还是会跟一个孩子一样粘人,杨青黛觉得有点恍惚,感觉像是回到了以前。
萧复是很喜欢抱她的,吃饭要抱,睡觉要抱,平常伤心难过也要抱着她,非常非常粘人的小孩子。
萧复也深知不能表现得太粘人,所以控制住了,很努力地放开杨青黛,把注意力转移到旁边的池望身上,“这是弟弟吧——”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就顿住了。
池望冲他乖巧地笑,“哥哥好。”
萧复:“……”
他愣住了,擦了擦眼泪,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池望,确认了是那个把他撞得差点狗吃屎的低年级小学生。
萧复一时无言,勉强对他笑了一下,伸手将小孩薅进了怀里,干巴巴地说:“以后哥哥保护你……不会让你被人欺负的。”
池望感觉整个人都快被勒得窒息了。
就在他忍受不了之前,萧复才松开手,低头下来很亲昵地亲了亲池望的脸蛋。
池望:“……”
他伸手擦了擦脸上被亲的地方,萧复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了,拉着杨青黛跟她说话。
池望坐到了迟润羽旁边,迟润羽拿了一张湿巾,帮他又擦了一边脸,又拉着他上了楼,把空间给了他们俩母子。
到了楼上客厅,迟润羽拉着池望坐下,问他:“喜欢这个哥哥吗?”
池望诚实地摇了摇头,很快笑了起来,说:“妈妈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迟润羽若有所思,他伸手摸了摸池望毛茸茸的脑袋,低声说:“不用勉强,不喜欢可以不用理。”
池望说:“没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讨厌萧复的理由,因为他对自己特别特别讨好。
甚至还让他坐他脖子,给他当马骑。
池望好尴尬啊,他想说自己都八岁了,真的没有这个爱好啊,但萧复就不管,非常迫切地讨好他,愣是把他给抱起来被动骑上去了。
池望只好把这个哥哥当坐骑了。
为难着为难着,又有点说不出来的高兴。
翌日上击剑课,池望抠着手指主动凑到了谢司珩的教学区域,去跟谢司珩说话:“哥哥。”
谢司珩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很专注地检查护具。
池望磨磨蹭蹭地蹭到了谢司珩身边,又喊了一声,“哥哥。”
伸手指了指谢司珩的一侧护具,“这里有毛毛了。”
谢司珩一顿,问他:“有事吗?”
池望抠着手指,小声说:“昨天那个人,真的是我哥哥。”
谢司珩:“所以有事吗?”
池望不禁挠头,“有啊,我跟他说了,他说不会欺负你了。”
虽然跟萧复说起来的时候,萧复笑着的脸马上拉下来了,但他还是答应了他。
谢司珩冷淡地说:“如果你不出来,我会在教室把他打倒。”
池望说:“可是这样你也会受伤啊,打我哥的时候,你的手也会疼吧?”
谢司珩:“……”
他低头看向池望,他一脸诚挚地说着这样的话,很难不让人心软。
谢司珩有些硬不起来了,抿着唇冷淡地说:“这不用你担心,快去上课。”
池望:“哦。”
说完转身就走。
他走得倒是很干脆,留谢司珩看着他背影微微出神。
但很快,他注意到了另外一道视线,他微微侧目看过去,看见了萧复。
萧复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他。
谢司珩没理会萧复,他穿上护具,再次走上训练场。
这个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池望又扒拉着网格挤着脸蛋往他这边看。
不过这次和上次不一样,池望被老师制裁,拎着他的后脖颈将他带离。
谢司珩看着池望四肢胡乱挣扎,回头看是老师又安静下来,宛如一条死鱼一般被拎走。
谢司珩头盔背后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发觉自己的失态后又抿起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