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尔森不止一次想和沈言偷情。
他就该偷。
法尔森以三条铁律支撑自己论断。
一,他已经成年,按照普遍规定,成年人可以偷情。
二,恶心的某某某配不上善良开朗帅气包容高尚勇敢聪明稳重正直热忱无所不能的沈言。
三,法尔森机械改造水平已经达到85%,他可以随意替换身体绝大部分部位的零部件,确保85%他会被沈言喜欢。
综上所述,他和沈言偷情天经地义。
法尔森知道沈言回黑星后,等了快两个月,终于等到机会。
他假装成阮知闲的样子,悄悄潜进沈言家。
沈言正在洗澡。
磨砂玻璃笼罩着雾气,人形影影绰绰。
法尔森看了一秒就立刻把头转开,红着脸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浴室里哗啦啦水声直往他耳朵里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很多画面。
在小黑屋,给沈言洗澡是他最期待的时刻。
沈言被他折腾得没什么力气,只能乖乖靠在他怀里,无神的眼睛落在某处,不说话,任由他摆弄。
从后颈一路连绵向下的吻痕,最终没入摇晃的水波中。
那个样子的沈言很脆弱。
让他有一种自己真的被他依赖的错觉。
浴室里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法尔森莫名紧张,在沙发上局促地坐了一会,又走到落地窗边假装看风景。
浴室的门咔哒一声打开,有人趿拉着拖鞋往他这边走,法尔森学着阮知闲的样子转头,“哥,我……”
沈言打断他,“法尔森。”
法尔森高兴地扑过去,沈言闪身躲开,摔到沙发上的法尔森转身,望着沈言兴奋道:“妈妈,你怎么知道是我啊?”
沈言没有和他交谈的意思,“出去。”
“不要。”
法尔森滑下沙发,顺势爬了过来,跪坐在沈言脚边,仰头痴痴地望着沈言。
沈言身体还带着刚从浴室出俩清新水汽,垂眸看过来眼神有些冷漠,他想去靠沈言腿,身体刚往前倾点,沈言就往后退。
好像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他的靠近。
法尔森只好克制,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想着自己搜集到的消息,努力讨好道:
“妈妈,我知道你最近在为长者院那几个坏东西事为难,我帮你把他们都杀掉好不好?”
“不用。”
法尔森继续争取:“别的事呢?一定有我能帮上忙的吧。”
沈言毫不留情:“没有。”
法尔森的气势委顿下去,过了几秒,眼睛又亮起来,又仰头,笑嘻嘻道:“妈妈家里没有宠物吧,汪汪汪,我可以当你的……”
“法尔森。”
沈言又一次叫出法尔森名字,这一次的语气比之前更重了点。
法尔森安静下来。
沈言望着法尔森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情绪,叹了口气,俯身拎着法尔森领子,把人提到沙发边坐下,“老实待着,别乱动。”
法尔森点头。
沈言进卧室换了套衣服出来。
法尔森过度听话,整个人跟被定住似得往那一坐,听见沈言出来的动静,不仅没转头,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他知道沈言在看他。
法尔森很紧张。
他知道自己不是讨人喜欢好孩子,沈言烦他再正常不过了,但有时候难免做梦——
万一呢?
沈言都和阮知闲那个狗屎东西在一起了,万一能稍稍接受一下他呢?
沈言坐他对面,礼貌地给他倒了杯水,“不用装听话,把水喝就走吧,阮知闲要是看到你估计又要生气。”
法尔森依旧没动,低着头,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抬起,面无表情道:“阮知闲如果真不想让我见你,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行,不傻。”沈言放松地往后靠,“那你更不该来了。”
法尔森垂眸,又睁开,只一瞬,方才阴沉抑郁的表情就消失不见,眼泪往下掉,好像很可怜。
“如果不来,我怎么见你?”
他的脊背缓慢佝偻,弯下腰,几乎要把脸埋在膝盖里,声音很小,带着点细细的哭腔,“哥哥,我什么都可以做,别不要我……”
沈言看了眼表,平静道:“给你十分钟好好说话机会。”
法尔森擦擦眼泪,坐直了。
他还以为这招管用呢。
沈言慕强怜弱,先前每一次扮可怜都能让沈言多关怀几分,即便的关怀并非针对他本身,更像是沈言对亲人情感投射,那也足够让他沉溺其中。
可能是小黑屋那件事让沈言彻底改变了对他印象,再也没办法从已经成年的他的身上找到半点亲人的影子,因此冷酷。
沈言说给他十分钟好好说话机会,显然,这个机会并非是让他像金牌销售一样,巧舌如簧费尽心机把自己推销出去,以获得沈言身边的一席之地。
沈言想让他和自己告别,体面一点的告别。
法尔森盯着那杯沈言给他倒的水,扯了扯嘴角,“……一定要这样吗?”
