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燕王府。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旧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帷?”
“此诗个中之意,乃秦地自述者,思念远在燕地驻防、保家卫国的夫君……”
“全诗共六句。”游淼背着手,长身而立,执戒尺走过学生的书案,说道,“眼下虽是秋日,不似诗中所写的春光明媚,没有‘春风’,唯有‘秋风’,也是另一番意境。”
凉州的秋天来得很早,已有少许寒意,落叶在庭院内纷飞,秋风吹起纱帘,吹进学塾中来,卷进几片枫叶,游淼用戒尺戳了几下,抬手拈住。
“小兔崽子们,回去背熟这首诗,”游淼说,“下一节我要考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五六岁的小孩儿们各自起身,散了。
午前,小王爷与伴读们上完课,府内敲钟,游淼便洗手洗脸,穿过庭廊往正厅里去。凉州王府坐落于瓜州,乃都指挥司使驻军之地。游淼在三个月前云游四方,来到此地,恰好盘川花尽,便持中都洛阳太学云游士子信印,前往官府想谋份差事。
恰恰好燕王府内缺个开蒙先生,游淼顺理成章入府,教些“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陪孩子们消磨时间。
但凉州这些年来,局面颇为不稳,经历年年战乱后,江山初归一统,朝廷正在极力收权,将镇守四方的兵马收归中都管辖。诸胡一战后,天子封藩,除辽东王外,又分蜀、凉、越三王,以守御边陲。历朝历代封藩所带来的问题俱如出一辙,藩王既攘卫国土,又容易造反谋逆。
且朝廷近年来常有耳闻——燕王正在招兵买马,预备谋反。
时近中秋,瓜州依循每年节例,百姓制饼,预备下水果以贺节,府内府外,乃至瓜县城中,守备亦森严了不少。
游淼走过长廊,看见府内武教,府卫军副统领李治锋正伫立院内,平持一柄长剑,身形不动,手腕翻转,以剑身接住漫天飘零的枫叶:一片,两片,三片……薄如蝉翼的剑身上,停了五六片枫叶,整整齐齐叠在一处。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府内孩童似模似样,学着游淼教书时的神态,再哄笑而逃。
李治锋稍一分神,转头时,落叶片片飘零。
游淼站在廊下,朝李治锋一笑。
秋风里,游淼一身淡青长袍,戴一块玉佩。李治锋则身穿黑色武袍,不过而立之年,修身武袍将他本就笔挺的习武身材衬得愈发挺拔,秋风里唯“玉树临风”可形容。
“游先生。”李治锋随手收剑,朝游淼问候。
“李统领。”游淼点头为礼,每天在府上活动,两人碰面机会很多。
游淼常听府内人讨论,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乃燕王重金从江湖中所聘。他的职责,则主要是监视府内刺客,偶尔教授小王爷学点基本功。
刚来第一天,他仅仅站着不动,便用一把木剑,打败了王府中所有的武者,自此得到了燕王的极度信任。
小王爷狄卿亦步亦趋,跟在游淼身后。
游淼与李治锋看了狄卿一眼,两人交换眼色。
“统领用午饭去?”游淼说。
“敲钟了?”李治锋倒是想起来了,于是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也饿了。”狄卿说道。
李治锋说:“那么,小王爷一起走吧。”
府内明显多了许多巡逻的家丁,燕王狄荣总疑神疑鬼,生怕远在天边的赵超派出刺客来谋杀他,晚上睡觉恨不得让李治锋帮他守门。
“这府上的路弯来绕去,”李治锋皱眉道,“每次都容易迷路。”
“曲径通幽。”游淼打趣道,“不过人总感觉太多了。”
厅堂内,李治锋与游淼各自端坐案后,燕王狄荣心事重重地来了,先是查问儿子读书进境,又问习武。游淼与李治锋先后说了,燕王便道:“辛苦二位,中秋节将到,事儿也多些,府上人手不足,稍后还要麻烦游先生助我处理一点私事。”
“自然听凭王爷差遣。”游淼答道。
游淼心知肚明,燕王正在谋划起兵细节,左臂右膀全派出去了,只待中秋一过,振臂一呼,二十万大军便将直扑京师,将赵超拉下皇位。然而在这个时候发起内战,简直是置老百姓于水火,只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在燕王的皇帝梦之下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燕王简单吃了点便带着小王爷走了,剩下李治锋与游淼对坐。
“先生吃不惯府上的饭食?”李治锋随口道。
游淼答道:“江南人惯食米饭、鱼虾等多,牛羊肉太腻了。”
李治锋点了点头,说:“远在他乡,自然不比在家。”
游淼问:“统领是哪里人?”
