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寻和安亦也有过那么段看起来黏黏糊糊的阶段,互相发消息,还经常一起吃饭。在他们睡上之前。
安亦上班总穿得很正经,除了衬衫就是卫衣牛仔裤,或者里面穿T恤,外面敞开套件衬衫,颜色都很素。
安亦手上偶尔会有笔道,小指侧面也会有写字多了蹭上的成片的颜色。两人约饭的时候姜寻看到他的手,安亦就会抬起来自己看看,然后解释一句:“写字蹭的。”
他手很白,皮肤下面青蓝色血管和筋脉交错,很漂亮。
“当老师的就这样,”安亦拿笔在点菜单上勾勾画画,笑笑说,“手脏。”
他当时穿着灰色衬衫和白色T恤,低头垂眼,拿着笔的姿势以及手背上一条蓝色笔道,恍惚间让姜寻隔着好几年,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谁。
安亦把菜单递过来:“你还有要加的吗?”抬头的工夫看见姜寻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失笑说:“愣什么呢?”
姜寻回神,笑了下:“觉得你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你可别说是情人。”安亦半笑不笑地说了句。
姜寻停顿几秒,说:“一个老师。”
“教什么的?”安亦随口一问。
“数学。”
“同行啊。”安亦说。
要说安亦和沈帆像,其实还真有点。两人都白,乍一看气质也像,总穿着简单素净的衣服,身上都有着点当老师的文化人气息。但是之前姜寻从来没把他们联系到一起,可能因为姜寻见到的安亦更接近真实的他,抛开这一切外在的印象,性格上沈帆是真正的安静和沉默,而安亦素净的外表下面有一颗洒脱又外放的灵魂。
比如和沈帆的那么一段过往,除去老师和学生的身份,如果单纯论恋人关系之间,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姜寻主动的。沈帆总是安静地默认,总是被动的。所以一直到最后关系结束,甚至是几年以后的现在,姜寻都不真正知道,在他那一段晦涩又难掩浪漫的初恋里,对方有没有真的喜欢过他。
而安亦则要直接得多。把“我对你有兴趣”这个意思,言语间眼神里对姜寻表达得很清楚。
姜寻那会儿出差两周,在外地的时候安亦偶尔给他发消息,但两人说不上几句话。姜寻回来那天晚上回自己家放下行李就上楼敲安亦的门。
安亦开门时穿得一本正经,连睡衣都没换。两人看到彼此都挺意外,姜寻问:“刚从外面回来?”
安亦反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姜寻见安亦堵着门,挑了挑眉,表情在问他怎么了。
安亦说:“有人在。”
姜寻先是挑眉的弧度更大,随后收了表情,点点头。
不等安亦再说话,姜寻越过安亦,弯腰把手上拎的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袋子放在屋里门口,放下的时候听着也是挺沉的一声。东西放完姜寻直接转身要走。
安亦看着那袋子里圆滚滚的东西,都看愣了,笑着扯了把他衣服没让走:“不是,你等会儿。”
姜寻回头,安亦哭笑不得地问:“这什么啊?”
“你不是爱喝椰子水吗?”姜寻说。
“你别告诉我你还坐飞机给我带回来的。”安亦眼睛都睁圆了。
“那不然呢?”姜寻说,“托运回来的。”
安亦笑得不行,说:“这多沉啊。”
姜寻说:“它相当甜。”
安亦又说:“你不没去海南吗?”
姜寻无所谓地说:“好喝就行呗。”
姜寻说完又要走,安亦还抓着他衣服没松手,把人往回拽,笑着说:“你进来。”
“你不有人吗?”姜寻面无表情地说,“我回家了。”
“进来。”安亦把人拽进来,笑得眼尾都勾起来了,“等我会儿。”
姜寻一进去,餐桌边坐着的两个男生都齐刷刷地回头看着他俩。
安亦脸上的笑还没收回去,跟姜寻说:“我学生。”
姜寻有点意外,问:“你上课呢?”
