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宋·晏几道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这一年中原下起了罕见的大雪,沿途千里大地银装素裹,延边恢复了通商,经历十年战乱,终于再次成为边陲商贸大城。犬戎、五胡、汉、回鹘,多个民族都在此处以货易货。游淼再次北上,恍若隔世。
上元夜,李治锋从茂城外接回游淼后,便在正梁关前将大军遣回犬戎,自己则与游淼共乘一骑,晃悠晃悠,沿途游山玩水。从正梁关回延边,再过大安,经东梁出塞。
游淼乐得什么都不问,随着李治锋一路北上,积雪铺满大地,沿途山峦一层素白。然而春到日光晴好,已有翩翩盎然春意。
游淼道:“看,那里有只狍子。”
李治锋随着他所指望去,嗯了声,问:“要么?”随即弯弓搭箭。
游淼摆了摆手,示意留它一条命,李治锋便不管它了。李治锋没有问游淼在茂城怎么样,游淼也没有问李治锋的领地怎么样,仿佛再会面后,什么天下、苍生、战乱、外族,统统都成了天际汇散的流云。
浩浩苍空,茫茫大地,只有这么一骑,两人,在积雪中朝着延边城去。
开春了,正是汉胡通商最频繁的时候。铃铛声响,延边热闹繁华,鞑靼一退,汉人又像过江之鲫,朝着北边涌来。游淼来过好几次延边,却未曾得见如此繁华景象,当即吓了一跳。
比起与李治锋第一次来时,延边何止扩大了两倍!市集几乎都要堆到城外来了,游淼还记得昔日来倒卖茶叶、购买兽裘时,延边还没这么大规模,充其量只能算得上一个重镇,现在看起来,隐隐有塞外第一城的架势。
“这么多人?!”游淼道,“该不是逃难来的吧。”
李治锋道:“这边来。”
只见市集上黑压压的,全是人,游淼还以为发生了啥事,细看才发现是做生意的,真是被吓到了。
游淼:“这也太多了……”
李治锋:“嗯。”
游淼道:“你倒是说点什么。”
李治锋只是看着游淼笑。游淼多年未当奸商,现在看着这黑压压的人群,似乎都是涌动着给他送钱来的,忽然间就有种摩拳擦掌的心情。
“多亏你的塞外六条。”李治锋解释道,“才有眼下繁华。”
“啊?”游淼道,“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东西?”
李治锋牵着马,尽量朝人少的地方走,说:“塞外经商,无论汉胡,俱不纳商税。其一,入城只捐城税,丰俭由人。其二,官府采买,同市价。其三,设汉、胡东西二商司,各执各事,翻译、核价、押货贯标,自行其效。其四,钱财流通,北存南取,官府通票为据,百中抽二为银钱流通税。其五,边戎大将军只管延边治军、城中防卫,官府只管本地官司,不涉钱财。其六……”
游淼:“……”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游淼隐约想起来了,说,“这不是户部拟的,后来政事堂里被唐博拿去垫茶杯的那份令书么?”
李治锋道:“这场仗打了快五年,胡人没吃的、汉人也没北方的货与药材。打胜战后不到半个月,汉人和胡人就都跑这儿来做生意了,第一个月起,此处就繁荣起来了。”
游淼不由得惊叹钱的吸引力,如今百废待兴,南边需要木材、矿与铁等资源,而北方则需要茶叶与盐,供不应求的情况下,南北的资源疯狂地流入了延边,市场重新规范。
“这要是抽个一成的税,”游淼咋舌道,“再修俩皇城都没问题了。”
李治锋淡淡道:“你还想回去修皇城吗?”
游淼哭笑不得,说:“当了这么久的忠犬,一时间没改过来。现在该是得给沙那多陛下盖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了。”
李治锋莞尔,乐道:“有你在,帐篷也是宫殿。”
时已日暮,两人带着马在城外绕了一会儿,李治锋又说:“明天早起再来看吧,现在夜也深了。”
二人进城,李治锋摸出片金叶子要扔进投钱箱内,游淼瞬间道:“停!接下来是过日子了,千万得省点。”
李治锋想了想,说,“唔,听你的。”
那城防官儿本来笑逐颜开,都眼睁睁看着李治锋又把金叶子收了回去,接着游淼在李治锋胸膛上摸来摸去,扒出俩铜钱,要递给那城防官。
城防官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说:“少爷,您是汉人?不瞒你说,汉人没有两个铜钱这规矩的,塞外不通理的胡儿才……”
“你叫什么名字?”游淼冷冷道,说着掏出文书与印玺,“认得这印么?”
城防官瞬间下巴掉地,说:“辽……辽东王,这是……”
李治锋嘘了声,说:“守城的是涂日升。”
游淼马上反应过来,这时候他可不想和涂日升打照面。毕竟说是赵超给他封王了,但他仍算南朝的人,涂日升要是听说他游淼来了延边,过来说话应酬什么的,总不能晾着,一应酬起来说不得就得上哪去做什么,又给交代了,未免受制于人。
“这个这个……”城防官哆嗦道,“游大人,不,王爷,小的这就去通知涂将军……”
“不必了。”游淼拍拍他的肩,靠过去,在他肩旁低声道,“本王爷有御旨口谕,来延边看看,别嚷嚷出去,守住秘密,待本王爷面见陛下后,自然会多多提携你。”
“是是。”城防官就差给游淼下跪了。游淼示意他好好干,有前途,转念一想,既然身份亮出来了,捐出来的钱也可以免了,于是又把那俩铜钱收了回去。
薄暮时分,二人进了城,延边天黑得早,晚上又飘起雪来,李治锋说:“还记得这家么?”
二人站在一个食肆外,抬头看招牌,游淼笑道:“记得,这里都变样了。”
从前游淼带李治锋北上做生意,就在此处,把一包银子与卖身契给他,让他回去吧,别再跟着了,也不必再当奴隶了。
那一天雪花飞扬,无忧无虑的游淼做了一场买卖,心情好得很,嫌带着李治锋回家添麻烦,便在延边这家食肆外,吃过晚饭,就把他给放生了,当时心中想着功德一件,回头扒着马车朝后看,见到飞扬的雪花里,李治锋静静站在路边,手里拿着他给的银钱和卖身契。
李治锋道:“那天你走后,我还想着,要么在这儿开个面摊。”
游淼哈哈大笑,说:“开面摊做什么?就这么没营生么?”
李治锋摆摆手,说“不知道去哪,那天心想,你说不定以后还会来延边,再来延边时,就会路过我开的面摊,不定就又看见你了。”
说完李治锋示意游淼在外面等,径自挤过人,进去店里间投宿。
游淼站在外头,揣着个袖子。开始还觉李治锋说的话好玩,乐着乐着,心里想起十年前他们在此处分别的那天,一时间既悲又喜又唏嘘,倏然间就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哭得一塌糊涂。
被赵超收监他没有哭;听到李治锋打胜仗了他没有哭;上元夜在茂城外再相见时他没有哭;上了他的马,跟着他一路北上,走过千山万水之间,他也没有哭。
然而在这个时候,游淼的情绪却瞬间都涌了出来。
李治锋走出来,自顾自道:“没房了,下回吧。咱们再找……怎么了?”
李治锋被站在食肆前哭得稀里哗啦的游淼给吓着了,警觉地左右看,怀疑有人趁他短暂离开时欺负了游淼去。游淼却难过地摇摇头,李治锋一动不动,过往行人奇怪地看着二人。
游淼在李治锋一身名贵兽皮上揩了鼻涕,缓过来了,说:“走吧。”
李治锋也没问,便与他再寻客栈歇脚。
然而延边的客栈竟是全住满了行商,从酒楼的天字号房到开门做生意的旅店的马厩,就没有一家有位置的。再这么下去,只得去官府了,游淼偏偏又不想找官府。绕了一圈,又回了原先的曾阿牛烤肉店,这时候人不多了。
李治锋想了想,说:“要么去找涂日升?”
游淼有点心动,说:“涂日升的府上可以白住,不过……哎,先想想别的办法吧,民居能借宿么?”
此地压根就没多少民居,况且为数不多的民居也全被买下来,当铺子的当铺子,开客栈的开客栈。游淼直到这时候才不住后悔,怎么当初江波山庄就没想到在这里也开个分号什么的呢?
李治锋朝面馆内看了眼,见里头还有不少喝酒吃肉的,便道:“你再等等,我再去问问,这次别哭了。”
游淼:“……”
李治锋进去与掌柜的说了几句话,便招手示意游淼也进去,天寒地冻,烤肉店内一片温暖,李治锋与掌柜的又商量几句,小二便在大堂最角落里架了个屏风,说:“您二位先这里歇歇脚,这几天也是大雪封住了路,南来北往的人大都上不了路,等天晴就好了。”
“凑合一晚上吧,”游淼道,“正好,喝点酒,暖暖身子。”
多了个屏风,后面便放张矮榻垫上席子毯子,虽听得到外头议论,但北方的食店大多这么做,食客酒客们各聊各的,也无暇来探听旁的人说什么,一室闹哄哄的,全是滞留此处的商人。
游淼与李治锋在屏风后换了干衣服,小二又架上个矮案。靠着厚厚的毯子,裹着被褥,烤着火炉,喝着热茶,俨然一片小天地,游淼简直不能再幸福了。
“两位爷吃点什么?”小二笑道,“咱们这儿有上好的烤肉烤鱼……”
李治锋道:“带我去厨房。”
小二便引着李治锋走了。游淼被火烤得软绵绵的,快要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去,不片刻便倚着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杯盘声响,看见李治锋跪在矮榻上,依次摆开杯盘,游淼便强打精神,爬起来吃晚饭。
“先吃了再睡。”李治锋道,“待会儿陪你睡。”
游淼看到李治锋蒸了碗鸡蛋羹,便来了精神。
此时乃是春寒,延边依旧滴水成冰。后院里有冻在冰块里的牛羊腿,把嫩肉切下来后,以陈皮、丁香、葱、芥等料去了檀味,上屉蒸软,不一会儿就满满地端上来一大盘嫩羊肉,蘸着椒盐、蒜、三合油与麻酱调的酱碟,游淼险些把盘子也给吃下去了。
“吃点菜。”李治锋道,“肉别吃太猛。”
游淼哪里还管他,只是不住猛塞,吃完后李治锋收了桌子,泡了壶碧螺春给他。两人捧着杯子,靠在屏风后的墙上,人生最惬意之事十之不过二三,这样互相倚靠着,只觉这辈子,好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不对,还有一件事。
“咱们还有多少钱?”游淼问。
李治锋道:“正想给你说声,换你管钱么?”