李治锋说:“塞外人,不过一生都在中原漂泊,也去过江南。”
“料想吃得惯。”游淼笑道,“最喜欢哪儿?”
“都行,”李治锋说,“都是很好的日子,先生……”
游淼午饭吃了一半,便盖上食盒,不吃了,整理好筷箸,期待地看着李治锋。
“先生……”李治锋似在迟疑。
游淼忽然觉得好笑,说:“统领请但说无妨。”
李治锋自嘲一笑,说:“莫要叫我统领了,叫我治锋就是。”
“那你叫我子谦罢,也别叫我先生。”游淼笑道。
李治锋点了点头,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说:“明日过节,不知先生……子谦……是否得空?咱们出去走走?”
游淼有点意外,说:“这……我看看罢?小王爷明日的课……”
李治锋也盖上食盒,拿起汤碗,不看游淼,嘴角带着笑意,说:“狄卿说他明天没有课。”
游淼欣然道:“那便出去散散心,请统领带我逛逛罢了。”
是日午后。
狄卿跟着李治锋学剑,李治锋以木剑轻轻敲击他的膝弯,让他再坚持一会儿。
“师父,明天你要与先生出去玩吗?”狄卿问。
李治锋没有回答。
“可以带我去么?”狄卿又问。
“不行。”李治锋说。
狄卿:“为什么?”
“不想带你,”李治锋说,“你只知道搅局。”
狄卿无聊地瞪了李治锋一眼,却不敢胡乱说话,李治锋的剑比游淼的戒尺厉害多了,游淼虽然严厉,却雷声大雨点小,从不真落下;李治锋不苟言笑,则是会动手的。
游淼协助燕王处理完节下家事,便到长廊来,在一旁坐下,手里翻着几页账本,帮燕王对账。
“师父,”狄卿在花园里学剑,又说,“游先生他在看你!”
李治锋自然知道游淼来了,却不转头,不悦道:“学你的剑。”他指点狄卿几个动作后,忍不住朝游淼望去,只见游淼并未抬头。
狄卿却仿佛什么都懂,小声道:“他现在又抬头看你了!”
李治锋看着狄卿,做了个“威胁”的动作,狄卿赶紧又装模作样地练剑。
“放松一点,”李治锋说,“你的后肩太紧张了。要举重若轻,习武也是,读书也是,高手过招,俱要做到轻松。”
“会教徒弟的,不一定武功高强。”游淼带着笑意,远远地终于忍不住发话了,说,“武功高强的呢,又不一定会教徒弟。”
李治锋与狄卿同时停下,狄卿只求李治锋过去与游淼说一会儿话,让自己偷一会儿懒。
李治锋一扬眉,意思是“所以呢?”。
“统领既武功高强,”游淼笑道,“又会教徒弟,小王爷比起我刚进府里时,学剑好看多了。”
李治锋没有说话,注意力回到狄卿身上,手持木剑,示意他往旁站点。
游淼正要低头看账,李治锋却一抖手中木剑,倏然间园中枫叶卷起,在他的气劲下四散飞舞,李治锋再一转身,武袍袍襟荡起,随着一式圆融剑法归收,枫叶又被聚拢过来。
“哦哦哦哇啊——!”狄卿从未得见如此神技,随着李治锋在飞叶中穿梭,当真是英俊潇洒,世间无可匹之辈。
游淼放下账本,认真看着,眼神里满是赞叹。
李治锋收式,看着游淼,游淼忍不住走了过去。
“这一式怎么用出来的?”游淼好奇地问。
李治锋示意游淼执木剑,说:“将触未触,将离未离,以柔克刚,世间武道,不外如是。”
游淼手持木剑,李治锋在身后纠正他的动作,狄卿总算可以偷懒,溜到一旁,笑呵呵地看着二人。游淼被李治锋教剑,半抱着,忽然怪不好意思的。
“你们继续,”游淼说,“我不打扰你师徒俩了。”
游淼脸上发红,收起账本,走了。
李治锋脸色恢复严肃,又朝狄卿招手,示意继续练剑。
入夜,游淼对过账,哼着歌,手里拿着根木芙蓉的花枝,横来竖去,模仿李治锋那剑法,长廊下,不留意险些撞上影子里的一人。
“啊!”游淼吓了一跳。
李治锋正站在走廊拐角处,游淼瞬间脸上发红,退了半步。
“手腕固定住,不要翻,”李治锋说,“虎口发力。”
游淼忙点头,带着笑意,与李治锋对视。
“先生从何处来?”李治锋又正色道。
游淼指指身后,说:“书房,统领要去么?王爷正在看信。”
游淼有时候像个小孩儿,没人注意到他时,便喜欢这里动动,那里戳戳。
李治锋点了点头,却没有动,注视游淼俊美的脸庞。
两人静默片刻,游淼没话找话来说:“统领在做什么?”