沈言:“嗯。”
法尔森冷冷道:“阮知闲那个狗东西有什么好?本质上讲他跟我有什么区别?这种人只适合当狗,和一条狗处对象?闻所未闻。”
“妈妈,你不会幸福。”
法尔森死死盯着沈言那张脸,沈言并没有因为他诅咒生气,望着他的目光宽和包容,“还有八分钟。”
法尔森咬紧唇内软肉,尝到血腥味后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沈言跟前居高临下的看他。
他还顶着阮知闲的壳子,遮住了灯光,黑色的影子将沈言整个笼罩。
沈言仰头和他对视。
沈言眼珠并非纯粹的,透不进光的那种黑,深棕色,离近了能看到眼睛里向日葵一样复杂纹路,阳光下颜色会更浅,带着让人心尖微颤洞察力,好像能看穿任何人,任何事。
法尔森也是被看穿对象。
他的灵魂因此颤抖。
“为什么不要我。”
法尔森能罗列出沈言不要他至少二十条原因,但那都是他自己答案,他想听沈言说。
如果沈言真的能说服他,那……
沈言怜悯地望着他,起身和他很轻很快地抱了他一下。
“法尔森,你该长大了。” 。
沈言回答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不明白。
但在沈言这话出口后,法尔森一直发呆到十分钟结束。
确实没有多过纠缠,只要了件沈言衣服,就灰溜溜地走。
现在衣服被他叠起来完美的封好,而他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放空。
过了一阵,才后知后觉地飘出一个想法。
沈言不要他。
他应该换个妈妈。
法尔森一直是直觉派,说白了“妈妈”标准也并不分明,但他喜新厌旧,执着沈言这么长时间,简直失心疯。
他立刻从床上坐起,好像悟什么,在家里转。
被子盖着暖暖的,妈妈;勺子帮他吃饭,妈妈;花瓶里干花赏心悦目,妈妈;墙壁坚硬有安全感,妈妈……
他把家里物件妈妈妈妈地叫了个遍,依旧空虚,越发空虚,无法填满黑洞好像要将他吞噬。
它们不是妈妈。
妈妈要有温软肌肤和亲切声音,要严厉地管教他又包容他的错误,妈妈接受他丑恶低劣本性,捧着他的脸笑着说,法尔森,我爱很多,来爱我,来取吧。
法尔森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他手忙脚乱地从柜子里找到那件刚被封好的衣服,拆开,瘾君子一样把他抱在怀里狠狠嗅闻,柔软毛衣浸着一点点沈言身上浅淡气味。
温暖的,带着丝丝甜意,在洗衣液揉杂味道中全神贯注仔细分辨才能闻得到。
什么是长大?
不知道,没人教他。 。
法尔森光鲜亮丽地把自己打扮好,像很久之前一样出去行骗,混迹在各大场合,试图找到能够取代沈言对象。
找不到。
法尔森把沈言那件毛衣封为新晋妈妈。
妈妈不会说话,也很脆弱,他眷恋的那点气味很快消失了,还好记忆库中储存了有关沈言许多视频和图像。
他一遍遍地看,还以此为模型定制了ai机器人,机器人送来,拆箱,花了大价钱制作机器人很完美,外表和沈言一模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开机,机器人眼睛眨了眨,望着他,自然伸手和他拥抱。
“法尔森,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啊?”