李治锋说着掏出钱袋给游淼。游淼点了点,看到有十五两金叶子,钱袋里还有另一个小钱袋,是当年游淼给李治锋的。
钱袋还是以前的,当初里面的二十两银却早用了,只是李治锋后来又朝里装了二十两,权当留个纪念。
“二十两银。”游淼道,“十五两金。”
李治锋道:“够了,东山领地里,族人还有点钱。”
“怎么好拿你族人的。”游淼道,“明天去把金子兑了,买点货,带着回东山去吧。”
李治锋嗯了声,游淼便靠在他肩上,看着红泥火炉,又问李治锋的领地情况。李治锋随手画了地图给他看,游淼侧头端详了一会儿,李治锋的领地恰好就在辽东。
辽东已经是北得不能再北了,游淼从前读《山海经》时,海内东北的大荒志里提到,那里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脑袋上顶着个大眼睛的日轮仙女、三只脚的天鹘、九尾狐盘踞的青丘之国……
总之,就是一个自己从来没接触过的世界,汉人也从来不到那里去做生意。
游淼问长问短,李治锋也不太清楚,连领地方圆有几里都不知道,只知东到大海,南到松江,西到东梁关,北到长柯山,都是犬戎族的地盘。说得似乎很大,但游淼却知道,这绝对是一桩赔本生意。
辽东自前朝,前前朝,甚至四百年前,中原鼎盛,万国来朝之际,也只将疆域推到了东梁关外。至于关外的广袤平原,大多是荒弃的黑土地,高丽人在那处肆意掳掠,天启建国时曾在东山下设辽东府,边戎大将军布防。
而后因裁减军费一事,辽东撤关,犬戎频频入关骚扰,游走于东山下。
然而问到东山平原一年产出,有何物产,族人多少,村镇几数,税收如何,李治锋俱是一问三不知。
“不知道。”最后李治锋索性道。
“你哥没留下什么账本之类的么?”游淼又问。
“他更不知道了。”李治锋道,“我父王也不知道。”
游淼:“……”
李治锋又道:“回去问问。”
游淼简直哭笑不得,这地方甚是尴尬,要说是汉人的地方吧,却是犬戎人占着,要说是犬戎的国嘛,赵超好死不死,又封了他个辽东王,多半是唐博出的馊主意,把整个辽东一次封给他俩了,反正汉胡一家。
一家果然是一家,但涉及到犬戎的风俗,和汉人的习俗,还是得从长计议,如果可能,按游淼的想法,犬戎要么就试着结束流浪的生活,在辽东定居了。
但要更改民风、老祖宗传下的规矩,是非常非常难的事。
李治锋听了游淼的说法倒是乐观,笑道:“他们愿意听你的。”
游淼道:“嘿,不吃了我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听我一个外人的?”
“我听你的。”李治锋漫不经心地说,“他们也就听你的,放心吧。”
游淼本想着已经离开了天启,该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了,没想到接着又得收拾个犬戎的摊子,他当真是忙碌命,一刻也闲不下来。
游淼喝过茶,客栈内的声音渐小了些,有人在小声说话,夜已深了,聊天的声音就像催眠曲一般,游淼和李治锋说着话,有一句没一句地打着瞌睡,到最后索性睡了。
风雪声在客栈外怒号,到得半夜时,附近安静了些,客栈里的商人三三两两也打着盹儿,炉火渐熄,小二关了门,剩下大堂内温暖的微弱的光。
游淼微微睁开眼,看见一盏五光十色的琉璃灯,挂在屏风上,光华旋转,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翌日清晨起来时,雪停了。
游淼刚起来,漱口刷牙后,李治锋便吩咐小二准备了热水,两人在后院的澡房里以热水洗了个澡。
洗过澡后,他们穿过市集,在面摊上吃了早饭,游淼又清点了银两,说:“路应该能走了,来,咱们今天就把钱给花完。”
李治锋道:“不留点过日子吗?”
游淼道:“今天买的东西,自然就是过日子的了,先随处看看。”
李治锋道:“买个挖耳勺,族里没有挖耳勺,大家耳朵都堵着。”
游淼:“……”
李治锋:“?”
游淼欲哭无泪道:“好的。”
游牧虽然能生存,却终究不稳固,游淼想来想去,还是种地最靠谱,曾经在江波山庄时,他总觉得地少,事实上江波山庄的地也半点不少了,游淼却还是常常想,要是整个扬州都是他的,那就好了。
现在给了他一块辽东,千顷平原,百里山川,终于有足够的地了,想怎么经营就怎么经营,岂不快哉?住在辽东的汉人应当也不少,要找人种田,必定是能种的,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一年几季而已。
游淼在市集上走来走去,看到吆喝的商人小贩就琢磨,关外特产是没必要买的,回去要多少有多少,茶叶就更免了,树苗……种子……这个好。
“小麦能种关外吗?”游淼问。
“行啊!”那商贩道,“怎么不能?就是得多费点心罢了。”
“这个呢?”游淼道,“这种也是粮食?”
“这个不是人吃的。”商贩道,“这个是番薯,西边丝绸之路带过来的,把这块给种下去,不用浇水,随便种种就能发芽。吃的时候还吃底下这头,给猪牛羊吃!”
游淼又看了几种作物,塞外以种植玉米、水稻多,水稻居然也能种。游淼记得在书上也看过,东北一地,日晒时间虽短,土壤条件却足够,是能种植物的。
可惜胡人不惯农耕,正梁关内外,只有少数的汉人在种。
试试吧,游淼买了辆车,还买了大豆、甜菜籽、小麦种子和一种没有听说过的作物,通通装上了车。游淼还买了不少酒槽,预备用山泉水酿酒。
天气太冷,无法种桑养蚕,布匹是不指望了,吃饭实现自给自足就行。什么茶具布匹,南方的特产,通通不要,只买了一叠挖耳勺,就这样挖耳勺还贵得要死。
“这在江南一个铜钱一把。”游淼忍不住骂那奸商道,“卖一钱银子,你坑人呢!”
奸商道:“哎哟少爷,你也知道江南一个铜钱一把挖耳勺,还跑这儿来买这玩意儿?!”
游淼想了想,说:“我给你签个字,画个押,下回过来时给你钱,你这一整箱挖耳勺,我用三斤天字号人参换,来,给你盖个印。”
说着游淼用辽东王的印玺,给那奸商打了个白条,商人顿时就被吓着了,大叫道:“王爷——”
这声喊把所有人都吓得够呛,游淼在天启做官时,奸商之能便早已扬名塞外,乃是中原商会的头号传奇人物,这时候所有人颇有点贼孙子见祖宗的架势。
“嘘。”游淼忙示意道。
游淼收拾东西装车,把钱花得干干净净,当即就有人上来问:“王爷,小的们想出东梁关去做生意……”
“王爷,小人的货是童叟无欺……”
“王爷……”
延边的消息往来最是及时,商人们都是百事通,显然不久前已听说了南边的事,游淼受封辽东王,走马上任的消息没几天就传开了。辽东虽僻处塞外,却有兽皮以及人参、鹿茸等山珍,先前因与高丽开战,后又有五胡入关,久不做生意,如今人人都盯着这块地,想去辽东做生意。
“王爷现在是光杆子将军。”游淼转念一想,不对,好歹有个李治锋,便改口道:“王爷和沙那多陛下现在是一双筷子,要啥啥没有,先回去整饬好了再来。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赚钱的生意没人做,放心放心,名帖准备好,入夏以后到关外来做生意,少不了你们的钱。”
一众商人闻言全部围了过来,惊动了整个市集,李治锋跨上车前,鞭子一甩,喝道:“让路,驾!”
游淼坐在车上,朝一众商人告别,远处城防巡守来了,涂日升带着一群侍卫,听见有人远远地在喊“王爷”,登时知道非同小可,忙翻身下马,快步跑来,喊道:“游大人请留步!”
“走了!”游淼朝涂日升喊道,“涂将军空了来东山做客!”
