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 我也不想被你生下来。”
比起韩母歇斯底里的哭泣,韩秋只是无声掉着眼泪:“我没上过幼儿园,那么一点小就被你们反锁在家里, 一饿饿一天, 等上了小学, 中午不给我交午餐费, 我回家也没饭吃, 经常吃冷水泡饭,课间的牛奶费你们从来不给, 从一年级到六年级, 全班只有我一个人没有牛奶, 那只是一瓶牛奶吗,不是, 是整整六年异样的目光和自卑。”
“在我身上花的每一分钱你们都要计较,我真庆幸我身体好, 从小感冒发烧次数屈指可数, 每一次我都是靠自己硬抗过来的,连药都没吃过你们一片, 上完了初中你们就不让我上学了,是老师一再上门,是学校帮我申请助学金,学费你们没有给过一分,我吃饭都是在各个老师家里轮流吃的。”
“我有父母,活得还不如孤儿, 孤儿还能多条求助社会的谋生渠道。”
“但你们对弟弟又不一样, 一小时一百块的培优课, 你们给他上了六年, 学习差劲你们也没说过他,到处找老师找资料给他补课,硬是花钱把他送进了高中,我高考的时候你们都不让我写作业,还让我给他补课,他考不好你们就打我,说我教的不用心。”
想到那些年的种种,韩秋哭着哭着就笑了:“我寒暑假不敢回家,因为我要找兼职,不找兼职不赚钱我就交不出下学期的学费,就没有生活费,就这样你们还找我要钱,要钱给那你们捧在掌心呵护长大的小儿子交补课费,爸妈,你们真的是我爸妈吗?”
围观的人忍不住小声议论,这也太惨了,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这么惨的事,随便找个媒体一曝光,这家人就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了吧。
恼怒的韩父一拍桌子:“你胡说八道!”
韩母更是恼羞成怒,抓起手边的文件夹就朝着韩秋砸了过去。
方北眼疾手快,一拳将飞过来的文件夹捶开了,不然这一砸,只怕文件夹的尖尖角要戳韩秋的脑袋上了。
办公室里响起惊呼声,老师上前拦住还想继续扔东西的韩母:“这位家长你不能这样。”
韩母推开想要阻拦她的老师:“我凭什么不能,这是我儿子,我打死他都行!”
“这个丧门星,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这么恶毒啊?我们不管你,不管你你能长这么大?!”
韩秋笑了一下:“好啊,那我们让社会去评个公断好了,我把我们家的事发到网上,让他们去查,他们去看,饭菜吃剩的,衣服穿的是别人不要的,我今年十九了,你们在我身上花的钱有超过一万块吗?只要你们拿出超过一万块的数据或者证据,我这辈子就卖给你们当做牛马,你们拿得出来吗?”
围观的人都惊了,十九岁,花的钱不超过一万块是个什么概念,这年头光是产检生产都不止这个数,一万块养大一个孩子,怎么可能。
也就是说这人连小时候都没穿过尿不湿,都没喝过奶,能长大也真是不容易。
看到韩秋父母气急败坏只一个劲怒骂,根本不跟他谈钱的样子,看热闹的人也不傻,真有底气,只怕会一桩桩一件件将为他花钱的事砸他脸上,他们却只字不提,那就证明没有这个底气。
这要不是亲耳听到,谁敢相信真有这么离谱的事啊。
韩母原本想着过来哭一哭闹一闹,就韩秋那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沉闷性格,肯定会为了让他们不要再闹而妥协,却没想到连跟人说话都不敢抬头的人,竟然会在这里跟他们这样对峙。
他们也很想有底气反驳,但一时半会儿的,他们真想不到这些年给韩秋花过什么钱。
毕竟韩秋连出生都不是在医院生的,是在家里生的,她当时还当是拉肚子了,去厕所一蹲,孩子就出来了。
她没有喂奶,也不买奶粉,只给米汤,以前很穷的时候,能有个米汤都不错了,还不是把人养大了,她根本不想把韩秋养大,虽然这孩子是他们求来的,但来了之后就后悔了。
他们对韩秋与其说是厌恶,其实害怕更多一些。
后来是一些邻居看不过去,将家里自家孩子不吃的奶粉米糊给了他,反正有人给她就喂,没人给她就喂米汤,就这样韩秋也长大了。
幼儿园是不可能去上的,那要钱,国家也没补助,就是在一起做做游戏让老师看管着,何必费那个钱,不如关在家里还省事了,读书那是实在是没办法,他们要不送韩秋去读书,社区能一天三次找上门。
反正九年义务教育不要学费,书本费她不交,大不了把韩秋退回来。
校服这些费用更是别想让她出一分。
韩秋就是穿着别人不要的二手校服,读着学校补助的书本费上完了小学。
他知道自己如果学习不好,那就再也不会有学习的机会了,所以他埋头苦学,参加各种竞赛,只为拿个好成绩,以后能有学校帮他出学费收他。
每天在家里被打压,在学校因为穷的格格不入而不合群,为了生存一头扎进学习里,这才养成了他社恐不善跟人交际的性格。
韩秋自己清楚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所以才敢说那话,家里连剩菜剩饭都不是天天有,是社区的人,是左邻右舍偶尔给他一点馒头包子,有时候家里做了些鸡鸭,也会背着他父母将他带回去偷偷给他吃。
他考上大学以前,甚至没穿过新衣服新鞋子,第一次穿新衣服新鞋子,是拿到录取通知书后老师们送他的。
如果这些事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自己都不敢信,这种事竟然是真实发生的,只怕一些山里的孩子日子都过得比他好。
明明是亲生的,为什么差别要这么大呢,既然这么讨厌他,恨不得他死,那为什么不干脆丢了他,把他丢去孤儿院,大家都舒服了不好吗。
站在门口不知道来了多久的程佑没想到韩秋的过去竟然是这样,他只当韩秋是性格使然,内向,不喜欢与人交际,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比较节省,没想到他竟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程佑忍不住想要走过去,看到韩秋一个人站在那边对峙着他的父母,他只觉得心疼。
他刚穿过人群想要进到办公室,就被季南星抬手挡住了。
程佑不解,季南星朝他摇头:“别进去,最后一关了,过去了他就自由了。”
程佑有点听不懂季南星的意思,什么最后一关自由了,一旁的宵野也不太懂,刚刚方北进去的时候他也准备过去的,虽然他跟韩秋不是一个寝室的,但好歹也认识了一年多了,相处的也不错,加上跟程佑的关系,他不管也说不过去。
结果季闹闹拦住了他,让他看着就好别插手。
旁边的议论声渐大,就连老师们看他们的眼神都变得不善起来,韩母怒道:“没有我们能有你吗!我们把你生下来你还想怎么样?!要不是我们,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做孤魂野鬼呢!早知道你这么白眼狼养不熟,我们当初就不该要你!”