“不做什么。”李治锋说,“随意走走,看月亮,顺便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等”
李治锋住在东侧,游淼则住在偏院,李治锋的房间距此地甚远,游淼却总见他在偏院附近走来走去。
“夜深了,”游淼说,“统领早点回去歇下罢。”
“明日告假,”李治锋说,“今夜还是值好班。”
游淼打了个呵欠,带着倦意,与李治锋点头道别。李治锋又道:“先生明天……”
“没忘,”游淼说,“明早我来找您。”
游淼快步走了,李治锋目送他的身影离开,末了,捡起落在一旁的那枝木芙蓉,手指拈着,转了两圈,端详花朵。
燕王出来看了一眼,活动肩背,李治锋便进书房去,顺手带上了门,半个时辰后再离开,回到房内歇下,将游淼那枝木芙蓉插在水瓶里,临睡前还看了一会儿。
翌日清晨,中秋佳节,府内上上下下,正忙着过节布置。今天燕王将宴请所有的心腹,并关门议事,决定最终起兵时机。
一大早,李治锋便在镜前端详自己,换了身绣金线的深蓝色武袍。
“怎么样?”李治锋回头问道。
狄卿正在玩李治锋的那把长弓,抬头看了眼,可怜巴巴地说:“师父,你真的不带我去玩吗?”
李治锋:“不行,下次再带你。”
李治锋系上领扣与武袖袖扣,侧头看自己镜中侧脸。
“你不戴点佩饰吗?”狄卿又百无聊赖地说。
“说得是。”李治锋答道,在腰畔别了把匕首,总觉得还是太简单了,瓜州男性习惯戴单侧护肩与护臂,左臂右肩,以作驯鹰之用,李治锋再戴上这两件护具,潇洒极了,犹如贵族子弟。
“可以不?”李治锋又问。
“好看——”狄卿反正不能跟着,说道,“行了,师父。”
外头游淼道:“统领在吗?”
李治锋一个箭步,说道:“在!”继而去开门,迈出去,到院外,只见游淼今天也穿了一身淡蓝色的武袍,丝绸缎子,腰间坠着玉佩,似笑非笑,看着李治锋。
“先生来得早。”李治锋调整袖口,说道。
“醒得早,所以来得早。”游淼笑道。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纱纸,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聊点废话。
“先生请。”李治锋已不管狄卿了,备好马,马鞍已套上。
游淼见只有一匹马,看看李治锋,李治锋问:“先生会骑马吗?”
“呃……”游淼说,“没有单独骑过。你怎么知道?哦懂了,狄卿告诉你的。”
李治锋先上马,伸手,与游淼互握,游淼踏上马镫一翻身,稳稳当当坐在李治锋身后。
“上马倒是很轻松。”李治锋说。
“从前有人常骑马带着我玩。”游淼笑道,自觉抱紧了李治锋的腰。李治锋又把一手覆在放在自己腰上的游淼手背上,稍握了下,示意让他抱稳。
“驾!”李治锋带着游淼,出城去。
中秋夜,黄昏时分,家家户户提前点起灯,今年瓜州是个丰年,祭月的香案已摆上,满是瓜果。
“王爷,李统领与游先生他俩回来了。”家丁朝燕王小声禀告道。
“让先生带着孩子们去用节饭。”燕王面对高朋满座,吩咐道,“李统领辛苦他再守一夜厅门,内有要事在谈,过后再予他酒喝。”
家丁出外,反手关上了门。
游淼离府时,抱着李治锋的腰被他带出去,回来时,一身衣服上满是细碎枯草,牵着李治锋的左手。
两人进得府门,游淼便有点不好意思地松了手,李治锋脖颈处还带着一点红痕。
“先生耳朵发红。”李治锋道。
“我想去洗澡。”游淼耳根仍红着,说。
“饭后再去罢。”李治锋说。
游淼摘下腰畔玉佩,想了想,递给李治锋。
“送我?”李治锋有点意外,问。
游淼不说话,将玉佩塞给他,李治锋握在手里,游淼匆匆走了。
中秋夜,花灯如昼,游淼站在满是灯火的长廊下,走出十来步,忽然站定,回头,望向李治锋,灯光映照着他的眉眼,带着少年的稚气。
李治锋依旧遥遥看着他,手里捏着温润的玉佩,玉佩柔和的质感犹如游淼的肌肤,两人忽然相视一笑。
“游先生!”李治锋道。
游淼:“什么?”
李治锋的脸也有点红,摆摆手,意思是有话之后再说,也转身去了。
“今岁秋末,刀兵已齐备,在朝中的探子亦有消息传递,孤王朝大宛购得良马两万……”
燕王持杯,脸色凝重,在厅内展开中原地图。忽然间,厅外传来杀戮声响。
“什么人?!”