涂日升心思复杂,目送游淼出城去。于是王爷与沙那多陛下一辆车,一匹马,晃悠晃悠地出了延边,朝着东边去了。
日升日落,塞外荒无人烟,常常走个几十里地都见不到一座村镇。
然而沿途冰雪消融,较之中原山川,却别有一番景致。大片大片的黑土地上冒出些许新绿,偶尔可见野牛在辽阔的远方吃草,冰雪融化,冷冽的泉水流淌,犹如丝绸般穿过黑色的大地。
天为穹来地为家,李治锋一甩马鞭,以粗犷而浑厚的声音唱着塞外的民谣,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又过了将近十日,游淼感觉自己在这天大地大的辽阔环境下,整个人都快要变傻了。
返璞归真,顺应天地,果真是这道理,中原的繁华与喧扰都逐渐离他远去,游淼脑海中一片空白,整日整日地躺在车上,看着天空,感觉自己确实与自然成为了一体。
“难怪塞外人搞心计搞不过汉人。”游淼乐道。
“嗯。”李治锋道,“初到京城时,我也看花了眼。”
“这样挺好。”游淼看着天上白云飘过,喃喃道。
终于找到人的聚集地了,大路的尽头通往这一路他们遇见的第一个大村庄临东县。李治锋抵达时,县外便有犬戎人过来接应。游淼先是在县内走了一圈,这里有上千户人家,他们有种地的,也有打猎的,但给游淼的唯一感觉就是穷,极度的贫穷。屋子都是土垒起来的,县内最有钱的也就是一间四进六廊的大屋子,是个乡绅的家,雇了四十人打理田地。
临东县仍然以汉人居多,但犬戎人守卫了这个县城,接管了城防,也有少量的鲜卑猎户混住,街上还见到不少高丽人。高丽人望向经过的游淼,各自小声讨论。
游淼找来县令,意外地发现,县令几乎是不管事的,也没有衙门,只有一个传令官,已经有许多年不与中原往来消息了。
赵超当年征战高丽时,在本地短暂地歇脚,带领士兵们为临东开垦的田地还在。游淼在县内转了一圈,当夜乡绅接待,这里能吃的东西也少,大多是冬季储在地窖里的萝卜、白菜等蔬菜。
第二天游淼又上路,进入辽东地界后,人的聚集地渐渐多了起来,偶尔能看见山脚下的猎户村庄,以及河边的渔户的聚散地。这里虽不事农耕,但人还是挺多的,还有许多高丽人,迁到此处后已经与本地人混住在一起,说汉人的话,穿汉人的服装,没甚区别了。
第三天,他们渡河再往东,踏着结冰的河面过去。松江两侧的渔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正在冰面开凿洞,各自直起身看游淼一行人。
沿途经过,百姓们显然都怕犬戎人,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远远地观察。
渡过河后,则是大片大片的青山,仿佛来到了世界的尽头,整个天地都被山给挡了,山峦不知道占据了多少地方,犹如开天辟地时便已存在。
“到了。”李治锋道。
犬戎人大声喝喊,东山下的平原上,村镇中有许多人迎出来,朝李治锋行礼,李治锋牵着游淼的手下马。
游淼道:“这里就是东山城了?”
“对。”李治锋道,“怎么样?”
游淼走上高坡,看着眼前的景象。
游淼:“……”
整个东山城,就像个乱七八糟的小镇,唯一显眼的就是平原中央一个巨大的营地上,用土堆砌起了一个数丈高的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平台,围绕着平台的,是无数土块垒成的平房,摇摇欲坠的感觉。
没有街道,也没有市集,有的人家住在土房子里,有的人家则住在帐篷里。粗犷的犬戎汉子站在河边,用冰水洗澡,小孩子追逐来去。
平原上还有人在烧火,白烟升起,似乎在烤肉吃,远处竖着飘扬的经幡。
“很好……”游淼喃喃道。
“好吗?”李治锋道,“我觉得太破陋了。”
游淼:“……”
李治锋吩咐侍卫们都散了,他一手牵着马,带着游淼进“城”里去。
“没有女人。”游淼发现了犬戎的特点。
“唔,没有女人。”李治锋道。
游淼:“……”
游淼道:“很好,再好也没有了,太有挑战性了,这简直就是让我一穷二白地来开荒啊!你说!沙那多!你快说……”
游淼抓着李治锋,哭笑不得道:“你这算盘早就打好了吧!”
李治锋哈哈大笑,从认识到现在,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高兴过,他退开几步,朝着游淼笑着说道:“这就都交给你了!”
游淼欲哭无泪地看着这个根本不能被称为城的地方,然而下一刻,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喊道:“沙那多——”
那孩子冲了出来,狂奔向李治锋,李治锋笑着单膝跪地,抱起了他,转了两圈,紧接着把他扔给游淼。
游淼:“!”
那小孩纵声大笑,抱着游淼的脖子,游淼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扑倒在地,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儿。
“你是谁?”那小孩汉话说得十分流利。
“叫爹。”李治锋笑道,“这是你小爹。”
“爹!”小孩笑了起来,那声“爹”叫得甚是响亮。游淼听到这句话时,整个人简直都要化了。
“重……重央?”游淼喃喃道,继而激动起来,大叫道:“你是重央!”
“嗯!”重央笑道,“你是游大人吗?你就是游大人!”
游淼怔怔看着重央的笑脸,紧接着想起了聂丹,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抱着重央,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起来。
重央莫名其妙,不知道游淼在哭什么,只是懂事地拍拍他的头,李治锋却走过来,单膝跪地,搂住了他们,眼眶发红,摸了摸重央的头。
当天晚上,犬戎的侍卫们为李治锋和游淼扎了个豪华的帐篷,李治锋去安排军务与族中琐事,游淼便抱着重央,待在帐篷里。
东山城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一时间他还无法完全接受与消化,但当重央踮着脚尖,小小的身子努力去点起油灯时,影子映在地上,仿佛就点亮了游淼新的生活。
“沙那多说,”重央跑过来,坐在游淼身前,拉起他的手,让他抱着自己,说,“我爹变成天上的星星了,是真的吗?”
“嗯。”游淼发现重央简直是个精力旺盛的小孩,仿佛永远不会累,他的精神十足,一举一动似乎都感染着周围的人,他解释道:“大哥就在天上看着咱们呢。”
“你叫他‘大哥’……”重央道,“为什么叫他‘大哥’,他是你的哥哥吗?”
游淼笑了笑,说:“对,他是我的兄长。”
游淼开始给重央说聂丹,说重央所不知道的聂丹的过去,他又解释道:“每个人,都有来到世上必须完成的事。每个人,都是自己内心的王,当他完成了一生的基业,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到天上去,成为闪亮的星星。”
重央问:“那我以后还见得到我爹吗?”
游淼笑道:“会的,等你完成了一生的使命后,你也会化作星辰,到时就能见到他了。”
重央又问:“星星和星星之间,也会说话吗?它们会碰上吗?”
“夜空虽然很大,”游淼解释道,“两颗星星,只要注定会见面,它们就会遇见的。”
重央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你呢?你的使命是什么?沙那多呢?”
游淼道:“沙那多的使命,就是把这里变成一个漂亮的地方。”
重央道:“已经很好了!”
游淼莞尔道:“还不够好。我的使命呢,就是协助他。”
重央道:“那我的呢?”
“这就不知道了。”游淼道,“要等到你长大以后,才能知道吧。”
重央点了点头。游淼问:“你认字儿么?”
重央答道:“认识一点,有八百个字了。”
“不错!”游淼摸摸重央的头,笑道,“接下来,我来教你。”
晚饭后,两人也累了,李治锋一直没有回来,游淼便给重央脱了外套,让他睡下,给他盖好被子。看李治锋的意思,是让重央与他们住一个帐篷,这么一家人的感觉,游淼倒是很喜欢。
重央躺下后,让游淼给他讲故事,做别的游淼或许还不会,讲故事却是拿手,没一会儿就把重央给哄得乖乖睡着了。
游淼便在一旁发呆,想看看东山这边的账本,没有。
地理县志也没有。
地图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
游淼只得百无聊赖地坐着,盼月亮盼星星地等着李治锋回来。
后半夜,李治锋终于回来了,先是去摸了摸重央的小脑袋,给他盖好被子,这才过来和游淼说话。
“山里有个温泉。”李治锋道,“明天带你俩去散散心。”
游淼嗯了声。李治锋道:“今天事多,耽搁了这么久,明天就好了。”
“军队呢?”游淼问。
“都回各自的地方去了。”李治锋解释道。
两人身前点着一盏昏暗的灯,李治锋在炭炉上化开酥油,给游淼做奶茶喝,夜深人静,两人小声聊了几句犬戎的现状,游淼这才知道,达列柯还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逃过山的那边,去投奔与高丽一伙的东犬戎了。
而本地的军队,是李治锋召集过来的,他们并不在一起生活,而是各自在山里打猎,游荡。
整个犬戎族约莫有十万人,除却在东山下聚集的这个部落,平时大部分都分散行动,一旦犬戎王发出命令的便将口耳相传,聚集到王所在的地点,自觉拿起武器出征。
就连东山城内,大部分人也不会久居,他们只是暂时栖息在这里过冬,到开春时,便会把帐篷放在马背上,东西一卷,离开东山,去探索大山、辽东等地。
游淼不由得惊叹这个民族的和平时的自由无拘束与危机时的凝聚团结,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他思考良久,朝李治锋道:“还是得有个中心城。”
李治锋气定神闲地喝了口酥油茶,朝游淼道:“这件事,我已经朝族老们提过了,大家都觉得是对的,没有城市,没有家,犬戎就无法建国,会被其他部落欺负,这个你放手去做就行。”
游淼松了口气,说:“这也是你哥哥的想法。”
“嗯。”李治锋答道,“小时候不懂,长大以后渐渐懂了,他的话,有的是对的……怎么?”
