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粥下肚， 褚明旭靠在椅子上回味了许久，那种对食物的渴望，那种身为人还活着的感觉， 实在是太久违了。
被身心折磨过的人才知道身体和心理上得到平静的那一刻有多可贵。
看着空空的碗， 褚太太没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 虽然已经在努力克制了， 但还是控制不住眼泪， 她将这一幕拍给了老公，儿子终于能吃东西了， 这么好的事当然要第一时间跟孩子他爸分享。
褚先生那边很快就打了个电话过来， 通过电话都能听到那边声音里的激动， 褚太太没说太多，只说儿子有救了， 晚点回去再说就挂了电话。
挂了之后褚太太神色迫切地看着季南星：“季老板，您刚刚说我儿子不是厌食症？您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救救我儿子？多少钱都可以， 只要能救明旭， 哪怕他变回之前的大胖子都可以的，只要他以后能好好吃东西。”
褚太太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大半年为了儿子，他们一家子实在是心力交瘁了，看着儿子一天天消瘦，听着医生一声声的叹息，每一天都好像是在生命倒计时。
身为父母，谁能接受这种看着孩子一天天走向死亡的折磨， 她丈夫也是个天生胖的， 以前怎么都瘦不下来， 这大半年为了儿子， 都瘦了几十斤了。
宵野将纸巾盒递给褚太太：“把你们喊回来自然是想要帮你们解决这事，您先别哭，找到问题的根源，事情才能尽快解决。”
刚吃完一碗粥，恢复了一些力气的褚明旭：“我想起一件事，如果说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好像只有那件事了，但是……我以为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季南星：“什么事。”
褚明旭看了眼母亲，微微抿了抿唇，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我有一个朋友，他说有个减肥的偏方，就是找到饿死的人的坟墓，然后供奉拜祭，许愿将自己的体重分多少给他，让他带走，这样人就能瘦了。”
褚太太眼睛都瞪大了，这混小子怎么能信这种鬼话！死去的人那是能随便供奉的吗！
宵野：“你说以为只是一个梦又是什么意思？”
褚明旭：“那天我们找到了一个饿死的人供奉了，供奉完了之后晚上我就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好像进到了一个大园子，有一群人在台上唱戏，看台那边一群人伺候着一个老头，老头朝我招手，说什么远来是客，招呼我看戏，还请我吃东西，梦里我跟那个老人坐在看台上看戏，还吃了不少东西，但那只是梦，梦醒后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我也再没做过这个梦了。”
褚明旭并没有太将这个梦放在心上，也没有刻意去记着这事，只是梦得有些过于清晰，也就莫名其妙记着了。
现在被这个老板一问，说什么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什么阴啊阳啊的，他突然就想起这个梦了。
褚太太：“那贡品呢？你们供奉的那个贡品你吃了吗？”
褚明旭摇头：“没有。”
季南星：“阳间的贡品不管怎么供奉那都是阳间的食物，吃了也没什么关系，但他梦里吃了阴魂招待的东西，那就是阴间的东西了。”
宵野：“所以这就是吃了阴间饭，就再也吃不了阳间的东西了？”
季南星嗯了一声：“就像那些阴魂，吸食了死后供奉的香烛，就再也吃不了阳间未经供奉的东西，一个道理。”
褚太太握着儿子的手，无比惊慌惶恐：“这要怎么办啊？季老板，我儿子还有救吗？”
如果说刚刚她还有点怀疑，但在儿子吃了一碗粥没吐出来后，她对这位季老板就很相信了，更甚至哪怕他是骗子，但只要让她儿子能继续吃东西，被骗她也甘愿。
季南星：“先要弄清楚褚先生梦里那个老先生跟他们拜祭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同一个人，那就询问阴魂的诉求，他们之间一定是有因果褚先生才会被影响，只要能谈妥条件，让阴魂放过他，断了他们之间的因果契约，这事也就解决了。”
褚太太没敢问，要是阴魂就是想要她儿子的命呢，好像只要不问，事情就不会严重到这程度一样。
褚太太没多说什么，从包里取出支票本，写了一张五十万的支票递了出去：“这个是头款，麻烦季老板帮我儿子处理一下这事，只要能帮我儿子这事解决了，尾款需要多少老板您只管说，钱不够我们夫妻卖房子也给凑上。”
他们家条件不差，东悦府餐厅随便吃一顿就上万，如果是一些特定的食材，那更是上不封顶，他们家以前几乎每周都会来，这样的家庭条件拿出个几百万是没问题的。
但有钱归有钱，有些有着特殊能力或者人脉的人是有钱也未必能结交上的，他们也不知道请这样的人出手需要花多少钱，但只要能救褚明旭，倾家荡产他们也愿意，大不了重头再来，只要一家人整整齐齐，钱财都是一些身外物。