韩秋:“是我要你们把我生下来的吗?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旁边被围观议论到已经面红耳赤的韩父容不得这样的忤逆,直接吼道:“我们生你还有错了!把你养这么大还是我们的不对了?!你这样丧良心,我们宁可没你这个儿子!”
这明显就是要断绝关系的话了,一旁的韩母可不依了,以前她不喜韩秋,厌恶他,惧怕他,但养了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事,现在成大学生了,说不要就不要岂不是赔本了。
韩母直接道:“一百万,你什么时候还清了一百万,我们之间就再无关系,还不清,那就以后每个月工资上交养家!”
老师听了这话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这位家长,你们这些年对孩子的所作所为已经构成虐待了,他现在成年了,就算赡养,也是要等你们丧失了劳动力后再赡养,而不是现在,而且赡养费可不是你们要多少就给多少,这些都是有法律规定的。”
老师拍了拍韩秋:“你先回寝室去。”
早知道这两人是这种德行,他都不会把学生叫过来,今天这事传开,他父母拍拍屁股走了,韩秋留在学校里还不知道要被怎么议论。
韩母生怕韩秋走了,一把拉住韩秋:“走什么走!家里现在这么困难你说不管就不管了?”
一直没开口的季南星道:“给你一百万,你们就跟韩秋断绝关系?”
韩秋生怕为了帮他解决麻烦,季南星要给他出这个钱,连忙道:“不会的,他们这种话也只是说说。”
贪婪的人,怎么可能一百万就能打发掉,仗着他们是他父母这一点,以后只会源源不断的纠缠。
季南星朝他摇了摇头,看向他的父母:“如果你们愿意断绝关系,只要写一份断绝书,这钱我们帮他凑了。”
韩父韩母眼睛一亮,一百万啊,这可是一百万,这不愧是一线城市的大学生,她甚至觉得自己开少了。
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在想什么的季南星道:“你们要是狮子大开口,那这事我们也懒得管,反正韩秋现在还欠着学校的贷款,钱肯定是没有的,等他有钱了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这话一说让韩母蠢蠢欲动的心思又老实了下来,反正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得了钱却是实实在在的,于是点头道:“可以,你们真给我一百万?”
季南星走过去,从桌上抽了一张纸,随手写了个断绝书,然后把笔递给韩秋:“过来签字。”
韩秋不知道该不该签,他不是不愿意断绝关系,而是不想同学帮他出这个钱,哪怕季家很有钱,一百万也只是零花钱,可是他不想朋友在他贪婪的父母那儿吃亏。
方北忍不住了,抓着韩秋的手拉着他过去签字:“快签。”
老师在旁边道:“这位同学,这种断绝书是法律不认可的。”
法律上就没有断绝这一说,只要是亲子关系,以后都逃脱不掉赡养的责任。
季南星笑了笑没说话,等韩秋签完,又看向他父母,韩父韩母想到即将到手的一百万,忙不迭过去签了字。
季南星这才朝程佑道:“愣着干什么,给钱啊。”
程佑这才走过去,问了账户,直接让秘书给打了一百万,到账的消息几乎是立刻的,真的一百万到手了,韩父韩母欢喜的脸都红了。
韩秋却是白了脸,他最不堪的模样被喜欢的人看到,又将喜欢的人拉扯到他家里这团乱账里来,那股自卑感几乎将他给淹没过去。
季南星拿着断绝书道:“法律不认可没关系,山神认可就行了。”
旁人不懂是什么意思,什么山神,哪来的山神。
季南星抽出一张敬天地的黄符纸,卷着那张断绝书,轻轻一抖,轻薄的纸张就烧了起来。
“当初你们结婚多年无子,去山神娘娘庙里求子,山神娘娘怜惜她所庇护的村民,给了你们一个孩子,你们得到了却不知道珍惜,百般磋磨,现在断绝书已烧回山神庙,山神认可便是断绝。”
纸灰一点点从季南星的手中落下,看着惊讶不已的夫妻俩,季南星道:“法律的确不认可这种断绝,你们以后也可以贪婪纠缠,只要承受得起代价,他是山神赐给你们的孩子,现在你们断绝了关系,他自然就要重回山神的怀抱,你们这些年不曾善待过他,违背了当初求山神赐子的契约,报应很快就要来了,希望你们能承受得住。”
最后一团纸灰落地,轻飘飘的一团纸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却又重重砸在韩父韩母的心上。
山神赐子,他们曾经求山神庙的事这人是怎么知道的,只有一些村里的老人知道,可那些人早就死光了,连村子都荒了。
看着已经烧干净的断绝书,两人心里莫名泛起恐慌,报应?真的会有报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