李治锋发现游淼看着他笑,有些诧异,把酥油茶递过去给游淼喝,表情有点莫名其妙。
游淼道:“你有一点不一样了。”
“有么?”李治锋看着自己的衣服,说,“不是坏的吧。”
“当然不是。”游淼乐道,“王者风范,嗯,有一点,我相信你能做得比你大哥好。”
李治锋笑了笑,不说话。
李治锋比以前更成熟了,身为犬戎王,确实有种统御的风度,这是从千军万马中历练而得到的,将帅的风范,既有坚持,又有妥协,就这一点来说,游淼相信他一定能比赵超,比达列柯,比巴图都做得好。
说不定有朝一日,犬戎将成为塞外最强大的民族。然而游淼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不可让犬戎与汉人起流血冲突,所幸在诸胡之中,犬戎因地理位置与风俗的原因,与汉人的交集是最少的,也是最容易合作的。
立下祖训,只要合理,并淡化双方的冲突,以后就能成为友邦。毕竟彼此都有着共同的敌人高丽,唇亡齿寒,相信双方都懂。
半夜里,重央翻了个身,蹬了被子。游淼还有点睡不着,便起身过去给重央盖被子。重央却在睡梦里抱着游淼的手,游淼只得抱起他,回到自己被窝里,把他放在自己和李治锋中间。
李治锋翻了个身,伸出手臂,让重央和游淼一起枕着,搂着他们俩,安心地睡了。
翌日开始,游淼便计划着打整李治锋的领地了。
就像江波山庄一样,不可能一天就建成,然而只要有想法,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的。
游淼首先要做的,就是学犬戎话。入乡随俗,要全部人改说汉话太难了,而且刚来就这么做也不厚道。李治锋不在身边的时候,重央很好地担任了翻译,外加游淼有心学,所以学起来犬戎话并不难。
于是游淼便一边和重央学犬戎话,一边骑着马,父子俩晃悠晃悠,在附近到处逛,勘察地形,顺便画地图,周围有什么地方,得怎么走,总是得知道的。重央总是有用不完的力气,就像永远都不会累一般,让游淼整个人也年轻了起来。
曾经他以为自己已经老了,每天混迹官场,周旋于一群老狐狸小狐狸之间,整个人都无比的老成,时刻提点着自己,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
但是和重央在一起,他们俩便像两个疯子般,本性全部露出来,有时候在草原上学狗叫,有时候挖草地药材。什么都能玩,点火烧树叶也能玩,踩在冰块上滑来滑去也能玩,掉乌龟也能玩……游淼都快变成小孩了。
数日后,他终于勘察完地形,李治锋好不容易找到人,说:“就知道疯玩,都找不到你俩了。”
游淼正在用一个铁杆子圈地。重央踩在泥地里,把泡了水的泥土踩平。李治锋又道:“重央!又在做什么!”
游淼道:“我们在开荒!”
重央附和道:“开荒!”接着又朝游淼道,“爹!开荒是什么!”
游淼解释道:“就是种吃的!”
李治锋哭笑不得,只得脱了靴子,卷起袖子,亲自上阵。重央见他来了,欢声雀跃,挂在他的身上像只猴子,让李治锋带着他耕地。
李治锋套上马,让马拖着犁具走过去。游淼道:“得弄头牛来!”
于是李治锋便去找了头黄牛,游淼心想这么做不行,重央只会添乱,说不定开到秋天都开不完一块地,便让李治锋召集了族人,愿意留下陪他耕种的都来。
数日后,东西都种好了,以尝试为主。辽东王拄着个锄头,一脚的泥,站在圈出的自家田地里,道:“大家常常出去打猎,也辛苦了,如果想换换日子,找点事儿做的话,来帮我开开荒吧。”
李治锋朝游淼道:“你吩咐他们办事就行,不用这么客气。”
犬戎汉子们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游淼,还有人在逗重央玩。重央哈哈笑,用犬戎话给他们介绍自己的爹,大意是爹怎么怎么有本事,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
游淼忙把李治锋的命令拦下来,他心知肚明,王权不能滥用,毕竟族人们也要吃饭过日子,如果劳动力都花在这上头,不去打猎,等收成的日子就得饿肚子了。
要开荒,就得给他们相应的报酬,如何给报酬呢?游淼家里唯一能产出的就只有李治锋了,最后还是得让李治锋去打猎,多打点猎物回来,再用猎物来交换族人的劳动力。
开始时说好,按原来每天每人打猎的分量的一半,李治锋先以自家的猎物来付,待游淼的田地产出后,再以作物付酬。
游淼心想这日子当真是反过来了,从前在江波山庄时,是别人求着他给地种,种完还得向他缴地税,现在是他求着别人种地,还得付给工钱。当然,以李治锋的权威,族人自然都是愿意的,况且还没到开春打猎的时候,大家也没事做,权当锻炼身体了。
于是游淼便与族人们订了规矩,每天想进山的话就去进山去,不想打猎,就来帮他耕地。族人凭游淼画押的白条,开垦完以后,随时可到李治锋处领酬劳,至于酬劳要从哪儿来嘛……
游淼:“……”
李治锋:“……”
“我想想办法。”李治锋一头冷汗道。
游淼道:“你能打到猎物么?”
李治锋道:“还行,但是这白条也太多了……”
东山下,一连半个月,已经被开出了将近两百亩地,游淼的白条也签出去了一大叠。这下负债累累,李治锋得不吃不喝,进山去狩个两三个月,才能把欠债付清了。
“以前没饭吃的时候大家怎么办?”游淼道。
李治锋道:“都是进关去抢,要么我去大安抢点?”
游淼:“……”
“哎?对了!”游淼道,“你不是把你大哥给搞下来了么?”
李治锋:“唔,怎么?”
游淼道:“那你们李家……不对,你不姓李。你们王族,就一点宝物都没有吗?”
李治锋道:“有,但推翻我大哥那会儿,家财都被我封给族中勇士了。”
游淼:“……”
李治锋笑了笑,说:“不然怎么有这么多人死心塌地地追随我,南下去救你?”
游淼心想难怪一个两个都对你忠心耿耿的,原来是从你这儿得了好处。
他又详细问李治锋达列柯在位时的治理模式,李治锋一一答了。
游淼才知道,原来达列柯在位时,犬戎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他们先是捡高丽人的东西,后来达列柯和高丽王派来的使者议和了,于是高丽不能捡了,就只能朝西走,进正梁关去抢汉人的东西。
接着胡族打过来,汉人也不能抢了,都成鞑靼的地方了。鞑靼能打,等着抢犬戎的,双方混战一番,虽抢回东西,却得不偿失,何况鞑靼还有贺沫帖儿在。于是达列柯就只好回辽东,到处抢自己地盘上的村庄。
汉人的村庄就那么些,总有被抢完的一天,兔子吃窝边草,吃多了草就没了,于是达列柯只好恢复游牧模式。达列柯在位时,犬戎人都要给王族缴廿三税,十羊缴三,十猎缴三,还得按人头给,搞得怨声载道,不少人便动了推翻达列柯的念头。事实上达列柯率人前往大安,与鞑靼结盟时,犬戎已经到了饥不择食,风雨交加的关头。
当然,李治锋曾经的声望也起了一定作用,最后当他带着汉人的大批兵马杀来时,几乎没用多少功夫,就成功地策反了族人。
最后李治锋推翻了达列柯,对外宣称达列柯已死,实际上这个大哥是逃过江去,投奔高丽王了。
游淼道:“可是我看族人的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啊。”
李治锋道:“他们都把金银拿去延边,和汉人、胡人换吃的去了。”
游淼:“……”
好吧,这真是赤裸裸的高买低卖,游淼实在是无言以对了。
眼下的情况,和他到江波山庄的第一年很相似,什么都没有,这次甚至连钱都没有。在这地方,钱也不好用,雇不到人,凡是只得自己想办法。
“除了金银,”游淼道,“还有别的等值货物么?譬如说绿松石、孔雀石什么的。”
李治锋好歹也跟了游淼十年,官宦巨贾家的东西,还是知道什么值钱不值钱的,便说:“不用想了,犬戎是有流通的钱,不过和胡人、汉人都不通用。”
“我看看?”游淼心想就算是铁钱,也能换点东西的。孰料重央却摸出一枚“钱”给他,说:“喏,爹,这个就是钱。”
重央手里拿着一枚贝壳。
游淼:“……”
游淼败给他了,重央还提着一袋贝壳,说:“这个可以和咱们自己人买东西用。”
游淼抚额道:“先收着,爹暂时用不到你的私房钱。”
李治锋换上猎服,说:“朕打猎去了。”
“去吧。”游淼眼巴巴地说,“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啊。”
李治锋道:“后天晚上就回来。”
游淼汗,打猎还得去这么多天?多半还得碰运气。
一大一小送别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李治锋,游淼便又开始打理自己的田地。
上次在延边时,买回来的种子,譬如玉米、番薯等物,大多来自大食,回鹘人带来的,中原从未有记载,也不清楚食性与习性,游淼不敢乱种,唯一熟的就只有水稻了,根据打听回来的消息,本地种个一季水稻是可以的,小麦也行,于是游淼便开始种水稻。
对族中的人,游淼一人送了个铁挖耳勺。
这在犬戎可是新鲜玩意,犬戎人几乎不怎么挖耳朵,有需要时也是用鱼刺或者雀鸟腿骨,挖起来不方便不说,还容易戳到耳朵。游淼一将挖耳勺送出去,犬戎的汉子们个个感恩戴德,快要把它当成传家宝供奉起来,一箱挖耳勺不到半天就分发一空,接着的好几天,还看到身形魁梧的汉子们在东山外游荡,边走边捏着个挖耳勺掏耳朵。
于是游淼凭着他的挖耳勺,成功地获得了犬戎人的爱戴。
天际一片湛蓝,黑色土地无边无际。有时候坐在他的田埂旁时,游淼忍不住在想,曾经叱咤朝堂,不可一世的游大人,来到一块这样的土地上,简直宛如一场新生。
“就像上辈子一样。”游淼喃喃道。
重央小手非常灵活,拿着挖耳勺给游淼掏耳朵,说:“爹。你想家吗?”