看着季南星点头，宵野才把支票收下，至于尾款，到时候再说吧，得先找到那个阴魂，看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纠葛。
褚明旭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这个严重并不是指他身体情况，而是他身上的阴气已经浓郁到快要掩盖掉最后一丝生机了，如果最后一丝生机被阴气扑盖，他只怕活不过今天。
这也是季南星直接把人喊回来的原因，因为已经没时间能耽误了。
褚明旭还记得之前拜祭过的地方，虽然记不得具体的墓碑在哪里，但大致的方位还有名字是记得的，一行人去到墓园，褚太太和司机在褚明旭指的方向一排排墓碑找，季南星则抽出褚明旭身上的阴气探测，很快就在一堆墓碑当中找到了褚明旭祭拜过的那个。
杨佃，一九二零年生人，死于一九六九年。
宵野看着墓碑，又看了看褚明旭：“这死了快六十年了，跟他应该没多大纠葛吧。”
褚明旭也就二十出头，他爹妈都没六十岁呢。
季南星让褚太太将带来的食物供奉到墓碑前，又点燃了一支香，原本正常燃烧的香，突然以不正常的速度在燃烧，季南星立刻双手结印，腕上金铃也阵阵作响，一股阴风打着旋儿地刮起，季南星虚空一抓，一道黑影被他从墓里抓了出来。
季南星看着干瘦的老鬼，道：“杨佃？”
老鬼哎哟哎哟地叫唤，一脸你这个年轻人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埋怨表情：“干什么干什么，你在这里供奉，我多吸两口香怎么了？”
还硬把他拽出来，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点都不尊老。
季南星指了指一脸死相的褚明旭：“你跟他之间有什么纠葛，为什么要害他性命？”
老鬼哼笑了一声：“你能抓我出来，那你就没看出来，我跟他可没半点关系。”
褚太太看着季老板对着空气说话，一脸疑惑，一旁的褚明旭却是脸色白了又白，因为他见到鬼了。
就在他震惊这个不科学的世界时，季南星朝他看了过来：“那晚你梦中邀你听戏吃东西的，是他吗？”
褚明旭不敢看，但又不敢不看，硬着头皮看过去，却一脸纠结：“我不知道，很像，但又不能确定。”
因为都是老头，还都是干瘦干瘦的老头，那天在梦里，他都没往人身上多看一眼，现在隔了这么久，自然也不能确定是不是。
季南星直接抬手抽出一缕烟气，又结了手印，那缕烟气在他手中渐渐凝结成一缕细绳，细绳飘散在两人中间，微微凝结后又整个如烟一般散开了。
证明两人之间没有因果纠葛，那天晚上让褚明旭吃阴食的，不是这个墓的老鬼。
老鬼哼了哼，继续吸食着供香，他虽然有碑有坟，不是无处安身的游魂，但家中后辈早就走了一代又一代，现在的年轻人，连自己爷爷叫什么都不一定知道，更不用说太爷爷了。
他家中那些后辈们哪怕记得清明祭拜的也只是供个花，什么文明祭扫，连纸钱都不烧了，他都不知道饿多少年了，逮着机会自然是要吃个饱。
季南星知道一些排队等着投胎的阴魂有多难，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福气，死后多年还能有亲属惦记着供奉的，所以也没打断老鬼吃东西。
一直到等他吃完了，季南星才道：“他吃了阴食的事，你知道多少？”
老鬼摇头：“不知道。”
季南星：“不知道，却一点都不诧异，显然是知情的，知情却不说，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个，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提供线索，今后他们家每年给你供奉，让你吃饱饭。”
老鬼站在一旁飘飘荡荡，一点都不心动的样子。
季南星：“第二个选择，我替他结因果阵，他若欠人，拿命偿还，人若欠他，也当偿命。”
老鬼闻言脸色变了变，看着季南星有些狐疑，这么年轻，能有那本事结因果阵，别是忽悠他吧。
季南星没再看老鬼，而是朝着褚明旭道：“反正你也快死了，不如赌一把，赌你这一生没做坏事不该承受这般恶果，赌赢了，害你的人死，赌输了，你死，赌不赌？”
褚明旭有点没闹明白，怎么就变成了害他的人，这难道不是他自己贪心减肥招惹的祸事吗？
褚太太在一旁脸色变了又变，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宵野按住了。
褚明旭虽然不懂，但他下意识顺着季南星的话点头：“赌？”
季南星点头：“既然这样，我让人去准备布阵的东西。”
季南星抬脚就走，老鬼急忙道：“等等！”
季南星回头：“老先生愿意与人方便了？”
老鬼：“年轻人杀气怎么这么重，什么他死你死的，有话好好说嘛。”
季南星指了指褚明旭：“他这整个人都要踏上黄泉的样子，已经没有时间好好说了。”
老鬼叹了口气：“是黄皮子，你们自己找去吧。”
说完一头钻回了墓里，不管外头那人用什么引诱他，他都绝对不再出去了。
季南星看向褚明旭，他就说在褚明旭身上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原来是黄皮子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