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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春雨2

好友 饭山太瘦生 4061 2025-03-12 22:22:10

紫鸾不肯舞,满翅蓬山雪。

高平郡王想害死周鸾,和周鸾的妻子裴昙合谋,请周鸾来自己的府里吹夜风。周鸾吹了风,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咳嗽得咳出了血,真的快要死了。高平郡王为了躲避周家的问责,在第二天下午躲着所有人,冒着雨藏到了通觉寺里。周鸾的哥哥周紫麟为了向高平郡王问个明白,给弟弟讨一个说法,找了高平郡王大半个晚上,将高平郡王在躲他的消息闹得满城皆知。

高平郡王的家仆尾随周紫麟,在通觉寺见到了自家郡王,周紫麟和高平郡王打了起来,周紫麟一拳挥过去,打得高平郡王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听闻消息跑来拉架的崔琬劝周紫麟住手,周紫麟不住手,最后崔琬带的人、高平郡王的家仆、周紫麟和周家家仆在通觉寺打了起来,打得好不激烈,混战里甚至打翻了灯笼,把通觉寺的菩提伽耶殿烧了,火势蔓延,连通觉寺菩提伽耶殿前的菩提树都被烧枯了一半。

宗室子孙和门阀子弟打架,录公卢鸿烈被事情惊动,半夜出现在了通觉寺,那时高平郡王已经被周紫麟打得昏过去了,录公吓得不敢睡觉,天还不亮就带着周紫麟去宫门前长跪请罪了。

天亮之后,陛下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心疼录公一把年纪还要顶着露水长跪,没有过分追究周紫麟的罪责,只停了周紫麟的职,让他反省一个月,让他想好了就去给自己的外甥道个歉。下朝之后,陛下召了太医,和太医一起去了高平郡王府,看望了被打伤的高平郡王。

——崔琬听着妙娘给他讲她听到的事情经过,心里觉得好笑,又荒谬又好笑。

妙娘来崔府谢崔琬帮她脱籍。崔琬见了她,说起了她和高平郡王相处的晚上。妙娘说起高平郡王,提到了最近建业的流言,崔琬就顺便向妙娘问了一问她听说的事情经过。

二月已入回南天,窗外淅淅沥沥下雨,房梁散发出湿润的木头的气味。崔琬在窗下坐着,一边拨弄香炉里的香灰,一边听妙娘复述建业的传言。

香炉中燃的是日本国的鬼头雪香,此香在日本国有一寸香十两金之称,香气闻着有些甜,而带有清爽气——这是日本国使者西园寺红叶送给崔琬的回礼。

西园寺红叶姓西园寺,在日本国任近卫中将,人称红叶中将,是日本国抚子内亲王的义子,在贞和二年到达建业,此后长住建业,孜孜求学。

红叶中将只会说日本国语,不会说许朝官话,因此少与许朝官员来往。崔琬曾在鸿胪寺任职,认得会说日本国语的象胥官,特意带象胥官拜访过西园寺红叶,二人隔帷交谈,相谈甚欢。

崔琬今日特意燃了这种香。潮湿的天气里,该燃一些清爽或冷冽的香。

他听完妙娘的复述,放下香匙,说:“哪里有阿昙的事,建业人净说混帐话。算了,也不怪建业人,周紫麟本来就是这样以为的,他是个混帐人。聚会那夜你也在,你知道他们都是胡说。”

“郡王以礼待人,那夜小周大人也很高兴呢,我不太信这些流言。”妙娘关心高平郡王,问崔琬:“周大人真的动手打了郡王吗?”

崔琬说:“动手了,也没动手。郡王没被他打伤,他只推了郡王一把,郡王淋雨之后发烧了,没站稳,摔了一跤。他要是真的打伤了郡王,那陛下可就不会只是轻飘飘地停了他的职了。”

“郡王怎么去了通觉寺?”

“我也不是郡王本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肯定不是为了躲周紫麟去的。”崔琬奇道:“建业人传流言之前,也该去通觉寺看看,那夜的火小得很,不过是菩提树上的灯笼把灯纱烧了,烧没了几片叶子,怎么在人们嘴里,就变成佛殿遭了大火,连树都被烧死了半棵了。”

“所以那些是流言嘛,不能都当真的。”

“天气潮湿,闷得人难受。”崔琬说:“你关心郡王,我带你去看看他,我也出门走动走动。我有五六天没见郡王了,不知道郡王的身体怎么样了。”

从通觉寺回来后,崔琬就向朝中告了病假,这几日天天只在家中歇着。他带的人打了周家的人,他怕见着录公——若是录公要向他赔礼,他不敢受礼;若是录公要找他问责,他不想受责。

六天啦,他也该出门走走了。天气湿闷得让人心烦。

妙娘问:“大人那一夜怎么也去了通觉寺?”

崔琬微笑道:“流言不是说了嘛,拉架。”

崔琬去拉架,被周紫麟记恨上了。周紫麟恨他把录公拉进了这件事情。

妙娘问:“大人是自己去的?”