“这里不就是家吗?”游淼笑道。
“沙那多怕你想家。”重央稚嫩的声音说。
“怎么会呢?”游淼笑道,“有你们在的地方就是家。”
重央笑了起来。游淼听懂了,说不定是李治封朝重央说过,怕游淼来了这里以后住不惯。重央又说:“他们说,犬戎人是没有家的。”
“是说游牧的生活吧。”游淼道,“可是年年如此,不会累吗?”
“不知道。”重央摇摇头道。
游淼忽然心中起了一念——为什么不让犬戎人把他们的妻子接到东山下来住呢?如果不改变他妹的生活模式,或许犬戎永远都会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犬戎人至今遵循着这个模式呢?一定有自己的原因,需要找出这个原因,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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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李治锋带着一头老虎回来了。
劝阻都被吓着了,李治锋把老虎扔在地上。犬戎人一片欢呼,又是还以为李治锋会把这只老虎给族人,结果他们居然欢呼完就散了。剩下游淼一家三口,对着那拿来胡发呆。
“老虎——”重央扑上去,抱着老虎的脑袋,揉来揉去,又骑在它的身上。
“我在山上发现了它。”李治锋道,“好不容易才杀掉的,本想找头熊什么的。”
游淼问:“被挠着了没有?”
“没受伤。”李治锋洗了手,三个人就在帐篷外给老虎剥皮。重央的朋友们过来,一群小孩嘻嘻哈哈,趴在老虎身上玩。游淼给李治锋打下手。便说道自己那个的想法。李治锋想了想,说:“我也一直在想这事,你看他们……”
游淼循着李治锋所指望去,看见黄昏下有人在村庄边缘无聊地游荡。
“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游淼道,“大家都不把媳妇接到领土上来呢?”
李治锋道:“因为一来保护不了家人;二来,吃的不够,怕养不活女人和小孩。”
游淼道:“大家都可以从事生产吧?”
“大虎仇家多。”李治峰说,“养活族人最早时只是靠抢,随时会被高丽、鲜卑和突厥人伏击,后来才渐渐开始放牧的。”
游淼问:“如果现在让他们吧媳妇儿接回来,大家会愿意吗?”
李治峰道:“愿意把。我也正想着去问问,就怕来了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活不下去活不下去……这当真是天大的难题,游淼生平第一次碰上这种活不下去的问题。
游淼:“怎么可能活不下去?男人养媳妇,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李治峰带着笑意,说“你自己算笔账?犬戎的汉子,定亲成婚,只要给机头牛羊。媳妇借不来, 就是吃娘家的。若来了人,每家大概平添两张嘴,几十年算下来,确实艰难得多。”
游淼无奈道:“所以还是得从事生产,不能光靠抢。”
当天他们忙碌到深夜,李治峰把忽悠腌好,虎胆泡酒,虎骨整齐码好,然后给输水的重央盖上被子,之后自己动了动减胖,松了松骨头,游淼在后面给他按肩膀。
“一头老虎能卖多少钱?”李治峰道。
“怎么也得卖个七八十两银子。”游淼道,“过几天就脱去卖了.”
李治峰道:“虎鞭留着我自己吃。“
游淼;“……”
“虎胆留着,虎皮上好的也留下点。”李治峰道,“以上不容二虎,好不容易打到这次下次再要碰上就难了。”
游淼答道:“知道,好东西都留下了,以后给重央吃。”
“辛苦你了。”李治峰道,“过几天我再出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赚笔.”
游淼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心理觉得务必温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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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起来,李治峰便着急了整个部族开会,按照游淼的计划,准备建一个新城,病吧全容忍的女眷全部接过来。
心的王令一出,整个部族便炸了锅。有的人及其用户,毕竟一群汉子在东山下住得久了,谁都不 可能不想老婆孩子,李治峰愿意破除旧戏,乃是求之不得。
然而七成人赞成,剩下的三成人却坚决反对。理由是组训不可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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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个老头子叽里咕噜,朝李治峰说了一大串,语气十分慷慨激昂,游淼虽对犬戎话生疏,单大意是听懂了的——他们恐怕违背组训,犬戎就将成为贪图安逸的训犬,宗盛为人看家护院,老死在草原上拔掉獠牙与爪子,沉湎于温柔乡中的狼,迟早将死在猎人的弓箭下。
李治峰脸色一变,就要斥责那些老者,游淼却马上从身后戳了戳他,李治峰勉强安奈下怒气,沉默不语。
他坐在帐篷中间,头发按照全容忍的礼俗,输成了垂在两边的小辫,为了召集议事,他特地换上了王服,蓝金相间的长锦袍,夹袄内的上衣以金线绣着榔头。
李治峰沉默良久,而后开猴,淡然说了一段话,重央小声给游淼翻译。
“祖训为人所定,自然也可由人所改,如今与以前不一样了,我们不能再肆无忌惮地尽管劫掠,各位说是不是?”
游淼微微一笑,看来李治峰确实成熟了许多,有王者之风了,比起从前一言不合便直接动手把对方揍趴下,用拳头讲道理的性格,如今则更老成,也更耐心。
几名族老又有反驳,李治峰只是认真地朝他们解释,为什么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再打家劫舍地抢,犬戎为什么历经数百年,仍未有自己的文字,仍未能与中原、塞外诸侯一较高下……
一群人在帐中吵吵嚷嚷门厅的游淼都有点发飙了,李治峰居然耐心地扛了下来,不管组人怎么说,怎么面红脖子粗地争论,李治峰始终没有发火,也没有赶人。
说了半天,失踪没有得到一致的意见,游淼用手指小心的戳了戳李治峰。
李治峰会意,那是天启朝廷管用的一套,事不成,押后再议。
“下午再说。”李治峰也懒得跟他们解释了,一挥手,示意所有人推出去。大家回去吃午饭。
人一走,一直封便蓦然起身,黑着脸,抓过一个挂在帐里的装饰,朝地上狠狠一摔,稀里哗啦,把那东西摔得粉碎,紧接着一圈在房东西的矮桌上、哗的一声,把整张乌木案几走的陷进地里去,又是砰砰几拳。
游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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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央下的躲到了游淼身后,紧接着李治峰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子,到一旁去和谁。
游淼登时因李治峰这有火发布出来的样子笑得气咽,倒在榻上。李治峰无奈道“”还好你终于决定退朝再议,丰泽我就想动刀子插人了。“游淼打趣道:“不行就押后再说,在南边当了这么多年的打僵局,还没学会?“李治峰站着半响不说话,片刻后道:“先吃饭吧“
于是三人在王帐内架起锅,游淼生活,中央打下手烧肉,便围着锅开始吃饭。
游淼一边吃一边说:“如果担心妻儿在一起,会音响犬戎的战斗力,那么个让一步如何?“李治峰抬眼看看他,游淼想了想,说:“建个东城,让愿意接家眷的,把自己媳妇都接过来,生活在东城里,理由是便于照顾妻儿,也免得自己媳妇孩子在娘家的族中被欺负。“李治峰恩了声,说:“行,我这就去说。”
李治峰放下碗就要起身,游淼又道:“等等,还没说完。你让他们愿意跟着的就都过来,不愿意的呢,也不勉强。来了以后,不必扣他们的口粮,愿意养的就养,不愿意的。就让他们自己生产,我找活儿给他们干,当然不会太累的。”
李治峰点了点头,游淼又道:“但是大家得从新建个东山城,至少村郭得简历起来。“横竖现在也没事做,组人有的是力气,建个村不难。
午饭后,李治峰重新召集了族人,一切以资源为原则,并名言不会出现族老们担心的情况,只是让妇孺过来,住在东城内,其余人依旧住在野外旧村里,该打猎的打猎,该游手好闲的游手好闲。
男女分开,这样就易于接受了,族老们显然也被全国议会,虽仍不太情愿,却不得不点头。
于是第二天,李治峰便带着人手、去砍木推石。在靠近松江畔的山脚下,选址建新城,虽说是城,看起来却依旧是个村,游淼出了照看田地外,每天看着全组人忙碌,颇有点刀耕火种的原始人感觉,是在是哭笑不得。
一个月吼,新城完工。
游淼来到这里后,已经完全忘记了中原花花世界的繁华,满目全是图村石墙,早已习惯了,看到建好的新城后,居然还有点意外,觉得挺好看的。
犬戎的领地背靠群山,没有狂风,夏季也不会有突如其来的暴雨,只有冬天会下大雪。组人按游淼的要求,家家户户挖开地窖,建好房子,并简单地修葺过,之后李治锋便下令,让大家各自离开,道媳妇的村子离去接人。
游淼则带着李治锋剥下的虎皮,以及小半车虎骨,驾着车,带着儿子晃悠晃悠地去延边赶集了。这次赶路快得多,一来一回,纵马驰骋,只用了不到八天,崇阳兴奋的要死,每天闷在东山下,终于能去延边好好玩了。
游淼把组人托给他的东西卖了,换回来好几车粮食,以应付不时之需,再次回到领地时,赫然发现东山下热闹了不少。
年轻人把散居关外关内的爱人全部接来了,有汉人,有鲜卑人,有羯人,有匈奴人,还有蓝关下的其他名族,甚至有游淼听都没有听过的,偏远地区的猎虎儿女。一时间新城内各族的语言交错,说来说去,简直就成啦万国大会。
“都别说话!让我说!”游淼大喊道。
霎时间村内空地上,各家各户的家眷都静了。游淼一看,发现全是美女,堪比中原选秀的场面。
“各位,初来乍到,大家互相照应一下。”游淼用汉语说:“我是辽东王,也是犬戎的王。”
登时空地上哗一声,全部人笑得炸锅。游淼一脸严肃道:“别笑!我有天启皇帝圣旨!是正儿八经过来当王爷的!”