法尔森在机器人的怀抱里停留片刻,呼吸间全是机器冰冷味道。
他推开机器人,把它拆碎。
饮鸩止渴罢了。 。
一直揣摩沈言那句话意思法尔森,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复盘时终于找到了一点关窍。
他不应该把所有情绪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成年人标准不止是身体的成年,还有精神的成长。
法尔森在网上查了一圈,决定此后将独立自主贯彻到底。
独立自主法尔森发誓,他没有故意打听沈言消息的意思。
也不是故意多次威胁给沈言办事那人,让他把这活交给自己来办。
更更更不可能主动知道沈言会去出席参加观赛某某某比赛。
法尔森甚至不记得那比赛的名字叫什么,他只知道他报了名,拿了奖。
然后梦游一样,被送到酒店。
那名侍应生拍拍他肩膀,说荣华富贵在此一举,要他好好争取,还给他递纸条,说有个大人物想托他办个事。
很简单,把等下进来的那个人杀了。
法尔森看到进来的沈言,把纸条团成小团,悄悄塞进裤兜,很成年人地对沈言颔首。
“你好。”
沈言转头走。
法尔森脚钉在原地,怔怔地注视着沈言的背影,没有跟上去。
沈言让他长大。
他不确定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绝不能和以前一样就是了。
他魂不守舍地晃悠到窗边,望着窗外的繁华夜景出神,不久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再次展开纸团。
简单的一行字,杀意赤裸明显。
被阮知闲带回黑星一区沈言,并未受到很好的保护。
在法尔森看来,阮知闲就是把沈言当成靶子利用,让很多与他有仇人,转而去攻击沈言。
而沈言……
似乎乐在其中。
这次的比赛也是他们一区高层政治斗争的一部分,而他,法尔森,不过是再微末不过,用以针对沈言棋子。
法尔森将那张纸片点燃,面无表情地望着落下飞灰。
他不管谁在斗什么。
他只知道,想对沈言动手的人都该死。
又来活儿。
-
法尔森诈骗暗杀能力一流,杀了几个对沈言不利的“大人物”后,他也被带入局中,隐约和沈言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他甘愿成为沈言那一手不可控的暗棋,藏在所有居心叵测者影中,伺机而动。
沈言从来不联系他,但奖励似的送来他家许多东西,明显有沈言痕迹。
他读沈言送他书。
扉页上用钢笔写着一句话。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法尔森盯着那串龙飞凤舞的字,歪着脑袋皱眉想了一会,没明白什么意思。
沈言让他看月亮?
此后每天晚上法尔森都会抽点时间看月亮,月牙尖尖,盈满时缺,看了小半个月,他大概明白了沈言什么意思。
他看月亮,沈言也看月亮,他们俩都看,四舍五入就是对视啊!
已经决定成长,成熟的法尔森没忍住,望着月亮,很小声地叫了句妈妈。 。
法尔森还挺满意这种生活。
每一次看月亮都像是偷情,好暧昧。
在这种安慰下,他觉得自己等级提升了不止一个程度,再见沈言肯定会很体面,一展成熟风采。
妈……沈言说不定会夸他。
大错特错,错特错大。
沈言婚礼,他们这一桌位置不算特别靠前,但视野很好,能清晰完美地看到婚礼每一个流程。
他老实呆着,无聊地玩手指,过一会,看到脸色不好的瓦伦,以及脸色更不好布雷兹往这边走来。
法尔森不想和他们坐一桌。
这俩人恶心透了。
加起来的恶心程度,能顶一个阮知闲。
天不从人愿,他们在这桌落座。
三个人谁都不说话,明明是喜庆的日子,半点笑模样没有不说,反而乌云罩顶,一副倒霉了几辈子可怜相。
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几人要么是前男友,要么是暗恋者。
败犬气很浓。
法尔森没想和他们多讲话,但看他们俩这个样子,生活得估计也不太好,心底那点优越冒头,突然炫耀:“我每天晚上都看月亮。”
布雷兹不说话,瓦伦嗤笑。
法尔森不紧不慢地补充:“沈言让我和他一起看月亮。”
布雷兹和瓦伦终于给他眼神。
布雷兹毫不留情地嘲讽:“你在做梦。”
瓦伦不语,只是一味嗤笑。
法尔森在阮知闲外最讨厌的就是布雷兹,冷笑一声把保存的那本书扉页图片调出来,脊背挺直,目光睥睨,“叫?”
布雷兹盯着那行字,又将目光放到法尔森身上,眸中透着几分让人难以承受轻蔑和可怜。
然而他没有任何解释,只是这样看了他几秒,便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
法尔森心慌,皮笑肉不笑,“别装无所谓,是不是嫉妒得想半夜偷偷去我家偷书啊?”
布雷兹淡淡:“不是。”
“死装男,沈言有送你书吗?有跟你一起看月亮吗?”
布雷兹轻笑。
这一点笑顿时引爆法尔森,瓦伦察觉危险,这才开口,把这句话的来源和意思跟法尔森讲。
法尔森听完,整个人好像被抽去灵魂,变成了黑白相片,肉眼可见地委顿下来,一言不发。
沈言没想和他看月亮。
一厢情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