崔琬说:“流言里说了,我带了人去的。我带了家仆,否则我可拦不住周紫麟。”他示意自己的侍女衡娘过来,对衡娘说:“我要出门一趟,让人备好车轿。”

衡娘点了点头,交代小婢女为崔琬准备出门时换的衣裳。

崔琬对妙娘说:“娘子等我片刻,我去更衣。”随后离席换了一身衣裳,和妙娘一同出门。

衡娘为崔琬撑伞,崔琬将扇子塞进袖中,自己接过了伞。

妙娘和崔琬一同往门外走,对崔琬说:“大人换新扇子了。”

“换了,之前那把扇子坏了。”

建业人常说:南朝风流,崔得其文,卢得其雅。崔琬是个文雅的人,穿宽袖袍,眉眼纤细,有时候他手里会拿折扇。春天不需要用折扇扇风,然而可以用折扇接风里的落花。

崔琬很少拿折扇接落花,他的折扇另有用途。有时候他和别人联诗,嫌弃给他递纸的人,那时候他就不用手接递来的东西,而是展开扇子,用扇子接过那些花笺一类的小东西。

崔琬说:“我上把扇子是不是很好看,我也喜欢呢。”

“我没见过那样的扇子。”

“那是日本国一位遣朝使送给我的,是日本国才有的金粉折扇,很难得呢。”

扇面以金泥为底,画了山樱、青松和海波。

崔琬说:“可惜被人捏坏了。”

“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什么人……”崔琬没说,只说:“那天我让舒迟看我的扇子,舒迟说让我借他玩玩,我借给他时,和他开玩笑说:‘高平郡王曾用这把扇子接落梅,姿态好看极了,你比不过。’”

荀靖之确实见过崔琬的那把扇子。崔琬有时会去高平郡王的府邸送《隆正文英》,有一次荀靖之看到了那把扇子,认出那是把日本折扇——荀靖之曾经向日本国抚子内亲王的侍童学折扇之舞,见过那样的金粉扇子,因此在看见崔琬的扇子后,向他借来看了片刻。风吹白梅,荀靖之展开扇子,接住了几瓣落梅。

妙娘说:“是卢大人捏坏了扇子么?怪不得大人不怪他。”

崔琬笑了一下,说:“不是舒迟。捏坏我的扇子的人,是故宰相柏老的孙子,柏家公子柏中水。我惹不得他,他好妒。我和舒迟说话时,他就在一旁,忽然向我借扇子一看,拿过扇子转腕接了几瓣落花,问我郡王比不比得过他,他问完,不等我说话,挑眉冷笑了一下,合上扇子,把扇骨捏断了。”

妙娘说:“好骄傲的一个人,敢和高平郡王比。那大人觉得他和郡王比,怎么样呢?比不上的吧。”

崔琬看着前面,若有所思,最后说:“他很好看,姿容实在俊美,一身骄纵矜贵,挑眉的时候,无人能比,使我看得心惊——他好看得像是江北画皮鬼。”

他说完看了妙娘一眼,意味不明地微笑了一下。

妙娘也笑,说:“大人怎么这次在白天就讲起志怪故事了。”

崔琬又笑了笑,没再说话,和妙娘一同等着车马过来。

志怪故事吗?当他看到柏中水的脸时,确实如同见了鬼。在通觉寺,柏中水挡住了想去拦高平郡王的周紫麟,毫不手软抽了周紫麟一耳光,将周紫麟抽得愣在了原地。

崔琬那时也愣在了原地。

柏中水,好一个柏中水。柏中水——故宰相柏月恒的孙子,姓柏名沚,原本单名一个“央”字,在元央之乱后避“央”,改名为“沚”,表字“中水”,以字行世。

车马过来,崔琬请妙娘先上车,随后收伞上了车,带妙娘一同去拜访高平郡王。

崔琬去拜访高平郡王的时候,高平郡王正在休息。高平郡王这次换了一间院落住,不住在隐房栊了。郡王身边管事的侍女姓孙,叫蕴真,是陛下身边一位老宫人的外孙女,蕴真说郡王在睡觉,请崔琬和妙娘在隐房栊的屋中小坐片刻。

天色昏暗,细雨时下时停。隐房栊中的玉兰树开了花,那花开得繁茂。玉兰树树身高出房顶,凋落的花瓣落在了房顶上,被雨水推着,不时从瓦上坠落。

崔琬问蕴真:“郡王怎么不住在隐房栊了,是嫌梅花要开完了吗?”

蕴真答:“郡王说冷。”

崔琬点了一下头。

郡王搬出了隐房栊,隐房栊里真显得空空荡荡的。也是奇了,郡王的东西不多,即使搬走了,隐房栊里也没少太多东西,屏风依旧在、帷幔依旧在,毯子依旧在,可是隐房栊中就是显得空空荡荡的。

冷。

崔琬对蕴真说:“郡王的身体可好些了吗?”

蕴真说:“好些了。”

“想来还是不太好,否则郡王怎么在这个时候睡觉。”

“房将军听说郡王不舒服,中午给郡王送了鹿肉来,说补脾益气。郡王看到鹿肉,吐了半个中午,又发起了低烧。”

“唉,房将军,房安世大人么?”