说着游淼把圣旨一扬,下面的男人女人都惊讶了,议论纷纷,听不懂汉语的女子们则好奇地小声彼此询问。
半响后,才又静了下来,游淼笑道:“以后要是有事,找我就行了。欢迎你们回家,这里从现在开始,就是咱们的家啦!各家各户,来我这儿登记!给你们分田地!”
于是游淼便在城中李治锋盖的最大的一间土房前摆了张桌子,开始给来自各族的犬戎家眷们上户籍,过来登记名字的,便都领到一块木牌,上面标记着自录的田地号。先前族人们开垦出的田,被游淼分成一块一块,每家都有份,永不收回。
足是忙了快三天,游淼才将一千四百余户安顿好,接着就是派白条,答应秋收时会给他们分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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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十天,东山城内赫然有了大型村落的感觉,傍晚时,炊烟袅袅升起,烟雾迷蒙,女人们带着桶到河边去打水。犬戎的汉子们则住在城外,哥哥都想进城去陪媳妇儿,奈何早已说好,没事不得随意进城,只得远远地说几句话,让有事到族中来叫人。
到晚上是,平原上更是万点灯火,浩瀚灿烂,颇有繁华气息。
游淼终于完成计划中的一环,有时候他实在是奇怪,像犬戎这样群居的父氏村落,那么几百年下来,一代延续一代的,就不觉得违背天性么?
他和李治锋坐在山坡上,看着明亮的大地,李治锋道:“你做了件好事。”
“平时不和媳妇住在一起,”游淼诧异道,“那种问题……怎么解决?”
“打猎的时候想家人了。就会特地去看看他们。”李治锋道,“所以犬戎人大多不住在一起,有时分散独自行动,有时跟随族人走。”
族人经历王位争纷、动荡,诸胡又乱了一段时间,外加高丽连年不休的侵扰,犬戎族中的老人都去的差不多了,现在剩下的,都是些气血方钢的小伙子,更易于接受族规的改变。
虽然如此,游淼还是清楚,凡是不能心急,须得一步一步来。
+++++
“我发现大家都挺相信我。”游淼哭笑不得道,“打了这么多白条,居然没有人怀疑我还不还得上。”
李治锋道:“族中自然都是说话算话的,从来没人赖账,他们当然信你。”
游淼:“——”
游淼忽然就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现在不是别人怀疑他的能力,二十丝毫不怀疑他的诚信,然后万一到秋收的时候,派不出这么多粮食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游淼马上跳起来,回家算账,现在手头有些田地,但要耕种,却完全不够人手,何况大部分田又都派了出去,得赶紧撑着天气一天天暖起来,想方设法耕种了。
“王爷!”
这天巡城时,一个女孩笑吟吟地过来,给了重央一块糖吃,之后几个汉人女孩子便跟在游淼身后,游淼生性像少年,无拘无束,也随和,没有半点架子,便朝他们点点头。
整座东山下,住着的女眷每天在城内闲话家常,话题都集中在游淼这个王爷和沙那多这个犬戎王的身上。
“大家住得怎么样?”游淼说道。
“托您的福。”那女孩笑道,“认识了不少新朋友。”女孩姓那,名唤梨儿。
这些女眷惯用的汉语,一名叫李麦燕的妇人道:“托您的福,来了夫家,也不必再受官府的欺负,过得自由自在的。”
游淼微微一笑道:“以后在这里长住,有什么事,直说就成。”
游淼走在城内,身边聚集的美女越来越多,虽然大多荆钗布裙,却难掩在朴实生活中的天然倩丽之色。犬戎人虽穷,汉子们确实一表人才,武勇英俊。而找的爱人也差不到哪里去。游淼不由得感叹,这么一城美女,足够和天启太祖的后宫斗艳了。
那梨儿却笑道:“不过姐妹们有件事儿,想问问王爷的意思。”
游淼手一摊,说:“诸位姐姐,小的两袖清风,连个跟班都没有,不嫌弃的话叫我森子就成,来辽东,是过日子的,就不摆什么王爷架子了。”
这一下又引起诸人哄笑,李麦燕正色道:“王爷在中原的事迹,咱们自然都是听说了,当年您从鞑靼营里就出大半个天启朝廷,姐妹们都敬仰得很呢。”
游淼笑道:“那次都是沙那多陛下的本事,我算不得什么。请说。”
游淼停下脚步,周围聚了不少人,一切过来探望媳妇的犬戎人也围了过来,一个男人跟在那梨儿身后,游淼看了一眼,认得那是李治锋身边的侍卫,当初就是他最支持把媳妇接过来住的,想必家中不知商量过何事。
“这样的,”那梨儿说,“我家在蓝关外四十五里,前些年,五胡人关被战火毁了,我父母双亡,从小跟着母舅家过,舅舅身体不大好,又有风湿,表哥在山上大柴为生……”
“都接过来啊。”游淼马上反应过来,说:“有谁娘家里有人的,跟你们男人商量一下,答应接过来的就都接来。”
那句话一出,所有人都高兴起来,显然女眷们家里都有父母兄弟,关内连年猛战,资源已耗费得差不多,需要休养生息,而又没有活计。游淼点了头,也就是同意,给所有犬戎人的岳父母家一条新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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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事却工程浩大,来了事一定住得下的,只是需要重新安排了。
李麦燕又打趣道:“还有一事,王爷让咱们来,想必是心里有数,用不着咱们操心的了,可是我看着田地……”
游淼正头疼,说:“我正想办法种地,待会就得去照看地理呢。不瞒你们说,打的白条太多,我也担心秋天种不出来。”
李麦燕道:“每家每户都有田,这么放着,也不是个事儿,照我们商量的看,汉子们除去打猎,回家闲时,就会帮帮忙,打理地里。”
“太好了!”游淼道:“这样,我将库房的钥匙给你,种子你们自个拿,想要多少,去取就成了,拿了给我记个数。”
游淼当即就领着她们去库房,不少人还是懂的耕种的,毕竟从前在娘家的村子离也惯于劳作,现在正好让她们教犬戎人种地。
开春后,犬戎人里的男人开始按照作息,上山打猎。
打猎大多是上山两三天,回族中十来天,现在家眷来了,待在东山下的时间会更长,闲暇时,便陪着媳妇耕耕田,干点粗重活儿。
开春后,东山下除了男女分局的格局不变,赫然已成了犬吠鸡鸣,炊烟袅袅的大型城镇,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产业从无到有,初具模型,渐渐成形要更令人欣喜了。游淼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一般……
“重央!”游淼道,“不要玩了!快把蚯蚓盖起来!”
游淼拖着个锄头,气喘吁吁,他果然不适合种地。
重央在田边玩蚯蚓,想拿去钓鱼,闻言道:“哦……”
游淼来了这里,才深感塞外名族和中原汉人确实有很大区别,最明显就在于体力上。犬戎人几乎有用不完的力气,耕种的体力与干粗活的本事,直是南方人的好几倍。一亩田,不到两个时辰就能全部翻完,这还是在慢悠悠的情况下,虽然做得比较粗糙。
河边插着一排整齐的鱼竿,重央便照看着钓鱼用的竿子。开春河水破冰,到处都是鱼,几乎要露出水来。重央不到一会儿就搬回来许多鱼。游淼忙完田地,又开始晒咸鱼。
李治锋则又出去打猎了,游淼感觉自己这么下去,迟早会累死,东山下的田地里发了芽,意外的是这片土地非常肥沃,河里也是鱼多虾米美,却不曾利用。
当夜,李治锋是半夜回来,游淼腰酸背疼,重央还在给他按腰,李治锋进帐便道:“有侵入者,你要不要来看看?”
游淼吓了一跳,“是什么人?”
李治锋收拾了弓箭,从帐中取下打仗的长戢,说:“高丽人,有上百人,正在对面山下集队。”
游淼马上出帐,重央追着出来,游淼不由分说,把重央抓起来,带到城内去托付给李麦燕,重央兀自叫道:“我也要去打仗!爹!”
“下次!”游淼道,“我们只是去侦查!”
游淼不管重央大喊大叫,揉了揉他的额头,径自跑了。他到达河边时,天蒙蒙亮,李治锋已经召集了所有侍卫,鞍马武器备好,预备出军。
这边只有上百人,游淼翻身上马,便问:“够了吗?对方有多少人?”
“目测不到五百。”李治锋道,“足够了,行军!走!”