所有人绷得紧紧的弦刹那间断了,就连狄荣自己,亦万万没有料到,赵超竟是先发制人?他究竟布置了多久?为什么没人察觉?!
“走水了——”
“王爷——有贼人——!”
霎时间一群蒙面客冲进府内,攻破了王府!
“李统领!”燕王倒是镇定,怒吼一声,“李统领何在?”
“末将在。”李治锋比燕王更镇定,紧接着大门洞开声响,李治锋提着一把木剑入内。
燕王马上收起地图,说道:“莫要离开此地!外头的!侍卫都在么?怎么拿着木剑?”
“因为媳妇不让我胡乱杀人。”李治锋答道,“而且二十七岁后,我就不再使铁剑了,用一枝木芙蓉也能杀你。”
旋即,李治锋起剑。
燕王的表情只在脸上凝固了短短片刻,李治锋便犹如一道雷电般迸发,刷然射进厅内!
燕王行军从伍已有时日,仓促之间举剑抵挡,竟接不住李治锋一招!
那道雷鸣闪过,厅堂内所有人肋骨断折,俱中了李治锋以千钧之力贯注剑身而出的那一剑,燕王嘴角溢血,倒在地上。
仅仅数息,除李治锋外,王府厅内再无站着之人。
“你……你……”燕王剧烈咳道,“谁派你来的……是不是……赵超……”
李治锋提起酒壶,斟了两杯酒。
厅外喧嚣声渐止,游淼身穿武袍,走进厅内,与李治锋对视。
李治锋扬眉,游淼一笑,说:“都抓起来了,狄卿很好,没有事。”
游淼看看四周,一瞥燕王,客客气气地笑道:“王爷,您好啊。”
燕王怒吼道:“你们这群赵超的走狗!”
游淼走上主位,拈起杯,与李治锋轻轻一碰,各自喝了。这夜王府沦陷,京城所派,埋伏在城外的部众仅用了一个时辰,便将王府上下人等全部控制。
“原来今日你们出城……乃是去安排布置。”燕王总算明白了,嘴角溢血,发出猖狂的大笑,“好……很好!”
士兵们解下蒙面布,进来将燕王部众拖走。游淼坐在主榻上,看了眼李治锋,示意他坐,李治锋便也坐下了。
“好了,现在宣读你的罪状,燕王,”游淼说,“你服不服?”
燕王跪在地上,狂吼道:“我不服!我不服——!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你、你……你不过是仗着自己武艺……”
李治锋看着燕王,笑了笑,没说话。
霎时间,燕王脑海中闪过一个称呼。
剑圣。
聂丹之后的天下第一,镇守辽东的犬戎王,天下武神沙那多!
“你是……沙那多?”燕王的声音变了,紧接着,他更为恐惧,望向游淼。
游淼笑了起来,说:“燕王,我亲自前来,就是为了留你一命。否则你想,换了其他人,恐怕你不能活着见到我三哥。”
“辽东王……游淼?”燕王总算懂了,在他的算计之下,自己的失败早已注定。
“宣读你的罪状,”游淼说,“你杀人也杀得够多了,圣旨我给你现写,只交代你几条首罪,你妻儿祸不及诛,又是沙那多大王的徒弟,有他求情,陛下当可网开一面。当然,你若再不识趣,就不能怪我了。”
燕王当即一软,倒在地上。
不片刻,燕王也被带走了,室内一片安静。
“这坐榻做得还不错。”李治锋半倚在燕王的坐榻上,一脚也搁了上来,吊儿郎当的,“回去咱们自己做一张,没日没夜赖上头。”
“总算演完了!”游淼实在受不了,当初自己说了一句要保燕王性命,只得给赵超收拾这烂摊子,还跑瓜州来当教书先生,李治锋倒仿佛很喜欢这日子,天天看着游淼。
游淼解外袍,新袍子穿着实在不舒服,李治锋道:“怎么?”
游淼解了一半,说道:“再来一次,下午那次不算,足足三个月了!”
“把门给我带上。”李治锋朝外吩咐道,又朝游淼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先生。”
紧接着,游淼扑进李治锋怀里,李治锋抱着游淼翻身,将他压在榻上。
“统领,”游淼小声道,“轻点,别那么野蛮。”
李治锋低声在游淼耳畔,呼吸撩拨着他:“下午咬我那下还没找你算账,先生,你有辱斯文。”
月光照进厅内,照耀在二人身上。
明月万里,辉映这广袤江山,月色遍布江南与塞北、瓜州与辽东,三十功名,尘土飞跃,八千里路,云月相依。
——乱世为王·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