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南江的第一晚,在混乱和失序中度过。
裴珈禾后半夜发起了低烧,他的身体机能早就撑到了极限,到现在才生病简直也算个奇迹,好在陆云祁早有准备,给他喂了药又换了个阻隔贴,裴珈禾脑门上还贴了个退烧贴,被人安顿得很妥帖塞进了被子里。
房间内只留了一盏小小的台灯亮着。
裴珈禾心中愧疚感愈发深,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给陆云祁感情上足够的回馈,他好像什么都做不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陆云祁这样辛苦地照顾自己,他反而更加胆怯。
他对上一次的不告而别有些后悔。
如果这次好好告别,会不会好一些?
还是说,要说服自己,留在陆云祁身边?
或许他可以自私一点,裴珈禾想,陆云祁那么好,当然值得很多很好的人去爱,可是那些都是尚未出现的,现在只有我在,我会好好学习怎么去爱他,然后一直爱他。
他也很爱我,裴珈禾朦朦胧胧地想,我会尽快好起来,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一切都尘埃落定就好了,他们可以在外人面前牵手,拥抱,做所有情侣之间可以做的事情。
可是我真的可以自私吗?
不知从何时开始缠绕着他的那股严重的不配得感又一次涌了上来。
裴珈禾翻过身,看到放在自己枕边的那个腺体标本,陆云祁告诉他裴知宜的遗体被火化之后葬在北山的一个墓园里,等他回到川港,就将裴知宜的墓迁回去。
“妈妈……”裴珈禾轻声道:“我会带你回家的。”
裴珈禾睡着了。
陆云祁打完电话推门进来,就见他又将大半张脸埋进被子里,不由有些失笑,这段时间的裴珈禾似乎比他要小,什么都得他来照顾,但陆云祁却很乐意,那个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的裴珈禾短暂地消失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
他隔着被子抱住裹得像蚕宝宝一样的裴珈禾,睡了一个很安稳的好觉。
来南江的这几天里的确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清闲时光,虽然有时候陆云祁半夜出门凌晨才回来,而裴珈禾也偶尔会跟人打很长时间的电话不知在说些什么,但大部分时间他们依旧陪在彼此身边,只可惜连着三四天都是阴天,海边的日出迟迟没有等到。
酒店的自助品质不错,他们吃完早饭之后打算去海边散散步,临出门,陆云祁还抓着人从上到下仔细涂了一遍防晒,末了又转过身,让裴珈禾给自己也涂上。
天气不好,海边也没什么人,他们牵着手赤脚踩在白沙上,风吹起衣服的下摆,飘飘扬扬又缠在一起,头发也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陆云祁忽然转过身,倒退着走道:“为什么一个人在沙滩上走却看不到自己的脚印呢?”
很弱智的一个脑筋急转弯,裴珈禾回道:“因为他在倒着走。”
陆云祁狡黠地笑了下,松开他的手,然后双手撑地倒立着走了几步,道:“还有可能是因为我在倒立行走。”
这幅画面,再帅的人做出来也有几分滑稽,裴珈禾却只觉得他可爱,又无奈又好笑,看着远处天边黑沉沉的乌云道:“好像要下雨了。”
南江的天气比川港要热,连雨都像夏天似的来得又急又凶,他们跑回酒店大厅时豆大的雨点就已经落了下来,陆云祁见状干脆道:“好适合在房间里看电影然后睡午觉。”
电影只看了一半,他们就已经抱在一起睡着了,雨声和影片的对话成了绝佳的白噪音,再等醒来,窗外居然晚霞四起,而太阳还未落下。
裴珈禾叫醒陆云祁,眼睛很亮,像星星在闪,“日出看不到,我带你去看海底的日落,好不好?”
陆云祁没有能迅速地理解怎样去看海底的日落,但是身体比大脑更迅速,抓着人就从床上蹿了起来,“要潜水吗?”
裴珈禾摇摇头,“戴个游泳耳塞就好了。”
他攥着陆云祁的手腕,到海边的时候太阳刚好压进海平面一个边角,陆云祁不明所以却十分信任地看着他,直到裴珈禾带着他,仰躺着直接坠入海中。
这个姿势其实很奇怪,人如果在水中一直不动只会不断往下落,而裴珈禾却用胳膊轻轻地撞了一下他,示意他睁眼。
短短几秒,眼前看到的景象简直无法用语言描述。
太阳的金光落在海面的瞬间,浅蓝色的水面变成一种更加沉寂而通透的珀蓝色,水纹晃动,海浪轻摇,金色变成橘光跳动着扑向脸颊,又不断向前涌去,眼前看到的一切像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好似一切都随着海水消散,又在下一秒将你紧紧裹挟,甚至忘记此刻自己身处海水之中,而只感到一种异样的平和与安心。
幻想和沉沦在此刻得到了具象化。
阳光随着下一个浪扑过来的瞬间离开了,落到更遥远的地方,在海浪的缝隙间洒下暖黄色的光晕,陆云祁和裴珈禾猛地一下从水下游上来,换气的间隙里依旧没能完全缓过神。
太过震撼,也太过不可思议。
裴珈禾会看到水下日落是因为他十八岁那年的自杀未遂。
分化期结束不久后的夏天,他始终找不到支撑着自己走下去的理由,摇摇晃晃,来到海边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最终,他还是活下来了,一直到现在,活得不好不坏。
或者说,在渐渐变好。
裴珈禾看着他,笑了一下,“是不是很好看?”
陆云祁点点头,他没有问太多,他们站在沙滩上看着太阳彻底没入水面,晚霞飘散,深紫色的夜幕如同天鹅绒一般铺开。
海风吹在湿透的衣服上,他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老婆,我们回去洗澡换衣服吧,再这么吹下去会着凉的。”
裴珈禾洗完澡,身上裹着大浴巾,一边找吹风机一边擦头发,而陆云祁在浴室里大声道:“老婆,我的睡衣没拿进来,你帮我找一下,新的那一套,在箱子里。”
裴珈禾蹲下来,稍微翻了翻就找到了,他把东西整理好打算盖上的时候,却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被藏起来的小小的首饰盒。
他把衣服从门缝里递进去,又折回来,心跳突然很快,说不上那到底是惊喜还是慌张。
盒子打开,果不其然是一对婚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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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