“快结束了,还有半小时吧,你等我会儿。”
安亦让姜寻在沙发上坐,走回去餐桌边,走到学生身后的时候在俩男生头顶挨个弹了一下,说:“回过头来,别看了。”
安亦平时挺爱笑的,姜寻以为他上课估计也是这个风格,是学生喜欢的那种年轻老师。
没想到安亦给学生上课的时候相当严肃,甚至有点凶。学生答错或者听不明白话的时候,安亦就瞪着人,手指在纸上敲敲,让他想明白再回答。
姜寻靠在沙发上舒服地坐着,一边看手机一边看安亦。
中间还去给他们开了两个椰子,一个椰子插根吸管端过去,本来先给俩学生的,怕喝椰子影响安老师威严。结果拿过去了安亦把两根吸管往一个椰子里一插,椰子放在俩学生中间,说:“你俩喝一个。”
之后把另外一个放到自己这边,抬头看着姜寻:“这个是我的。”
俩学生笑得不行,姜寻也笑了,又回厨房给安亦拿了根吸管。
姜寻千里迢迢给带回来的八个大椰子,当天开了俩,剩下的安亦在料理台上齐刷刷摆了一排,一天开一个。
安亦还给它们拍了张照片发了朋友圈,说:天天喝甜水儿。
照片里还有他的猫在用爪子抓椰子上的毛茸茸。
其实安亦没跟姜寻说过他爱喝椰子水,只不过他冰箱里摆着几瓶椰子水,姜寻看到过。
这滑稽又朴素的八个椰子切切实实把安亦收买了,他每次看着毛乎乎圆溜溜的椰子,都觉得姜寻可爱得没法说。
也不知道帅弟弟是太会了还是本来就好玩儿。
那段时间他们确实走得很近。
有天吃饭的时候姜寻接了个电话,电话那边一直想约姜寻出来,今晚明晚或是下周的哪天,哪天都可以。姜寻到底也没给准话,只说最近忙,有事儿电话说一样。
挂了电话安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姜寻放下手机,扯扯耳朵说:“别这么看我,我可是很纯洁的。”
“你这工作环境,你也纯洁不到哪儿去。”安亦垂下眼睛,浅浅笑着说。
“那你真是冤枉我,”姜寻故意摆出无辜表情,“整个公司数我私生活最简单。”
都聊到这儿了,难免要聊聊感情史。
这事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安亦说他谈过几段,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了。他说归根结底可能是他性格不好,难对付。
姜寻当时摇头说:“我不觉得。”
“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安亦说。
“是吗?”安亦一边说话,姜寻一边在对面吃饭,说到这儿的时候姜寻刚啃了块小排骨,把骨头往骨碟里一吐,嘴里还塞着饭说,“我想试试。”
安亦那会儿觉得自己算是着了道了,看他吃饭都觉得待见。
等姜寻吃饱了,给自己倒了杯茶清口,一口气喝了半杯,之后说:“我没骗你,我真不乱搞,我就谈过一次。”
安亦实在很意外。
“真的,”姜寻笑得帅帅的,“虽然一直很招风,但是洁身自爱,品质一等。”
安亦看了他半天,过会儿问了句:“你们公司的?”
姜寻摇头,说:“不是,挺久以前的事儿。”
安亦又问:“多久?”
姜寻说:“高中。”
安亦笑着说:“敢情是十七八岁的初恋啊。”
姜寻也挺坦荡地“嗯”了声。
安亦说:“那难怪了。”
姜寻问:“怎么?”
安亦笑着摇摇头,没说。这是个脑子特别清楚的人,反应也快,几乎是瞬间,安亦脑子里串了根线,语气里不带疑问地说:“跟你数学老师。”
师生恋是个非常恶劣的事情,尤其安亦作为老师,对这事一定会感到鄙夷。姜寻把前因后果大概说了说,也算是解释。他和沈帆的关系起点不是从师生开始。
安亦没多作评价,只是安静地听姜寻把这些都说完了。
之后安亦笑了笑,跟姜寻说:“这一段你一辈子忘不了。”
姜寻当时没否认,因为记忆注定存在,也就没再矫情地去辩驳什么。
安亦这天说自己性格难对付,姜寻还说他没觉得,然而从这天起,姜寻算是见识到了。
本来挺热乎的关系,突然就冷了下来。安亦不再有事没事给姜寻发消息,姜寻找他他也有一搭没一搭。
但要说他彻底断了念想,姜寻觉得也不像。比如姜寻半夜说饿了,安亦让他上来,然后穿着睡衣一边打哈欠一边给他炒饭。
姜寻倚在餐桌边看着,安亦炒完饭盛出来,拿个勺往饭里一塞,碗端给姜寻,说:“吃完把碗刷了。”
说完就回房间睡觉了,留两只猫招待客人。两只小猫挤着蹲在餐桌对面的椅子上看姜寻吃饭,姜寻本来想跟安亦说说话,但安亦明显没有想说的意思,姜寻只得吃完饭刷了碗回楼下睡觉。
后面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安亦都是这个状态,带搭不理的,又不是完全不理。姜寻身在那么个浮华场,什么人没见过,平时看着跟个游戏人间的老手似的,然而确实只谈过一段,这时候让安亦给吊得不上不下,心里老惦记。
有天姜寻本来就不舒服,晚上又喝了酒,不等从酒店出来就开始头疼。当天是苗嘉颜和他一起来的,苗嘉颜说送他回去,姜寻让他先走。
“该干吗干吗去,不用管我。”姜寻和他说。
“那不行啊,”苗嘉颜担心地看着姜寻,“你还要干什么去?你都这样了,我怕你晕外头。”
“不至于,”姜寻失笑,“你哥就得那么脆?”