“嗯。”

“房将军不知道你们郡王不吃肉吗?我都知道的事。郡王以前修道,本来也不吃荤。”

“房将军和大人想的一样。房将军只以为郡王是不吃肉,想劝郡王吃肉补补身体。大人不知道,郡王不是不吃肉,而是吃不得。郡王有时候能吃几块鱼肉,如果闻到别的肉味,那要吐得昏天黑地的。”

崔琬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知道荀靖之不吃荤,一直以为他是因为修道的缘故,不愿意杀生,所以不想吃,没想到是根本吃不得。

妙娘问蕴真:“娘子,郡王睡得好吗?我去瓦官寺为郡王祈福,希望郡王能好好休息。”

蕴真说:“劳烦娘子了,郡王这几夜睡得确实不好呢,睡睡醒醒,难得睡一场长觉。”

蕴真正和妙娘说话,有婢女来叫蕴真,告诉她郡王醒了。

崔琬对蕴真说:“郡王方便见我吗?郡王身上有伤,别为了见我,又要换上衣裳,又下地走来走去的。郡王若是方便见我,我去见他就好了,免得折腾。”

蕴真说:“大人稍等片刻,我去问问郡王。”

蕴真说完,和婢女一同走了。

崔琬和妙娘等了一小会儿,有婢女来请他和妙娘,说郡王请他们过去。

高平郡王搬到了一处有紫藤的院落里。院中堆起的灰色山石上生着一株紫藤,在阴天里隔着窗框看过去,紫色沉沉,如同一幅画。

屋中燃着白龙涎香,香气里混着药粉的苦味。崔琬进屋后,觉得高平郡王住的屋子变小了。

郡王没在床上躺着,而是在窗下的榻上坐着。榻侧放了几卷书,崔琬扫了一眼,发现是几册《隆正文英》。

崔琬和妙娘向荀靖之问好,荀靖之回礼。

“那夜多谢崔大人了。”

“谢什么。”崔琬觉得荀靖之面色很差——不知道是因为屋中光线黯淡,所以他觉得荀靖之面色差,还是荀靖之的面色真的不好。他对荀靖之说:“郡王不嫌屋中黑吗?枕边放了书,看书也不点灯。”

荀靖之答他:“中午看了几页就睡了。”

天色不明,荀靖之让人点灯。

崔琬说:“不必点了,阴天时的天色很有雅趣。”

荀靖之问妙娘:“娘子认字吗?”

“认得不多。郡王需要我帮忙吗?”

“我想听人念书。”

崔琬说:“郡王找我来念不就好了,谁不知道我念书念得好。”

荀靖之笑了笑,说:“那请伯玉兄为我念书吧,要点灯吗?”

“不点了,我为郡王念书,在窗下念,郡王歇一会儿。总躺着也怪无趣的,我替您念念书解闷。”崔琬伸手,接过荀靖之递来的一册《隆正文英》,翻开后发现里面收了几卷天文卷的诗文,晴、雪、风、雨、雷、电、霜、雾。

他问:“郡王想从哪里听?”

荀靖之说:“影雪山房……从‘雪’念吧,伯玉兄想怎么念就怎么念。”

于是崔琬翻到雪部的诗文,为荀靖之念书。崔琬的嗓音很好听,让人印象深刻。

崔琬一首一首为荀靖之念带雪字的诗:

照雪光偏冷,临花色转春。星流时入晕,桂长欲侵轮。①

雪罢枝即青,冰开水便绿。复闻黄鸟声。②

……

紫鸾不肯舞,满翅蓬山雪。③

荀靖之合着双目,一直没有出声,直到崔琬念到“紫鸾”时,才说了话。

荀靖之说:“崔大人,我原来以为‘紫鸾不肯舞’后面是‘白头苏武天山雪。’”

崔琬看手中的书页,“紫鸾不肯舞”这首诗后,隔了四首诗,才到“白头苏武天山雪”那首诗。

荀靖之说:“有一年我眼睛不好,不能视物,五岐兄为我念《隆正文英》解闷。他为我念诗,我心想,那些诗都写得很好,即使写雪景,颜色也很艳丽,一点都不无趣。如今,我亲自看书,才发现他是挑着为我念的,他挑了最好的诗念给我听。我记得他的声音。”

五岐兄……自然是第五岐。

崔琬看着荀靖之,第一次发觉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荀靖之睁开了眼,对崔琬说:“伯玉兄,在通觉寺,我听到了一个人说话……我没有看见他的脸。”他问崔琬:“我可方便问吗,崔大人那夜是和一起来的?”

崔琬呼吸微滞,随后恢复了神色,对荀靖之说:“郡王,不值得一提。”

作者有话说:

①照雪光偏冷,临花色转春。星流时入晕,桂长欲侵轮。——庾肩吾《和徐主簿望月》

②雪罢枝即青,冰开水便绿。复闻黄鸟声。——王僧儒《春思》

③紫鸾不肯舞,满翅蓬山雪。——李贺《海上谣》

作者感言

饭山太瘦生

饭山太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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