犬戎人一个个都像野狼,纵马驰骋时连路都不用看,驭马左冲右突,几下就从山林中穿了出去,连着经过两个峡谷,过午市,抵达了高丽的驻军地附近。
+++++
对方正在山腰上扎营,李治锋与游淼远远观测,游淼问:“这里是咱们的地方么?”
“已经是咱们的地界了。”李治锋说,“得把他们赶出去。”
“慢。”游淼忽然心生一念,道,“听我安排。”
时值初夏,山林中雾气浓重。游淼久不打仗,好不容易有打仗的机会,一时手痒,在地上以树枝划出地形,把手里的一百二十人分为六队。
按李治锋的意思是放火烧山,再派兵追杀,却遭到了游淼的坚决反对。
烧山是下策,毕竟方圆百里都是犬戎的地盘。以前烧中原的山是烧赵超的东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嘛,道了烧游淼自己的山时,游淼就舍不得了。这山上都是值钱,烧山就是烧钱……
制定好策略后,李治锋略一点头,便与人去安排。
游淼很有耐心地一直等到入夜,李治锋才发动了进攻,黑漆漆的群山中,一声哨响,四面八方埋伏的犬戎军一同杀进了密林里!
高丽人登时警觉,但毫无防备地受了伏击。穿过峡谷时,游淼的第二队伏兵在两侧高处朝着峡谷内射箭,登时又人仰马翻地倒了无数人。绊马索,落石,滚木齐出,放倒一批人后,高丽军终于逃出了峡谷。
这时,李治锋迅速率军绕回来,成功地截住了峡谷口外的逃兵,犬戎三轮冲锋后,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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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不知道当年赵超是怎么打输的。”游淼押着两百余名高丽俘虏,朝着家里走的时候,无奈感叹道。
李治锋答道:“打高丽那年他还很小,而且是在别人的地盘上,现在是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
游淼一想也是,毕竟已经过去将近十年了,大家都从当初不谙世事的少年,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帝王、文成、武将,今时不同往昔,现在让赵超带兵打仗,高丽多半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游淼放弃了写封信赵超炫耀的念头,回到东山下时,回头看了一眼,见两百四十四人的队伍,还是有点规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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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俘虏怎么处置?”游淼道。
“先审问。”李治锋道。
犬戎族的人都出来了,着是自老犬戎王去世后,达列柯与沙那多接续以来少有的大获全胜。组人对沙那多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只有游淼觉得对付五百个人兼职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儿,李治锋以前在南方带兵少则上万,和聂丹配合的时候更是五万十万的出兵,别说抓这么几个人,真有心,要把高丽给推平了都有可能。
达列柯在位时,犬戎虽狠,却是单兵作战能力高强,没有天启军的配合,也全然不讲阵法、布军,甚至连合包抄的战斗力都十分有限,打仗只能靠偷袭。现在想起来,聂丹居然会败在犬戎人手下,也实在是天意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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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锋让人在平原上烧起一圈火,将脸庞以树汁、草叶混合的颜料涂青,头上插着羽毛,犹如群山中的野蛮兽神,就在这个神秘的仪式中审问。高丽人信封萨满教,犬戎人也有奉行萨满教的古老传统,战俘一见这阵势,登时就怂了几分。
李治锋以高丽语逼问俘虏,周围的一圈犬戎魁梧大汉俱似恶鬼一般,还没问几句,俘虏们便屁滚尿流地全招了。
原来高丽王病危,连年征战后,高丽物资匮乏,天启朝在一年前大获全胜,驱逐胡人,就次断了高丽的物资。
而将继任了高丽的物资。
而将继任的高丽王子为了寻找千年人参为父亲续命,在达列柯的怂恿下,便派出一队人探路,前往雷山与鹰山。
意外的是,俘虏中还有高丽王朝的小王子!他本想建立军功,便到先遣队中来,一探犬戎的究竟。
那人虽是小王子,却也年过四十,满脸大胡子。他不住求饶,言道回去以后一定会送上钱财。
李治锋道:“达列柯最擅用这一套。”
游淼挺立前头就知道大概。现在高丽王病危,大王子以寻找千年人参孝敬父王为由,实际上是为了开拓北方的领土。信使也不差一个来,就贸贸然跑到犬戎人的地盘上来,着不是明摆着欺负李治锋年轻么?
“我猜他们寻药只是个借口。”游淼道:“实际上是探路,试探咱们。碰上麻烦了,就战,战不过,再由小王子出面讲和。”
李治锋点了点头,说:“不能对他们太客气,雷山本来就是咱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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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淼嗯了声,又问:“这些俘虏怎么处置?”
“吃了吧。”李治锋道。
“吃……吃了?!”游淼犹如五雷轰顶,张着嘴半响回不过神来,李治锋:“分给族人吃了或是做奴隶。”
“不行!”游淼几乎是咆哮道:“怎么能吃人?!”
“不能吃?”李治锋道:“我不吃人,但是押回去,族人一定会要求你分了战俘,挨家吃掉,从前也是这样的。”
“不行不行……”游淼道:“怎么能把我的俘虏给吃了!不许吃!”
犬戎确实有吃人的传统,然而那也是在很久以前了,大家长期行军作战,饿得不行的时候,只能直接把俘虏给吃掉,但是游淼是绝对不允许的,开玩笑!李治锋道:“那怎么办?咱们也养不起这么多人。”
“先养着。”游淼想了想,说:“让他们一人写一封信,朝家里要赎金。派咱们族里的一个人去送信。”
李治锋说:“有道理!这样就有钱了!”
游淼:“……”
李治锋道:“你果然知道怎么和朝廷打交道。”
游淼答道:“赎金到之前,每天给他们派点粮食,让他们全给我种田去。”
李治锋哦了声。游淼又道:“参与这场仗的族人,让他们一家点名选两个战俘,道时候赎金来了,全部由战士们各自分。战俘挂我名下,我带去耕田,别让人吃太饱,就跑不了了。”
“行!”李治锋道,“就照你说的办!”
于是两百四十四名战俘,当天就被游淼拖去耕种了,周围还有手执武器虎视眈眈的犬戎侍卫。游淼又让高丽战俘写信要赎金,又派信使,忙活了好几天。接下来就是长达一个月的开荒,这次游淼摩拳擦掌,誓要把整座东山下建成我也良田。
+++++当然,游淼让战俘们种地,小王子却是例外的,得好吃好喝伺候着。小王子终于明白到自己被大哥和达列柯联手陷害了,最后还和游淼成了朋友,要了一箱白银共计一千四百两当赎金。
三个月后,果然高丽那边派大臣带着赎金过来,把战俘领了回去。
“回去小心你大哥啊!”游淼朝那大胡子小王子挥手道。
小王子感激涕零的走了。
而游淼的田也种的差不多了,到得秋收时分,整个犬戎族集体出动,开始收水稻与其他作物。游淼把白条先挨个偿清了,留下八百四十亩地,紧接着让整个族的犬戎战士放出消息——整个辽东,所有吃不饱饭的百姓都可以过来收割粮食,谁收到算谁的。
这一下方圆数百里所有的村庄都被惊动了,各个地方的百姓全部朝着东山下涌来,为的就是来占辽东王的便宜,吃白食。
李治锋道:“白送么?”
“白送。”游淼笑道,“来的人都有份,没收到粮食的,过来打个招呼,我这儿送钱。”
当真是有钱好办事,游淼现在已经有将近六顷田地,碎步如江霞山庄水稻可种两季,却也绝对够吃了,手里有钱,也可豪气千云地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了。然而还不是建王府扯大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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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和好处撒出去。”游淼道:“愿意迁到东城的人,通通接受,每家每户派田,按人头算,一人二十亩,十五年不纳租。”
李治锋自然是没有异议的,紧接着,游淼利用这个机会,把辽东各城镇的百姓全部聚集到一起,颁布了新发。
东山下冬季不寒,有群山挡住了大风,是个天然适合避寒的平原,只是有史以来就被犬戎族占了,喊人和鲜卑人都不敢过来。
现在辽东王立了新发,松江平原鱼米丰足,山上又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林场,更吸引人的是,还有开垦好的田地!十五年不收租!这等好事,简直比派钱还要幸福。
也有人在怀疑是否真有这等好事,倒是无家可归的流民便先过来了。关内外十年战乱,不少人流离失所,消息一传出去,这些人都朝着这边跑。游淼说话算话,毫不含糊,与迁过来的每一户郑重其事地立押,还盖上了自己的玉玺。
到得后来,鲜卑人怕来晚了就分不到,也蜂拥而至,直至深秋最后一波人赶来时,游淼手头已经没有田分了,但还是有人坚持要留下。
于是游淼便将东山以北,以及松江对岸的大片荒地划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开荒,若要请前犬戎族人帮忙,续得将作物按十纳一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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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冬天来临,东山下的人口暴涨到了五万人。
游淼对此非常满意。
李治锋与游淼巡城时,也有点不敢相信,短短一年时间,东山下已经完全变了样,在游淼的规划下,汉胡混居,在东城西边建立了第二座新城,屋舍虽然未完善,却又了简陋的城墙。
而经过一年的时间,犬戎人也习惯了与家人一起住,渐渐的,外米娜平原上的存在没有人了,大家都搬进主城内,预备过冬了。
游淼又在松江边设计了独立的集市,方便互通有无,当然,集市就一定要抽税了,除了住在本地的犬戎人不收税外,其余各族都要收取什一商税。
延边得到辽东消息的人越来越多,着半点不假,然而游淼的地盘上,除却茶叶之外,基本上都能自给自足,商人谋取暴利的过程,游淼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太过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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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深夜时,外面传来马蹄声,惊动了东山下近半的犬戎人。李治锋披了件衣服出去,不片刻一阵风进来,抱起游淼便出去,游淼睡得迷迷糊糊,重央还搂着他的腰不放,两人一起被李治锋抱了出去。
另一顶帐篷内点着灯,来人一见游淼,便两滚带爬冲上前道:“少爷!终于找到您了!”