“赶紧的,回家。”苗嘉颜一脸执着,非得要把姜寻整回家去。
姜寻坐在酒店一楼的沙发上,赖着不走。后来没招儿了,笑着跟苗嘉颜说:“我等人呢,你懂点事儿。”
“你等谁啊?”苗嘉颜有时候一根筋,还问,“你可别是还要喝酒去?”
姜寻仰头靠着沙发背,推推苗嘉颜:“你哥除了喝酒不能有点别的事儿了?”
苗嘉颜后来听姜寻真在等人来接,这才走了。
姜寻无奈地笑笑,他的确头疼,在沙发上闭眼靠了会儿,看了眼时间,给安亦发了条消息。
——安哥,下课了吗?
安亦晚仔细要给学生补两节课,这会儿刚下课,准备下班了。
——刚下课,怎么了?
姜寻直接一个电话拨过去。
喝了酒的嗓子也带点鼻音,加上头疼,语调听着就有点可怜。
“安哥,我在你学校附近,你能把我捎回去吗?我喝多了,晕。”
“哪儿啊?”安亦一只手拿着手机,另外一只手收拾东西。
姜寻说了个位置。
安亦问:“你完事儿了吗?什么时间能走?没人送你?”
姜寻清了清嗓子,说:“别人都走了,我在大厅缓会儿。”
“等着,我下班了。”安亦说。
安亦车停在酒店门口停车场,给姜寻打电话,他不接。安亦只得进去找他,大厅里就姜寻自己孤零零地在沙发上闭眼靠着,可能是空调开得凉,身上还盖着件外套。
可怜巴巴的。
安亦走过去,小腿顶了顶姜寻曲着的膝盖。姜寻睁眼看他,眼神还直愣愣的,像是没醒过来。
“喝多少啊?”安亦低头看着他,问。
姜寻有点鼻塞,吸吸鼻子说:“不知道了。”
“喝这么多没人管你?把你自己扔这儿了?”
安亦说,“都什么人啊。”
姜寻在外套底下蹭了蹭脸,也不吭声。
“起来,走了。”安亦叫他。
姜寻动作慢半拍地冲他伸手,安亦握着他手把他拉起来。姜寻手心很热,握在手里直发烫。
坐进车里,姜寻还是闭眼靠着,一动不动的。打火之前安亦提醒他:“安全带。”
姜寻没反应。
安亦又说了一遍:“安全带系上,等会儿它响。”
姜寻没睁眼,声音不大:“你帮我。”
“我真服了,”安亦笑着说,“你喝多了是这么个状态啊?”
安亦往这边侧了侧身子,右手探过去拉姜寻那边的安全带,他胳膊伸在姜寻脸前。姜寻直接头一侧,脑门儿贴着安亦肩膀,轻声说:“头疼。”
安亦垂眼看了看他,扣好安全带之后反手摸了摸姜寻的头,说:“这么可怜。喝醉了好像一只小狗……不对,大狗。”
姜寻在安亦肩膀上蹭脑门儿。
安亦用手背摸了摸他的脸,逗他问:“你是谁家的?没人管呢?”
姜寻闭着眼睛说:“你带回去就是你家的。”
安亦笑笑,不等他说话,姜寻又皱着眉说:“带我回家,安哥。”