游淼听到乡音时,还睡得流口水,一个精灵,眼前的人看不清长相,便道:“起来起来,你是……光武?!”
来人正是程光武,游淼傻眼了,继而想到自己跟着李治锋北上以后,一路上只顾着逃了,山庄里的事也全无交代。不过,自己被赵超关着的那段日子里,乔蓉已经打点好了。
游淼离开茂城时,只想着与李治锋浪迹天涯,彻底了结过去,便在半路上送了封信,将山庄拖于乔珏。没想到乔珏居然还派出人,千里迢迢地追到这里来。一时间主仆相对,唏嘘不胜,程光武一边磕头,一边哭,半响后断断续续,终于把事情给交代清楚了。
原来自从李治锋接走游淼后,无人敢再提这个已经成为传奇的国舅,然而游淼虽不在朝堂与江湖,朝堂与江湖中却还流传着他的传说。
赵超也总会时不时地想起他。中秋宴会群臣时,赵超祝酒:“如今我天启虽为泱泱上国,仍需励精图治……”说道一半时,忽然默默不语,想起了这中原的万里宏图,锦绣山河,都拜早已辞世的聂丹、损舆,以及远走塞外的游淼与李治锋所赐。
赵超当场便哽咽作声,泪水潜然。
秋后数日,赵超生了一场大病,病中记起前世种种,又想到游淼远走塞外,多少有点放不下,乔蓉见状,便送信回江波山庄,让乔珏权宜行事。
乔珏本想亲自走一趟延边,找到游淼,然而为避朝中耳目,不可太明目张胆,只得让程光武带着一队人先行北上,看看游淼扎根下来不曾,过得如何。
程光武先是上延边,继而在城中打听,最后找到涂日升,得了将军手谕,一路上请人带路,出东梁关到辽东,辗转曲折,还走了不少弯路,才终于找到了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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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淼哄着眼眶,听完以后半响不语。
程光武忍住眼泪,看到重央,未免游淼伤心,忙岔开话题,说:“小少爷么?”
重央莫名其妙,看着程光武。程光武马上笑笑,说:“这是皇后嘱咐,如果见得面,就给聂……聂小少爷稍个东西,留个纪念。”
说完程光武便走出帐去,取来一个匣子,里面是一对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游淼:“……”
李治锋:“……”
程光武:“……”
游淼好不容易回过神,终于快狠准地切入了正题,说:“光武,这次过来,带了多少钱?”
闻者险些摔倒。
程光武道:“皇后吩咐小的,给少爷带了封赏来,还有一封圣旨,在涂日升将军那儿。咱们自家乔舅爷让带的银票有一万两,预备少爷来辽东时打点用的。”
游淼道:“行,钱留下。让咱家派个商队过来,茶叶务必多带,不必好茶,隔年的,十年的茶砖,通通带上。”
程光武:“……”
游淼又道:“再把咱们这儿的人参,貂皮,拣上等的,给皇后拉几箱过去。让皇后找点读书人,就说辽东王请参谋,愿意来的都过来。”
程光武接了手谕,李治锋知道游淼还惦记着家里,又问了几句山庄的事,特别问道水车还在用不曾。程光武便笑道:“虽然将军与少爷走了,但家里一切都未有变样。”
游淼虽功成身退,天启却依旧忌惮他这个国舅,况且还有乔皇后在,今年刚立了太子,太子之位这下板上钉钉是游淼外甥的了,赵超显然也没有再纳妃的意思,有皇太子灶与公主赵浼在,至少四十年内,谁也动不了游家了。
当然皇太子登记以后自己作死要动母舅家又是另一回事,但游淼相信以乔珏的本书,定会把太子哄得死心塌地,乔蓉并没有太大野心,也不会让自己儿子怨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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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光武走了以后,李治锋还有点唏嘘。然而不到数日,又有可人来了,这次是涂日升。
涂日升的性命于前途,俱是拜游淼所赐,然而他清楚游淼的性格,既然不想见就是不想见,不会来套什么近乎,双方见了面,都只是笑笑,而涂日升这次过来,坐下便是说公事。
“听说高丽那边,老头子快死了。”涂日升说,“我们探子收到风声,高丽国内可能还要再打一次。”
游淼一边泡茶,一边心不在焉地说:“能不打就尽量不要打,你也看到东城内的情况了,我们需要五到十年休战议和,现在打起来,支持不了军费开销。”
涂日升道:“就怕事有万一,按我的意思,是在东梁关建起烽火台,一路在山头衔接过去,不知道王爷意下如何?”
“这个倒是可以。”游淼道。
涂日升和游淼商量完毕,李治锋请他吃了顿饭,又带着他在城中巡视。
东山内设了一个砖窑,开始烧砖了,这年是游淼来到塞外的第二年,东城中人已渐渐习惯了,汉胡也开始通婚。
有的犬戎人依旧保留着孤狼出关的习俗,也有就地联姻成婚的,现在不必再带着大族的聘礼入关去,无形中为整个族的物质剩下了一笔。
犬戎人依仗着李治锋的统领,在城中有着各种特权,但游淼为了避免出现三六九等的分别,严令禁止城内打斗,更建立了严格的律法。虽大体以天启律法为依据,但却严格一些,只要犯法,无论种族,年纪,一律按发处置。
除此之外,犬戎人占的资源要更优,整个东山下最肥沃的田地与渔场都划了他们,汉族少猎虎,也不会与犬戎人争夺太多资源。于是整整两年时间,靠游淼老成的手腕与李治锋的威望镇压,大家都相安无事。二人的地位,各族都很是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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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下木头、砖石齐备,游淼接着要做的,就是重新建成了,这次他要把东山城建成塞北第一城,规模要在大安与延边之上。
这需要大量的钱与土木,然而万事俱备,游淼有信心在这里聚集了辽东的所有资源。
辽东的地位非常尴尬,本来此地应属于犬戎国,毕竟赵超亲口答应了,将此地封给游淼与李治锋,奈何在游淼出关前,赵超又赐了一枚玉玺,于是这么一来,辽东就成为了天启的领土。
游淼很清楚在最后赵超还来了这么一手,意思是国不国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别挨骂就行。
游淼只得与李治锋商量,过后,写信送往天启。
这次赵超的意思出乎意料的简单——辽东即使天启国土,又是犬戎的领地,拥有征兵权,财政独立,不必朝天启缴税,也可自行设立科举,但必须朝天启帝君称臣,每年纳贡。
纳贡多少,意思一下就行。
游淼得了这道御旨,终于松了口气。
第三年,在东山城建成之时,游淼便将玉玺封起,立李治锋为犬戎王,并立重央为王子,自己退居幕后,成为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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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数年,乔蓉派出一队人,大多是读书人,跟随商队北上。
游淼在东城内设立了私塾,同时重金聘请胡族的诗人,将塞外驻胡文化,犬戎文化编纂成书,又请了犬戎族中的族老共同研究文字,才意外地发现,犬戎曾经是有文字的。
犬戎文属于象形文字的一种,只是年代久远,平时大家都不用了。只有祭祀祖先与山川大地,才有少许写就的符咒之语,观其字形,与汉人古代西隆的钟鼎文有相似之处。
这是一个好大的工程,游淼重金开设学堂,整理了塞外独有的文化,并预备草拟科考与武选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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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东山城已真正成为庞大的城市群,松江边集市繁华,游淼也已年届三十。秋收过后,重央举行了成年礼,随着游淼,李治锋与一众武士浩浩荡荡地出外打猎,途径蓝关时,游淼停下了脚步。
“别走了!”游淼笑道:“前头就是你三叔的地方了。当心咱们也像高丽王子一样,被天启的将军给逮回去!”
为首之人金峰垂带,手执弓箭,身材挺拔,正是重央。重央听到游淼哨声后,催马赶回。
“爹!”重央的声音带着少年变声时的公鸭子特征,远远道:“要么咱们到南边去逛逛吧!”
游淼道:“你这一去可不得了,说是打猎,待会儿天启皇帝就亲自来揍你了!”
重央无可奈何地摇头,说:“南边的江山,要都是咱们的就好了。”
游淼听到这话,险些摔下马去。
李治锋随口道:“南边的江山虽繁华,却终究不是你爹亲手建造成的辽东,想去就去吧,自己去逛逛,保管你还是觉得自己家最好。”
崇阳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
游淼却笑着调转马头,与李治锋并肩离去,将重央扔在蓝关下。
“爹!”重央又喊道,“那我可走啦!”
“去吧!”游淼和李治锋并骑而行,游淼懒懒答道。
游淼和李治锋策马,穿过蓝关,穿过风雪飘荡的秦岭,经过他们分别于在见面的地方,塞外风雪茫茫,穿过千万里的路途。
辽东声色犬马,在风雪中屹立,五胡与汉人熙熙攘攘,孩子们在结冻的松江上滑着冰,打着雪仗。
游子归来,群山清脆。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番外二·鹧鸪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